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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凤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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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鸾忙拦住了她,道:“我当时是怕梁妹妹面上不好过,所以没敢告诉她实情。大家都是亲戚,万一这件事传了出去,岂不是弄得顾家舅母和梁妹妹都尴尬?”她现在有些后悔将此事透露给姐妹们。
“她敢做,难道还怕咱们说?同样的亲戚,同样的姊妹,难道在舅母眼里梁妹妹就低人一等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人家没脸吗。梁妹妹千里迢迢来咱们家做客,咱们就这么待客的吗?哪里有像这样怠慢亲戚的规矩,传出去可是丢伯爵府的脸面。”妍凤点手叫过大丫鬟瑶琴,命她到母亲那里取些上等的宫粉给妙懿送去。
妍莺则笑着缓缓说道:“大姐姐且先别急着给梁姐姐撑腰。这件事既然咱们都知道了,那就定然瞒不住了。只是不知三婶娘会如何做想。那可是她的娘家侄女,再不济也要给她些脸面。长辈一碗水没端平,咱们姊妹也不好说什么,只要看着就行了。”
说着,唤来暖香吩咐道:“你去厨房端些点心过来,顺便再要些酒酿圆子,让她们细细做了,时间长短不拘,你留神些,不许她们偷懒。”
暖香会意,抿着嘴出去了。
当日晚间,众人与往常一样陪着张太君用晚饭。除众女眷外,张延佑同张延荣、张延亭三位小爷也在。众人闲话起家常。张太君道:“时气已然入秋,白日的天还是这么热,夜里倒是好多了,所谓夏炎秋燥,我听王太医说,一冷一热的容易‘阴暑’,表面看是旺盛,其实内里虚弱。咱们也该备些丸药,适时进补。”
冯氏头一个响应:“老太太说得极是。不但老太太的补药不能断了不说,还有苏姨妈和林婶娘也都上了几分年纪,少不得也补上一补。”
这种只动嘴皮子顺水人情,她不做白不做。
张太君想了想,道:“老二家的倒是提醒了我。前日亭哥儿的乳母就在日头底下晕了一回。这日头毒是一回事,还有暑气困着湿热,散不出来,身子就虚。那些伺候主子的婆子老妈妈们也上了年纪,老天拔地的辛苦服侍一场,也不容易,我看也别亏待了他们。”
梁氏心下一揪,张家上下一大堆主子公子小姐的,每个人身四五个嬷嬷算是少的,再加上旁的有身份的管家婆子们,这可要多少银子呀!
她刚想拿话遮掩过去,只听冯氏飞快的抢白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那些老嬷嬷们也是有儿孙的人,成日的风里来,雨里去,辛苦了一辈子,临老也能沾沾老太太的光。不如您就吩咐多做些补药,每一房日日都别落下的送去,这才显得咱们家仁厚多施。”
周围侍立的年长嬷嬷们都喜不自禁的纷纷向张太君道谢,别的不说,光是这份体面就足够了。
梁氏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气闷。
说不埋怨老太太是假的。
随随便便就许下了诺言,也不多为家里考虑考虑,面子上虽好看,可哪有像这样糟蹋银子的?他们家又不是宗室王孙,江山一日姓华就饿不死。有这么一大家子人需要人养活,钱从哪儿来?看着丈夫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因为上峰的一句无心之言,半宿睡不着觉的琢磨,可那辛苦得来的一点子俸禄却还得统统都上交给公中。再看承了爵位,潇洒自在坐吃俸禄的大伯;如今闲事不管,只顾着养小老婆的二伯;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连屋里的小妾穿得比她这个堂堂三太太都好,却成日家哭穷,拿不出多少钱给公中的四叔;从来没赚过一分钱,一辈子只知道与和尚道士鬼混,还要家里每月送去大把的香油钱,废物一个的五叔……除了他们三房外,谁又曾想过要为家里节省一文钱?似这般大手大脚的挥霍下去,恐怕再过几年就要入不敷出了。梁氏只觉心下酸楚,无奈张太君话已出口,她若是说一个“不”字,那就是不孝。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却只听张太君道:“除了主子们用的从公中出之外,剩下给下人的就从我的私房里出。”
大喜过望。
冯氏的表情像被人突然卡住了脖子一般,梁氏则刚好相反,笑道:“其实老太太不必破费,这钱都从公中出便是了。”
张太君坚持道:“你持家不容易。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你明日几找人算算,该多少银子来我这里领就是了。”
再不赶快答应就是傻子。
梁氏爽脆的应下了。
这下冯氏连肠子都悔青了,心里一股邪火没出发,一眼就瞧见身旁的顾夫人,脑筋一转,道:“我看不如顺便再做些送去给亲戚们吧。听说菲姐儿的姨娘病了,想也怪可怜的。”
四太太掩唇一笑,道:“老太太快瞧,二嫂可真不打算替您节省了,要拿您的银子做好处呢。”
顾夫人忙摆手道:“不过一个姨娘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不必太过抬举她。”
冯氏拉了拉顾夫人的袖子,亲亲热热的道:“三弟妹今儿还向我打听菲姐儿的事呢。她做事一向妥帖,亲戚们有事哪里能放得下心呢?”
