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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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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云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蒹葭点头说:“是这样没错,这位慕少爷的确厉害,他可是慕老爷子慕重山亲自选中又带在身边多年栽培的。就说我们最近要查的慕四爷慕九章,好几日了都查不到什么,而据说慕四爷那边一直是慕少爷照顾的。遇上这样的对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对手么?

  云卿一低头便想起慕垂凉抿嘴浅笑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心想,她还真不大想和这样的人做对手。

  017 行进

  云卿昨儿呛了太多水,又是一番哭喊,第二天早晨起来嗓子有些哑。她刚起床便听人报,说外头来了一位叫长庚的少年要见云卿。

  “长庚已经救下你姑姑了。”云卿记得,慕垂凉是这么说过的。

  “请他进来。”

  长庚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利落少年,削瘦,健壮,稳重,机敏,身穿一件石青色葛布衫,稳稳迈着步伐走进来。

  “公子救我姑姑一命,云卿没齿难忘,此生必报公子大恩!”

  没等云卿跪下,长庚一手便将云卿拦住,既未过多碰她,又没太过唐突,云卿心道,果然没猜错,这位长庚是会武的,人又有主意,恐怕是慕垂凉身边要紧的人。

  “云小姐言重了,长庚不过是听令行事。”

  云卿便道:“自然也是要谢慕少爷的。公子请上座。”

  长庚只半低着头抱拳说:“云小姐客气了。少爷让我告诉云小姐一件事:苏家大少爷苏行畚,昨儿是湿着衣服回家的。”

  云卿点点头,这个她昨儿也想到了,苏行畚必定是将云湄推到河里,然后自己也跳河顺水而下离开,由此逃过众人视线。只是慕垂凉为什么要搀和这种小事呢?

  还有,一大清早的慕垂凉差人过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苏行畚吧?

  长庚接着便道:“除了这件事,少爷还托我给云小姐带句话。少爷说云小姐此刻对他恐怕疑问诸多、戒备诸多,但他实在有要事缠身无法亲自向云小姐解释,但请云小姐相信,他并非站在云小姐对立面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只要云小姐愿意,那么将来也不会是。”

  云卿的确疑问诸多、戒备诸多,但未曾料到慕垂凉人不来,却把话八九分地说开了。她和慕垂凉之间尚且谈不上交锋,但云卿只觉自己节节败退——从最近第一次相逢开始就是慕垂凉在掌控二人之间的关系,她在明他在暗,他对她知之甚多,反倒云卿对他的认识尚且肤浅。

  云卿只得道:“多谢公子。也劳烦公子给你家少爷带句话:云卿不想站在你家少爷的对立面,以前不想,现在不想,只要你家少爷愿意,那么将来也不想。”

  长庚恭谨地说,“为云小姐带话本责无旁贷,但我家少爷说了,若云小姐听完之后想要给他带话,便可邀请小姐八月初一到金合欢巷一道听说书,届时少爷自当当面聆听。”

  云卿盯着长庚,半晌才眯了眼笑说:“你们家少爷倒是料事如神呢!”

  长庚亦笑道:“少爷还说,若云小姐您说了这句话,便是长庚需要告辞的时候了。”

  云卿有点儿牙痒痒了。

  的确是到告辞的时候了,可那个长庚偏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我家少爷还说,云小姐记性不佳,若是此番云小姐不提他昨儿落在你这儿的外袍,便让长庚提醒小姐,八月初一金合欢巷,烦请小姐将那外袍一并带过去。”

  云卿也是昨晚沐浴时才发现那是男人的外袍,袖口大片银丝绣海棠,于是记起那是慕垂凉的衣服。此番她也恨恨地想起慕垂凉的确多次嘲笑她没一眼认出他来。

  “当然,我家少爷也说了,若云小姐你实在喜欢、执意要留下他的外袍,他也愿忍痛割爱。”

  “你——我——”云卿气得要跳脚。长庚的声音平稳不带波澜,但云卿很容易就想得到这些话从慕垂凉口中轻飘飘说出来的样子,必是惯常的悠哉与嘲笑。

  “看来长庚真的是时候告辞了,”长庚笑意愈深,坦坦荡荡做了个揖说,“最后一件事,若是苏家那边有麻烦,但凡云小姐用得到的地方,长庚当竭尽全力。这也是少爷的意思。长庚叨扰了,告辞!”

