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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开秋来晚-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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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人,明华公主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要顾忌他一些,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今日慕瑛说要去逛花灯会,正合她意,明华公主笑吟吟的让梳洗的丫鬟给她的发髻里又添了几支簪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零落,星如雨。
  这上元夜是极其热闹的,走在街道上,就见一盏一盏的花灯相连,延绵数里,京城里火树银花,熠熠生辉,就如银河坠落人间。虽然已经是夜色朦胧,可在这连绵不绝的花灯照耀下,犹如白昼。
  大司马府的马车刚刚出府门不远,就有人拦住了去路:“请问是明华公主座驾否?”
  明华公主听着外边有少年郎的声音,赶忙吩咐宋嬷嬷掀开帘幕:“来者何人?”
  “高国公府高启是也。”
  一张过于年轻的脸出现在眼前,明华公主有些兴味索然:“原来是高大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高启恭恭敬敬朝明华公主行了一礼:“启冒昧打扰,想陪同公主一道看灯。”
  明华公主一愣,迷惑的看了高启一眼,这高大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会来邀请自己前去看灯?她朝高启打量了一番,见他目光殷殷,却是落在了自己身边的慕瑛身上,不由得哑然一笑,这高大公子实在是个滑头,说什么陪自己看灯?还不是句托词罢了。
  “高大公子厚爱,我自然不能拒绝。”明华公主笑着朝高启点了点头:“还劳高大公子伴在左右了。”
  高启的脸上涌起一点点红润,朝明华公主拱了拱手,策马走在了马车右边,慕瑛正靠窗坐着,小窗垂下透明的纱帘,能见着她的耳裆偶尔闪亮。
  马车缓缓前行,高启骑马相伴,不时偷眼看着车里的那个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即便两人没有手牵手站在一起赏灯,可他依旧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仿佛她就与自己并肩而立,四目相望。
  “瑛儿,咱们在这里下车,四处走走罢,这花灯就该好好的赏玩,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子看灯,那就如走马观花。”明华公主吩咐马车夫将车子停下,由宋嬷嬷扶着从马上上跳了下来:“高大公子,能不能请你陪着我家瑛儿赏灯?我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看不到一处去,不如分开赏玩,到时候再一块回去。”
  高启大喜,看起来明华公主是有意成全他与慕瑛,这般说来,明华公主肯定很满意自己,以后高府若是登门求亲,明华公主肯定不会拒绝。
  “母亲。”慕瑛有些拘束,自从上回高启对她说过以后要娶她这句话,她心里头就有些疙疙瘩瘩的,总觉得哪地方不对,有些别扭。
  “瑛儿,有高大公子陪着你,还有几个护院跟着,没事的。”明华公主漫不经心的将慕瑛的话给堵住,朝她摆摆手:“逛一个时辰,再到街口这边来碰面便是。”
  慕瑛无奈,眼睁睁的看着明华公主由一群人拥簇着往前边走了过去,一抬头,高启正一脸笑容的看着她:“阿瑛,咱们先从哪边看起?”
  “随便。”慕瑛有些心神不宁,明华公主实在是有些放肆不羁,竟然就这样将她扔给高启了,或许她觉得这并没什么了不起,可对于慕瑛来说,却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情。
  她的母亲生前经常跟她说,女儿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一定要学会避嫌:“瑛儿,虽说大虞并不看重这男女大防,可你还是要有女儿家的矜持,不可有轻浮之举,比方说,随意与男子调笑,一道结伴游玩。”
  即使高启与她相熟,在宫中还为她挡过箭,可她却还是不能轻易答应他的陪伴,毕竟没有长辈在场,毕竟他们不再是当年垂髫抓髻的时候。
  继母不在,自己与他一道赏灯便是不合规矩,纵使眼前白衣少年郎温润如玉,笑意融融,她也不能就这样放下矜持与他一道同游。
  “阿启。”慕瑛看了高启一眼,低声道:“我想回家。”?

