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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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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娘的礼节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忍不住看着郭绍。
这房间就只有一扇小窗,位置很高,采光便不好。一缕光线从小窗里透进来,光线仿佛一团雾一般,让这幽静的木屋子里好似笼罩在光晕雾沉沉之中。
墙上挂着一幅五颜六色的大地图,大许控制的版图用黄色染过,图旁边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只南汉人进献的木兰舰木模。此情此景,郭绍擦拭盔甲的场面、让京娘骤然感受到这个汉子燃烧的野心……哪怕在如此安静的小木屋中。
京娘的心下一紧,仿佛被什么触动。其实她对大许朝有多大的地盘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在京娘心里,皇室的财富已经花不完、荣华富贵达到极致,她甚至难以理解为何皇帝对扩张进取还有如此热情!
但是,充满野心的郭绍却让她有点痴迷,完全不知道原因,或许是他那专注的眼神、那看着曾经披上驰骋战场的盔甲的眼神罢,京娘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情怀。她对什么情怀没有兴趣,确实怀有那样东西的男子很有兴趣。
“京娘。”郭绍转头看了她一眼,拿手里刚擦过盔甲的手帕按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塞进袖袋里。
京娘这才回过神来,动作有点慌乱,忙抱拳道:“妾身奉诏觐见,拜见陛下。”
郭绍点点头,指着桌案旁边的一条铺着蒲团的腰圆凳:“坐罢。”
京娘遂依言上前,忍不住小声道:“陛下身体不适?”
郭绍微微皱眉道:“不过是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但人便是如此,只要一个地方有点不适,就会影响整个身心心情。”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高壮的宦官走到了门口,京娘常在宫廷对内侍省的宦官很舒服,认出是杨士良。
“奴婢叩见陛下。”杨士良进来就跪拜磕头,这举动让京娘觉得自己的恭敬远远不够,有人背地里说坏话说她恃宠而骄、似乎并不完全错。
“起来,起来。”郭绍随口道。
杨士良爬起来躬身侍立,没叫他坐绝不敢坐,郭绍也似乎懒得多费口舌。
京娘和杨士良都姿态恭敬地呆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这时郭绍沉吟片刻,开口道:“刚才朕与京娘说到一处不适、全身不适的事儿。皇朝同样如此,一出有问题,整个帝国都会被牵累。”
杨士良捧起拂尘道:“陛下所言极是。”
郭绍的目光从京娘脸上扫过,他神情肃然,眼睛充满着坚毅;不过一颗心时刻都注意着他的京娘,却从那坚定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微妙温柔的东西。
京娘大概明白了自己心弦偶尔颤动的缘故,这个充满野心的男人、手握生杀大权和暴力机构的男人,却并不暴戾,他常常露出温和的一面。
她侧耳倾听那厚重音色里的磁性低沉的温和:
“所以朕想要一条言路,让朕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哪怕是小问题。”
京娘和杨士良此时仍旧不太明白皇帝的圣意,但他们都没急着问,而是沉住气再听听。
小窗口里透进来的光洒在他的脸上,汗毛和白色里衬领子上料子纹理都清晰可见,京娘恍若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郭绍。
郭绍神情沉静,眼睛里仿佛一潭很深的水,继续说道,“朝廷有御史台、各种名头的言官,但是这些人并不一定会全说实话。因为利益牵连……”
他想了想,又比较具体地说,“诸如御史台、枢密院或许与六部没有职权牵扯,谁也管不了谁,不过如果一个枢密院事的儿子和一个六部侍郎的侄子是同窗,又或者某两个官员之间为世交呢?甚至说到一些国策时,文官、甚至文官武将的家族都利益一致,那便会一个鼻孔出气……这世上,最难做的是人情。”
郭绍顿了顿,“朕要一个机构,不能交给枢密院管,想来想去,只能托付给内侍省。”
杨士良小心问道:“奴婢斗胆,陛下想要这个衙署为陛下做何事?”