  长庚说完便退下,和来时一样利落坦荡,独留云卿一人气的厉害。这慕垂凉根本就是看她笑话,但气着气着又觉得心下惊惧,她的每一个反应都在慕垂凉意料之中。云卿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慎重考虑慕垂凉那句话——他并非站在她对立面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只要她愿意,那么将来也不会是。

  吃完饭,又去看了云湄。云湄只是手腕被勒出血印子,人倒没什么大碍。昨儿云湄身上那件外袍云卿倒也见过,竟然是蒋宽的,黛黑色绣银雨丝,名贵的料子,细密的针脚,倒让刺绣极佳的云湄看了挺久。但云卿说起蒋宽,云湄倒不太记得他的样子。

  “那你差人把外袍给蒋少爷送去吧!还要好好谢人家。”云湄说。

  昨儿蒋宽仁义,云卿自然是感激不尽,便吩咐疲q收衣服。

  “哎,那儿怎么有个口子?”云湄说,“你拿来,我给补两针吧,人家好心救了咱们。”

  云卿看她完全没被昨儿的事影响,心里开心便依了她,自己坐在一旁看她补衣服。

  “那你接下来去哪儿?昨儿你问了那么多,难不成你晓得那人是谁?”

  云卿避而不答,而是问:“姑姑不恼吗?那人这么对你。”

  云湄是经历过当年夏家旧案的人,做事向来但求平安,不与人为难,她意料之中地说:“算啦,多大的委屈也都受了,不在乎这一点。”

  云卿在一旁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缝好衣服才说:“姑姑,我很在乎。”

  她低头看着云湄,云湄脸色苍白,柔柔弱弱的,很教云卿心疼。

  云湄抬起头看她,欲言又止。

  云卿还记得云湄昨晚的话:“卿儿,你最近做事锋芒毕露,有些招眼了。”

  依约到了苏记,孙成却说二太太要晚些来。云卿便去了画室,身后只有孙成跟着。孙成竟像是不知道昨晚事的样子,只一路絮絮叨叨地讲着苏记斗灯的故事,事无巨细,越说越兴奋,云卿也不好打断他。

  “……不过说到底,苏记之所以能拿第二还是因为云姐姐那盏‘踏雪寻梅’,坊间都传疯了,个个争着琢磨会变色的画。旁人不知道云姐姐你是裴二爷的徒弟,还有说你是神仙的呢!”

  从前不知道,昨晚也该知道了。云卿禁不住笑:“那有没有说我是山林鬼怪的?”

  “呃,这个……”孙成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也有……”

  云卿彻底让他逗乐,顺口问了句:“那这两天生意还好吗?”

  孙成立刻两眼冒光,兴奋地说:“好,好极了!七夕斗灯后就属咱们苏记生意最好,真是门槛都快踏破了!别的不说,光江南那位曹爷的买卖一旦谈下来,可比咱们上半年都赚得多!”

  “这么厉害?这位曹爷来头很大?”

  孙成琢磨一阵儿说:“来头么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二太太说这是她接管苏记以来遇到的最大一笔买卖,纵然咱们都知道苏记这是回光返照,却也都希望能做成这笔买卖多赚些银子。二太太想多给小雀儿攒些钱,免得哪天苏家败落了苦了小雀儿。我跟师傅倒无所谓,我年轻力壮能自己赚钱孝敬我师傅。”

  云卿赞许地点点头说:“赵掌柜教出来个好徒弟。”

  过了很久苏二太太才来,身上松松罩着一件樱草色绣绿柳枝的宽袍子,里头是银色盘花织锦上裳和嫩绿一色留仙裙。昨儿天色暗看不仔细,这会儿却瞧得清楚她脸色极不好,用很厚的粉也遮不住眼底的憔悴。并且素来喜欢珠翠环绕的二太太今儿没怎么戴首饰,只手腕上套着一只翠玉镯,絮得狠了,不是上品。

  苏二太太一见面便说:“云卿,请受我一拜!”

  云卿和孙成忙不迭地拦着,云卿说:“二太太使不得,这是做什么!”

  苏二太太却跪地不起,盯着云卿的手腕子看了半天重重叹了口气说:“虽说苏记眼下是我在打理,但在我眼里,苏记真不算个什么东西。可是临了临了,竟让我为了苏记欠你这么大的恩,一只手啊,我柳曼秋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云卿忙说:“二太太您可别这么说。您是知道我的,我最惜命,要不是跟自己较劲儿也不会弄伤手,哪里是二太太您欠了我的呢?”

