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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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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底是便宜了云卿。裴二爷自云卿七岁初到物华城时便收了她做女徒弟,彼时岚园刚修好,裴二爷赐了她裴姓,尊她为岚园小主人。云卿和姑姑云湄就此住在岚园里,倒是裴二爷流连于山水之间,整年整年地不回岚园。从前裴家族人偶尔因为愧疚或因为艳羡过来攀关系,后来裴二爷烦了,放了话说除非邀请任何人不得进入岚园,还言明裴家人不得踏入半步。岚园和裴家就此井水不犯河水,见面只当是路人。

  裴子曜这一闹,若是传出去只怕又是笑话。云卿跳下马车匆匆往里走,另一个丫头疲q头发散乱略带哭腔说:“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吩咐下去,裴少爷醉闯岚园的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若真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姑姑病重,我请裴家药房的人来问诊,裴少爷是念着和裴二爷的情分才亲自过来的。”

  “是,我这就去办。”紫苏领了命便下去,云卿便摸了帕子来给疲q擦脸,边走边问道:“裴少爷都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惊着我师傅的醉望斋?”

  “没有,要闯醉望斋时被云姑姑拦下了。”疲q匆匆理了头发,将云卿往一处翠竹林后带。

  “人现在在哪儿?”翠竹林后分明是她住的拾云轩……裴子曜真是醉大发了!

  “拾云轩……”小姐还是待字闺中,就让男人闯进了闺阁,传出去可怎么做人,疲q很是愧疚。但岚园本就人少,男仆更少,而裴少爷看着清瘦,人却健壮,又在醉头上,根本拦都拦不住。

  云卿抛头露面做画师,早就不在乎这个,只是越发好奇出了什么事能让他谦谦公子如此失态。拾云轩建的精巧,雕梁画栋,花木丛生,云卿的贴身丫鬟蒹葭碎步疾走出来行了礼说:“在这边。”说完在前领路。

  裴子曜醉倒在园中最大一株金合欢树下,树冠如浓浓绿云,金合欢如朝阳金曦,笼成金碧辉煌的华盖,像一把遮天蔽日的大伞。裴子曜头靠着树,身子整个瘫在地上,一腿别扭地屈着,一腿大喇喇伸直,一手拿着酒,一手上是一块上等的如意团花翡翠佩。他身上衣衫半乱,露出胸口大片玉泽,双颊染着酡红,目光迷离飘忽。

  紧张看着裴子曜的两个岚园小厮看到云卿来都松了口气,这么个大少爷,又不能让他乱闯又不敢伤他,真是让人头疼。

  “裴子曜?”

  裴子曜目光发虚,看了云卿许久才认出她是谁。她今儿是一袭素纱白衣,红玛瑙的镯子松松套在手腕上,那还是他送她的东西。

  “我没答应,云卿,我没答应……”裴子曜喃喃地念,酒壶歪在一边,伸手便要探向云卿,这一动大半个肩膀都要露出来,墨色头发映着玉泽的胸膛,云卿不禁红了脸。

  回头想让蒹葭和疲q帮忙,才发现二人早已连耳根儿都红透,且都偏着头一眼不敢多看。

  拿这人没办法。云卿叹口气吩咐小厮说:“先背到客房去吧。”见小厮为难,又板着脸对裴子曜说:“你听话,不许闹。”语气像哄小孩子。

  裴子曜呆呆傻傻地笑起来,也像小孩子一般乖巧点头:“我听话,我不闹,我不闹……”若燕语呢喃,柔得人心头发软。

  疲q擦了一把汗叹:“还是小姐降得住裴少爷啊!”

  蒹葭看着云卿有些欲言又止。云卿心中本有分寸,不料裴子曜忽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云卿,你同我一起,什么时候都一起,不分开……”

  可他又抓得不紧,两三句话功夫,自己便松开,又开始说些混混沌沌听不清的话。蒹葭忙在一旁说:“愣什么,还不把裴少爷送去客房?疲q,你去煮些醒酒汤来,顺便看看云姑姑那边如何了,别让小姐挂念。”

  安顿裴子曜很容易,但灌他喝醒酒汤可费了大力气。云卿扶着他哄着他,蒹葭极小心地喂,可最后汤汤水水洒得到处都是,他的衣衫头发也越加乱得不能看,才只喝了小半碗。云卿无奈,终于说:“算了,由着他睡去吧,到晚上把他叫醒,别耽误回家就行了。”

  说完扶他睡下,拉好胸口的衣服,取了束发的玉簪,将手折进薄被里,又将薄被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好。他分明没有想睡的意思,人躺得规矩,却又拉了云卿的手说胡话,什么“不答应”,什么“成亲”,又什么“非她不娶”,末了,便睁着眼看着她,一声一声叫着“云卿”。

  “小姐……”蒹葭拧着毛巾,有些犹豫,“今晚的斗灯,小姐还去吗?”