☆、第 37 章 

?  宛如白昼的月夜似乎消褪了颜色,高启的眼神从明亮慢慢转为灰暗。
  站在慕瑛身边,他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尴尬。
  如何不知道这是慕瑛在委婉的拒绝自己?本想与她为伴,游览花灯会的盛景,没想到却被她婉言谢绝。
  我想回家,这几个字底的意思便是,我想一个人游玩。
  为了不伤损他的面子,她才用了这隐晦的言语。
  高启有些难受,只是却不便表露出来,他佯装轻松,朝慕瑛微微一笑:“阿瑛,怎么你也要回家?我方才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做,不能陪你逛这花灯会了。”
  慕瑛怔了怔,高启已经转身离开,白色的长袍融入了那一片黄色与银色交织的灯影里。
  “大小姐,既然高大公子已经走了,咱们自己去转转。”小筝挽起慕瑛的手,兴致不减:“在那么去买几盏好玩的灯带回去给大公子二公子二小姐。”
  “也好。”慕瑛点了点头,出来总要有些收获才行,去买几盏灯笼回去哄着他们玩——长姐又要进宫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这也算是个念想罢。
  “走走走。”小筝十分开心,转身朝后边几个护院喊了一句:“跟上跟上,别跟丢了。”
  街道一旁的屋檐下,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公子负手而立,脸上有些忧郁的神色,身边两个长随低声劝着:“公子,咱们回府去?”
  高启盯着那群渐渐远去的人,声音里有些不甘:“不,不回府。”
  “那四处去逛逛?”
  默默无语,高启从屋檐下走出,形容寂寞,慢慢尾随着前边那几个人,不敢太靠前,也不敢太落后,保持着距离,却不愿让那个纤细的身影从自己视野里消失。
  京城的花灯会委实热闹,到处都是各色各样的花灯,有随着风不住的变幻着画面的走马灯,有长长一串垂下来的绣球灯,有眼睛圆圆长着一双翅膀的蜻蜓灯,更有那粉红一盏的宝莲灯,有大有小,提在那卖灯人的手中,上上下下的洒落着暖黄的灯光。
  京城有习俗,上元月夜,青年男女,携宝莲灯至金明河畔,将心愿写到灯里,把灯放入河中。这金明河的源头据说在清明寺后山,是一股菩萨指引的圣水,若是在河边诚心祈祷,便能心愿成真,故此每年上元夜,都会有人在金明河畔放灯,为的是希望得到菩萨庇佑。
  靠着金明池畔有好些卖宝莲灯的人,有些背着一根大草垛子,上边插满了各色各样的宝莲灯,慕瑛停了下来,看着不少人在抢着买灯,她忽然便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
  “小筝,去买一盏宝莲灯来。”
  她想要这宝莲灯带着自己的心愿流到慕夫人身边去,想要母亲知晓自己的思念,希望母亲在那边过得如意。慕瑛紧紧的抓住自己斗篷的一角,眼中盈盈有泪,心里好一阵发颤,只觉得有什么在慢慢吞噬着她,痛到了骨头里边去。
  三年了,母亲过世一已经三年了,流光太匆匆。
  “大小姐。”小筝提着一盏宝莲灯,气喘吁吁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选了这盏,大小姐要不要去旁边那摊位写几个字?”
  “好。”慕瑛微微颌首,这么多灯,自己不写字,母亲怎么才能知道哪一盏灯是自己放下去的呢。她走到旁边摊位,给了那摊主一个银角子,自己拿起笔来,蘸了些墨汁,郑重的一笔一划写下了几行字,宝莲灯的花瓣上忽然多了隐隐约约的黑色印记,灯光将那字迹投在地面上,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不出来写了什么。
  金明河畔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像慕瑛这般年纪的也有,都是跟着兄长姐姐一块来放灯的。几个护院开路,拥簇着慕瑛到了河边:“大小姐,这地方有石块,地势平整,你就站到这里放灯便是。”
  慕瑛由小筝扶着站到了大石块上,看了看河面,水已经看不出清澈与否,黑沉沉的一片,只是河流上点点烛光,不少宝莲灯顺着河水慢慢往下边流了过去,宛若有人在上游洒下一片碎金,随波而下。
  手里抱着宝莲灯,慕瑛口里低低念了几句,眼泪珠子不住的淌了下来,落在了灯罩子上,粉红色的纱湿了一块,但被烛火炙烤着,很快又没了那模糊的印记,只有空中还余有淡淡的咸涩气息。
  “大小姐。”见着慕瑛捧着灯,哀哀哭泣,小筝也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拉了拉慕瑛的衣袖轻声劝慰道:“大小姐,夫人在极乐世界一定过得很好,你别太伤心,仔细哭坏了身子。”
