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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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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话里感受到了一种充满侵略的野性。
但她并不害怕,她无数次切身感受过,这世道的弱肉强食。也深知,强权者的残暴,畏惧的是同样的强权。正如那王知事,他能肆无忌惮地凌辱别人,但一听到郭绍就表现得人畜无害了。
何况郭绍的危险性一面,并不对自己人。他有着充满暴力感的高壮结实身体,却也有着端正礼节的言行举止。
……二人吃过了午饭,郭绍叫人安排花蕊夫人在这边厢房里休息,他便有事离开了。
这里十分安静,花蕊夫人吃饱了饭感觉很慵懒,见厢房里有张塌,还有被子。便和身躺在榻上,想随便眯一会儿养神。
不料她竟然睡着了,睡得很香。
一觉醒来,花蕊夫人发现周围的光线有些暗淡,太阳都不见了。顿时急忙爬了起来,一阵懊恼,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平素她就算晚上睡觉也相当警醒,很容易就醒了;白天更是很难睡着,午后最多闭目养神一会儿……现在在别人家里,竟然一不留神就呼然大睡。
或许因为郭绍这里实在太让人安心了!花蕊夫人既觉得舒适,又觉得非常安全,一点担心的心思都没有,所以才睡得那么死。
她走出厢房,碰到了京娘。看天色如此,不敢逗留太久,和京娘说了几句话,谢绝晚饭。赶紧要回家,否则独自天黑后才回去太不像话。
……但花蕊夫人回家后发现自己担心太多了,等她回去,孟昶还没到家。
她吃了晚饭,便在厅堂里一面等着孟昶,一面寻思怎么和孟昶说话。要是他问起今天的事,如何对答应付……花蕊夫人有点心虚,虽然谈不上背叛了孟昶,但心里确实很留恋和郭绍在一块儿。
及至深夜,孟昶回家来了。花蕊夫人一见到他,再次发现自己担心太多。
但见孟昶一脸沮丧,有点失神,显然顾不上管花蕊夫人的事。
“输了?”花蕊夫人径直问道。
孟昶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那个宫女在门口说道:“阿郎等等,奴家去厨房给你打热水。”
花蕊夫人不以为意:“钱财身外之物,明白赌局是怎么回事就好。那王知事被罢官,官府应该不敢再截留阿郎的俸禄;再等两天可能就有钱开销了。你别太在意输掉的钱。”
孟昶道:“不仅输光了昨天赢的钱,我还借了六十万钱,差不多就是一千多贯(此时的铜钱看成色,四百文到八百文为一贯)……拿俸禄做抵押借的。”
花蕊夫人听罢脸色微微一变:“你输光了那时,怎么还不醒悟?六十万钱,就算你补领了两月的俸禄,也还不够……多少利?”
孟昶道:“十文钱、月利四文。不到一月也是四文。”
“这……”花蕊夫人有点坐不住了,“那你拿了俸禄也不够还的!”
“是啊。”孟昶无奈道,“一开始有输有赢,不知怎么回事慢慢就输光了,我都没注意。后来说可以借……想当年我赏大臣常常万贯起!一千多贯算什么?借了钱,起初赢了一些;但我一算,还没把昨天赢的拿回来,贪了一下不料越输越多……”
孟昶拍了拍桌子,一脸懊丧道:“还是大意了!运气不好时,我该收手;早知道回了一部分本后,叫两个小娘舒服舒服把下午的时间消磨过去,就没输那么多!”
“输了的就输了,你别再计较。”花蕊夫人道,“咱们尽快把高利的欠债还清,以后别去沾那种东西。”
孟昶道:“可怎么还?”
花蕊夫人先不说怎么还,一门心思劝说:“赌坊那些人奸诈耍滑唯利是图,阿郎和他们不一样,你这样的人去那种地方肯定被利用。”
孟昶道:“那个王知事有钱,昨天不是还想贿赂……”
“王知事的钱你不能要!”花蕊夫人皱眉道,“他的官籍已经被吏部削去,你收了他的钱,有什么办法让他官复原职?别忘了咱们为何在东京!六十万钱……等拿到俸禄还一些,剩下的我还有点,差不多够了。
你欠了钱,一五一十还清,这是最简单最不麻烦的路。损失点钱财,当个教训便是。”
花蕊夫人说罢起身,回到卧房,许久之后拿着一个盒子出来,另外还有几件丝绸的新衣裳;昨晚孟昶买回来的胭脂花粉。
她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些宝石和金银首饰。拿手在里面翻了一会儿,算了一下,花蕊夫人又把手指上的戒指、手腕上的镯子都取下去丢进去。
孟昶默默地瞧着,脸色十分难看,面有羞愧之色叹道:“不过就是千余贯钱,竟然就被逼到这个地步。”
“阿郎一个秦国公的身份,什么权力都没有,就只能拿点俸禄;既无土地产业、也无经营。连这座府邸的地契都不是你的。”花蕊夫人叹道,“你有什么东西,心里有个数,哪能挥霍输得起?”