“问得好。”郭绍称赞了一句,似乎觉得杨士良这个宦官头脑很清晰,“衙署可称‘内厂监’,日本国石见银山从开矿、粗炼、海运、精炼,到铸造成钱币,以及究竟铸造了多少钱币,环节较多。朕必得派出自己的人监视这些环节,避免钱币的流失。
明的、暗的都要安插人手,毕竟摆在明处的眼线,很容易被人严防。所用之人不限于宦官宫人,可以培植一些细作卧底。”
郭绍又不动声色道,“从铸钱到海贸钱庄,皇室内库是占股最大的一份,朕有足够的理由派人监管……而且枢密院、政事堂、内阁辅政等大臣,私人在海贸钱庄也有占股;可是,他们又不能插手这些事务,于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收益。如果朕出面约束控制、监督,保障钱庄的正当收益,这也是大臣们乐于看到的事。”
他若有所思道,“与己利益一致的作为,人们常常愿意乐见其成。”
杨士良一本正经点头,恭敬称道:“陛下高屋建瓴,运筹帷幄!”
京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言下之意,想监视石见银山到内库、钱庄的各处……那与‘枢密院的儿子、六部侍郎的侄子’有何关系?”
杨士良听到如此直白的话,忍不住侧目,神情愕然。京娘却十分淡定地坐在腰圆凳上。
果然郭绍并无责怪之意,他看起来十分慎重,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银监’只是一个切入点,一个理由。‘内厂监’所承担的职责不止于此,你们可知枢密院兵曹司在做什么,用什么法子在做?”
京娘等听罢不约而同地如同鸡啄米地点头,片刻后杨士良似乎才回过神,这样不合礼仪,又赶紧道:“回陛下,奴婢明白。”
郭绍的目光变得更加明亮,看着他们道:“便是做那等事!不同之处在于,你们的目标不是国外,而是内部!各种各样的人、各个地方……各个行业和层面。”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这个衙署不必让枢密院等任何官署插手,包括账目也不必公开,只需向朕和内侍省禀奏。”
京娘听罢,不经意间发现杨士良的神色异常紧张、肃穆,这时京娘也意识道:所谓“内厂监”恐怕比兵曹司更加危险、更加暗藏凶相。因为内斗往往比战争更残酷。
京娘问道:“若需要从别人口中掏出消息时,可对目标进行缉拿审讯?”
郭绍听罢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内厂监只能打探消息收罗证据,无刑讯之权。但是……”
京娘和杨士良都侧耳听着。
郭绍拿起一本小册子翻开,不动声色道:“但是你们可以在大理寺、刑部安插人手,若需口供,借大理寺刑部之手达到目的。若大理寺和刑部都不能羁押之人,恐怕内厂监也不能轻易动了。”
二人神情凝重地执礼道:“遵旨!”
“哗、哗!”郭绍从册子上撕下几页纸,放在桌案上,“朕写了一些想法,你们可以参照看看。别的事,便由你们先部署操办了。朕所虑之事甚多,无法亲自办这件事。”
杨士良道:“奴婢等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郭绍抬起袍袖,轻轻向外侧挥了一下,二人便适时地抱拳鞠躬道:“奴婢等告退。”
京娘退至木门外,转身离开时,侧目向里面再看了一眼,见郭绍正一手按在墙上的地图上,一手拿着毛笔在上面描绘着什么,他的脸在京娘眼睛里一闪而过。
或许女人毕竟心细,京娘此时偶然地察觉郭绍眼睛里似乎隐隐有一丝郁色。而且,他的作为也似乎与以前不太相同,以前的郭绍更加自信,他认为能掌控全局,而现在设立什么内厂监、本身就是在用权术辅助掌控的手段了罢?
在京娘的见识里,而今的郭绍帝位更稳固、权势威望更大,战功和皇位上的积威让他的威信登峰造极……以前大势所趋、只得到国内大臣的被迫认可,而今皇帝的武功更得到了四方外国番邦的承认。
可他为何反而对内有些忧虑了?