  慕瑛擦了擦眼泪,弯下身子将那盏宝莲灯放到水中,水波拍了两下,那盏灯侧了侧,慕瑛有些紧张,生怕它会被风浪打翻,她盯着那盏灯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见着那灯晃了两下,最后还是立稳了身子,就如一朵盛开在水面上的莲花,素华皎皎,慢慢的顺着金明河往下而去。
  宝莲灯越飘越远,慢慢的与好几盏灯聚集在一起,成了交汇的灯带,梦幻般迷离的灯光跳跃在眼底,慢慢的模糊了她的眼睛。
  “快快快,又来了几盏灯,快些将它们捞上来。”河水拐过一个弯,隐没在一片柳树林之间,这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两个人拿了绑着大网兜的竹竿伸到了河里,正在七手八脚的打捞着从上边飘下的宝莲灯,他们身边蹲着一个白衣少年,正拿着捞上来的宝莲灯一一甄别。
  “唉,还不是。”高启将打捞上来的宝莲灯放到了河里,顷刻间河面上浮现起数点烛光,忽然就亮了起来。
  
  “大公子,这样打捞,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又不能确定慕大小姐什么时候放了灯。”一个长随奋力将几盏宝莲灯网了过来,交给高启:“要是慕大小姐一个晚上不放灯,咱们还要在这里捞一个晚上?”
  “明华公主不是说过只游玩一个时辰?”高启皱了皱眉:“继续打捞。”
  看着高启面色沉沉,长随不再说话,尽力拿着网兜,将那些顺流而下的宝莲灯捞了上来,一盏一盏放在河边的草地上。
  大公子也真是奇怪,捞了慕大小姐的宝莲灯上来作甚?两个长随十分不解,互相看了看对方,大公子年纪大了,做事愈发的让人看不懂了,有时候他们都猜不透大公子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不用捞了。”高启托着一盏宝莲灯站起身来,满脸带笑:“就在这里。”
  一盏粉色的宝莲灯托在他的手上,虽然被网兜捞着上来,可奇怪的是灯光没有灭,依旧摇摇晃晃的在闪烁,照着那花瓣上的几行字,看得清清楚楚。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慕氏阿瑛泣拜寄亡母。
  “阿瑛。”高启的眼泪翛然而下,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伤悲。
  这是摘自《诗经》里的几句话,乃是悼念亡母而做,意指母亲品德无比良善,而她却还不能报答,此时即算是想报答,可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唯有寒泉凛凛,坟头草长。
  “大公子。”见高启落泪,两个长随大为惊慌:“怎么了?”
  “没怎么。”高启想了想,将宝莲灯吹灭了烛火,笼在衣袖里:“将那几盏放回河里头去。”
  这盏灯,是阿瑛写给亡母慕夫人的,她希望慕夫人能看到她的话,那他便让她梦想成真。高启的手指轻轻摸过宝莲灯的纱面,心里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尽理来保护她的周全,不让她再如今晚这般悲伤。
  她年纪还小,再过一些年,她应当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冷风寂寂,金明河上不断有宝莲灯飘过,点点烛光,宛若夜空里闪烁的寒星,带着放灯人的心愿,朝着未知的前方漂流而去。
  慕瑛回到街口时,明华公主还没回来,她坐上马车等了一阵子,蓦然听到外边有嬉笑之声,掀开软帘一看,就见明华公主与几个穿着长袍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各位,等那桃花开了,我在公主府开桃花宴,到时候会有请柬。”明华公主兴致很高,脸上的胭脂红彤彤的一片,被灯光映得泛出明艳的颜色,金流苏在耳边不住的晃动,就如在打着秋千。
  “公主殿下的游宴,在下肯定是要去的。”几个人弯腰行礼,个个受宠若惊。
  慕瑛这才看清楚,这几个人已经不是很年轻,约莫三十左右,但个个都生得不错,白白净净,容貌清俊,颇有几分风雅。
  “大小姐。”小筝趴在慕瑛的肩膀低声道:“听说公主殿下……”
  “小筝,不该说的事情千万别多嘴。”慕瑛摆了摆手:“明日你要跟我进宫去了,若再是这般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怕是会将性命丢在宫里。”
  “大小姐!”小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宫里不比慕府。”慕瑛淡淡道:“上次我便已经提醒过你要留心旁人,你似乎仔细了些,可这三年在慕府,又开始松弛了戒备。”
  小筝低头不语,脸上掠过一丝恐惧的神色。
  “砰”的一声,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那光亮变成了一朵牡丹,层层花瓣在乌蓝的夜幕展开,流光溢彩。?