她一番计算,说道:“明日叫魏忠和你出门,买来的这些胭脂花粉没用过,低价还回去;衣服首饰拿到当铺当了。先还一些钱,剩下的领了俸禄就能还清。”
孟昶垂头道:“夫人连件首饰都没有了,在人前多寒碜……”
花蕊夫人看了他一眼,以前孟昶是皇帝时,哪能说这等心疼别人的话?她当下便好言道:“没关系,都是身外之物。那些卑贱的赌徒,不过是坑了阿郎一点钱财罢了。阿郎还是秦国公,有爵位身份的人,不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花蕊夫人说完,想起了中午的那一条乌鱼。孟昶这样长期深居皇宫的人,在外头恐怕就不是乌鱼,而是被乌鱼吃的草鱼、鲢鱼。她实在有点失望……但是,一想到在郭绍那里的心情,又十分羞愧;她觉得自己是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妇人。
花蕊夫人不禁质疑自己,难道做过歌妓的妇人就会这样无情无义?
“把债还了,阿郎还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花蕊夫人好言劝道,“那烟花之地的妇人,你也少沾惹,她们没一句真话,都是想骗你的钱。要是觉得翠儿不够,等你积攒了俸禄,再买几个婢女小妾回来就是了;花了钱至少还能添几口人。”
孟昶满口答应,事儿能解决、他便轻松下来,笑道:“今晚芙蓉侍寝,让我去去晦气。”
花蕊夫人顿时心里抵触,忙道:“我身子不舒服,以后再说罢。”
她又是一阵纠结,当年孟昶是皇帝的时候,自己没嫌他,还得和成千上万的女子争宠,一个月不见得能被临幸一回;现在却长期很反感亲近他,果然什么好恶都是很容易变化的东西。
第四百二十二章 连本带利
第二天孟昶又输完了;并新增一千贯债务,向王祯富借的,因为赌坊知道他的身份不敢逼他还债、也不愿意继续借钱。他回府时已不名一文,并有外债加上利息一共二千六百余贯。
一贯钱就是数百文,两千多贯就算对于富贵之家也不算小数目。孟昶的公爵爵位不低,接近一年的俸禄也才这个数。
孟昶哭了,在花蕊夫人面前悔恨不已:“我连芙蓉的首饰衣服都输掉了,我不是人!等缓过这阵气来,我一定对芙蓉好。”
花蕊夫人听罢真是百感交集,一方面,一个丈夫这般模样,她真是太失望了;可另一面,孟昶那充满了歉疚的情感是很诚意的……以前除了孟昶、从来没人用心对她稍微好点,花蕊夫人心软了。
孟昶不知所措,但花蕊夫人还很清醒,她立刻问道:“王祯富借钱给你,是有目的。他有什么要求?”
孟昶道:“他让我回来求芙蓉,让你在郭都点检跟前给他求情,只要保住官位,就归还欠条、让我不用还钱了。”
“这个条件我们做不到。”花蕊夫人很肯定地说道,“郭将军不是蜀国皇帝,他不会拿吏治儿戏。王祯富丢官不仅是因为得罪人,他本身就是个贪官污吏。”
孟昶愁眉苦脸道:“那怎么还钱?”
花蕊夫人沉吟道:“按理可以不还,连赌坊的钱都可以赖账,没人敢为了点钱财强逼你。”
“唉……”孟昶无奈道。
花蕊夫人双手握在一起,来回踱了几步:“但是咱们不能欠王祯富这种人的钱,阿郎要远离他,不然还会有麻烦。我去找京娘借,二千六百贯太多了,只能开口一千贯,先还了王祯富的钱。”
孟昶没吭声。
花蕊夫人看了他一眼,一脸伤感:“阿郎,我这样做是为你好,王祯富一定不能结交……世上最难开口的就是借钱,很伤脸面;我帮你借钱,比把首饰衣服拿去当还难受。你能听我一回话吗?”