京娘穿过书房出来,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她犹自摇摇头,毫无意思的动作好像是要将疑惑甩到脑后。
第八百二十七章 看清楚方向
郭绍回到书房时,左攸拿着一叠分类、归纳内容的奏章过来了,躬身将东西放在御案上,说道:“请陛下过目。”
他的动作比较慢,也很稳,哪怕是微小的举止也分外上心的样子……因为这地方是皇朝中枢,每个人在这里做每一件事都分外谨小慎微。或许正因“重要”,所以最普通的小事也赋予了格外的气息。
只有一个人没那么上心,便是郭绍。他是这里的主人,主人无论对错,别人都会替他圆场。
“陛下,折德扆上奏章了。”左攸又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句。
“哦?”郭绍果然立刻低头看桌案上的一堆东西。折德扆是封疆大吏,在朝廷里总是受关注的人物之一。几个内阁辅政通常会把最重要的奏章放在上面显眼的位置,郭绍很快在一堆奏章的上面轻易找到了那一份。
折德扆在奏章里口气似乎在回答朝廷的询问。郭绍记不得自己是否叫人问过他,也不太清楚什么衙门决定询问那件事……搜寻党项首领李彝殷之事。
总之折德扆在奏章里答复,得到一些线索李彝殷在北方草原,但至今仍未找到。
左攸微微抬头,似乎在揣度他是否应该告退。郭绍看了他一眼,立刻便开口提起话题:“平夏行省的规矩还不完善,朕有个想法。”
左攸马上安心地呆在那里,抱拳道:“臣洗耳恭听。”
郭绍想了一会儿,沉吟道:“这个规矩涉及到卫军兵制的渐进革新。目前之卫军,出征之余,大部便回家各自耕种或做工;但如此用法,着实浪费了朝廷出钱装备、训练卫军将士的耗费。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用处,便是戍守行省。如此一来,不仅比务农做工收入更好,对皇朝的作用也更大。”
左攸忙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善!”
郭绍听罢有点高兴道:“左侍郎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商量一番,然后照朕之设想,制定一个具体执行的方略,予朕过目。”
左攸当下作揖:“微臣遵旨。”
郭绍又以片断一样的话说一些自己的想法,“行省卫军不能用终生制,而应该有年限,近的三年、远的五年为一轮值。这样有个好处,行省卫军将士之根基家底依旧在国内,行省武备主力不易脱离朝廷。”
左攸问道:“大许卫军将士与当地人同处,军法只严禁淫掠,对嫖宿、引诱妇人没有禁止法令,若将士与当地妇人结连理,朝廷应该以何规矩处置?”
郭绍琢磨自己和中原王朝都没有多少种族观念,世人主流信奉的还是“入华则华”,认同真正归化的人;而没有二战时日耳曼人要保持高贵血统的执念……何况党项人也是黄皮肤民族。
他当下便道:“在轮值期满,将士可以自愿带回当地妻妾。若有置业倒不必担忧,既有戍守期限,将士应不愿置办土地房屋,临时也能卖掉。”
左攸领命告退。
郭绍坐在御案后的椅子上犹自又琢磨了一番。
日本国这等远的驻军,期限可以五年;平夏则可三年。这条规矩阻力不会很大……只要朝廷有钱!因为这个时代的人生活节奏缓慢,三五年对一般人不算长,一个军籍壮丁,用三五年驻守的时间,换一份殷实家资的保障,大多很情愿。
行省最高长官大都督、行省卫军将士三五年后要回国,领取他们应有的报酬,便绝不会与当地势力勾结,造成分疆裂土的风险。而当地流放的汉儿、土著势力又没有武力,被驻军压制,没有暴力保障便翻不起多大的风浪。目前看来,这法子似乎能保护帝国版图的统一。
因为要开支行省卫军的军费,朝廷军费开支又将增大……但对行省资源的利用、贸易和“运输”会让朝廷收入增加,算来应该能维持下去。郭绍预计以后大许朝的财政,会走进收入与开支同样膨胀的轨迹。
郭绍转过头,伸手抚了一下地图下方的“交趾郡”所在的位置,从资源配置上考虑,他一时间对南部的粮食产量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不过他看了一会儿,目光还是上移,看向了河西西域、以及辽西辽东……武备国防的纵深布局,才是迫切重要的罢!
……
春风让灵州东边荒原上出现了些许绿意,远远看去,那片鸟不生蛋的地方似乎有变成草原的错觉。
一队矫健的战马冲出光秃秃的山谷,前方一片树林和草地立刻让人们眼前一亮。
“驾!”当前一个披甲执锐的中年大汉粗暴地一蹬马腹,策马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然后跳将下马,在一条小溪边蹲下去捧起一捧清水来。
“哈……”中年大汉舒畅地长叹一口气。
“折公,咱们沿着这条路,很快就到灵州啦!”一个穿袍服的文士道。
中年大汉折德扆点点头。
就在这时,文士皱眉呵斥道:“你们几个,没见折公在此喝水?把马牵到下游去饮水!”
