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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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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垂凉脸色越发得不好。

  似乎所有能把他和裴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东西都令他厌恶作呕,如今云卿这安排着实不称他的心如他的意。

  可云卿以为,毕竟人前,他定不会如此情绪外露,说来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叫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么?如今又是何故。

  慕垂凉轻易看透了她心思,看着房中裴老爷抱着两个娃儿的团聚样子,冷冷淡淡低声道:“并非我不喜看见他,是他不喜看见我。他看你时目光是慈爱与关切,看我时目光是谨慎和防备。我来物华第一天,第一次见他时便就察觉到了,此人不仅不喜欢我,还比我自己,更痛恨我来了物华。”

  云卿心底低低炸响一个惊雷,上次过来拜访时裴老爷之言突然在耳边雷鸣般轰隆隆响起:“她身边当有一人,一人二姓,一身二家,一心二用,一情二分,乃是金火之命。火生土,乃是旺,土生金,亦是旺。然而南火克西金,西金又克东木,却是要致我裴家、致我子曜于死地了!”

  100 认定

  那卦上所指,分明就是慕垂凉。

  也难怪,裴老爷卜的那一卦里,她的夫君慕垂凉乃是既克裴家又克裴子曜,注定要置二者于死地的人。裴老爷看见他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云卿反倒是有些感激,裴老爷既有此一卦,少不得要防备甚至怨恨着慕垂凉,若说对慕垂凉起杀念云卿也是毫不意外的。但幸而他是了悟大是大非之人,晓得天命既定,无从更改,所以并未出手。否则以当日慕垂凉初至物华区区一介孤身少年,再聪慧,若有裴老爷狠下下手他又岂能逃得掉?

  是非因果,天命人为,原就是一念之差下的一赌。

  说来云卿今日前来,岂不也是一赌么?

  念及此事,云卿不由笑笑,小声说:“这也怨不得他。况且你说了今儿我怎么高兴怎么来的,如今这话不作数了?”

  那男人分明心里别扭着,却也只是凉凉看她一眼,别开目光,未再说话,那么明显地要迁就她。云卿见房中并无旁人,便也不故作矜持,干脆直接牵了慕垂凉的手大大方方上前请安问礼。

  裴老爷正与两个娃儿说悄悄话儿,听她请安下意识就抬了头,待看到她身旁慕垂凉,脸上笑容不由就僵了一僵。

  场面一时就有些冷,两个小娃儿一人正抱着裴老爷胳膊,另一个正趴在他腿上,如今都紧张来回望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慕垂凉手亦渐渐僵了,慢慢抽出他的手,嘴角忽噙上一丝若有似无飘忽的浅笑,悠然便就要去摸折扇。云卿自知他心里越是冷淡防备,越是能笑得雅致翩然恍若仙姿,便就不容挣脱及时抓住他手,用力握紧了,对裴老爷说:“往日里我爹还在物华时,伯父曾说待到春暖花开就去我岚园住一阵子,我虽出阁,有心与夫婿一道拜见伯父,但他又是伯父东床快婿,说来毕竟尴尬,因而只敢等伯父去我岚园,并不敢上门叨扰。如今已近盛夏,侄女等不来伯父,又着实遇上了非伯父不能施以援手相救的难事,是以不得不失礼了,万望伯父海涵。”

  裴老爷一怔,目光轻轻扫过慕垂凉,忽地笑了,待再看向她时脸上愁苦之色已悉数褪尽,目光柔和之中带着几分释然,慈爱笑道:“我还道文柏的女儿果真不大喜欢我,实在有几分难过,如今听你说原是顾虑这个,那也罢了,我多半能懂。只是当初慕裴二族亲事着实非我本意,如今亲事虽成,心却不合,我亦无力更改因果。子鸳乃是我女儿,我看她自然是极好的,觉得她不论嫁了再好的男人都是吃了亏的,可如今垂凉既不喜欢她,也只能说缘分未至,不能强求。此一则乃是天命,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不至连这一点也看不开。”

  云卿长舒一口气,释然笑了,裴老爷见状便请他们入座,且着人看了茶。待他们坐下,方听裴老爷道:“你方才说,遇到了非我不能帮的难事?且说来听听。”

  云卿一顿,假意思考一番,方从袖中取出两张方子、一瓶丹药来,要慕垂凉给裴老爷呈上。此一事她尚未跟慕垂凉提起,便见他深深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接过东西给裴老爷呈上去了。

