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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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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疲q自知是自己沉不住气,也怕坏事,便忙不迭点头去了。不多久,孙成亲自送了云卿要的那套紫砂茶具过来,说:“这套并不好,但小姐既点了名儿,我也不好私换其他的来。今年新茶还没下来,去年的放到如今也都一个样了,所以只拿了碧螺春和茉丨莉花这两样,若小姐想要其他的,唤她们再添来就是了。”

  云卿便笑:“哪里话呢。孙东家太客气了。”

  孙成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候着的何路平和第午,又对云卿歉笑说:“仍是怠慢了。照理说今儿裴家摆了流水席,城里多半人都去凑热闹沾喜气,店里应当不忙,我该亲自陪着小姐谈买卖才是。但慕家才下了一笔大单子,今儿一早慕少爷那边又特特差人过来叮嘱,叫我必得比平常更上心些,我也只能先盯着那边了。”

  云卿听得眉毛一颤,转而点头笑了,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问:“流水席么?这阵仗可就大了,难怪街上人不多。”

  孙成闻言便笑说:“是呢。裴家少爷娶叶家小姐,四族里有头有脸的都去了。裴家大小姐据说是身子欠安,常年卧病在床的,今儿也撑着回去了。蒋家太太虽身子抱恙不能去,但有蒋大小姐带着蒋家的少爷小姐们,阵仗自然也不小,加上慕家的叶家的,听着便觉热闹。可惜手中事务繁杂,不能见识一番。”

  孙成该说的已经说完,只等云卿吩咐。云卿自然一字不落听清记下了,于是道:“确然可惜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打扰孙东家。”

  “小姐别客气就是。那就请小姐再略坐坐儿,我着人添些茶点果子来。”

  孙成消息送到,自然告辞不提。这厢蒹葭动手泡茶,云卿只作赏灯状——裴家她虽不去,却几乎看得见众人神色。裴子曜娶妻,裴子鸳自然无论如何要回去的,她们姐弟情谊素来深厚;蒋太太常年礼佛,不爱出门是众所周知的,但这次用的理由竟是抱恙,云卿才见过她怎样苛待云湄,自然晓得她身子无恙得很,恐怕是恨得厉害,求个眼不见为净;蒋婉从来都是蒋家的顶梁柱,蒋太太耍小性儿,蒋婉却不能,毕竟不过是慕垂凉纳个妾,她若是要死要活的,一来叫大房裴子曜的娘家看足了笑话,二来更不好在兄弟姊妹间立足,所以定会做足了这等小事根本没资格被她放在心上的姿态来。寒暄问礼,觥筹交错,红烛喜帐,歌舞升平,蒋婉想躲都躲不开了。

  云卿看着面前一盏最平常的玻璃纱圆灯正发着怔,突然看到那苑秋画师在看着她笑。

  “小姐不是平白来看我的吧?”苑秋端坐在半丈之外,静静说,“也不是来谈生意谈画。”

  108 秘密

  云卿对这苑秋原本不大上心,但越看她的灯笼,越觉得此人蕙心兰质,并不似外表这样普通寻常。听她这么说,便干脆回头细细打量,那苑秋与她目光相接并不露怯,神色也是安稳平静,但只一会儿,便微微羞红了脸,目光一躲,脸已侧了半边。

  “我确然并非为你而来,”云卿拿起一盏双鹤并栖的白绉纱雕花木架方灯看了半晌方说,“来苏记,自然是为了灯。”

  蒹葭紧张地盯着云卿,云卿却只笑着看苑秋。这一时半刻她虽不清楚苑秋究竟怎么想,但早已将自己换做苑秋,把前后事细细想了一遍,认定此事虽有纰漏,但并不致叫人看出什么。只怕这苑秋也只是模糊存疑,并没什么根据。

  但这样一想,倒也不得不重新看待苑秋其人——因为她竟然把怀疑说出来。

  那苑秋红着脸自个儿别扭了半晌,云卿和蒹葭已交换了几个眼神,都打算放下此事了,却听她赌气似的小声补了一句:“小姐也不是为了灯。”

  云卿这才真真儿觉得此人好玩了,连蒹葭也诧异地笑了一下,微微松了口气。云卿略想了一下,看灯,这苑秋是有几分才气的,看处事,又算得上落落大方,看言语,伶俐里又透着三分本分,这就已经叫人讨厌不起来了。念及此处,一时不免笑自己草木皆兵——这苑秋和蒋婉就算是一路子,她云卿难道还怕她了不成?