“是!”将士们忙应了一声。
折德扆拔下腰带上的皮水袋,放进溪水里灌水,旁边的文士也忙着做一些琐事。过了一会儿,文士又开口道:“听说李彝殷的女儿依旧是贤妃,官家恩宠有加,这是要以招安李彝殷自投朝廷的作为;可咱们又派人四处逮捕李彝殷。现在咱们弄得不上不下,既不能悬赏通缉,又不能顺着朝廷的态度安抚……”
折德扆忽然问道,“为何不能顺着朝廷的态度?”
文士降低声音,沉声道:“朝廷以安抚为主,在下估摸着不仅为了稳定平夏党项人的人心,也考虑灵州以西的那些党项部落。但折公不同,折公毕竟与党项人有些渊源,折公越显得记恨李家,越叫朝廷放心。”
折德扆不动声色,指着文士道:“你啊,太过聪明。我见过官家,官家却非心胸狭小之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文士听罢有点尴尬,但马上又一副忠心为折德扆谋划的作态:“与官家心胸相比,在下自然是小人!不过,就算官家放心折公,难免朝中有小人谗言。”
折德扆“哼哼”发出一个声音。
文士观之,折德扆似乎并不愿意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当下便左顾而言它:“朝廷为何急匆匆地催促灵州互市增加马匹购买数量,难道又要用兵了?”
折德扆直起腰来,道:“恐怕确是如此。”
文士道:“必定是要在北方用兵,不然增加战马用处不大。”
折德扆转头看了他一眼:“言之有理。”
文士受到了鼓舞,立刻又兴致勃勃地议论道:“从去年到今年,朝廷不断向灵州调粮囤积,这是又要西征?”
折德扆道:“我听说大许东征(日本国)时与高丽国有密议,也说不定是往东北方,大许最大的对手还是辽国。”
文士点头道:“着实要等等才能看清楚方向哩。”
折德扆道:“这事儿咱们倒暂且不必过问,眼皮底下这事儿(增加战马交易量)该怎办,本帅想听听你的主意。”
文士沉吟片刻,说道:“掣肘战马互市者,一是甘州回鹘收的路费太多,二是灵州西边诸党项、吐蕃部落对商队的隐患。”
折德扆听罢不断点头,“继续说。”
文士道:“只要对这两股势力施压,让他们有所忌惮退让,一来可以降低战马购买成本,有更多的钱买马;二来减少战马在半路的损失。战马交易自然增加了。”
折德扆越听越有兴致,似乎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如何施压?”
文士道:“而今大许武功声威名震四方,一战定平夏,数月让远在东海的岛国臣服,河西诸部十分忌惮震恐。折公可以对驻灵州诸部行馆的人放言,朝廷对西面商路不通十分不满,诸部贵族必会恐慌收敛。”
折德扆微微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朝廷对商路不通不满,以今上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作为,极可能用武力解决西边……这种说法实际是用武力威胁诸部就范!
但是折德扆仍不确定诸部会就范,西北这边势力错综复杂,谁不刀口捧饭碗?那甘州诸部、河西近左的部落收过路钱、劫掠那么久了,几句话就想让别人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博弈着实很有意思。”折德扆不动声色道,“官家也喜爱此物。”
文士顿时肃然起敬,因为折德扆不止一次在下属面前提起他和皇帝坐在一起下过棋了。文士一脸膜拜道:“官家对弈很高明?”
折德扆笑道:“不知你所说对弈,是在什么样的棋盘上?官家有时高明,有时糊涂。”
文士听到这里,所有所思。
就在这时,将士们歇息后已经准备好了,折德扆转过头,招手示意亲兵把他的坐骑牵过来。折德扆抬头望向西边,太阳已经悬在树林上空,他便朗声道,“赶紧一些,才能在天黑前到灵州!”