  “药方子?”裴老爷惊讶。

  “是了,”云卿笑道,“说是我爹托人带回来的,一张给我,乃是医治我手腕之伤,一张配上丹药给我姑姑,竟不知是医治的什么。早些时候我医治手腕之时,听城北一位姓吕的大夫提及,说咱们医药裴家行医治病之理和调配药物之道乃是自成一家,旁人多半看不明白的。加之若给别的大夫瞧,不说这是裴家的方子,恐他们瞧不透彻,说了,又恐给我爹惹了是非,毕竟他既是暗中托人送来的,总归有他的不便,我不能不顾及他的周全。如此种种,思前想后,这方子若要用,当真就是非伯父不能相助了。”

  裴老爷闻言自是点头道:“再无你这般周全的了,谨慎些好。”说罢亦不多言,便开始研究那两张方子和瓶中之药。

  两个小娃儿见裴老爷无暇顾及他们,神色迷茫之中有些失落,云卿便就招手叫他们过来,抱了他们低声笑问说:“可还喜欢来外公这里?”

  昭和道:“喜欢,很喜欢。”

  慕垂凉别开目光,望向别处。

  云卿便更加温柔问道:“那以后,让你们阿爹常带你们来,好不好?”

  “好!”这一次,却是两个娃儿异口同声了。

  慕垂凉扯了扯嘴角,终是未开口,也未回头看她,倒是再度摸起折扇,闲闲扇起来,神色颇有几分不冷不热的厌倦。云卿也不理会他,只是逗弄两个娃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课业的事,两个娃儿今儿倒是乖巧,连曦和也不曾作闹。若非慕垂凉板着脸,气氛着实算得上融洽。

  这厢和乐融融,那厢裴老爷也心情甚好,望着他们痴痴看了一会儿子,许是想起自家闺女裴子鸳,神色多半有些黯淡,好在到底是慈爱笑了,对云卿说:“我知你带他们来,是怕今次有求于我我却不答应,如今这些话虽未必假意,却当真是说给我听的罢?”

  云卿略一思索,坦然笑道:“侄女虽知自己分量不足,但尚不至为一己之私利用两个无知幼童,疼爱是当真的疼爱,并无一丝假意,至于话,确然是说给伯父听的。但不只因今日之求,还有其他。”

  裴老爷并无生气的意思,只是若有所失淡淡点了个头,道:“直言便是。”

  云卿继而道:“不知堂兄是否提起过,但侄女身上亦背负半个裴姓,所以思前想后,似乎有责任告知伯父:裴慕二族纷争将起,这一次不是玩笑。”

  慕垂凉的折扇生生顿住。

  “如今倒不大看得出来,”裴老爷淡淡然道,“你竟不怕我回去提点子曜?所谓先发制人,我若出山,未必不是垂凉小儿的对手。”

  慕垂凉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再度摇起折扇,优雅喝起茶来。

  “若说先发制人,”云卿笑,“堂兄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亦是他先发制了人,如今侄女才如此被动,不得不深夜过来求伯父辨药。”

  裴老爷一惊,乍然低头看向那两张方子,错愕道:“这……皆是子曜所为?”

  “侄女不敢断言,因伯父尚未解释此二则药方。”

  裴老爷确然有几分激动,当下起身道:“一是医治手腕,另一乃是女子滑胎受损,着以调理之方。子曜他纵是再——”

  “那便就是了,”云卿淡淡笑说,“堂兄伤我手腕,此一则伯父心下了然,无须赘述。另一方子乃是我爹给我姑姑、如今的蒋家大奶奶的,她那一胎乃是堂兄授意、蒋家小三爷蒋祁动手,生生给打没了的。堂兄业已先发制人,蒋家、慕家乃至侄女自己,皆有损伤。想来堂兄旗开得胜,暂无须伯父出手相助了。”

  裴老爷面色惨白,惊怒交加,半晌方重重一叹,颓然坐下。

  云卿心知裴老爷心中极疼爱裴子曜、又极厌恶四族纷争,如今眼看自己最心爱的长子竟做了自己最厌弃之事,难免心中难过。越是如此,云卿反倒越能笃定,四族纷争,裴老爷想必是不会插手了。

  因而又道:“以上所言皆是前事,如今提及也无益,便就罢了。倒是今日来,是想让伯父明白,无论裴慕二族将来如何,垂凉他是否一败涂地流落街头,我都会极尽所能照顾好昭和与曦和,教养他们、庇佑他们、守护他们,让他们有朝一日长成伯父心中所喜的模样。不仅因我是垂凉之妻,亦因我是伯父之侄女。我今日胆敢深夜叨扰恳求伯父,并不因旁的,只因这一点罢了。”

  裴老爷长声一叹,沉默良久,方无限落寞地说:“好,极好。你今日所言,我皆明白。你是我侄女,你帮我照顾外孙,我亦是你伯父,如何能不照顾你?罢了,你过来,容我为你号个脉吧!”