  因而反客为主邀请苑秋来近处坐。那苑秋脸越发红了,捏着绢帕从自己书桌前过来,到窗边待客的枣木小圆桌上,又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低头打量暗红的枣木纹理。

  云卿便笑:“你说我来苏记,不是为了灯,那你来苏记,又是为了什么?”

  苑秋急辩:“自然是为了灯!”一言出口,又有些怅然若失,低头讷讷道:“是为了……”

  “为了灯?”云卿闲闲斟茶,淡淡笑问,“看你的书桌,你作画选色,极少用水或各色调和,而是用到什么颜色就买什么颜色,一碟一盏分得格外细致,你习惯如此,显见你往日里作画素来没短缺过颜色——你不是缺银子使的人。再看你的画,你画的双鹤并栖灯上题‘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遥。’那盏霜菊问寒灯上又题‘涧松寒转直,山菊秋自香。’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年纪又小,念书识字倒罢了,还颇通诗书,自有风骨,想来若非书香门第,也该是请了先生细细教的,这样的家户,会劳你抛头露面出来赚钱么?再者,‘怅望青田云水遥’,你有这样儿的心性,反倒巴巴地出来作了画师,可不蹊跷么?”

  那苑秋脸越发红了,一双眼睛躲躲闪闪,再不敢看云卿。云卿只笑着喝茶,不逼不催,等了半晌,但见她仿佛欲言又止却终究无话,方才静静说道:“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呢也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你害不到我,我害不到你,就该各自留了体面互不拆穿,你说是不是?”

  那苑秋呆呆怔了半晌突然想起来要辩解,慌得起身急道:“我不是要窥探小姐的秘密,我只是、只是……我的事也可以解释,我对小姐你——”

  “并无恶意?”云卿打断她,低头安心刮着茶,细瓷摩擦的声音像刮着人的骨头,听得蒹葭都一阵毛骨悚然,却听云卿温和道,“我自然知道你并无恶意,那就更无需多说了。你坐。”

  苑秋慌得坐下,但一张俏脸羞得通红,两只眼睛盯着云卿推过来的茶杯像是随时会哭出一串泪珠子来,她本强忍着不哭不言,让房中气氛尴尬得几乎有些诡异,云卿虽泰然自若,蒹葭额上却已出现细细密密的汗水。直到“砰”一声门被推开,苑秋惊得从凳子上弹起慌张趔趄两步,见不过是疲q费力提着食盒闯进来神色便有些呆滞,又见云卿背对着门优雅端坐,泡茶的手势丝毫不乱,简直像背后长了眼睛、早透过门缝看到来人就是疲q一样,看着看着,突然眼泪“刷”地流下来,“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我就说不能瞒小姐的……不可能瞒得过小姐……我就知道的……”

  疲q茫然愣在原地进退不是,蒹葭眼明手快关上了房门然后一把拉过疲q开始将食盒中的碗碟逐一取出放在桌上,房中一时静默,只听见苑秋委委屈屈的哭声。算算时间,云卿知道疲q并未回岚园,想来不过就近买些东西,但以她的性子,必定按捺不住要去打听裴家娶亲那边的事,且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激动,因而倒不大留意苑秋这边。但又一想,孙成已说要着人送东西来,所以疲q这厢倒可以稍放一放,免得中途再被打断。

  如此只得将目光又放到苑秋身上来。

  “起来,”云卿道,“你跪我,成何体统?”

  那苑秋却哭得更厉害了,跪坐在地上抽抽嗒嗒说:“我不是故意瞒骗小姐,我来苏记,并不为了画灯,我也不喜欢画灯。我只是喜欢作画,因去年七夕斗灯远远儿看见小姐你灯上的画,心中敬慕,所以才巴巴地想要认识小姐。但我姐姐在蒋大小姐房里做事,外面又传蒋大小姐与小姐你不睦,我便以为此生没有机会了。我姐姐见我存着念想茶饭不思,又恰巧苏记有画师的空缺,才偷偷让我填补了过来。只是现如今慕家去小姐府上提了亲,我怕因我姐姐和蒋大小姐的关系小姐你会防着我疏远我,所以才不敢说。我不是故意要瞒骗小姐!我并没存什么坏心思的!”