☆、第 38 章 

?  五凤城楼上站着几个人,黑漆漆的几条身影看上去甚是诡异。
  “皇上。”
  江六愁眉苦脸的看着站在城墙垛子那里的赫连铖,虽然他身上穿得厚实,可这城墙实在有些高,上头比下边似乎要冷了好几分,他生怕赫连铖身子弱禁不住,一心想让赫连铖快些回盛乾宫去。
  大虞旧俗,每年除夕与上元夜,五凤城楼这边就会燃放烟火,大部分都是南燕那边进贡而来,也有些是大虞工匠所做。因着烟火实在美妙,一到戌时,百姓们就会聚集在城楼之下观赏烟火,皇上也会带着宫妃们在这两个晚上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今年元夜,赫连铖又一次独自登上了五凤城楼,由江六等人伺候着看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烟火。烟火燃放的时候,夜空五彩缤纷,银色与金色交织,中间还掺杂了各色亮丽的颜色,有如流水微澜,又有似千朵万朵梨花开,光华灿灿,不可逼视。
  赫连铖扶着城墙垛子站着,眼睛并没有往天上看,相反他紧紧的盯住了不远处那黑压压的人群。她会在里边吗?手指紧紧握住了大氅,心里有一丝丝激动。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
  不仅是赏月,就是赏烟花也是一样,因着他们都在同一方天空之下。
  明日她就要进宫了,今晚自己能不能提前看到她?赫连铖探头看了看那密密匝匝的地方,黑乎乎的一团,听得到有惊呼之声,可却没有他记忆里那温柔的声音。
  他看不到她,没有看到她。
  烟火再璀璨,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心情依旧还是失落。
  烟火的颜色慢慢褪去,人群也随之慢慢的散了,已到亥时,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想离去。
  “皇上,亥时了。”江六佝偻着背走到赫连铖身边,小声的提醒着:“明日就该要上早朝了呢,皇上。”
  春节休假到上元这日,从正月十六开始,又得照常早朝,皇上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寅时起过了,江六抬头看了赫连铖一眼,见他似乎睡意全无,不由得有几分着急,明日上朝可不能晚,毕竟是出节的第一次早朝。
  “江六,好像说大司马府在东南方向?你看得出来否?”赫连铖的手随意指了指:“是不是那宅子?”
  江六眯着眼睛看了看,夜色已深,他连那屋顶的形状都看不清,又哪里能分辩出赫连铖指的那宅子是不是慕府,他只能躬身笑道:“或许是,大司马府在御前街,跟皇宫也不远哪。”
  “哦。”赫连铖应了一句,一颗心跳得很快,那宅子看上去还灯火通明,她也没有歇息?是不是想着要进宫了彻夜难眠?
  一只手摸进衣裳里边,贴着胸口的中衣口袋装着两块手帕,让他只觉得暖乎乎的一片。
  其中有一块上头绣着个“瑛”字,每次他的手指抚摸过这个字的时候,就会感觉得格外甜,好像刚刚喝了蜂蜜水,那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他每一根毛发都浸润着这种甘美。
  明日就能见到她了,赫连铖身子朝前倾了倾,探身往那灯火通明的宅子望了过去,江六大为惊骇,一把拖住了赫连铖:“皇上,当心些!”
  赫连铖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江六,你以为朕会掉下去不成?”
  “皇上,务必当心,老奴年纪大了,禁不得皇上这般惊吓!”江六举着衣袖抹着汗:“皇上,你就放过老奴罢!”
  “胆小的东西!”赫连铖一甩衣袖,大步朝五凤城楼下走了过去:“起驾回宫。”
  江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赶着让江小春下去传旨,让那些抬步辇的内侍们快做准备。
  皇上今日实在有些反常,江六半弯着腰陪着赫连铖往前边走着,心里头默默的想,往日皇上到了戌时就上床歇息了,今日都亥时了,可还是睡意全无。
  眼前不住的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赫连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摸了摸贴胸放着的那块帕子,又摸了摸枕头里塞着的衣裳,他感觉到特别清醒,心底有一种欢呼雀跃的兴奋,好像特别想从床上跳起来,和某人好好的说上一阵子话。
  “皇上。”躺在床踏板上的小内侍爬了起来:“皇上可是要口渴?”
