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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2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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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本源
  万岁殿比较气派,但若论装饰的精妙华丽确是滋德殿。不过郭绍也不太懂,更没有工夫去仔细考究这些东西……东京皇城属于他,他登基后这几年却着实没有细细观摩。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暴富的人,家里全是昂贵的东西,却从没理会过那些东西为什么如此贵。
  郭绍走进滋德殿,感觉这里看起来不错,他赶着去见见符金盏。而今皇城里似乎很多流言,郭绍前来向端慈皇后问好,也是一种态度。
  走进一间宫殿,几个妇人和边上的侍从纷纷见礼,“拜见陛下。”
  郭绍一瞧,正在金祥殿的人中有杜妃,原不奇怪,杜妃便是内殿直都指挥使杜成贵的姐姐,早就投靠金盏了,平时走得很近。但太贵妃张氏也在场,这让郭绍有点意外……张氏本来在万福宫住着,后来住三清殿,早先已经边缘化的宫廷贵妇;不过现在她的外甥比较厉害,五军都督府大都曹彬。
  郭绍向张氏拱手还礼,因为她名位比较高,又与符金盏寒暄。
  就在这时,杜妃知趣地轻声道:“妾身等叨扰端慈皇后许久,请旨告辞了。”
  不料金盏美艳的脸上,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陛下刚来,你们留下说说话罢。”
  杜妃等顿时有些尴尬,忙道:“是。”
  郭绍不明所以,便在一张软榻上坐了下来,旁边搁着一张茶几便坐着金盏,二人平辈,此时平起平坐。
  一个穿着紫色圆领头戴幞头的年轻女子走过来,屈膝道:“陛下,屋子里烧着炭哩,奴婢服侍您把大衣先脱下来罢,一会儿热。”
  “好。”郭绍便把自己从河北前线带回来的毛衣大衣让她脱了。
  张氏小声地说道:“陛下勤政爱民,自己却很节俭,当真是百姓之福。”
  “呵!”郭绍在金盏面前,都不知道和张氏说什么好。不过在场的女人没一个简单,听张氏这口话,一眼就瞧出郭绍穿的毛皮大衣是便宜货!
  不过他对衣着贵贱根本没有兴趣,时至今日郭绍还需要什么身外之物来突出自己的价值吗?
  真是奇了怪,郭绍想想自己贵为天子,而今大权在手,可是在这几个女人面前居然感觉有点拘谨。他刻意避开金盏那饱满圆润的上身和美妙的身体线条,怕被这些女人瞧出端倪来。
  这时金盏用节奏舒缓的声音道:“而且陛下心仁。符昭序在雄州,写信到宫里说,辽人对河北百姓烧杀劫掠,而今陛下俘获了幽州辽国人,原以为会将其屠戮报复,不料陛下并未杀他们。”
  郭绍道:“仁治乃指国内,不进行屠杀外族平民却与仁治无关。”
  “哦?”符金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郭绍沉吟片刻,道:“朕与辽国为敌,便不怕与辽人结下血仇。但我朝与汉家后世,不仅只与契丹人来往。
  我国攻伐难免杀戮,旨在为自家子民谋利,无可厚非;但宣扬屠杀灭族,不仅会被周遭各族惧怕,汉家更会被妖魔化,难以洗清;而以仁厚姿态面世,更易亲和诸国,受人崇拜(文化入侵)。强弱不在叫嚣,在乎实力。”
  金盏目光明亮,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陛下近日在忙什么大事?”
  一句话让周围的女人也提高了几分注意,侧耳听着。
  郭绍当然不会说:我在忙着改朝换代。他沉吟片刻道:“端慈皇后数月前执政,派人从大食人那里得了船只。朕正想制定策略,既要大食人通商来往,又要禁止他们离开港口与官民接触。
  这回不仅得到造船术与海图,还有一本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十分有意思……此人是千年以前的希腊人,据说希腊远在大食国以西,是远西地区文明的发祥地。”
  金盏道:“原来远方还有国家。千年前便写书了,岂不是如孔孟一样的先贤?”
  郭绍道:“对于西方人,确实堪称先贤圣人。朕找人好生译出来,先瞧瞧,暂且禁止手抄印刷,不能面世,得经过修改后才印刷。”
  金盏忍不住笑道:“莫不是陛下还成了大儒,认为先贤的书也有不对之处?”
