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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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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花了一点儿时间才适应了这突然而至的黑暗。此时,外面的说话声隐隐传来。孙大海粗豪的声音尤其响亮。
“多亏孟将军在此,否则便要着了那蛮子的道儿。”孙大海粗声大气地道。
“孙将军客气了。将军今儿可立了功,在下还要恭喜一声。”孟渊说起客套话来倒也顺畅,跟他平常予傅珺的感觉很不一样。
“孟将军是头功,标下不过跟着捡了个便宜。”说到这里,孙大海已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今天他运气实在好。本以为是件麻烦的苦差事,说不得还要守在这外头熬上个把月的,没成想这位挂了个虚衔的百户孟少将军,手底下却是一点儿不虚,竟是将个苗疆探子给揪了出来。虽然人死了有点儿可惜。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这可是混进都城金陵的苗疆探子。虽然孙大海是个粗人,也自明白这其中隐含的意思。所以他觉得他这回肯定能捞个功劳在身上。
说来也是巧,这孙大海曾在滇军效力,今年恰逢每两年一度的边军进京操练,他所在的都司恰在其列,他们一营人皆入京成了班军,孙大海便被编入了北营,依旧是任着小旗。
滇军一直镇守云贵,与交趾国几乎是对面陈兵。交趾国虽与大汉表面交好,暗里却很有些小动作。时不时就弄个探子什么的过来,两国虽无交兵,私底下的交手却是不少。
孙大海曾接触过一、两个联调司的暗探,主要是负责协助他们的工作。因此对于交趾国的苗疆探子他略知一二。方才那个药僮死状诡异,与他前几年在云南见过的一个苗疆探子的死法如出一辙,所以他一眼便断出了此人身份。
此时,另一个小旗倪睿已经赶了过来,见地上躺着两具死尸,一具死状恐怖。另一具亦是七窍流血,那血还是黑的。他当即就吓得腿脚发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倪睿原是个京城公子哥儿,其父乃是宗人府经历倪敬。因是宗室子弟,颇得圣上优容,倪睿便仗着祖辈恩荫进五军营做了个小旗儿,原是想混些资历好往上升的,谁想这才当了小旗还没满两个月呢,便摊上了这件凶事,他没当场晕过去已经算是很好了。
因地上死尸太过吓人,倪睿便没敢往前走,只远远地站住了,一时间心里又是怕又是羡。
怕得自然是死尸恐怖,羡的却是孙大海这个粗胚子居然捞了份功劳,而他却因留守在后没赶上趟。
这般想着,倪睿瞥眼却瞧见旁边倒着个大药箱,箱盖儿上还锁着把铜锁。
他立刻眼前一亮。
头功没他的份儿,这次一等的功劳他总要得一个吧。否则岂不是太亏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便大声命那两个兵士去撬药箱。
傅珺静静地待在车中,不知外面情形,只能听到孙大海与孟渊的说话声。孟渊正在向孙大海询问苗疆探子的情况。
她一面听着他们说话,一面仍在回忆着方才的那场恶斗。
她总觉得那个药僮的某些行为不太合逻辑。
根据她的观察,药僮对药箱的关注度高于一切,这个药箱于他而言应该十分重要。
可是,方才他放出暗器之时,明明已有一线生机,他却没有拿起近在咫尺的药箱循路逃跑,反倒舍近求远,刺死了远在七、八米开外的朱医正。
为什么?
只是为了灭口么?
若真是为了灭口,他为何不直接放暗器?他身上的武器应该都带着毒,朱医正中了暗器也难逃一死。
这个苗疆探子做出的举动,到底用意何在?
傅珺蹙眉沉思,便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蓦地传进了车中:“你们两个去把这药箱打开。”
这声音很年轻,尚带着几分都城公子哥儿惯常的那种语气,傅珺并不陌生。
然而,在下个瞬间,傅珺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头窜起。
那个药箱!
那个药箱一定有问题!
那一瞬间,许多事情在傅珺的脑海串连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那个苗疆探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药箱!
“慢着!”未及多想,这两个字便已冲口而出。
话说出口之后,傅珺又凑到车门处,隔着车门急声道:“不要打开药箱,千万不要打开!孟将军,快叫你的人不要打开药箱!”
☆、第460章
事发突然且情况紧急,傅珺并没有变换语气,而是用了本来的声音出声提醒。
车外的人俱都愣住了。
那两个奉命打开药箱的兵士面面相觑,脚下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孟渊的脸色变得很冷。
孙大海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这些苗疆探子的歹毒他可是见识过的,此刻听了车中女子的提醒,再一看倪睿手下的两个兵士便站在药箱前,他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
“散开!快散开!”孙大海大声喝道,人已经急步赶了过去。
倪睿被那声“慢着”吓了一跳,此时见孙大海走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姓孙的想抢功劳。
这一想他不由怒从心头起,上前一步便怒道:“姓孙的你什么意思?”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拦住了孙大海,又回头命那两个兵士:“快把箱子抬走。”
“我看谁敢!”孙大海急红了眼,呛啷一声把腰刀抽了出来。
那苗疆探子最擅使毒,他曾经亲眼目睹过手下的兵士惨死于毒药,其状十分可怖。这姓倪的想抢功劳想疯了,居然还想把药箱打开,他这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怎地?