  慕垂凉始终一言不发,听闻裴老爷此言却突然手一顿,“哗”一声干净利落收了折扇,不容分说上前撩起袍角直直跪下,裴老爷与云卿皆是一惊。

  慕垂凉脸色不大好,仿佛是有些难堪,但云卿离得近,只觉那是一种受尽羞辱、忍辱负重的神色,看得她心头一紧,说不出的难受。

  “裴——”

  他原是该叫一声岳父的,因而此一字出口,不由便就顿住了,裴老爷亦是眉头轻蹙,定定望着她。

  慕垂凉却是暗暗咬牙,忽抬头道:“云卿她前些日子被人下了药,如今恐是——”

  “阿凉!”云卿起身一喝,打断了慕垂凉的话,亦惊到了裴老爷与两个孩子。

  云卿见状,少不得放软了声调,勉强一笑说:“此事暂且不提。”慕垂凉分明不愿承了裴老爷这个人情,却仍是暗自咬牙、狠下心来,再度开口道:“若是能——”

  慕垂凉低头一看,已有一只温软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捉了她的手欲拿开,云卿却不容分说再度捂紧了,低声道:“你要反悔了么?来时你怎么说的,说了我怎么开心怎么来,都听我的,如今不足一个时辰这话便就不作数了么?”

  101 勾引

  慕垂凉眼底泛起大片殇逝,他握着云卿的手腕的大手甚至轻轻在发抖,云卿从未见他如此难过过,比前些日子的情绪失控更加折磨着他——云卿明白,他当真是没有办法了,足智多谋的慕垂凉,成竹在胸的慕垂凉,面对她被人下药几乎不能生育一事,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办法了,所以他不得不收起他的高傲与仇恨,跪下来求他此生最恨的医药裴家。

  云卿明白,正是因明白,所以她不能答应。

  “你起来,”她小声道,“你说了都听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慕垂凉神色复杂望着她,几度欲言又止,待开口,唇瓣却碰触到她温热的手心。

  “你说了要宠着我惯着我的,”她将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般道,“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慕垂凉阖上双目,久久无言。

  裴老爷望着云卿扶慕垂凉起身,又望着慕垂凉一脸隐忍背过身去负手而立,终是只能长叹一声,转而问云卿道:“他分明有事相求,又分明是为了你,怎的你竟不愿意?是不愿他低头求我一次,还是不愿你自己承我一个人情呢?”

  云卿笑道:“都不愿。但伯父终归是伯父,日后若有机会,侄女定当再来拜访。今次天色已晚,两个孩子也到了就寝的时候,若无他事,侄女便就不打扰了。”说罢上前去,伸手欲接过药方和丹药。

  裴老爷再度重重一叹,将东西一并交到她手上,然后如慕垂凉一般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再不多说一个字了。云卿望着那背影,只觉像极了裴二爷,却仿佛比裴二爷任何时候都更憔悴与失落。

  云卿不忍,遂将东西收妥帖了,又叫上两个娃儿与她一道行了大礼,下跪告辞,方与慕垂凉一道去了。

  待上了马车,慕垂凉仍紧抿薄唇一言不发,云卿也由着他去,只是与两个娃儿说笑。路过沁河,曦和忽说要去看灯,云卿见慕垂凉仍自生着气,便就十分讨好地问他:“就一同去吧?你不是老早就想看灯?”

  这话不说便罢了,一说,却见慕垂凉脸色更沉了几分,一时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云卿自讨没趣儿,干脆不理他,直吩咐车夫早早儿停下,与蒹葭黄庆儿一道带着昭和曦和逛灯买灯,十分和乐。待及买灯回来,两个娃儿都已累极,一上马车便就困倦睡了。她遣了蒹葭去别处,只余黄庆儿抱着昭和乘了另一辆马车,云卿则抱着曦和与慕垂凉同乘一辆。

  “你也是,”云卿轻声道,“昭和曦和素日里被老爷子管得严,多久才出来玩一次,你还要摆脸色。自己说要来看灯,当真来了,又不叫人尽兴。”