“其实要不是三嫂‘特意’提醒,我还差点忽略了这件事呢,真是该打。”梁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若论起一家子的亲戚来,还分什么你呀我呀的。同样是千金小姐,同样的金尊玉贵,做长辈的哪里能不同样关心呢?您说是吧。”
她特意在“同样”二字上加重了那么一丁点语气,顾夫人顿感大为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妍莺和妍凤对视了一眼,暗自好笑。
说话间已用完了饭,张太君道:“屋里头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散散食。”
于是众星捧月一般拥着张太君来到花园中。丫鬟仆妇们提溜着羊角宫灯在前面引路,晕黄的灯光明亮又不刺目,将夜色中的花木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不知不觉走到了荷塘边的水榭,曲折游廊架在水面上,夜风一吹,将白日的暑气都吹散了,分外清爽。张太君和太太们均受不得凉,不过略坐了坐就回去了。众小姐公子们除了年幼的亭哥儿被乳母抱走之外,全都留下来纳凉吹风。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有月无乐”似乎少了点什么。二公子张延荣猴着脸撺掇胞姐妍凤,道:“月色这样好,姐姐不如就演奏一曲,也让我们一饱耳福。”
妍凤白了他一眼,道:“你们可是自在了,让我弹琴,你们来取乐。”
张延佑也笑着凑趣道:“大妹妹这是能者多劳。”
“偏你们多事。”妍凤技痒,笑着摩挲了一下纤长的手指,点手唤过丫鬟吩咐了一番。
天上一轮半圆的明月荡漾在湖心,银光洒在妙龄少女身上,和着潺潺似水的弦音,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燥热都驱逐得一干二净,不觉心旷神怡。女孩子们在水阁边三三两两的散步私语,好不惬意。
妙懿观月思家,独自倚在朱漆圆柱上发呆。忆起从前也是每每饭后与父母散步谈笑,画面一如昨日,忍不住叹了口气。冷不丁的听见身后有人道:“梁妹妹在做什么?”
妙懿吓了一跳,回头望去,见是张延佑,忙站起身福礼。离近看只见这位张家大公子眉目清秀,气质明朗,看着能比自己能高半个头,仍是素淡的月白儒服,头戴方巾,腰系宝蓝色丝绦,身姿挺拔,文雅端正。
他有些歉意的道:“没吓到梁妹妹吧。”
妙懿从未与张延佑私下里说过话,见他主送问候,只得道:“没有。”又问:“不知大公子找我有何事?”
张延佑唇角含笑,道:“梁妹妹无需拘谨,就同妹妹们一样唤我佑哥哥就是了。”他走到围栏处倚栏坐下,一指对面道:“梁妹妹也坐吧。”
妙懿顺势在靠着柱子的栏杆处坐了下去,二人一时无言。
半晌,张延佑终于开口道:“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梁妹妹受委屈了。”
妙懿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疑惑的道:“我什么时候受了委屈?大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呀?”