  一席话说完,云卿等人都是静默,倒是苑秋终于说出心事,虽仍小声抽泣着哭,却终于敢抬头偷偷观察云卿神色。但见云卿正襟危坐,目若凝思,因是侧面,更可见她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秀发黑如泼墨——安静美好,却又仿佛不易亲近。

  正是此时,“笃笃”的敲门声传来,云卿知道,这次该是孙成的人了。

  “起来。”云卿再次说道。

  苑秋心中一凛,蒹葭忙搀扶她起身躲到帷幕后边去了。云卿这才示意疲q去开门,果然是孙成差人送了几碟茶果点心来,云卿起身道了谢,又随口闲扯了几句,方才亲自送那人出了门。

  疲q几乎已经忍不了了。

  云卿想了想,喊:“蒹葭。”

  等到蒹葭、疲q和那苑秋画师都坐下了,云卿方笑道:“你瞧你,哭成那样,店里人看见了可不是要以为我欺负了你?若是再报到孙东家那里,可叫我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见她只低头啜泣不止,又道:“你敬我重我,我十分感激,却也担待不起。但话既说到这份儿上,我瞧着倒是混不过去了,需得给你个清楚明白的答复。一来,我与蒋大小姐的关系颇有些说不清楚,所以暂且不说了,但无论如何也牵累不到你,难道我是那样是非不分的人?二来,我学画,师承岚园裴二爷,也就是我现下的义父,他素不喜收徒传艺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因此我为徒也好为女也罢,都不得违拗长辈意思授艺于你。三来,以我看来,你的画已经很好,就算我真答应了你,其实也教不了多少东西,还平白教你从此见我就矮了三分,这又是何必呢?所以你仍是苏记的画师,我仍是买灯的客人,这样就很好,实在没必要牵扯更多,把关系弄得更复杂。”

  109 蒋祁

  言罢,便只笑笑,开始动手将食盒中的菜肴茶点分给蒹葭疲q,到苑秋那里却只递了筷子,邀请她与她们一起用饭。苑秋满脸泪痕,呆呆地望着云卿。云卿见状亦不多言,低头夹了一块胭脂鹅脯细嚼慢咽起来。蒹葭和疲q也只得跟着埋头吃饭。苑秋见状,低低抑抑地啜泣了半晌,蒹葭和疲q只道她又要言语纠缠,不料她静静哭罢,自个儿低头抹了眼泪,轻轻说:“苑秋……明白……也不会、不会给小姐添麻烦的……苑秋明白。”

  云卿观其画而知其心,心中赞她伶俐,却又不知这“明白”二字是看透了些什么、了悟到了何种地步。但她这般的反应,不免叫云卿稍稍有些惊讶,并且更加赞赏喜爱起来。

  而疲q,那神色分明是忍不了了。

  云卿心中一动,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忍着。这苑秋画师是七窍玲珑的人,你这粗笨心思根本防她不住,况且她知礼知仪,当会明辨是非,我是不担心的。”

  苑秋一愣,犹疑地看了疲q一眼,又看了看云卿,稍稍红了脸,复又地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吃饭。

  疲q实在也忍不了了,急道:“二爷在裴家酒席上闹事了!”

  云卿一顿,略略蹙眉,心想裴二爷自小疼爱裴子曜,动了多大的怒会在裴子曜大婚之日闹事?

  疲q忙起身绕到云卿身边来急切地说:“蒋家一个少爷为蒋大小姐出头,说若连小姐你都嫁得慕少爷,那慕少爷又有什么稀罕了?平白折辱了蒋大小姐,还连带裴大小姐一应受辱。”

  “恐是醉言。”蒹葭终究是防着苑秋。

  云卿嗤笑一声,低头安安稳稳喝汤。

  疲q见她平静,更是急切辩解说:“才不是醉言,是借三分的酒劲儿撒七分的疯,故意挑刺儿寻不是呢!出头的少爷听说叫蒋祁,人都叫一声祁三爷,在蒋家原也是数得着的。但他是姨娘所出,人又素不得蒋老爷喜欢,所以地位颇为尴尬。虽也念了些诗书,但听说性子极差,与族中同胞多有结怨,蒋家人都很是嫌弃的,今儿竟当着四族的面儿公然替蒋大小姐出头,倒真叫蒋氏族人吓了一大跳。惹得慕家不高兴,裴家不高兴,裴二爷也不高兴。蒋家在座的呢,虽说听着解气,但他们原是可以忍住不说的,倒叫这样的人给说了,旁人少不得要以为这就是他们蒋家的意思。蒋氏族人傲慢惯了,哪里肯担这份儿难看,想是故意要作洒脱大度的姿态,所以齐齐喝令那祁三爷不许乱说。祁三爷被族中叔父弟兄当众劝喝后就一副委屈之态,接着猛灌了几杯酒,借劲儿撒起酒疯来。这倒罢了,座下多是四族长辈,要么辈分比他高,要么年龄比他长,都是不能出面计较的,这祁三爷也算逃过一劫。可他偏不知好,说是去给裴老爷敬酒,竟把一盅酒劈头盖脸浇二爷头上了,二爷那性子,就、就……”

  疲q看着云卿的脸色,蒹葭却先冷笑说:“别说是二爷,换了谁能忍得?这些个瞎了眼的,看蒋家就是大族,看裴家就是名门,看咱们二爷就不是个人物?冷嘲热讽就罢了,还真敢动手了!二爷真该活扒了他!”

