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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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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蒹葭细细想了片刻,见裴二爷背对她们并不开口,几番犹疑后问说:“既然如此……不是该明日提亲后就开始防着么,为何又要等到后天呢?”

  云卿叹口气,疲倦摇头说:“因为第一个恨的不会是我,会是慕垂凉。等在慕家闹够了,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又亲眼看见裴家娶妻的阵仗……花灯锦簇,红烛耀眼,新人欢欢喜喜拜着天地,四下宾朋声声恭贺一刻也不间断,真是好一番触景生情……她堂堂蒋家大小姐,才华容貌声望财富样样不缺,本该独享尊荣,却竟不如区区叶家一个二小姐嫁得体面!姨娘,蒋姨娘,上有堪堪和她平分秋色的大房正妻压着,下有她根本瞧不上眼的三房即将进门,往事与新景一幕幕重合,耻辱和怨恨百爪挠心,她怎可能忍得住不生事?当初只是揣测我与蒋宽的关系都会带人直逼上岚园门来,如今哪里肯稍稍忍让半步?只是她必不会与慕家撕破脸面的,所有对慕老爷子老谋深算的恨,对慕家欺人太甚的恨,对慕垂凉薄情寡义的恨,都会统统发泄到我身上……正月二十五,并且最有可能是晚上。”

  “晚上?”疲q疑问,“蒋大小姐做事似乎从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既然是存心生事,何需忍到黑漆漆的晚上?”

  105 掐算

  云卿轻叹一声,继续说:“她自然是要忍的,不过不是为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是要叫旁人以为,她身份尊贵,怎会把我这等人放在心上?更何况裴家娶妻是裴叶两家要联手,她身为蒋家嫡长女总要撑一撑蒋家的门面。到了晚上男人们喝酒,慕老爷子和慕垂凉必走不开,说不定连咱们二爷也不得空,月黑风高,怒火熊熊,最是寻衅生事的好时候,倘若再多喝了几杯喜酒……”

  “那……”疲q一顿,惊慌问道,“我是说,那岂不是会很危险?当初在地藏王菩萨庙,连慕少爷房里的大丫鬟秋蓉她都照打不误,又怎会对咱们客气?万一出些什么事呢?”

  “就是要叫出事啊!”蒹葭隐隐明白,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现在还有两件事,一来若蒋婉果真来生事,咱们总得保证你们两个都不会受什么伤,这二来,你要怎么做呢?若心里真有打算,还是好好商量下为好,万一有了变数只怕得不偿失。”

  裴二爷见云卿跪了这么久已经心疼,但云卿仿佛麻木了,依旧跪得笔直,点头说:“想过了,很简单。蒋婉要来寻衅,首先就是要见到我,那么就只有三种方法,第一,借我姑姑之名叫我去蒋家,第二,借我认识的其他人之名,比如孙成或者苏二太太,叫我出门,第三,守在岚园外头,甚至直接闯进岚园。”

  “但是三种方法都太……”蒹葭忧心道,“不管是累及云姑姑,还是累及苏二太太和孙成,吃亏的都是咱们。然而若是她带人守在岚园外头或者硬闯,冲突之间万一有人受伤,咱们岚园可就喜事变麻烦了。”

  “对,三种法子,吃亏的都是咱们。所以我叫你们全天盯着,一旦蒋婉那边有任何动静,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诉她们,正月二十五那日我全天都在苏记。她自己要买苏记,她很清楚是哪里。若真要找麻烦,就直接去苏记找好了,简单明了。”

  “那然后呢?”疲q忙问,“是要孙东家帮忙吗?”