孟昶使劲点头道:“我这回下定决心,绝不再去赌了。”
花蕊夫人叹了一口气,沉吟道:“我借了钱之后,不会给你,径直叫魏忠拿去把借据换回来。可是……你不会再次找王祯富借钱吧?”
“不了!”孟昶咬牙道。
于是花蕊夫人叫宦官魏忠去约见京娘。
京娘果然还是很念旧的人,很快就来了。花蕊夫人收拾了一番,她只剩下旧衣服,浑身上下没一件贵重的首饰;在镜子里看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哪里还像一个贵妇的打扮,觉得脸面都没了。作为妇人,她还是很有攀比心和虚荣心,这种有失脸面的事在她心里和走光一样难受。
最难的还是开口说借钱,万一被拒绝岂不更加没脸?毕竟一千贯也不是小数。
“在家里呆着,我这都没心思收拾自己。”花蕊夫人见到京娘寒暄道。
京娘完全不理会她的这句话,径直说道:“夫人找我来,一定有什么事,先说正事。”
“我想借一千贯钱,不知……”花蕊夫人轻咬着下嘴唇。
“没问题。”京娘面无表情道,“不用借,我给你一千贯就是。”
花蕊夫人暗自叹了一声,情知京娘是看在以前自己富贵时资助她的份上,现在在透支那一点恩情了。她又小声道:“我不想让郭将军知道,挺丢脸,还望京娘帮我保密。”
“这样的话我不能在账房里支取,私下积蓄的钱财不够,要先去一趟玉贞观。”京娘道,“明日一早给夫人送过来,可否?”
花蕊夫人点头道:“好,不用太着急。”
……次日一早花蕊夫人就没找到孟昶。等魏忠去还钱回来,告诉她,孟昶又向王祯富借了两千贯;一共是三千贯借据,不要利息,还了一千贯(京娘给的),还剩两千贯债。
花蕊夫人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呆坐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及至半夜,孟昶再次垂头丧气地回家。花蕊夫人脸上掩不住的生气和伤心:“你怎么变成这样!昨天你说了什么?阿郎,你知道我为了把你从泥坑里拉出来,为了那一千贯脸都丢光了!见京娘时,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倒好,轻轻巧巧又输了两千贯!你这样做,咱们还怎么过活?”
孟昶愣了愣,哭丧着脸道:“在宅子里呆着着实无趣,我本来只想去玩玩双陆棋(类似飞行棋的规则),没想着找王祯富借钱。双陆棋输赢很慢,玩得也小,就是消磨时间……”
“阿郎不是已经身无分文?”花蕊夫人皱眉道。
孟昶道:“翠儿还藏了一点私房钱,我让她给我了。”
花蕊夫人听罢,只觉得心都冷了一大截。人家一个宫女,攒点钱多不容易。
孟昶唉声叹气道:“那双陆棋我玩得熟,在宫里就常玩,便赢了一点钱。可那点够做什么?想去找两个娘子陪着喝点酒都不够,便没忍住拿着那些钱去押宝……一下子就没了,于是……”
花蕊夫人起身,恼道:“没办法了!我不管你,现在只有赖账!”
……孟昶睡了一晚上,又是百无聊赖,不顾花蕊夫人哭着劝他,还是跑了出去。现在府上的官吏胥吏好像根本不管他的自由。
但是他很快就跑了回来,缠着花蕊夫人求道:“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官职,你去求求京娘看有没有用。那些当官的知道京娘是郭绍身边的人,多半会给个情面。”
“怎么?王祯富不借钱给你?”花蕊夫人冷冷问道,“这样也好。反正他再借给你也会输光!”
孟昶急道:“只要五百贯,我就能回本!我求求你了,夫人,芙蓉!”