  “我爹他怎么样?”云卿问道,“有没有受伤?”

  疲q忙说:“没有!要不怎么说是二爷闹事了呢?受伤的是旁人,蒋家那位祁三爷!听二爷身边的人说,那场面虽说难堪,但毕竟是裴大少爷大喜之日,裴老爷又难得高兴,二爷原本拳头都快抡上了,冷笑一声又坐下了。四族里小辈们确有不知裴二爷脾气的,但长辈们可容不下祁三爷胡来,尤其的蒋家人,自然是又骂又说情,眼看是要把这事儿给含糊混过去了。哪知那祁三爷偏又暗说,长辈们都偏帮蒋宽,为了讨好云姑姑才息事宁人,很是对不起他大姐姐蒋婉。瞧这话说的,是说咱们二爷沾了他蒋家的光,还是说他这些话都是蒋家和蒋大小姐的意思?二爷当即不悦,抄起长凳就砸上去了,蒋家人气得厉害,一边恨不得看着那祁三爷被砸死算了,一边又丢不起那个人,只能先把祁三爷救下来。听说脑袋被砸出血,牙掉了好几颗,一条胳膊也断了,这也罢了,偏几个蒋家少爷救祁三爷时也被伤到。几个小少爷吓得哇哇乱叫,惊到了内室女眷们,蒋大小姐抱着自家幺弟匆匆出去看,见唯独几个蒋家人一副狼狈之色,又见咱们二爷冷哼一声,扔了手上长凳转身大步走了,当即脸都青了。”

  这可算是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然而云卿虽听得分明,却始终觉得此事太过突然,让她一时竟不敢相信。蒋祁?实在太不起眼了,云卿早早就留意着四族的事,因而很确定蒋祁从没做过任何分外出挑的事,否则她当早有耳闻。但这个名字如此陌生,却偏又做了如此出人意料的事。

  “你知道这个蒋祁吗?”

  苑秋听得疲q话中牵扯蒋家,因怕云卿多虑了她与蒋家的关系,所以一直埋头认真吃饭,听云卿此言,又不知是否是问她,战战兢兢偷偷看去,见云卿不怒反笑,便隐约松了一口气、又不敢十分大意,于是老老实实回答:“略有耳闻。”

  “说来听听。”

  苑秋迅速拿捏了下分寸,斟酌着字句答道:“与蒋大小姐,关系并不亲近。”

  云卿笑了。

  这苑秋果然很聪明,没有说蒋祁一丁点儿不是,又没左了疲q的话,但这简单一句偏又是云卿想知道的。

  再者,蒋祁与蒋婉并不亲近?蒋婉其人,除了疼爱蒋宽蒋初两个目弟外,还特特跟谁亲近过?但蒋婉疼弟妹又是出了名的,若果然蒋祁与蒋婉不亲近,那无非只有两种情况,或是蒋祁不愿去与蒋婉亲近,或是蒋婉的的确确不大喜欢他。

  而这两种,都不足以让蒋祁今天冒着犯众怒的风险为蒋婉出头。

  云卿和蒹葭相视一眼,看到蒹葭和她眼中的自己,神色都颇有几分玩味——看来等着这四族闹起来的,不止她一个啊!

  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想蒋祁背后那个人究竟是谁,只觉得原本黑压压昏沉沉的沉闷空气里突然扯起一点凉风——暴风雨要来了。

  闹吧!且有的闹呢!

  只听蒹葭意味深长地笑道:“这蒋家人倒是有点意思。只是很好奇,这么一副烂摊子,裴家叶家又是怎么收场的呢?”

  “这我不知道啊,”疲q说,“二爷身边的人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不过听说外头骚动了一阵儿,想是又有什么大人物进去了。”

  云卿琢磨了一下,看苑秋神色早已平静,一副现在讨论的蒋家之事果然与他毫无关系之态,云卿不免笑了,对疲q说:“你叫人送你回府,看看我爹现在如何了。让厨房煮一碗平心静气的安神汤送去,就说是我劝他喝的。还有,把孙大夫请过去给他查查,若有磕着碰着的,该包扎敷药都别大意。”

  疲q正愁知道的不够多,听云卿如此吩咐自然答应出去了。蒹葭磕着瓜子,冲云卿直笑,云卿便也笑,问道:“你笑什么?你猜到了什么?”