  云卿便道:“不,是要你帮忙。我前几日一直在想一个词,时机。我不懂蒋婉为什么要买苏记,并且既不明说是她要买,也不用更加严密的法子防止更多人知道。就好像旁人知道也没什么,只是为了瞒着一个或几个特定的人一样。然而此事毕竟与我们无关,我不想过多费心。但是一来,苏记的位置,对面就是蒋宽的全馥芬茶楼。物华四族,蒋裴叶慕,慕老爷子受蒋家欺压太久了,他又是上了年纪的人,能再忍蒋家多久呢?若真跟蒋家计较起来,又岂能轻易放过蒋宽这个嫡长子?所以我少不了要提前把我姑姑和蒋宽一道保出来,而那时候,蒋宽就只能依托全馥芬茶楼——只有这个茶楼是慕垂凉出的银子,与蒋家无关。到那时,我更不能让蒋婉就在它对面开一家铺子继续操纵蒋宽。这二来,卖铺子不是大事,但看准时机方可赚得稳妥。先前蒋婉给的价钱虽然已经很高,但并不够孙成拿了银子立刻再开一家更好的铺子。所以我总认为时机不到,叫孙成一拖再拖一忍再忍。但是现在时机到了,疲q,正月二十五你也去苏记,什么时候蒋婉来了,去二楼画室和我单独在一起了,就立刻叫孙成以高价卖了苏记,然后即刻带蒋婉的人出去喝酒庆贺,绝不能让蒋婉知道这个消息。到时候一定嘱咐孙成把手下已经接的单子一张不落全部转给他们,不论已经做了多少都要转,按账目补些银子也无妨,总之就是要卖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后患。”

  疲q见吩咐得郑重,忙应着:“是,我记下了。”

  云卿长舒一口气,屋中一时安静,良久才听云卿缓缓叹说:“至于我与蒋婉都不受伤……那就要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了?是只是大闹苏记,还是干脆要杀我灭口。但是即便危险也只能去,不去,怕我姑姑在蒋家就更难做了……”

  蒹葭听得忐忑,一边佩服她心思之深之远,一边又根本放不下心来,最终只得说:“总之你小心为上。”

  云卿便点点头说:“还有一事,明儿慕家来提亲之后,你和商陆亲自出面,带几个伶俐人去蒋家接我姑姑回来小住几天。我怕提亲的事一传出去蒋太太更要变本加厉苛待我姑姑。若蒋宽又犯横故意不答应,你就告诉我姑姑我们今日所见,我姑姑为不把事情闹大自会开口求蒋宽的。总之无论如何要先接回来……或者干脆把紫苏紫苑几个都带回来,请孙大夫好好给看一看。”

  “是,会办妥的,你放心。”蒹葭郑重道。

  房里一时寂静,蒹葭和疲q不敢多言,云卿也跪得笔直不言语。裴二爷看了更加火大,烦躁说:“你们下去吧!”等蒹葭和疲q关上门离开,裴二爷才一把捞起云卿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云卿跪得腿麻脚软,裴二爷又扯得突然,竟不妨一个趔趄种种摔在地上,裴二爷登时急了,扶起她急骂:“怎么这么不小心!”见云卿红了眼圈儿,又心疼得狠,便叹说:“罢了,先起来。”

  慌手慌脚扶云卿起来,见并无大碍方说:“你性子急了。如今大兴城不知情况如何,我需得等一等六哥儿的消息。物华这四族不是平常的四族,或是皇商,或是皇戚,又牵扯到夏家的案子,宫里宫外留着神的多了去了,你以为是小孩子家家耍个小聪明就行得通的?”

  “爹是说我如今的安排哪里不妥当吗?”

  裴二爷却不回答,转而问:“你今儿去蒋家了?云湄那里有什么事?”

  云卿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你知道的,就像蒋婉始终觉得我姑姑配不上蒋宽一样,我也总是觉得我姑姑嫁亏了呢。我姑姑是隐忍宽容的人,永不会去为自己争什么的,所以我才心疼,才更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那也罢了,”裴二爷便叹道,“总归上次去时,见蒋宽那小子果然是十分心疼她的。若将来慕家小子能这般心疼你,以他的狡猾,我反倒不怕你吃亏受苦了。”

  云卿一愣,琢磨半晌,任由裴二爷解开她手腕子上的绷带细细清洗换药,最后重又包扎好。见云卿目光躲闪,一副犹疑不定的神色,裴二爷心下疑窦丛生,便收了手细细审视她半晌,最后阴着脸沉声道:“说。”

  云卿收回手移开目光,盯着窗台上的石莲花,半晌方说:“爹不与我计较,是默许我方才的计划了吧?那么爹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算计的一分不差,蒋婉她果真来挑衅,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呢?”