张延佑轻咳了一声,道:“顾舅母确实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您说得哪里话。”妙懿含笑打断了他,“许是您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都是些没有影子的事,多谢您关心了。”
对坐的少女巧笑倩兮,清幽的月色似薄雾一般笼罩在少女冰雪般的容颜上,仰首抬眸间,漫天银河都沉浸在她的秋水眸中,这是他这些天来离她最近的一次,他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也不知是从荷塘中飘来的荷香,还是她衣服上熏香。
打从第一眼看见她时起,他就觉得此生再不会有一个女孩子能生得比她更美了。
一见倾心。
他忽然似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一般,说不出话来。
妙懿见他神色古怪,有心避开。其实就算她不了解张延佑与顾淑蓉之间的那点事儿,也会刻意避免与不相干的男子接触,遂转移话题道:“大公子这样问,怕是对顾家舅母和顾家姐姐的事情十分在意才是。”
见她一脸了然的表情,张延佑略有些窘迫,怕她误会,急忙撇清道:“都是一家子的亲戚……”一语未了,却听得有人笑道:“梁妹妹和佑哥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呗。”
二人同时转头,见是顾淑蓉,心中俱是一紧。当然,原因各不相同。
顾淑蓉因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污了袖口,用过饭后就心急火燎的赶回去换衣裳,想着趁张延佑还未出内院之前与他见上一见,好好诉一诉衷肠。哪知道丫鬟笨手笨脚的找不到她喜欢的那件胭脂色绣鸾鸟的织金褙子,被她踢了两脚,耽误了些功夫。等好不容易换完了衣服赶来时,却看见张延佑正面带窘迫的和梁妙懿说话,心下疑窦丛生,急急的上前试探。
妙懿款款站起身,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适才大公子还曾说起顾家姐姐呢。”
顾淑蓉朝张延佑望去,半疑半喜的道:“是真的吗?”
张延佑轻咳了两声,有些尴尬,恰好书童长庚在此时走了过来,见有女眷在,便远远的站住禀道:“公子,老爷正在陪薛大人吃饭,薛公子也来了,让您过去相陪。”
“我现在就去。”他松了口气,与二人打了招呼,匆匆离去,只剩下妙懿和顾淑蓉相对无言。
妙懿随口扯了些月色天气吃食等话题,见顾淑蓉一副爱理搭不理的模样,便独自搭讪着走开了。被二人这一搀和,她也再没了赏月的心思,回房休息去了。
隔日午后,妙懿刚睡午觉起来,就见怀珠捧着一只小巧的檀木匣子笑吟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道:“才刚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大小姐给您的,您打开来瞧瞧吧。”
妙懿见那盒子上雕着嫦娥奔月的图样,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数枚精巧的宝蓝色折枝莲花珐琅圆盒,拿出一个刚打开,一股如兰似桂的芳香就散溢了出来,里面装的是半透明的珍珠色膏脂。怀珠深吸了一口气,赞道:“这比前日那胭脂膏子强十倍呢。”
妙懿有些疑惑:“前日凤姐姐才着人送了香粉,怎的今日又送了这个来?”
她想了想,起身吩咐腊梅打了水来,盥了手,道:“咱们也别白拿了人家的东西,你去把我那个没绣完的串珠荷包取来。”
怀珠转身走到红木柜子旁,拉开雕花柜门上的兽口小铜环,一边弯身翻找一边道:“小姐绣这个荷包可花了不少功夫呢,不如拿从前准备下的那些送去。”
妙懿摇头道:“大姐姐三番五次的送东西过来,要费不少银子的,礼尚往来,不可敷衍了事。”说着接过怀珠递过来的针线盒,从中挑出来一个已做了大半的极精巧的湘妃色荷包出来。
怀珠在脚踏上坐下,幸灾乐祸的道:“我看大小姐是存心要打顾舅太太的脸。你不是不送好东西吗?那我就送最好的来,看谁给谁没脸。”
妙懿手下一顿,偏头问道:“你确定这东西真是凤姐姐送来的?”
“来人就是这样说的。”怀珠眨巴眨巴眼睛,道:“再说这样的好东西,又有谁会假冒别人的名义送来呢?”
妙懿想了想:“也是。”
以她的身份来说,确实还碍不着谁的事。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门口传来“扑棱棱”的声音和鸟雀喳喳的大叫声,紧接着是一阵乱嚷和杂乱的脚步声。怀珠忙推门出去瞧看,却见海棠发髻凌乱,神色惊慌的望着廊下空荡荡的鸟笼子不知所措。两个婆子见怀珠出来了,立刻围了上去,口里胡乱嚷嚷道:“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怀珠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绿毛鹦鹉正神气活现的立在房檐上,悠闲地啄着毛发,不时的抻着脖子,响亮的叫唤一声,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看了一眼狼狈无措的海棠,没好气的道:“都快别傻站着了,去找几个手脚灵便的小厮过来。要是雀儿没了,受罚的可不是我。”
一个婆子提着裙子,撒腿就往外跑去喊人。怀珠不忘在她身后嘱咐道:“可别忘了拿梯子!”