  郭绍摇头道:“世上之事,岂能以对错黑白分辨?若是这书写的是汉家自发的思想,无论对错,也无须太过控制,朕无法焚书坑儒,也办不到那等事。
  但它是完全不同的异域产物,若不提防,长久下去,可能造成士人信念混乱,到头来不知究竟该信什么了,人们什么都不信也很难办。”
  郭绍完全相信世人的理解能力,易经等连他都不太看得懂的东西也能写出来,不能太低估古人智者的能耐。
  金盏好奇道:“一本书有这么大的威力?若是译出来,可得让我也瞧瞧。”
  郭绍沉声道:“对,它确实不简单。因为写了太多关乎事物本源(哲学)的东西,而我朝又有自身完善的一套理解。据我察之,其言论和汉家先贤的认识,相反的。
  若是狂乱胡言便罢了,反正不能说服人,但这等贤者之说,成套成体系,总会有人要信。贸然囫囵吞枣,到时若成混乱,又无完善的理论体系代替,如何治理国家?
  咱们对外来之物不解时,要有防范之心。因此朕严禁大食人离海港,便是出于此虑。大食人在本源想法上,与汉家也不相同。咱们不了解,怎知会不会带来严重后果?”
  郭绍说到这些话时,周围的女人们就完全听不懂了,虽然他说的都是官话,但她们也只能敬畏地听着。
  这世上的女子,恐怕只有金盏还能听明白郭绍在说什么。
  郭绍虽登基为帝,但他发现治理国家并非易事……或许一般的皇帝只需照传统的经验来做便是。但他独立思考法子,却甚是复杂,连古代哲学都得想办法去理解。最起码得知道各种学说究竟说的是什么,否则恐怕只能被士大夫们忽悠了,反正皇帝自己也不懂。


第七百三十七章 稀世珍宝
  高丽遣使走海路,已在登州登陆,表奏先送至东京。
  郭绍观之,乃工整的汉字写成。先是自称高丽的礼乐、衣冠皆尊唐风,与中原同。听说中原皇帝击败辽国甚是高兴,上表恭贺。然后大段骂辽国,一句“禽兽之国”给郭绍印象最深。
  这些骂词若是传到契丹皇室,却不知萧思温等人作何感想。
  前期朝廷主动派人联络高丽,本是尝试让高丽在辽国腹背夹击。不过此时的效率实在太慢了,等周军已经攻占幽云,高丽才刚刚与大周顺利结交。
  因高丽使者登岸,朝中官员预备皇帝问及高丽诸事,一时间很多人议论高丽。
  八卦不分古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高丽的一系列国策方略、抑或风土人情……郭绍最先听到的是一个八卦:高丽国主王昭的王后、是他的亲妹妹。
  国王和王后的父亲都是高丽太祖王建,王后是公主、随其母皇甫氏姓,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这样也可以?
  郭绍听了很好奇,莫论在这个时代,便是现代兄妹结婚也不行。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后世某国的电视剧,一下子便恍然大悟。
  ……宣仁三年年底,高丽使者朝见,进贡稀世宝剑一把。
  宦官将宝剑搬到养德殿,因是珍奇之物,十分小心翼翼。当是时,礼部侍郎卢多逊也刚接待完高丽使臣,前来觐见。
  不料郭绍对宝剑毫无兴趣,他正在把玩着军器监刚送来的一枝火绳枪,而对宝剑一眼都没瞧。
  这火铳做得非常精细,铳尾以上好的木料镶嵌,上面还雕琢着鎏金祥云花纹;枪管平直光滑,上面抹着黄油,内外都精心打磨光滑,里面是用锥子钻磨平整。
  草木灰泡制过的火绳,击发装置的机关和簧片是用黄铜锻制,照样做得十分精细巧妙。
  此物因是送给皇帝的东西,比较注重装饰,简直如同艺术品一样。不过成批制造的火铳肯定没这么精致,不然成本太高了。
  郭绍看到这东西简直是爱不释手,什么宝剑根本无法再引起他的兴趣,就算那什么宝剑真能削铁如泥,它还是一把刀而已,而且只是稀有之物无法大量复制。
  他注意到火铳底部用的螺纹连接……大概制作方法是用木头刻出螺纹,再做砂型铸造铁芯,然后锻制尾部。这种构造便于拆卸枪管,清洗残渣。
  桌子上还有一叠江宁府奏报的卷宗,新海船已大致完工,一共三艘。郭绍已下旨让江宁船坊海试后,把海船调到登州(山东);侍卫司水军派一些将士接手海船,明年高丽使臣回国,便可用这几艘海船送他们回去。另下旨工部派人到登州新建一个港口。