  裴二爷眯缝着眼盯着她的脸看,答道:“能怎样?若蒋婉不来,大家各自相安,若她果真来寻衅生事,也怨不得你比她聪明,提前就算到了所有的事。”

  “爹能懂就最好了,但我并不是问这个。我是想说,现如今慕垂凉的大房裴子鸳卧病在床,房里一应事宜都是蒋婉在打理。慕老爷子本就有心压制蒋家,如果蒋婉真如我所料在外滋事,如果爹你是慕老爷子,你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

  见裴二爷骤然冷了神色迟迟不答,云卿便起身踱着步子继续道:“‘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大房裴子鸳多病,是有恶疾,不可与共粢盛,二房蒋婉尚无所出,是无子,为其绝世。因裴、蒋两家与慕家的交情,所以这些都无所谓。然而蒋婉此番若有丝毫行差踏错,那就是妒,为其乱家,是大恶了。你觉得慕老爷子会白白错失这个良机吗?”

  106 议婚

  “你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云卿顿住脚步,转身看着裴二爷,良久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说:“爹你记不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你是想让我做慕垂凉的平妻的。当时我劝爹你不必为此费心,因为一来大房二房并没有什么大过错,我亦没有什么大功劳,所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蒋家裴家必不甘心,慕老爷子处事圆滑,不可能会为了给咱们一个面子平白去得罪人家。但现如今一切变得太简单,我们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等着蒋婉为我们铺平道路,然后推着慕老爷子适时出手,接着爹你就会如愿。你看,如果人够聪明够敏锐,审时势,度分寸,慎布局,稳出手,就能引导事情走势,改变故事局面,甚至左右所谓的对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二爷声音有些发哑。

  云卿兀自一笑,孤零零站在屋子正中间说:“我知道,并且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初犯我,我让三分;人再犯我,我回一针;人恒犯我,斩草除根!”

  裴二爷素知她心事,因而此时此刻竟不能劝,知她苦楚,所以不能劝她收手,知她可怜,所以不能劝她悲悯。然而念及多年教导才得到如此伶俐乖巧的女儿,如今竟生了这等危险念头,难免不快。良久,只得甩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大步离开。

  翌日,慕家果然上门提亲。

  这天是正月二十四,离裴家娶亲只剩一天。天气转晴,莺燕轻啼,十里春风流云若絮,处处洒满和煦阳光,空中满是刚发芽的嫩草芽清香,端得是提亲的大好日子。一大早,慕老爷子慕重山、慕家太太阮氏以及慕垂凉三人就带着人携礼登门。裴二爷自然早就在“十丈红尘”的花厅里等着了,听人通报,也懒洋洋地起身迎接。慕老爷子远远就大笑起来,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文柏,这回你可逃不掉了!”

  裴二爷眯缝着眼看着慕老爷子的明蓝撒花簇新长衫,洒脱一笑,利落抱拳道:“恭迎贵客!”

  慕老爷子看似极其开心,与裴二爷相让着进了门,边往里面走便道:“眼看要是一家人,竟反倒客气起来了?这可不像你的性子了。”说着再次大笑起来。

  裴二爷请他们入座后吩咐人看茶,尔后自己才坐下说:“我一辈子只这么一个女儿,眼看就要随了慕姓,我能不上赶着讨好你们吗?万一隔三五个月一看竟又消瘦了,再赶着去讨好可就迟了,况且万一忍不住揍了这小子,可多伤咱们的和气,不值当。还不如现在先低了姿态讨好两句,老爷子说是不是?”

  阮氏抿嘴一笑,慕老爷子却看向恭敬站在一旁的慕垂凉笑说:“这话可听见了?你这岳父可是个野豹子脾气,要真有那么一天你挨了他打,祖父可是决计不会帮你的!”

  慕垂凉如优雅儒生一样温润笑着说:“还请岳父放心,若岳父肯割爱施恩,小婿必不会叫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裴二爷盯着慕垂凉忍不住冷笑说:“呵,今儿不是才开始议婚么,哪个准你现在就叫岳父了?我家的姑娘我还没点头呢,你着什么急?回头正经请了媒人来提亲,等二爷我点头了,再送雁求亲纳采问名,规规矩矩照着六礼来办,少一项都别怪我不客气!”

  慕垂凉笑容未减,只恭敬答道:“是。”

  慕老爷子便道:“好了,如今就是来议婚了,至于媒人,这种礼数我哪敢短了你的?”说着看向身旁的阮氏。

  裴二爷便顿了顿,再开口十分和气地说:“嫂子,许久不见,近日可安好?”