鸟雀有翅膀能飞,人却不能。
另一个婆子不住的用眼睛偷瞄怀珠,口中絮絮不停的道:“海棠姑娘也是不小心,才刚儿喂完鸟就忘了插门,不过是一回身的功夫那扁毛畜生就飞出去了,我们本还嘱咐了姑娘一声,没想到……”
怀珠不耐的一摆手,道:“我知道不关妈妈的事。”说着,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海棠,冷声道:“做事心不在焉的,喂个鸟也能把鸟儿放跑了,还不快回回屋把头发梳了,衣衫不整的在外面丢人。”
海棠又羞又恼,扭头哭着就往房里扎。怀珠暗自摇头,回屋将外面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向妙懿描述了一番,再次数落了一通海棠的不是。
妙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罢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为难她,将鹦鹉捉回来就是了。”
怀珠撅着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轻浮样子。”
妙懿笑叹道:“你跟她见识个什么劲。一会你亲自去瞧瞧她,送些点心吃食过去,就算是看在姑母面子上也不可太为难了她。”
怀珠只得应下。
过不多时,忽听得门外又传来一阵聒噪的鸟叫声以及男子说话的声音,怀珠走到窗边往外瞧去,却见海棠正在和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说笑,不由得轻轻的“啊”了一声。妙懿回头问道:“是谁在外头?”
☆、第8章 信谗言娇小姐惹醋
海棠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厮是如何搬来的梯子,如何爬上去捉鹦鹉,如何差一点没有抓稳,好悬没掉下来;最后又是如何攀着竹梯子下了房檐,将呱噪着,扑棱着翅膀的鹦鹉重新送回笼中关好等这一系列险象环生的动作。
此刻的她,脸颊红得似初晕的桃花,贝齿轻咬下唇,亮得惊人的双眸正紧盯着眼前男子清秀俊朗的面庞。她袅袅福身行礼,情不自禁的放柔了声音道:“多谢大公子相助,要不是您,婢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话时还暗自伸手抿了抿刚才回屋后梳理好的鬓发,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偷懒,顺手从花圃中摘了朵鲜花簪在了髻上。面上虽没涂脂粉,嘴唇少了些血色,想必看起了也是楚楚可怜的。
她本还躲在廊柱后面观察外面的动静,想着若是鹦鹉抓不回来,虽不至于丢了差事,但是三太太那边的嬷嬷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一顿骂是避免不了了。都怪这几个该死的婆子,一至将事往她身上推,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要知道,她娘不知给秋桂塞了多少好处银子才给她弄到了这个伺候小姐的差事。
正当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谁知竟峰回路转,大公子张延佑竟然亲自过来指挥小厮捉鹦鹉。
天赐良机。
听着张延佑温和的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海棠兴奋得连指尖都在发抖,也没留意到张延佑边答着话,眼睛却朝着屋子方向瞟去。
也是他赶巧了,今日闲得无聊,正打算出门会友,偏生近身的小厮偷懒不在,便亲自去下人房寻管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了一个婆子,说梁小姐房前的鹦鹉飞了,要找人去内院抓。他听了不由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决定亲自过来瞧瞧。
“您帮了我这样大的忙,真不知道该如何谢您呢。”海棠含羞带怯的偷瞄张延佑,一颗少女春心已然萌动。大公子仅比她大两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且又生得俊俏,将来整个伯爵府都是他的,平日里等闲也轮不着她现殷勤,甚至见真人面的机会也寥寥无几,远远的瞧上一眼都要兴奋几日,偶尔梦里梦到一回,醒来时心都是甜的。
自从大公子房里的花枝姐姐做错事被撵之后,大老爷新赏的一个叫玉翅的丫头,姿色虽好,却是个蠢笨的,任谁都敢在她面前伸爪子,不少人都等在后面看笑话呢,暗地里削尖了脑袋也想往大公子房里钻。据她所知,就连老太太房里都有人在打着这个主意。她自认样貌不输玉翅,娇花嫩柳似的,且又聪明伶俐,就连常跟着二老爷出门,见过不少世面的鲁家大小子都不止一次夸她生得美,更别说那些常偷看她的小厮了——偏生她一个都瞧不上眼。一想到将来生了儿女还要继续这样被人呼来换去的,就算曾有那么一丝悸动也早就化为无形了。
正在此时,却见对面的房门一开,隐约走出来一个端水盆的丫头,看身形像是云霜。海棠忙侧身想挡住张延佑的视线,口中急道:“您不知道,这都是我不小心造成的,要不是您,这一顿罚我可是免不了了,就连我们家小姐也要伤心的。您好歹进来吃一杯茶再走,我们小姐正在屋里头坐着呢。”
她心里扑腾扑腾的跳着,可千万别在这当口被人截了胡才好。
张延佑看了一眼垂在门前的细竹帘,檀木镂花的宫灯左右一边一盏,下缀着尺余长的红穗子。廊下挂着几笼五彩斑斓的鸟雀,正自引颈鸣唱。院中种着蔷薇花,阳光下一片的娇艳欲滴。廊前摆着数盆青绿盆景,松苍竹翠,别有雅趣。他踌躇了一下,道:“只是不知是否会打扰到你家小姐。”
“这怎么会呢,我家小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海棠不由分说,两步窜上前去将帘子撩起。恰在此时,只听里面的怀珠问:“怎么这么吵,是谁来了?”