  “你又笑什么?又猜到我猜到了什么?”

  “还笑?瓜子分我一些。”

  蒹葭便将一碟子乌油发亮的西瓜子推过来,说:“到你那时可怎么办呢?人家都有大人物镇场子,随便送件贺礼都价值连城,咱们虽说看不见,想想也知那人人艳羡的场面。你心里可好过么?”

  云卿捏了一颗,左右看了看说:“我是眼不见为净了。就怕那一位从头看到尾,心焦上火,气出病来。”

  110 后路

  午饭用罢,蒹葭在一旁收拾桌子,云卿用孙成送来的紫砂茶壶泡茶喝。苑秋既不去帮蒹葭的忙,也不问云卿的意图,只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看着。中间有伙计敲门,将做好晾干的灯笼送过来给她画,她也只收着,并不急着赶工。

  最后,蒹葭也出门,房中只剩她二人,那静谧才略显尴尬了些。

  云卿眼不离茶,笑道:“你不做工么?还是有什么话说?”

  苑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因我不晓得小姐在想什么……换句话说,因我不晓得哪里能帮上小姐的忙,所以只好守着,等小姐你吩咐。”

  云卿放下茶壶,拿小扇子扇着炉子,看着火苗一窜一窜地舔着炉底,说:“我看起来很需要帮忙?”

  “苑秋不是这个意思,苑秋只是想,若是能有一些些用处,能帮上一点点忙,兴许小姐会我和亲近一点,能偶尔指点指点我的画。”末了,思量许久,又补了一句:“先时苑秋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唯一擅长不过是作画,却也画得不如小姐,想来在小姐面前只能做个废人。但经今日之事,仿佛依稀又觉得,若小姐看得起,苑秋似乎也是帮得上忙的。”

  “何以如此认为?”

  “因为小姐与两位姐姐的谈话,苑秋能懂三四分,小姐为何不避忌我,苑秋也能懂三四分。”

  “你说能懂,倒叫我不能懂了。我又怎知你懂了什么?懂了哪几分?”

  “言及至此,何须明说?”

  云卿闻言不免抿嘴笑了,但依旧低头泡茶,只是动作格外轻柔。

  苑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叹说,“当日七夕斗灯,我就在小姐身后,在高台之下,仰头看着小姐作画,从头到尾,一丁点儿也不敢漏下。其实‘踏雪寻梅’何其艰辛,或许路途遥远,或许寒风凛冽,又或许孤独无依。苑秋不才,无力锦上添花,但愿以微薄之力,于途中烹茶以待,不敢言雪中送炭,但可许结伴而行,小姐以为如何?”

  言罢,苑秋捧起一杯茶站定了,恭敬弯腰递给云卿。云卿似笑非笑接了,却不喝,只摩挲着紫砂旧杯淡淡道:“世上高人又何其多也,我不过作一盏‘踏雪寻梅’灯,你便能许我如此之多,有朝一日另有高人现身,或者你自己已经超越我,又何以言烹茶以待、结伴而行呢?”

  苑秋目光一滞,缓缓站直了,平静看着云卿,忽一笑,说:“苑秋作画虽不如小姐,但也识字念书,知道‘信义’二字怎么写。小姐若不信——”苑秋从近旁拿起裁纸的剪刀,利落划破指尖,轻轻扬手,两三滴血已融入云卿手中那杯茶里。云卿坐视那鲜红丝丝缕缕散开,笑道:“我还有一事不明。”放下茶杯,摸出自己的丝帕,又拉过苑秋手细细为她包扎,安静且平静地说:“你很独特。但太与众不同的人,总归是叫人不放心。”

  苑秋低头看着云卿,怔怔发了会儿呆,忽笑道:“是了,我该提我的条件了。又岂能只为仰望一个人,就甘愿做一枚棋子呢?”

  云卿包扎好,收手看着她。只听她咬牙切齿说:“我想学——‘踏雪寻梅’!”

  云卿点点头,轻声叹说:“嗯,料到了。”

  “小姐不是不教吗?如今也能答允我?”

  云卿看她面有激愤之色,言语又略带哭腔,心中亦不好受,只摇头道:“我一开始不愿教你,并非为了现在要挟与你。你想学‘踏雪寻梅’,我并不意外,但即便你能如愿,于我自己,仍然是不想让你学它的。并且,如果你单只是为了学它才愿为我烹茶以待,那我不喝你这碗茶,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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