  一旁的偏厅内,蒹葭小声问云卿:“这位慕太太……”

  云卿端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闻言并不睁眼,只平静道:“阮氏,闺名月白,慕家长房正妻。相公早亡,守寡多年。膝下唯有一女慕垂绮,只比我虚长半岁,却早在前年冬天就被送入宫中,封了个正六品的宝林。前阵子慕垂凉去过大兴城后,慕宝林先是当着皇上的面救了意外落水的九皇子,再是有幸随御驾微服私访,回宫后就连升两级,现如今是正四品的慕美人,因着这层关系阮氏在慕家地位颇高。而慕老爷子带慕垂凉回慕家后,阮氏以膝下无子为由把慕垂凉抢了去悉心教养视如己出,是慕垂凉心中认定的母亲。”

  厅上,便听阮氏祥和笑道:“二爷客气。你的女儿要做我的儿媳,我一听就很欢喜。只可惜你敬亭哥哥去得早,不然你们两个做了亲家他一定很开心。现在我忍不住亲自过来呢你可别怪我失礼,只是觉得这桩婚事只能由我亲自来操办,否则百年之后我见了你敬亭哥哥要怎么跟他交代呢?他必会生气我怠慢了他最好朋友的女儿。”

  裴二爷眼中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疲q便也问:“这又是说谁?”

  “慕九歌,字敬亭,号去闲山翁,慕老爷子寄予厚望的长子。淳化六年我生父暗中行刺慕老爷子时是他为慕老爷子挡了一箭,直中心脏,不治而亡。”

  想了想,云卿又静静开口补充说:“我的生父,我现在的爹爹咱们二爷,还有慕九歌,他们三人年少时是最好的朋友。”

  疲q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些事,自然十分惊讶。只听外头裴二爷笑说:“说不得做妾我也只好认了,毕竟能给嫂子你做儿媳是她的福气。”

  阮氏一愣,笑虽是笑,却明显有几分尴尬,看了一眼慕老爷子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柔声道:“二爷放心,仅为你与敬亭多年情谊我也不会亏待她的。”

  又说:“原想找个做事利索的媒人,后来一想,敬亭与你自少年时便认识,如今你们两位要结亲家,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媒?如今我可是替阿凉正式向二爷提亲了,二爷就答应了吧!”

  裴二爷这才痛快笑道:“答应,自然答应!”

  听着几人已开始叙旧,云卿便睁开眼,盯着面前一只供着几枝黄莹莹迎春花的孔雀蓝彩釉瓷瓶看了半晌,竟觉乏了,便说:“回吧,今儿都放心歇着,明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是。”

  蒹葭和疲q忙扶了她起身,才走了两步,只听裴二爷说:“说来倒有一事,我这闺女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唯有一个姑姑还稍亲近些。如今虽已出阁,照理说已是外姓人,不需跟她商议什么了。但是她们姑侄情深,我倒是想请她回来坐坐。当然,此事已定,只为让她知晓,尽一份做长辈的心。”

  慕老爷子和阮氏也都听过蒋宽强行从岚园娶走云湄的事,也不介意做这个顺水人情,便不多虑便答应下了。裴二爷立刻就吩咐人去接。蒹葭一听便笑对云卿道:“原来二爷生气归生气,你说的话他倒是全都放在心上了。如今他差人去接,岂不比咱们面子更大,做事更容易?”

  云卿不言,与蒹葭疲q一道离开花厅,又沿着回廊走了许久方说:“他是今儿听慕太太提起慕敬亭,所以想念我生父了。而且,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要放手让我自己去磕磕碰碰了。因此明天的事,一定要格外小心,不容出错!”

  107 静观

  正月二十五一早,蒹葭过来回话,说已经差人打听过了,裴三太爷果然没能按时赶回来。

  又说:“昨儿中午蒋大小姐回蒋府了,此后便没动静。”

  云卿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只着人留意着便是,不必十分费心——该出来时,她自会出来的。”

  和云湄一道用过早饭,云卿只说去看苏二太太,云湄并不存疑,随她去了。到了苏记,云卿只简单和孙成说了几句话,就以打算再订灯笼为由去了二楼临街的画室。那画师苑秋见云卿来十分欢喜,忙用一方大湿巾将手擦了又擦,接着取了随身的白罗帕将一把雕花木椅重擦了一遍,最后再次洗手后才亲自捧了茶来。

  云卿也不推拒,点头道声谢便入座了。环顾四下,见房中一应陈设都未大动,只桌上多了个白瓷蓝釉高脚大海碗,里头放着几个黄澄澄的佛手瓜,往日里她供着荷花的落地大花瓶里此刻供着一大簇娇嫩的连翘,如此罢了。云卿不免笑说:“孙东家毕竟是男人家,也太粗心了些,竟不好好帮你将这屋子收拾出来,还要你用我先前用的旧陈设。虽知他并非故意,却叫我实实有些坐不住了。”