张延佑此时已探进了半个身子,怀珠正好和他打了照面,惊奇的道:“咦,大公子来了,外面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她暗瞪了满面春风的海棠一眼,后者完全没察觉。
“打扰你家小姐了。”张延佑有些尴尬的说道,迎面只觉一股馥郁幽香扑面而来,心中不由一荡。他有些局促的展目四望,但见房内画展秀水青山之景,鼎焚沉檀龙麝之香,墙角水瓮中浮着数盏雪色睡莲,两盏已开,一盏半阖。壁上悬琴,案头陈书,说不出的清幽雅致。房内正中端坐一位丽色夺人的少女,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拿着一本书看,羽扇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一泓秋水,静谧安然得仿佛画中仕女一般。
他不由得看呆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少女缓缓抬眸,款款站起身,略有些惊讶的道:“大公子怎么得空过来了?”
张延佑被那道清澈酣甜的声音唤回了神,面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现在学里正放假,今儿读书读得腻歪了,去老太太那边坐了坐。听见你们这边急着找人帮忙,就顺道过来瞧瞧。”
妙懿微微笑道:“都是我的丫鬟粗心,劳烦大公子了。”
她看了看戳在张延佑身后痴望的海棠,柔声吩咐道:“还不快奉茶来。”
海棠正恨不能献殷勤,忙不迭的退出去泡茶。妙懿让坐,张延佑在她对面落了座。
张延佑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宝蓝色折枝莲花纹胭脂盒子,几不可闻的笑了笑,拿起来问道:“这里可是胭脂?”
妙懿点了点头,道:“是今早凤姐姐送来的。”
张延佑打开盖子轻嗅,笑道:“这荷花香味清而不淡,香而不腻,很适合梁妹妹。”
妙懿有些讶异的道:“看来您对香料也有些研究。这盒胭脂膏子虽然主要的原料是荷花的花瓣花蕊,不过为了达到润泽肌肤的效果,还特别加入了桃花瓣,杏花蕊以及珍珠粉、茯苓、决明子等养颜滋润脏器之物,难免掩盖了荷花原本的香味,普通人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张延佑不禁埋怨自己心急,他还不想让对方知道胭脂是自己冒名送的。若被她知道了,难免会埋怨自己唐突。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我也是听妹妹们无意中说起过,因此也就记住了。”又忙反问道:“那梁妹妹又是如何知道得这样详细呢?”
妙懿道:“从前在家时,总随着母亲摆弄这些熏香蜜粉之类的东西,耳濡目染,因此也还算有些了解。”
张延佑顿时被勾起了兴致,道:“不知妹妹平日除了调香,还做些什么。”他瞄了一眼条案上摆着的一摞古书,道:“妹妹也喜欢看书吗?”
妙懿将手边的书页翻转过来,封面上书“妙莲法华”四字。她道:“不过是看些佛经罢了。平日多是做些针线女红消磨时光。”
“那妹妹可曾读书?”
“不曾读。只是父亲生前教过我一些。这些年家里事情多,便也渐渐丢开了。”
“梁大人曾高中过进士,想来教出的徒弟也不会差了。”张延佑笑道。
“自我记事时起,父亲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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