第八百二十八章 更心平气和
灵州以前是蛮荒草原、荒漠中的一座军镇,房屋低矮粗糙,军民衣着破旧。现在同样如此,但是一次中原帝王的西巡让这里有了变化。
城中更热闹了,穿着五花八门奇装异服的人更多,因为这里有各族各部的驿馆,还有交易的互市。它不再是遗忘之城,而被赋予了一种区域中心的地位。
平夏行省大都督折德扆到来后,首先接见的人是吐蕃脱思麻部。
使节窝哥带着一队七八个人来到行辕,都是穿着佛教法袍、拿着法杖的喇嘛。窝哥问带引他们的汉人官吏:“大都督与许多部族往来,为何选中我们(首次接见)?”
官吏不卑不亢地说道:“如贵使所知,留守灵州驿馆的人并非各族要紧的人,而贵使不同,您是脱思麻的贵族,刚刚从自己的土地上来到这里。”
窝哥听到话里有尊敬之意,很是受用,当下便道:“吐蕃人有很多马,但是吾等步行到灵州。您可知为何?”
官吏道:“愿闻其详。”
窝哥道:“因为我不仅是吐蕃贵族,也是一个僧人。步行是我们表虔诚诚恳的礼节。”
官吏抱拳道:“本官定会将此事禀报大都督。”他转头又指着低矮房屋之间的廊芜,“上次大许皇帝幸灵州,这处宅子曾作为皇帝行宫。”
窝哥听罢,抬头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廊芜两边的景色,久久无话。很普通的建筑,墙上的泥土都已被风化得凹凸不平,但窝哥仍旧觉得这些房屋很了不起。
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恐惧之感来。恐惧是因为未知,窝哥听过关于大许皇帝和其禁军的各种传言,甚至有人说那些效忠皇帝的禁卫长着三头六臂,一个人可以打十个……所以党项契丹联军十几万人被人少的许军一战剪灭。窝哥当然不会全信那些无稽之谈,但相信大许的实力,在他心里汉儿充满了狡诈、虚伪、阴谋、欺骗,不信佛法为所欲为,而且又拥有窝哥不理解的可怕武功,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危险的气味。
就在这时,身后的僧人用吐蕃语说道:“恐怕他们不仅因为您的身份,也是看中我们部族的位置。王景父子镇守秦州,已是大许在陇右最远的势力;兰州在我们手里,能威胁大许边境、以及向西的战马贸易。”
窝哥看了那汉人官吏一眼,不确定这个官吏是否懂脱思麻的语言,便用吐蕃语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后再谈。”
一行人被带到了大堂,便见一个大汉坐在上方的公座上。窝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人穿着戎服甲胄,铁盔则放在上面的桌案上,主人的打扮本身就带着某种的信号。
“大都督,脱思麻使节到。”文官抱拳作揖道。
窝哥等人双手合十行礼。
折德扆和颜悦色地说道:“贵使不必多礼,灵州官府若有接待疏忽之处,还望见谅。”
窝哥微笑道:“愿西北互市各族都能如大许官府一般恪守礼仪。”
……折德扆饶有兴致地品味着这句话,分开腿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面,终于回应道:“可惜并非如此,大许朝廷对西北局面十分不满意。”
“哦?”窝哥抬起头来。礼遇的气氛渐渐在变化,喇嘛们的神情也随之改变。
折德扆道:“皇帝陛下曾亲临西北,号令诸部和睦共处,大家也同意了。可是哩,现在我们的商路上关卡众多反复被征税,过路费甚至高过了马匹本身的价钱,半路上还面临被劫掠的危险。”
窝哥摊开手,有些无奈道:“如大都督所知,我部没有设关卡,也没法设关隘,商路不从脱思麻各部领地上过。我们能为朝廷做什么?”
折德扆身体前倾,似乎这样能让他的嘴能更靠近吐蕃人,他不动声色道:“朝廷希望脱思麻能站在我们这边……将兰州城交给大许管辖,让你们骑马的勇士与大许勇士并肩作战。”
大堂上立刻沉默下来,说了那么久,大许朝的大都督终于开诚布公地说到了重要的地方。所有人都望着吐蕃使者,等待着他的态度。
就在这时,窝哥语气平静道:“大都督提出的要求,我部既要割地,又要为大许卖命,那么……我们能得到什么?”
人们纷纷侧目,大堂上死寂,气息骤然紧张。
本来大家都是讲礼的,主宾其乐融融,可是一谈到实际利害,立刻就变味了。
折德扆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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