“到死不可能回本!”花蕊夫人恼道,拂袖离开了厅堂。
孟昶缠着一路跟过来:“我瞧了几天,押大压小大概有章可循。之前一输就来气,赌那口气才赔进去,我现在已经想到法子。”
就在这时,魏忠跑进来说道:“左少卿和京娘来了,要见夫人一面。”
花蕊夫人停下脚步,抚弄了一下鬓发。孟昶也跟了过来,花蕊夫人小声叮嘱道:“千万不要开口借钱!阿郎丢了江山社稷已经够丢脸了,他们都是攻灭你的江山的人,输了也要留点尊严。”
来到厅堂,见桌子上摆着一大袋东西,凸起的地方看起来好像是财物。左攸微笑着起身作揖:“在下拜见秦国公、花蕊夫人。”
孟昶拱手回礼,花蕊夫人也轻轻屈膝作了个万福。
几个人重新落座。京娘很沉默,左攸淡然道:“这里大概有两千贯……”
花蕊夫人道:“妾身不敢再向你们借钱。”
“夫人稍安勿躁。”左攸淡定地说道,“咱们手里的钱是那么好拿的?王祯富、赌坊,别想赚走一文钱。这钱嘛,夫人先还给王祯富,免得亏了理……然后大理寺的人好去抄家,连本带利都收回来。”
花蕊夫人愕然,说不出话来了。孟昶也一语顿塞。
左攸却很坦然:“赌坊那里的借据,会有人送回秦国公府。不过秦国公不能出门了,今天府上的守卫换了人……这样秦国公才好戒赌吧?这事儿办好了,我好回禀主公。夫人对左某人办事的法子还满意?”
花蕊夫人道:“实在劳烦郭将军。”
左攸道:“没有,主公不过就是一句话,然后等结果而已。这点事在下还是办得下来。”
孟昶这时不满道:“我不是又被软禁了?”
“本来一直都该限制秦国公的,那王知事枉法渎职,造成了混乱。”左攸道,“我是太常寺少卿,没法直接管这里的事,需要点时间才能协调。”
他说罢打量了一番孟昶的脸,笑道:“秦国公若喜欢赌,主公的二弟有同样的嗜好,哪天让他来找秦国公切磋一二。”
左攸说完就要告辞。京娘这才走到花蕊夫人身边,低声说道:“那些守卫里有个叫覃宝的武将,是郭府的部曲,夫人想出门找我,找他便是。”
花蕊夫人忙道:“多谢京娘。”
“不用。”京娘语气生硬地说道。
……送走了客人,花蕊夫人感觉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还是很烦乱,情绪十分低落,觉得周围都是恶臭的事物。她有些累,刚想回房静一静,便听见“呜呜呜”的哭泣声。
她听出来是那个宫女在哭,忙循着声音走过去,掀开门往里一看。宫女听到闷响,忙拿衣服盖住了下面半身。花蕊夫人看见了她的光腿在衣服底下,便转身关好房门,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哭甚?”
宫女按住腿上的衣服,红着脸低头不语。
“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花蕊夫人追问道。
宫女使劲摇了摇头,终于小声道:“我生病了……”
花蕊夫人听罢,心里顿时明白过来:“阿郎给你染上的?”
宫女哽咽道:“好像是,我只给阿郎侍寝。”
花蕊夫人便闩上房门,走了过去,好言道:“你让我看看,什么样子了。没关系的,别怕,我叫人给你抓药来治。”
第四百二十三章 劝进
左攸在郭绍跟前回禀完他的差事。郭绍很认真地听完,开口嘉奖道:“左先生办得很不错。”然后他马上又道:“周行逢投降了。”
厅堂里还有杨彪、罗猛子,以及京娘,所有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周行逢便是武平节度使,割据了原楚国的部分地盘(湖南)。郭绍看几个人的反应,便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没想到那么快。南唐国调走了林仁肇,李处耘围住朗州后派人晓以孤立无援之利害,不想周行逢真就降了。”
杨彪哼哼道:“李处耘有真本事,此番那史彦超再无话可说。”
左攸道:“大江上游平定,朝廷对南唐国开战也就快了?”
“上午在金祥殿已大致商议了一下此事。”郭绍道,“方略没什么变化,也很难有别的法子……三路围攻的方略。西路从上游循江而下,东路诏令吴越国出兵攻其腹背,北路禁军主力从江北攻打下游。”
杨彪昂起头道:“南唐国的路,总比蜀国好走。大伙儿只等着分钱升官。”
罗猛子听到分钱,摸了摸脑袋脸都笑烂了。
“部署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杨将军急不得。”左攸笑道。
郭绍寻思现在已是八月间,南唐地盘很大,攻下南唐之后应该至少到冬天或者明年春天了……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一时间他的话也少了。
一众人谈论了好一阵打仗的事,兴致已不在嘲笑孟昶的事上。许久后杨彪和罗猛子离开了府邸,左攸却磨蹭着没走。这时他不动声色地对京娘说道:“我有点私事想和主公说几句话,京娘……”
京娘二话不说,掉头就出门。
郭绍笑道:“什么话连京娘也听不得?”