  云卿一边接过蒹葭递来的湿毛巾为裴子曜擦脸,一边淡然说:“去,当然去。”

  她的事从不瞒蒹葭,是以明白蒹葭如此问实非多余,而是话中有话,便不开口地等她往下说。蒹葭见自己逃不掉,又拧了一条毛巾递过去,顺手接过那一条毛巾说:“小姐,说到底不论此生要不要复仇,您也总是要出嫁的。裴少爷这份心思已是很难得了,有什么理由不去试一试呢?”

  云卿顿住为他擦脸的手,朱红的玛瑙镯子在裴子曜鼻尖儿上有意无意地扫过,裴子曜觉得痒,伸手去抓,结果轻巧抓了她的手笑说:“嘻嘻,我抓到你了……”

  蒹葭轻声道:“您若愿意争,只要二爷点头,未必结果如何呢!”

  现在云卿两只手都被抓住,姿势有几分奇怪。裴子曜久久地看着她,看到最后眼睛竟泛了红,从小到大,何曾见过他如此,云卿便低头问:“怎么了?”语气是未察觉的温柔。

  蒹葭收了毛巾退出去,房里一时安静。裴子曜挣扎着要起来,云卿去拦,结果被他轻巧地翻身压在身下,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他好看的眼睛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云卿,你说,你是喜欢我的,你这么说给我听。”

  他眼角发红,神色固执,看的云卿于心不忍。没等她开口,便听裴子曜又说:“是不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我已拥有太多,所以老天不肯把你也给了我。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又要地位,又要权力,又要财富,又要名望,还要心爱的女人,哪能这样完美?那怎么办呢,我要失去多少,失去什么,才能换你在我身边?云卿,云卿,云卿……”

  分明醉了,说话却突然理智得可怕。云卿在他身下不得动弹,头也被他手扶住只能看他,她无从回答,只得再次问:“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是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对?”裴子曜不依不饶,非要求一个答案。

  “出什么事了?”云卿也执拗。

  裴子曜的手轻轻抚在她脸上,眼角眉梢,指尖一寸一寸游走,他那么认真地看着她,却不回答。云卿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像是陷入巨大的漩涡,哪个方向都是错,连挣扎都无用。

  裴子曜忽而一笑,眼里盛着温情,他轻吻她额头,低声说:“咱们成亲吧,我要娶你,云卿。”

  006 翡翠

  云卿惊愕,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裴家怎么可能答应?

  裴子曜醉意未减,偏头笑的像顽童恶作剧成功:“很惊讶么?我想了个法子,让他们答应,而他们也终于答应,现在只看你了,你答不答应?”

  心底像有什么轰鸣而过,干扰她不能静心思考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事情会走向这一步,但总觉得终点太过遥远,像传说中仙人所居之地,凡人怎可窥见。云卿愣住,裴子曜却认认真真地重新问:“你是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对?”

  良久,云卿听见自己声音低沉带着轻颤:“是。”

  他似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如往日一般眉开眼笑,露出他弯弯如月牙的笑眼,而是像从前终于治好一个重病的人时,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安然。他许久未语,像在品味这个答案的意义,云卿未饮却醉,脸红得比他还厉害。她脸上发热,伸手欲推开裴子曜,裴子曜却忽然紧紧抱着他,在她耳边轻轻叫她的名字,云卿云卿,吐息温热,旖旎暧昧,不一会儿就变成绵密的吻,从耳根到眼角,再在唇间流连忘返。云卿头脑发热,想看清楚裴子曜的神色,朦胧中只见他双目紧闭,睫毛轻颤,面色无它,只是吻得冲动又专注,难舍更难分。

  酉时末,云卿小心从裴子曜身下挪开,起身瞧见自己衣衫完好,隐约觉得有几分安心。这个醉鬼不好打发,云卿板了脸他才没将手探进她衣服里,最后委委屈屈伏在她肩头睡着时,云卿忍不住抿嘴轻笑,将头蹭在他怀中陪他小憩。