  卢多逊看了一眼被搁在桌案上的高丽宝剑,躬身道:“陛下,高丽国似乎盛产宝剑。”
  郭绍抬起头道:“哦?朕未曾听过。”
  卢多逊道:“他们曾进贡辽国,送的也是宝剑。”
  郭绍听罢知道卢多逊是话里有话,想借物发挥。便把火绳枪放下,饶有兴致地听着。
  卢多逊继续道:“不过后来辽国把渤海国灭了,高丽便与辽国关系恶化。此因高丽国图谋渤海国久矣,并迁徙人口经营西京(平壤);不料辽国先下手,尽吞渤海国之地。辽国强大,高丽欲得渤海国旧地愈难,故愤恨契丹。”
  郭绍点头道:“原来如此。”
  当此时,辽国在幽州战败,丢失了幽云大片土地,但实力仍旧很大;有高丽在其腹背牵制,也有好处。
  卢多逊道:“此番高丽国派使者来,请我朝出兵收复营州,共同合击契丹。以臣之见,高丽见辽军战败,再度窥欲渤海旧地,仍有野心矣。”
  郭绍听到野心,又把玩着手里的火器,瞧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海船资料卷宗,不仅露出了笑意:“各国国主意求自强,有进取之心无可厚非。
  不过朝廷最近无意兴兵与辽国再战,卢侍郎可回复高丽国使臣,此事容后再议。”
  卢多逊抱拳道:“臣遵旨。”
  郭绍转身瞧了一番墙壁上挂的一副简略大图。最近因高丽使臣到京,他对高丽国的处境也有一些个人的理解。
  这块地方在古代早期比较有空间,越到后面处境会越不妙。
  隋唐之交时,高句丽是比较强盛的国家,肯定因为对隋唐边境已经有威胁,隋朝唐朝才会不惜动员大军几度讨伐。
  但是唐朝以后,契丹崛起东北,一直威胁中原北方的草原力量也在冬移。不仅威胁中原,也在压缩高丽的空间。他们从此时起,面对的不仅是中原王朝,游牧民族也将成威胁他们生存的重要因素。
  (等以后,牧猎民族的威胁继续在东边,高丽还会多一个日本国海上威胁,可谓被各种势力夹在了中间,能一直扛下去,也是挺顽强的人群。)
  郭绍道:“以往我朝很想收复幽云,便欲利用高丽国牵制;而今高丽国想占渤海国旧地,又欲我朝出兵辽东。各国都在为自家谋划。”
  养德殿内郭绍君臣二人,只有一个官宦和几个宫女。郭绍便正大光明地问道:“高丽国似乎是灭亡新罗、百济后立国,其国内可有内敌?”
  卢多逊道:“王氏立国后,对内施行推恩怀柔之策,臣闻其国安定。”
  郭绍点头若有所思。
  ……收复幽云之地,影响十分大。不过这时的消息传递速度有限,刚战胜时感受不到什么变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周、辽两国的影响才渐渐凸显出来。
  直至宣仁四年初,抚桑国平安京的天皇使节送来了国书,并进贡朝贺。东京礼部和客省为了营造“万邦来朝”的政绩,上书给予了丰厚的回赠。朝贡制度实在是中原王朝在财货方面吃亏,但若不这样,别国便没有主动朝贡的动力。
  郭绍下旨与抚桑国使节谈两国结交通商(以前中原战乱,民间海贸通商却从未断绝),并密令枢密院兵曹司派细作混入商队中前往抚桑国了解远方情状。
  邦交虽是大事,但郭绍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只是顺手处置。他一直在构思兵权变革。
  而火绳枪也成批制造出来了,郭绍不仅看奏报,也亲自上校场观摩。
  正式试验火器的是虎贲军“神火都”一百余人,这小股人马在虎贲军里一直没能扩建,因为实在毫无战绩,不过建制也保留下来没有撤销……以前皇帝亲自下旨建立的一都人马,没人随便撤了。
  神火都的人用青铜铳用了两年,此时已是十分娴熟。火绳枪和青铜铳完全是两码事,但机关和用法步骤相同,现在的火器本来就是在青铜铳的基础上主要改进了枪管而已。
  将士们从腰带上取下小竹筒,拿牙齿咬开塞子,然后把里面秤好的火药倒进枪口,再用通条把比较软的铅丸强捅进去,接着拿小葫芦里的火药抖一些在击发池里,便可准备发火。