  慕垂凉沉沉抬起目光,十分不屑冷哼了一声。

  知他不悦,云卿又放软语气好好解释说:“今儿不是我不跟你商量,我若说是来裴家,你必定不答应。可我爹的方子,整个物华还有谁能看得深说得透?我不去找裴老爷还能去找谁呢?你若不答允,我一妇道人家三更半夜去裴家,不定旁人怎么往歪处想呢,再狠一点,说我通裴害慕,我可真是要百口莫辩了。”

  慕垂凉仍是闷声不语,云卿见晓之以理居然无用,便将曦和搂紧了些,继续动之以情道:“及至后来,你下跪求他,我自然要拦着。你也晓得的,如今正是因为你与裴子鸳有两个孩子,裴老爷才认定了不论裴慕二族今后如何,你都会对裴子鸳手下留情。若你巴巴地求他施以良方助我生育,他未必不会多防着我几分,甚至对你出手。这一点子弯弯绕,你那心思自然能懂,如何偏就生这闷气?况且,你分明厌极了他,却又为我而下跪求他,我如何看的下去?”

  “然后呢?”慕垂凉冷冷道。

  “然后?”云卿一愣,“什么然后?”

  慕垂凉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然后!”

  “哦,孩子啊,”云卿顿悟,道,“我本就还小,也没那么想现在就——”

  慕垂凉冷冷瞥过来一眼,令她生生顿住。正自郁结,马车忽一个颠簸,云卿不由身形一晃,眼见额头要撞上马车壁,待碰到却觉软绵,慌乱一看,便见慕垂凉仍黑着一张脸,却伸了手稳稳垫在她额头之下,分明的保护姿态,令她不由就笑了。

  这厢一笑,慕垂凉脸色更差,干脆利落扶她坐稳,目光便又落向别处继续恼着。

  待回了房,慕垂凉一声不吭便就进了屋,茯苓原在院里候着,见慕垂凉如此便颇有些替她担心的样子,云卿便道:“他是生自个儿的闷气,咱们怎么劝都没用,索性不理他,好好的还惯坏了他不成!”便就干脆与黄庆儿一道送孩子回房,又亲自用热毛巾给两个孩子擦了脸,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时辰方才收拾妥当,及至等到蒹葭回来,方屏退下人,独自折返回房。

  房中倒还留着灯火。云卿打着珠帘悄悄儿往里头看去,便见慕垂凉合衣斜躺着,束发未解,靴子未脱,远远儿只见梨花白的袍角和乌墨黑的靴子垂在软榻边上。他显然是闭着眼睛的,又显然并未睡着。

  云卿便将外间儿灯尽数熄了,蹑手蹑脚打了珠帘进到里间儿,床榻上那一位果然看也不看一眼,竟似没听到似的。云卿也由着他去,将里间儿灯熄得只剩窗边小书桌上那一盏。她一盏灯一盏灯地熄,那一位至始至终一声未吭。

  云卿心底暗笑,手上动作却未停,干净利落铺了墨,提了笔,径自作起画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床榻上那一位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却也死赖着不起身,而是故作了极其厌烦的神色粗声粗气道:“大晚上不来睡,倒是忙些什么?”

  云卿但只想着他这一面外头人绝无可能看到,便就忍不住暗笑。好在自己这厢也忙完了,便就道:“素来只有你送我礼物的,想来我竟未送过,你如今这般心胸狭窄,难免不会腹诽我小气。所以你起来,收了我这礼物罢!”

  慕垂凉闻言冷哼了一声,却果然撑起身来,可那一瞬间,窗边仅剩的灯火亦熄灭了,当即眼前一黑。

  “你究竟是闹什——”

  慕垂凉偏头看去,生生顿住。

  灯。

  一盏极其普通的圆灯,细白绢的面儿乌墨漆的灯挑,下坠八宝如意扣的穗子,造型极为简洁大方。中间摆的是鹅黄色香薰蜡,灯色是暖融融的昏黄,味道却是清冽的白梅香,处处违和,合在一起又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别致。

  然而叫慕垂凉震动的不是那灯,而是灯上之画。

  “那是什么?”

  慕垂凉只一心盯着灯上之画,心却随挑灯女子的一声娇笑跳得如沙场战鼓擂响,便听云卿道:“江南春暖,小桥流水人家。”

  灯上四联画,一画青石桥下碧波水,乌篷船自桥下过,二画岸边青檐黑瓦白石墙,高低错落有人家,三画院中红杏暖春意,稚子嬉闹弄纸鸢,四画青衫少年素衣女,双双河边正归家。四景墨色相连,意境相通,灯略一转,便觉真真切切如置身其境。

  慕垂凉仿佛看痴了,喃喃念:“江南春暖,江南春暖……”

  他原是江南杭州人氏,却被逼留在物华,多年身不由己未能返乡,如何能不思念。云卿晓得他心中波澜,便上前将灯交到他手中,看着他握紧了不松开,默默在他身旁坐下。

  “你画的?”