  这一刻裴子曜睡得正甜,他睡着便很安静,睡颜是难以言说的好看。那样清俊的容貌,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微微隆起,胸膛露出一大片。好看,并且实在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云卿吩咐亥时之前一定要把他弄醒,又嘱咐了疲q好好照料,才回屋换了衣服和蒹葭一道赶往亲河边斗灯处。踏上沁河桥,蒹葭忽然想起什么,拉了云卿说:“方才打理园子的送来了这个,瞧着是裴少爷之物,我一赶时间倒忘了。”

  云卿一看,正是金合欢树下,裴子曜醉倒时手里握着的一块如意团花翡翠佩。那玉佩看来有些年头,抚之冰凉滑…润,望之晶莹剔透,玉质种水俱佳,雕工利落流畅,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云卿眉头微蹙。往日里,裴子曜若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必定要拉了她炫耀一番。他人前是谦谦君子,只在她面前时常一副小人得志摸样,气的云卿牙根儿痒痒。他炫耀之后也常常口气甚大地要把那些稀罕宝贝赏给她,云卿被气之后往往懒得遂他心意,十有九次都要将他的宝贝大大贬损一番,然后扬长而去以示不屑。唯一收下的那次反倒是两人吵架,云卿拿着红玛瑙镯子无比客气地道了谢当即套在手腕上,让裴子曜脸色比之前更黑了一圈儿。

  而这只如意团花翡翠佩云卿从未听他提过,也决不可能是送给她的,因为他知道如此贵重她必定不会收。正思量着,只听一个温醇的声音大为失望地叹:“怎么可能,原来你不姓云而姓叶?”

  抬头一看,斜倚在对面栏杆的,可不正是那夜桥上那个登徒子?

  云卿和蒹葭相视一眼,俱是疑窦丛生。登徒子今儿穿一件十分宽大素白若雪的硬纱衣,只衣襟和腰带是四指宽的黑边儿,绣着繁复的暗纹。他不若裴子曜在人前规矩有加,而是不顾人来人往地慵懒靠在栏杆上,闭合的折扇敲打着青石栏杆,丹凤眼眼角上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还以为你是幼时相识的云家小丫头,怎么原来是叶家二小姐,真是令人失望。我倒很盼着和那位云家小丫头相见呢!”

  叶家……二小姐?云卿看着手上的如意团花翡翠佩,心里像噗通砸进去一块石头,荡起一层又一层不安分的涟漪。她素来不自欺欺人,这会儿子却突生固执,那么强烈地不想再听下去。

  “公子怕是认错了人,”云卿匆匆道,“告辞。”拉了蒹葭便要走。

  “是叫……叶怀霏?”登徒子始终姿态优雅,笑容轻浅,他不依不饶地徐徐说道,“怎会认错,叶二小姐你手上拿的不正是裴叶两家联姻的定亲礼?这样贵重的定情之物我怎会认错,如意团花翡翠佩,现在属于裴家少爷裴子曜和叶二小姐叶怀霏,你不是叶怀霏又是谁?”

  云卿目光陡然一凉,握着如意团花翡翠佩的手像握着万钧之重,裴家,叶家,裴子曜,叶怀霏,联姻,定亲……

  蒹葭连忙耳语作劝:“小姐,裴少爷不可能会如此,不如咱们先——”

  “公子你又如何得知?”云卿并不抬头,语气淡漠,“这消息尚未外传。”

  裴叶两家同属四族,裴子曜是裴家唯一的嫡子,上头又只有一位早已出嫁的姐姐,他将来必然要接管裴家家业,叶二小姐虽声名不显,但也是叶家的嫡女,两人联姻怎么可能不惊得满城风雨?

  “我么?”登徒子踱步过来,素衣墨襟,笑意愈深,“自然是因为定亲时我也在场,只是叶二小姐你太过羞赧,未曾抬头看我一眼罢了。”

  “恕我冒昧,你既非裴家少爷也非叶家少爷,如何能目睹一切?”

  “你怎知我既非裴家少爷,也非叶家少爷?”

  “你不认识叶二小姐,自不是叶家人。裴家亦无这般年纪的少爷。”

  “你又知道我哪般年纪?”

  “二十岁以上,”云卿冷淡地说,“公子究竟何方神圣?”