  校场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硝烟弥漫,远处的靶子上尽是孔。火器确实能用!毕竟火药在封闭空间里燃烧增压,就会把铅弹打出去,一切都是客观规律,不会有什么例外。
  新制火器有效射程五十步,三十步内,可穿大部分锁甲鳞甲。至于精度……反正方位不会飘错,比孔大的青铜铳准多了。
  神火都因为需要三排轮流射击,建制也与普通军队一都四队、一队二十几人不同,神火都只有三队。军队建制是根据战术而制定,兵器战术一变,建制才变;或许兵制也会逐渐改变。
  这玩意的射程比步弓、弩都要近许多,比如郭绍这等级别的神臂手用步弓能射一百步还能有精度!而且操作繁杂,射速很慢……但相比步弓的战斗力,近距离穿甲能力比弓弩强。
  至于射程,则超过了骑射。
  几个月的改进试验,军器监令昝居润的奏疏说法是:远近介乎步、骑弓箭之间。近处穿甲最强,是为长;临阵发射缓慢繁复,准头不定,既无骑射之灵活,是为短。
  不过郭绍的看法不同。这玩意最大的好处,是让一群农夫懂得了队列和军纪后,就能立刻拥有不弱的战斗力。
  他们不一定能打赢百战精兵,但大周拥有禁军十几万精锐步骑的代价,是花了几十年、让整个天下打得稀烂。
  郭绍看了神火都的表演,心情十分惬意,回到北苑时,在一个湖边轻快地捡起了一块石子,往湖面上扔石子玩耍。那石子在水面轻快地跃动,跳起了几圈涟漪。
  随行的大臣都十分高兴,不过也许会觉得郭绍此时举止有点轻浮了。
  就在这时,郭绍指着水面道:“咱们的火炮一砸一个坑,其实完全可以尝试别的法子。”
  昝居润道:“石炮炮弹太重,若角度太小,在面前就掉到地上了。”
  郭绍道:“那便想法子。咱们做那‘开花弹’路数方向不对,怕是没什么用(除非做出榴弹炮)。”
  几个人不能答。
  郭绍没有理会,久久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如同他此时的心情,轻快而不平静。


第七百三十八章 薄凉
  宣仁四年(公元963年)春,吴越国平静无事地归于大周版图,郭绍政权在周朝基础上扩张了几倍,统治诸国旧地。经过几个月的酝酿,从东京到地方支持改国号的人不计其数,时机已经成熟。在诸臣强求之下,郭绍勉为其难改国号为许,盖因郭绍曾封许州节度使。
  并改年号为始兴。建国取年号,与继承皇位改年号的情况不同,现在下诏之日即为始兴元年。
  大朝颁诏,君臣又每日商议新建太庙、礼制,十分繁忙。朝廷内外有不少前朝旧臣,此时心中难免悲伤,但实在无力反对,又在郭绍治下做了几年官,受了恩惠,此时还算太平无事。
  对后宫也有一道圣旨,取消对前朝嫔妃的一切封号,并恩准前朝嫔妃带着私人财物离开皇宫,从此自由,只需在内侍省登名即可离宫。
  符金盏上书,她已无名分留在皇宫,请旨回大名府娘家。
  郭绍很快就批复,连一次挽留都没有。这让符金盏自己也稍稍有点意外。
  春季来临,宫中的草木都已发芽,远远看去绿意盎然,但清晨潮湿的空气中,金盏却莫名感觉有点冷清。更有万福宫住得不耐烦的嫔妃收拾东西从宫殿之间的小路出来,一副萧索的景象。
  金盏以前在宫中权势极大,此时她要离开宫廷的消息也是很多人议论。虽然皇帝以前待她很好,甚至曾有流言他们早就有私情;但而今看来,金盏的地位还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仅是先帝皇后,也是当今皇后的姐姐。
  现在皇帝建立新朝,急于摆脱与前朝的关系,金盏在宫里确实就是多余的了。
  就算金盏美艳,可是天子六宫粉黛并不缺美色;相比她与前朝的牵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更何况,金盏再美,也年过三十韶华不再(古代女子十二三就可以经历人伦)。人们都认为金盏离宫是合情合理的结果。
  符金盏的宫里这几日非常冷静,很少有人再来走动。连宦官曹泰也说:“幸得娘娘仍是皇后的大姐,不然人心还不知道薄凉到什么份上哩!”