  那苑秋忙说:“哪里。孙东家是有心帮我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的,只是我私心想着,一来苏记虽大,但百十年下来,间间房都有自己的用处,要空着这间再挪另一间出来并不容易,况且还需劳师动众,并不合适;二来我是后生晚辈,虽偶尔也敢画上几笔,但画工与小姐相去甚远,少不得要分外努力学着,小姐这画室笔墨纸砚如何摆、灯笼未画的画好的分别怎么放都一清二楚,还有随手笔记可作借鉴,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舍得弃之不用呢?只盼小姐别怪我不敬之罪就是了。”

  因这苑秋画师原是蒋婉陪嫁大丫鬟的堂妹,来苏记又来的十分突然,云卿自然有些戒备,加之统共才见过两次,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所以来之前并未打算多聊。现如今听她这样说不免笑了,直看着她眼睛道:“你话里话外抬举着我,若只因我是苏记从前的画师,未免叫人信不过。”

  苑秋一愣,一张俏脸蓦地羞红,两手绞着罗帕半晌方磕磕绊绊说:“并非……只是……”最后压低了头,竟轻声说:“苑秋粗鄙,才疏学浅,虽爱作画,奈何不成。因而敬慕小姐,只愿有朝一日能成为小姐这样的画师,便足矣。”

  “我这样的画师?”云卿和蒹葭面面相觑。然见她神色不似作假,云卿虽觉好奇,却又觉得再多追问反倒没意思,便转而与她聊起亲戚朋友。苑秋原是盼着与云卿说画的,听云卿反倒略过不提,神色便有些尴尬,待问及家中事情来,她数次犹疑,最后勉强笑说:“家中没有亲人了。我是一个人过日子。”

  云卿假装不知,指着一个画好的纸鸢斗春八宝灯笑说:“抱歉,我看那灯上两姐妹相携出游玩纸鸢一景画得栩栩如生,又见那桃红衫子的有几分像你,便以为画的就是你自己的姐妹情呢。是我冒昧了。”

  那苑秋脸白了又白,绞着手说:“那画的是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我并没有妹妹,姐姐也只有一个堂姐,她在大户里头做事,连面也不常见的。”

  见苑秋仿佛不愿提及此事,云卿亦难猜测她究竟是自家姐姐做了丫鬟让她羞于启齿,还是果真与这姐姐不睦,便再次停住不问,只道:“那这些年,想必是辛苦了。”

  苑秋便只黯然点头,转而说起其他事来。

  而疲q明显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裴家娶妻,何止惊天动地满城欢。因裴家在物华东南处,叶家在西南处,而苏记这条街则在城中心略偏东,所以迎亲送嫁的队伍并不走这边,但是窗户明明没开,却仿佛听得到鞭炮唢呐的声音,又仿佛看得见花轿子一颠一颠晃过眼前,仿佛看得见裴子曜一袭红衣舒眉朗目倜傥风流,又仿佛看得见叶二小姐凤冠霞帔人比花娇风致嫣然。外头大街上七八个顽童捡了没炸开的散爆竹来来回回跑着叫着闹着,几个大人劝着慢点,又讨论起娶妻的阵仗来——所有的东西鲜活得像在眼前跳动,根本不可能逃得开。

  疲q焦躁渐现眼底,还不到午时就已经往窗子旁边蹭了三次,前两次只是佯装赏景儿,第三次却是实打实推开窗子往外张望了,虽让蒹葭给圆住了场,但云卿晓得这苑秋是个伶俐的,如此下去只怕叫她心下生疑,便对她说:“我怕是许久没来了,坐这里只觉往事历历在目,一时倒舍不得离开。你去向孙东家赔个不是,说我恐怕要多叨扰一阵。只是不必准备我们的午饭,你自己或回岚园装几样饭菜过来,或去外头采买一些,总之不要再给苏记添麻烦。此外,我记得苏记有一套紫砂的茶具,因磕破了边角所以不能拿去待客,又因样式精巧所以一直收着没扔,你便问问孙东家,看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借咱们玩一玩。”

  疲q自知是自己沉不住气,也怕坏事,便忙不迭点头去了。不多久,孙成亲自送了云卿要的那套紫砂茶具过来,说:“这套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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