  云卿越气,那人似乎越开心,听闻她如此问便笑不可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胆敢把对别人的火气发泄到我身上,你不怕你知道了会后悔?”

  云卿目露寒光,抬头冷冷扫过那人刺眼的笑脸。

  “你早知道我不是叶怀霏,你玩儿我。”

  “是,挺有趣。”

  “有趣?”

  “十分有趣。”

  “公子究竟何意?”

  那人一顿,清清爽爽笑起来,广袖兜风,白衣若仙:“我忽然不是很想告诉你。”

  云卿扭头就走。却听那人在身后悠悠地说:“昨儿个裴子曜红鸾星动,除了定下和叶家的亲事,还亲自为自己选了一房妾。”

  云卿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石桥上,被蒹葭慌乱扶住。

  那人再度开口,如同补刀:“想起来了,那妾姓云。巧了,我要找的人也姓云。”

  云卿死死咬住嘴唇,手上的如意团花翡翠佩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将她手连着心都灼烧出一个洞,呼啸着灌着夜风,骨头都泛着森凉的疼。

  “云卿,我没答应。”

  “云卿,你同我一起,什么时候都一起,不分开。”

  “嘻嘻,我抓到你了……”

  “你说,你是喜欢我的,你这么说给我听。”

  “咱们成亲吧,我要娶你,云卿……”

  云卿,云卿,云卿……

  云卿忽然记起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彼时春光融融碧空湛湛,十一岁的裴子曜在梨花树下对七岁的云卿说:“我叫裴子曜,《诗经?桧风》里说,‘日出有曜’,就是我的名字。你是云卿?云是哪个云,卿是哪个卿?”云卿初次见他有点儿发怯,看他半晌,仍是蹲下身子抚开满地梨花,用手指一横一竖认真写了自己的名字,“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她稚声念着,尔后羞涩地笑:“这是我的名字,我叫云卿。”

  那么久远的事,云卿以为自己早就忘记,未曾想这一刻想起裴子曜,心底突然就出现大片空明澄澈的天,原以为蓝天之下应是“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闭上眼,却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大片苍茫若祭。

  有温热滑到下巴,云卿脚步未停,蒹葭却倒抽一口凉气,低低唤了一声“小姐”,赶忙用帕子为她擦拭,染得雪白的帕子殷红点点——她把嘴唇咬破了。

  紧接着却有更多的冰凉砸在脸上,云卿闭上眼,像回到初到物华城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却知道只能前进,必须前进。雨越下越大,蒹葭在一旁说什么她全然听不见,只记得十里沁河长堤,狂风将古柳细枝变成抽人的鞭子,肆意凌乱,全然失了往日温润谦和的风度。古柳树下蓼花寂寂,夏雨冰凉,红衰翠减,一败涂地。

  回到岚园,才刚过戌时三刻。

  裴子曜就站在岚园大门旁的石墙下,眉目低垂,神色难辨,分明是在等她。他的梨花白柔光软缎长衫被雨打湿,墨色的湿发贴着玉白的脖颈,有雨水滴答淌下,落到胸前黛青色的丝绣回纹衣襟上。大雨湮没脚步声,他仍是知道她来,缓缓抬头看向她。

  那一眼像被雨水打湿,带着难以亲近的潮湿和氤氲,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霭,朦胧又迷离,再无法轻易窥见内心。裴子曜先行开口,淡粉唇瓣轻启,云卿却未曾听到声音,不知是她没能听见,还是他根本没说。

  007 雨乱

  蒹葭伸手为云卿挡雨,拼了命想拉她进园子:“小姐,咱们先进去好不好?有什么话您和裴少爷进去慢慢说,说开就好了,雨实在太大了,您先随蒹葭进去好不好?”

  说开就好了么?

  “你先进去。”

  暮色四合,雨珠子敲打不停,在天地四角织起密匝匝的网,折了芍药,乱了芭蕉,芸芸众生全都在劫难逃。两步之遥,云卿缓缓伸出手,华贵的如意团花翡翠佩安然躺在手心,她听见自己声音平稳无波:“岚园有岚园的规矩,裴家人是不得入岚园的。你走吧。”

  裴子曜不接,偏头打量翡翠许久,像根本不认得那东西。

  良久,在云卿无限的沉默当中,裴子曜终于开口,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重如千钧,他的神色每一分都自相矛盾:“我有话跟你说……”

  “那么请说。”

  大约是没料到云卿如此冷淡又利落,裴子曜愣了一下才接着道:“给二叔……我是说,给你师傅写封信吧,请他回来一趟,提亲总要长辈在。云卿,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大雨瓢泼,两人形容狼狈,谁能想到谈论的竟是这样温馨的事。云卿微微冷笑,不紧不慢道:“我嫁归我嫁,只是你,你是娶还是纳?”