  云卿笑:“自然是我画的。”

  “为我画的?”

  他的目光仍然胶着在灯上,云卿便道:“自然是为你画的。”

  许是入了夜,云卿总觉他声音有些沙哑,他此刻不是平常模样,云卿坐在他身旁闲闲踢着脚,只觉房中静谧,心中一片澄明。

  他却忽问:“你的手何时能画了?”

  “右手是不能了,所以试了试左手。唔,技巧上虽不比当日那盏‘踏雪寻梅’,但好在心怀这等意境,是以能够一气呵成,下笔并无滞涩。我晓得名家大作你见得多了,如今我这一画虽难媲美大家之作,但好在心意是足足的,你也不许嫌弃唔——”

  慕垂凉猛得欺上身来,眼底全然不复往日的冷静自若,此刻只有滔天的狂乱,他将她压在身下,狠狠亲吻她,云卿一惊之下下意识欲推开,然而双手抵上他胸膛,方觉他当真是用了几分狠劲,在她推搡之下根本纹丝不动。他手掌,臂膀,胸膛,处处透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云卿不大习惯他如此,当即轻吟:“你轻一些……”原是要提醒他,哪知许是夜色迷离,这一开口竟连自己听着都有几分妖娆魅惑,慕垂凉轻轻一颤,动作稍滞,望着她的眼睛神色瞬间更幽深了几分。

  “你勾引我。”他道,并非疑问,而是确定。

  这算什么话儿?云卿喘息不定道:“你原就是我的。”谈何勾引?

  云卿此言一出,便见慕垂凉仿佛忍无可忍,猛伏下身来在她锁骨和胸口噬咬,那是真正如野兽般的噬咬,牙齿碰触肌肤的恐惧另她一阵战栗,身上某处突然不可抑制地窜起燥热的火,令她发出一声躁动的低呼,那软媚声音中的渴望太过明显,另上头男人愈加自持不能,大掌重重摩挲过颈间、胸口、腰腹,再一路向下……

  二人衣衫早已褪尽,云卿也已意乱情迷任他攫取,身上男人却在蓄势待发之际生生顿住,隐忍着情欲在她耳畔咬牙低声说了句什么,云卿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炸开,与此同时男人下身一挺盈满她身子,让她再无一丝力气分心思考其他,只能身与心一起随着他载沉载浮,深陷在迷乱的夜色里。

  “你勾引我,”他道,“我也认了!”

  102 且看

  翌日晌午,蒹葭打了珠帘进门时,便见云卿神色恹恹,胡乱裹一件云丝斗篷窝在窗边小书桌前眯着眼假寐。蒹葭见床帐子仍放着,自知尚未收拾,便上前劝道:“三姑娘要晚些时候才过来呢,你若倦着,何不再睡会儿。”说着上前欲扶她,云卿略一动,便见云丝柔滑如水瞬间低垂一角,露出她内里未着寸缕的肌肤,蒹葭当即微红了脸。

  云卿不抬头便知她在看什么,她脖子、锁骨、甚至胸口都是深深浅浅的吻痕,看起来放肆又招摇,云卿想着昨晚他不客气模样便就气得牙痒痒——明知她今儿还有事,闹成这样,叫她怎么出去见人?!

  蒹葭尴尬帮她裹好披风,轻声劝说:“虽是暑夏,又怎可连件衣服都不穿,只裹了件儿披风就出来了,叫底下丫头们看见多不好。”

  云卿咬牙切齿道:“穿衣服?多少件儿好衣服够他撕的!那个疯子!”

  蒹葭低低笑了,云卿起床气大,当即瞪过去道:“笑什么笑!你还笑!”作势就要拧她。

  “若非你刻意纵着,”蒹葭笑着躲开,道,“凉大爷他哪里敢嚣张?我纵是瞎子也看的明白,凉大爷正因未能保护好你一事对你愧疚难当,恨不得把心捧出来讨好你,还怕你冷哼一声扭头不要呢,哪里敢在你这儿造次?如今这般,能不是你故意为之的么?”

  云卿面皮一红,虽是愤愤,却当即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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