  金盏沉默片刻,说道:“你不必与我回河北了。你虽是我的人,不过官家还是很倚重你,无论怎样,宫中才是你的归宿。”
  曹泰大哭:“奴婢只想在娘娘身边服侍,帮您做些添置柴米之事也是有用的。”
  金盏微笑道:“我不再是端慈皇后,可也不需要我亲自劳心柴米琐事,符家还没沦落到那份上。”
  就在这时,听见有人喊道:“皇后驾到。”
  符金盏转过身,微微屈膝道:“拜见皇后。”
  “大姐!”符二妹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听说你要走……”
  金盏道:“不过是回家。”
  符二妹道:“以前我在符家,姐姐在东京,终不得相见,这才相聚数年,又要分别。”说到这里,二妹的眼睛都红了。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说,金盏会认为她是来看笑话的,但她太了解二妹,这话倒是实在话。二妹心机不深、也没什么棱角。
  金盏微笑道:“你真是傻,天下的亲姐妹,本就该分开过活。”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二妹欲言又止,终于轻声道:“大姐帮了陛下不少,而今却什么也没得到……”
  连符二妹也认定金盏会退出这个舞台,成为过去。是的,改朝换代了,以前的东西能抛弃的就该抛弃,不然何来新气象?主要缘由,是江山社稷与儿女私情无法比拟,轻重明显。
  金盏似乎还看得开,悄悄说道:“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到?官家将把那些好的念想,回报给二妹和符家。”
  “大姐……”二妹抿了一下嘴唇,“你对我真好。”
  金盏道:“我对自己人,都是用心对待。”
  就在这时,张氏和杜氏求见,金盏叫曹泰去迎她们进来。二人上前行礼,金盏好言道:“你们倒还记得我。”二人也说了些好话。
  符金盏看向与自己相处最久的杜氏,“官家恩准前朝嫔妃自愿回家,你是否离宫?”
  杜氏一脸无奈伤感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而今在宫中无名无分,也很想家。可是父母已逝,回去只能靠着弟过活,我们姐弟自小一起长大便罢了,可弟而今已成家立业,我去靠着弟媳也不是办法。”
  张氏意味深长地嘀咕了一句:“杜姐姐的弟弟是内殿直大将哩……”
  杜氏立刻回敬道:“您也不想离宫罢?”
  张氏道:“我娘家的人已经快十年没见过了,我已出家,空门便是去处。”
  杜氏不动声色道:“那也是因为您的外甥是大将罢?”
  张氏冷笑道:“外甥能指靠什么,原不是一家人。”
  金盏没理会她们含沙射影的话,这要是数月前,她们岂敢在自己面前争这种话?金盏看了一眼二妹,不过金盏倒不是太担心,她不认为二妹的地位会受到威胁……二妹这个皇后有点特殊,她和郭绍以联姻目的成婚,却有感情,一般的人难以对她造成影响。
  ……准备了好几日,行程几乎备妥了。那“北国彩面”活下来的一众女子身份已变成滋德殿的宫女,作为金盏的侍从回河北,另外还有个宦官曹泰。护送队伍的是禁军内殿直骑兵,毕竟金盏是魏王的女儿。
  离宫的日子将近,金盏竟是感觉莫名惶恐。她在这座皇城里呆得太久了,已经整整十年,几乎没有出过皇宫,有数的两三次出宫,也只是在外面短暂逗留。十年,一直在一个地方!
  当马车驶离宫门,符金盏不禁挑开车帘回顾那宫城,便是被钻墙围得严严实实的一座大宅子,在外面看,那围城根本是一座牢笼罢!?
  但人世间到处都是牢笼,无非从这个牢笼跳到那个牢笼罢了。
  人在牢笼里呆久了,却反会产生依赖。在金盏眼里,那些墙不仅拘禁了人,也保护了人。而今骤然没有了墙,她极不安生,又如浮萍一般的感觉。
  昔日曾多次执政,掌握天下的权力,可是让她真正出来面对天下,却觉得连小事也无法掌控。那座围城里神秘的权力,很强大,却也很虚无。
  金盏一路上十分沉默,几乎没说话。
  离开东京后,景象很快就变成了成片绿幽幽的庄稼地,其间偶见村落。原野上的景色与皇城全然不同;曾经的奏疏上言称中原人口稠密,但实际上郊野的人并不觉得多,一片土地只能养活那么些人。春色迷人,却有一般落寞之感。
  东京到大名府并不远,一处在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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