  裴子曜身子一抖,面色瞬息万变,最后变成惨白,他十分艰难地开口:“我尽力、尽了全力地、求族中长辈们,但是……”

  云卿等的那句“但是”,是裴子曜无限颓败的一声:“我是、裴家的、嫡长子……”

  即便云卿一路都在努力让自己留一分理智听裴子曜亲口解释,这一刻也终于没了意义。

  已经无需多说,裴子曜却更加耐心也更加吃力地解释:“名分上,是委屈你了,但你有我,我保证你在裴家不会受一丁点儿委屈,我跟你保证,我……”

  “抱歉裴少爷,我不愿做你的妾。”

  裴子曜僵硬顿住,半晌,目光微寒:“你说什么?”

  “裴少爷方才说,希望我能嫁给你,抱歉,我云卿人小势微配不上裴家门楣,这厢便不识好歹地拒绝了,还请裴少爷收了您的翡翠佩早点回家,天色已晚,云卿先行告辞。”

  她说完将如意团花翡翠佩强行塞到裴子曜手中,不顾裴子曜突然铁青了脸,转身便要离开。一步一步,地上泥泞,头顶阴霾,周遭大雨滂沱,身上雨珠杂乱,身后裴子曜突然一声吼,像是憋了九成的火气,并一分的冲动,透过层层雨幕一发不可收拾地重重砸向云卿心间:“你一早就该知道你不会是那一个!”

  他说了……什么?

  云卿一瞬间鼻头酸楚难耐,忍了一路的眼泪瞬间盘踞眼底,前方雨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云卿死死咬住嘴唇,强自抬起下巴,生生将眼泪逼退不得落下。有那一口气顶着,就仿佛还有很大力气,能让自己坚强不倒下。

  她回头,狼狈又骄傲,抬高了下巴逼问:“我不会是哪一个?”

  裴子曜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目光惶然,眼角发红,说话冲动:“你究竟是不甘心委身做妾,还是不甘心做我裴子曜的妾?你其实无所谓的吧,你根本不在意我,所以前几日沁河桥上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是真心的、费尽心思地喜欢你,你却从不肯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你多骄傲,你凭什么那么骄傲?”

  云卿目光发狠,有什么话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裴子曜从未如此放过狠话,往日清俊的脸在大雨之中狰狞可怕。

  “做妾又如何?我难道会少疼你一分半分?两个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又要两情相悦又要家族同意,那么辛苦才有希望名正言顺相守,那么彼此牺牲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想想我费了多大力气舍弃多少东西才换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偶尔体谅我一下?你究竟对我有几分真心?”

  云卿即便费了力气告诫自己要忍,到此时仍是冲动地脱口而出:“对,我是没有几分真心,我根本就没有心!但我也不会傻到信了你全部的话!你说疼爱就是疼爱,你说真心就是真心,那么你告诉我裴家凭什么答应我进门?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猜不到你——”

  她生生顿住,像要把下唇生生咬掉,裴子曜眼底的怒火猛然窜起,几步上前抓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死死按在墙上。云卿听得“咔”得一声脆响,只觉右边手腕一阵锥心的痛,那手腕上戴着裴子曜送的红玛瑙镯子,现在已经四分五裂,一半碎在手背和石墙间,还有一半,深深扎在她手腕和裴子曜的手心,鲜血瞬间流下,又被大雨冲的没有一丝痕迹。

  裴子曜半分未察觉,整个人像发狂的野兽一般低沉怒吼:“说下去!”

  云卿手腕钻心的疼,人却开始冷笑,她心底透着冷,那份冷笑便十分狰狞。裴子曜再度狠狠发狠,像要把她右手手腕和左边肩膀按碎在墙上。

  “我劝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凭什么嫁给你?”云卿冷冷地道,“要我把话说清楚是吗?好,既然你那么想听,我说!我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猜不到你答应了叶家什么!裴叶两族联姻,你却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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