  “云卿……”

  “更何况,这手算不得什么大伤,等我师傅回来自然能为我医好,二太太就不必自责了。”说着云卿便去扶苏二太太,碰到她胳膊时她竟倒抽一口凉气迅速甩开了手。

  云卿一愣,和孙成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要他先出去。

  苏二太太起身勉强笑笑说:“云卿,总归是我欠了你的。日后若有什么是我柳曼秋帮得上的你就尽管说。只要不伤着我的小雀儿,什么都可以。”

  云卿忙请二太太坐下,平静地说:“二太太,今儿我为什么来想必你也料到,我伤了手只怕没法继续为苏记画灯,这份工,我想辞了。”

  苏二太太丝毫不觉意外,略显疲惫地抿一口茶说:“应该的,更何况就算你愿意留,苏记也未必有能耐撑多久了。早些走也好。”

  “那么二太太你呢?”云卿话锋一转眼神便有些逼人,她问,“二太太胳膊上的伤,是怎么磕着碰着的?这么大意。”

  018 致和

  苏二太太一愣,两只手不自觉地垂下去,但什么都不说。

  云卿收了目光淡然说:“二太太,今儿我一旦出了苏记的大门,你身上再有多少伤我可都问不得了。”

  苏二太太低头沉默许久,突然抬头凄然一笑道:“云卿,我年轻的时候就像你这样,你背后有岚园有你师傅,而我娘家也算小富之家。但人这辈子就像下棋,一步错步步错,连带着最后满盘皆输。我要进大家望族而非小门小户,闹得现在无法回头,你还年轻,别学我。”

  云卿蹙眉,抓起二太太一只手,指尖挑起衣袖,才一眼便放下。

  “苏老爷打的?”

  苏二太太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眼底满满当当的都是恨意:“不是,是苏行畚!”

  云卿想起昨晚沁河边听到的事,登时不敢再问下去。

  苏二太太却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三姨太庞茜给苏行畚灌了药,把他引到了小雀儿房里!要不是我恰巧回房——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庞茜!”

  云卿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苏行畚果然没胡说,他被人陷害的?云卿素来知道大家望族后院儿里女人争宠可怕,却没料到竟是这么惨烈。如果不是二太太恰巧在,那简直……

  云卿忙问:“那小雀儿怎么样?苏老爷知道吗?”

  苏二太太恨恨地说:“小雀儿吓得不轻,现在还没缓过来。至于苏正德?呵,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还能指望他?竟然只骂了苏行畚一通,对庞茜只字不提!云卿,男人的鬼话都信不得,他想要你时能把你捧上天,等他想要别人了,能为别人把你摔在地上再跺两脚!我真恨当年嫁进了苏家,如果我找个小门小户的过一辈子兴许能求个安稳,至少不会吓得我女儿连着哭了几天!”

  云卿原不指望苏老爷能做什么,不想竟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护着,真是应了昨晚蒋宽骂的那一句“一家子王八蛋”。苏二太太喝了会儿茶才顺了那口气,云卿便接着问:“那么二太太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二太太冷冷笑开,妩媚中自含悲戚。

  云卿看她半晌,缓缓道:“小女娃儿出嫁前,命都由父亲和兄长做主。可是‘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雀儿小姐的命说到底还是在您手里。”

  苏二太太目光如炬看了她一眼,云卿佯作不知,为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着,似不经意般说:“之所以什么事都得被别人决定,那是站得不够高。倘若苏家一大家子都要仰仗二太太您,谁还敢欺负您和您女儿呢?”

  苏二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看了云卿半晌说:“云卿,恕我直言。你既然抽身,必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什么反倒还要浪费时间来帮我?”

  云卿笑说:“二太太多虑了,不管为的什么理由,咱们都想让苏记留在你手里。你绝不会甘心看见三姨太得了苏记对你和小雀儿指手画脚,我也不大喜欢苏大少爷一帆风顺,所以哪里是我帮你,不过共谋罢了。”

  “苏行畚?他什么时候得罪了——”苏二太太想了许久,突然面露惊恐问云卿,“昨晚?”