  赫连铖一翻身坐了起来:“将灯全部灭了,这灯亮着朕就睡不着。”
  小内侍应了一句,取了凳子爬上去,将那盏立在床边的宫灯吹灭,又跑到屋子另外一角,把那盏灯也给熄了。
  屋子顷刻间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甚至看不到摸黑走回床榻边的小内侍。
  赫连铖闭上眼睛,极力压抑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他必须要睡了,否则明日便起不了身——可是他闭眼睛也没用,一张盈盈粉面总是清清楚楚浮现在眼前,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笑意望向他。
  她看旁人都是这般眼神,温情脉脉,带着说不出的可爱与娇媚,可每次见了他,却换成了冷漠,就如寒冰一般抗拒着他,让他失望到了极点,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或许是自己对她太苛刻了些,可那不是他的错,谁叫她是那慕华寅的女儿呢?他并不恨她,他只恨她的父亲,若没有她那个父亲,他与她,肯定不是这种关系,她也不会用这种眼神来看他。
  赫连铖翻了个身,蹬了蹬被子,心里头似乎有团火,烧得慌,身上汗津津的一片。
  “皇上……”小内侍又轻轻喊了一声。
  “闭嘴。”赫连铖有些暴躁,他正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思路总会被旁人打扰,这上夜的内侍是谁,明日一定让江六把他撤了,他难道就不能闭嘴,安安静静的睡自己的觉?
  淅淅沥沥的声响似乎一夜都没有停歇,早上起来,推开门,屋檐下挂着一幅帘子般,水珠一滴接一滴,走得又快又急。
  “大小姐,外边下雨了呢。”小筝擎着门帘站在门口,一根朱红的廊柱从门帘下边跃入眼帘,旁边的翠竹幽幽,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
  慕瑛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可是第一场春雨,难怪下得这般急。”
  王氏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头也不抬:“春雨来得这般早,今年只怕是会有好收成。大小姐,今日天色不好,指不定宫里也不会来车接你呢。”
  “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慕瑛苦笑了一声。
  昨晚跟着明华公主回府,父亲命人将她叫去了书房。
  “瑛儿,你那阵子年纪小,还不能体会到为父的一片苦心,此刻你年岁渐长,应该明白我不是苛待于你,而是形势所迫。”灯光下,慕华寅面色缓和,一副谆谆教诲的口吻。
  “我们慕家在大虞也算得上是权大势大,功高震主,自然要韬光养晦,皇家要召你进宫,我肯定不能公然反对。”慕华寅朝着慕瑛慈爱的笑了笑:“你要知道,皇上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是我慕华寅的长女。”
  慕瑛沉默无言,她深深的记得第一次进宫的种种,为了慕乾父亲敢于与高太后呛声,可自己却被他轻而易举的送进了皇宫,这算是以退为进,弃卒保帅。
  在他的心里,女儿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枚棋子,该要心甘情愿为慕家做奉献。慕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袂,上边一圈缠枝牡丹格外刺眼——明日起她又不能再用牡丹做自己衣裳钗环的装饰了。
  这些年在府中虽未出去,可却也从丫鬟婆子口里听了不少闲话,某家的小姐,年纪轻轻不过十六岁,却嫁了一个四十岁的鳏夫做填房;又有谁家的小姐,生得模样俊俏,前来求亲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破,没想到却嫁了某位尚书瘸腿的儿子。
  如此种种,听得实在是多,总括起来一句话,便是女儿不如男子值钱,更可悲的是那世家大族的女儿,根本就没有自己作主的权力。在旁人眼里,她们享尽了家里的荣华富贵,自然便要为家族做出奉献,要她们做什么都不必反抗,反而要觉得无限光荣,要心甘情愿去做。
  就如今晚父亲这番话,虽然好像在安慰她,实则却是告诉她,你必须去,你是慕家的长女,就该为慕家去承担进宫做棋子的风险。
  除了服从,她别无选择。
  而且皇宫与慕府,根本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个牢笼,将她囚禁在里边,没有一分自由。
  “父亲无须多说,瑛儿明白。”慕瑛抬起头来,唇边带着微笑:“瑛儿不会耽搁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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