左攸在茶几旁坐了下来,沉吟良久,这才说道:“主公灭蜀国之功,再灭南唐,居功至大却封无可封……”
郭绍收住笑容,不动声色道:“升官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那倒也是,连李处耘、杨彪等一众禁军大将其实也没有多少可升迁的余地。”左攸缓缓说道,语气之间拿捏着分寸,“在下有一言相问,主公升无可升,为何还要南征北战?”
左攸虽是幕僚,毕竟太过熟悉,郭绍不会和他说什么为了天下大局国家富强,打官腔只是在浪费时间,他想了想:“走到了高处,就想站稳脚跟。”
郭绍听到这里,已经猜到左攸想说什么,不过他还是装着糊涂,且听听左攸想怎么劝进。
左攸点了点头:“不仅主公这么想,大伙儿都这么想。谁也不愿意坐到高位后,尝尝滋味就被人赶下去……可谁能保障咱们的地位?大伙儿在前面卖命拼杀,深宫的大周皇帝看不见、也不懂;诸将只能得到主公的信任、在主公面前找到各自的立足之地。”
左攸正色小声道:“很多人都希望主公再进一步……”
郭绍哼哼了一声,表示在听。他心里也在琢磨左攸的话。其实不用左攸劝进,郭绍早就有这种想法了……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只有名正言顺的皇帝才是最安全的位置。否则作为臣子,权力越大越危险。
但是天下想做皇帝的多如牛毛,不是想做就能安稳地坐上去的。之前郭绍有自知之明,兵权够了,威望和天下人的认可度差点;灭蜀、灭唐之后,可能有所改观。
左攸继续劝说道:“当今天下,武将只愿意服从能征善战的强者,便是主公这样的人。主公更能以德服人,纵观满朝,没有比主公更能让大伙儿安生的人。”
左攸这厮劝进也不全是为了郭绍,他估摸着自己也想靠拥立之功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这世道,武人可以拼杀立功,文官最捷径的法子还是拥立从龙。
不过左攸还是挺会说话,一番话下来,让郭绍听得很高兴……有种被理解的愉快。很多人质疑郭绍作为一个武将的“妇人之仁”,但时间的积累证明了这种做法的好处。长期的“心慈手软”当然不利于他建立权威,但恰恰因为这样,大伙儿感觉不到威胁;毕竟连史彦超都没事,他们觉得自己一般不会被逼进绝路。
这种事,就好像曾经郭绍被赵匡胤威胁;若非郭绍认定失败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只要真正看得到安全的退路,他很难踏出鱼死网破的极端一步……现在的文武对于郭绍的态度,应该正好相反;可能有的人不愿意背叛周朝,但看得出来郭绍上位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所以很难有人愿意拼命。
郭绍沉思。左攸又道:“在下冒死进言,便是觉得南唐覆灭之时,是最好的时机。这两年,主公在晋州平定叛乱、攻灭蜀国、武平、南唐,每战必胜,天下人按照经验,会习惯地觉得,逢战的胜利者必是主公!此时更进一步,乃众望所归……”
“并非天下人全都希望我上位,只有咱们这个圈子的人才有如此意愿。”郭绍沉声道,“肯定有人极不情愿,也有人隔岸观火。咱们绝不能得意忘形,轻率行事。”
郭绍虽然没有认同,但也没驳斥。这种严重的事,他的态度已经显得很积极了……就算名正言顺的继位者,还得三次推拒才勉为其难同意,何况篡位。
郭绍一表态,果然发现左攸的脸都泛上了红光,眼睛里掩不住的兴奋。这家伙比自己还急!确实左攸和绝大部分世人比起来,也是个传奇人物,几年前他还是不名一文的小吏,转眼之间有机会封侯拜相了;这是多少人梦里的事。
左攸明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偏偏还故作淡定道:“主公所言极是,因此在下才私下里先劝一劝,并不敢唐突。此事要从长计议。”
“我知道了。”郭绍不动声色道,“我还是忠于大周朝廷、忠于太后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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