  “他真是瞎了眼了,什么人都敢招!”苏二太太边怒骂,边看云卿脸色。

  “我只不大喜欢苏行畚一人,牵连不到苏家,”云卿知她意思,只喝着茶浅笑说,“二太太您若答应,我帮您做成江南曹客商这笔买卖,若您愿意,也可以带小雀儿去岚园小住暂避苏家。但苏家大院儿里的事还须得您自己拿主意,天救不如人自救,二太太您懂的。”

  “那么你呢?”苏二太太问,“你这样费心思帮我,你能得到些什么?”

  云卿笑叹一口气说:“不过是出口气罢了,二太太您看小雀儿多重,说句不合适的,我就看我姑姑多重。现在我看苏行畚,就跟二太太您看三姨太一样。”

  苏二太太久久看着她,若放在之前,苏二太太说不定还会有诸多顾忌,但女儿出了这样的事,相公又不济,便只能自己争了,二太太向来是聪明人。

  “好!”

  虽说言语不多,但这件事便算这么谈成了。云卿晓得她在做什么,她素来对苏二太太感激又敬重,如今她们母女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能帮就帮一把。

  更别说这事还牵扯到一个苏家大少爷苏行畚了。

  一出苏记的门边看到岚园的马车正候着,云卿知道是蒹葭回来复命了。她早吩咐蒹葭取了三百两的银票,让岚园的小厮给苏行畚送去,蒹葭则一路跟着。

  蒹葭扶她上马车,一边帮她的手腕子换药一边说:“他收了,但还没去兑现。似乎在躲什么,一惊一乍的,银子也不大敢收。见是银票很生气,非要银锭子。”

  笑话,给了银锭子他立马就能到沁河渡口坐船离开物华城。

  再说了,毕竟已经收下了。

  “哪家的银票呢?”

  “照小姐吩咐,给的是慕家银号的银票。”

  云卿点头,蒹葭做事到底是令人放心。

  七月初八下午,是云卿第一次见到曹致衎。

  但不是她自己去见曹致衎,反倒是这位苏记不敢怠慢的大客商亲口点了要见画师,二太太便吩咐孙成去请云卿。

  客人所在的地方是百结厅,这花厅不大,装潢也不甚华贵,但苏家灯笼坊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接待上宾的地方。孙成叩门禀报后,云卿便随他进了门,迎面是一张黄花梨圆桌,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点心和一壶清茶。云卿的目光却不由得往桌子正上方看了一眼,那是一盏百结花灯,是苏记年岁最老、做工最复杂、成品最精致的镇店之宝。因为意义深重,所以常年不熄灯。此刻百结花灯随她进门带进的一点风轻轻摇晃,一时间灯火轻曳华彩流转,婉转生辉美艳夺目。

  因先前孙成禀报过了,所以她进门时无人惊讶。苏二太太正用丝帕掩口喝茶,神色怡然,姿态优雅,赵掌柜万年不苟言笑,只在她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倒是那位客人笑得放肆,目光如烛火一般将她上上下下烤了一遍,从头发到妆容,到玉簪到罗裙,一寸一寸不落分毫。

  “曹爷,”苏二太太也不起身,落落大方介绍说,“这位是我们苏记灯笼坊的画师云卿。云卿,这位是泉州来的曹爷。”

  曹致衎最多不过四十岁,清瘦,利落,目光虎虎生威,既有上了年纪的老谋深算,又带着几分年轻人的莽撞冲劲,既有江南文人的清高,又带着塞北蒙人的豪情,让云卿不得不谨慎,却并不反感。

  “见过曹爷!”云卿笑着行礼,然后在苏二太太示意下坐到了苏二太太身边。

  曹爷肆无忌惮打量云卿许久,突然挑眉一笑问:“苏二太太这是在开我玩笑吗?”

  苏记的三个人对曹爷的不满都心中都有数。苏二太太亲手给曹爷添茶,一边倒茶一边慢悠悠地说:“曹爷此话从何说起呢?”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的宫灯,别的且不说,这字画必须是顶尖儿的!三百宫灯画不重样字不重书,个个都独一无二,精美绝伦。苏二太太明知我这要求,却拿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糊弄我,这中原古镇的待客之道真是令我辈惊叹呐!”

  曹爷倒不显怒,只是着实笑得轻蔑。孙成先沉不住气,可是才刚抬头就听赵掌柜不紧不慢开口道:“年岁大抵不如灵气要紧。”

  这话从总板着脸的赵掌柜口中说出来那可真是莫大夸奖了,云卿心中感激,抬头望了眼苏二太太。苏二太太压低眉目抿了一口茶,然后施施然起身道:“如今我们苏记当家的画师就在这儿了,虽说才十五,但说句不谦虚的,您出了苏记还能找着别的好画师,但要三百宫灯画不重样字不重书个个独一无二件件精美绝伦且还赶时间,那就只有我们苏记的画师做得到了。”

  曹爷正要说话,却见苏二太太拿着丝帕掩口轻笑继续说:“曹爷既然看重的是灯笼上的字画,不如这单生意就由我们的画师直接和您谈,谈得拢,苏记全力以赴,谈不拢,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来物华城,您依然是我苏记的座上宾。”

  苏二太太做事果真利落,云卿礼貌浅笑,跟苏二太太暗中点了个头。苏二太太也回她一个笑,全然不复一早的颓然凄凉之色。

  曹爷看遍几人神色,爽朗一笑举起面前茶杯站起来道:“苏二太太果真女中豪杰,曹某佩服!这一杯以茶代酒,曹某敬苏二太太一杯。”

  苏二太太亦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却一言不发地只是笑笑,便带着赵掌柜和孙成出去了。偌大一间花厅转眼只剩下曹爷和云卿二人。

  曹爷悠然啜茶,既像是在等云卿开口,却又像是根本不当云卿存在。屋里片刻的安静让云卿迅速安下心来,时间流走,头顶的百结花灯华彩熠熠,云卿莞尔一笑,率先开口:“曹爷的怀疑我明白,三百个八宝宫灯,从物华城走水路到江南,这买卖费时费力,还需担着漕运的风险,自然是不能有分毫差错的。”

  019 栀子

  曹爷古怪地笑了一下。两人面对面坐着,彼此的每一分神色变化都能被对方尽收眼底。不知怎的,云卿忽然想起了悠悠沁河水边几度偶遇的慕垂凉,彼时那人站在她对面,他明明眼底沉静笑容轻佻,身姿却笼在朦胧夜色里,平添一抹柔和。此刻曹爷如此看她,竟和慕垂凉薄有几分相像。

  百结花灯华彩流转,云卿蓦然跌出记忆,凝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云卿道:“苏二太太虽是那么说了,但恕云卿直言,我一笔都画不出来。”说完扯了衣袖,略略露出厚厚的包扎来。

  曹爷挑眉看了她良久,目光一直是坦率而过分的打量,云卿也不躲避,他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回去,曹爷最后暗自一笑,抿了一口茶说:“苏记可真喜欢开玩笑。画师不能画,小姑娘你还来跟爷谈什么呢?”

  云卿收了手笑问:“说到这儿,云卿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曹爷,物华城里大大小小的灯笼坊二十家不止,字号最老的、花样最多的、名号最响的,都不是我们苏记。为什么曹爷会单单挑了咱们苏记呢?”

  曹爷边悠悠地喝茶边向别处打量,不大在意地说:“七夕斗灯,‘踏雪寻梅’,所以我不是冲着苏记的名号来,我是冲着云画师你的名号来,你既不能画,这单买卖也就作罢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曹爷倒没起身离开的样子。云卿便笑:“原来曹爷喜欢那盏‘踏雪寻梅’?这便是云卿要说的了,我虽手不能画,但手能画的却画不出‘踏雪寻梅’,所以说到底画工不过基础,那些浮于表面的花样才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根本。”

  “云画师的意思是,你口述,别人画?作画不都求个人心合一吗?怎么难道任何一个人都画得出你云画师心里的花样?这也未免太……”

  这曹爷浓眉剑目,即使摆明了揶揄,竟也显得光明磊落。所谓最怕伪君子,不惮真小人,云卿心中有了谱,说话也就利索多了:“云卿失礼,有句话不得不说。”

  曹爷扬眉,神色惊讶,像是忍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卿眼睛轱辘一转,问道:“曹爷并不是专门经营灯笼的人,说白了,我猜曹爷根本不懂灯笼。”

  “云画师你何出此言呢?曹某见过的灯笼,恐怕比你画过的多!”

  云卿掩口轻笑,这动作失礼,一刻静谧后曹爷的目光便不紧不慢地落到了她身上。云卿站起身来,在百结厅里边闲庭信步边悠悠说道:“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若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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