他这里正想着,冷不防一玄一青两道身影凌空掠过,耳中但闻“刷”地一声轻响,随后又是一个声音惨叫了一声。待孙大海回过神来时,却见孟渊正在淡淡然地立在药箱前,他手下那个叫唐刀的侍卫则扭住了倪睿的胳膊将他制住了
孟渊乃是百户,论官职高于场中所有人,由他出手自是最好。
孙大海怔了一怔,旋即还刀入鞘。倪睿被唐刀大力扭住胳膊,实是吃疼不过,杀猪般地嚎了起来。
他是认识孟渊的,知道这人最是冷血无情,又因孟渊本就官职最高。因此倪睿倒也没胆子说狠话,只一个劲儿地叫疼。
孟渊看了唐刀一眼,唐刀手劲略松,倪睿这才觉得没那么疼了。只是这般被人制住,他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孟将军在金吾卫效力,什么时候进了五军营?”倪睿喘着粗气道,语气虽不狠,说出的话却很阴。
孟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森森冷意:“你若想死得快一点,就自己亲手打开药箱,我保证不拦着。”
他话音一落,唐刀猛然发力,将倪睿整个人都推了出去。
唐刀的力道用得极巧,倪睿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十几步,却是既没跌倒也没走歪,待他收住势头,便正好停在了药箱前头。
孟渊往旁站了两步,淡淡地看着倪睿。一副请君随意的架势。
孙大海暗里摇摇头,站在旁边没吱声。
他看出来了,现在这情况已经变成了京里公子哥儿之间的较量,他管不了也没立场管。
倪睿看着眼前的药箱,又看了看一旁的孟渊,颤抖着伸出手去,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他此时已经清醒了一些,又想起往昔也曾听孙大海吹过牛,说是那云贵一带的苗疆人如何擅长使毒用蛊。再一看那具已经成了干尸的尸体,他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如果药箱里头是毒虫毒物。他开箱之时,是不是亦会如那死尸一般?
看着那具干尸,倪睿只觉一股酸腐之气冲上喉头,他捂着嘴踉踉跄跄奔到路边。扶着棵树呕吐起来,一张脸已是由白转青,难看无比。
“看来倪将军是想通了。”孟渊语气淡淡。
唐刀此时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方不知从哪里寻过来大布巾,将药箱裹起来打了个结,一手提了起来。
孙大海亦走了过来。孟渊便与他低声交待了两句,这厢吴钩已经将骡车掉了个头,孟渊又跟孙大海招呼了一声,便钻进了车中。
傅珺缩在车子的一角,尽量不露身形。
方才情况危急,她不管不顾地提醒了一声,已经露出了行迹。如果叫孙大海看见这车中之人乃是个小厮,还不定能传出什么话来呢。
孟渊一上车,便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傅珺。
他有些想要笑。
然而,那笑意尚未在颊边浮起,他的心已经软成了一片云絮。
他叹息了一声:“……别藏了,他们瞧不见。”一面说着,孟渊一面便关上了车门,又拉好了车帘。
刚才胆子那样大,说话的声音又那样响。那时候就没怕露行迹么?这时候反倒知道藏了。
孟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珺讪讪地坐直了身体,解释地道:“方才我也是急了,还好没叫人发现。”
“不会有人发现。”他语气笃定。
有他护着,孙大海倪睿之流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傅珺捧起了手炉。
明明暖的是手,可她的心为何也跟着暖暖的起来?
傅珺转眸看着车窗。
窗帘还密密地合着,她什么也瞧不见,只能感觉到骡车行走时轻微的震动。
“我先送你回去。”孟渊温和地道。
傅珺想起朱医正说的那些话,还有药僮临死前的奋力一击,心中仍是存有疑问:“那村子里的疫症……”
“我过会就要去办这件事。还要请太医院的人来查。”孟渊说道。
傅珺点了点头。
确实需要好好查一查。只是,这朱医正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又强烈要求封城,目的是什么?
似是知晓傅珺心中所想,孟渊温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封城有严格规制,五军营东西南北中各守一座外城,十三卫营据守皇城。守城的规制隔年变动一次。今年正是变动之年。”
傅珺茫然地看了看孟渊,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守军每两年变动一次守城的职守,与朱医正要求封城有什么关系?
她蹙眉凝思片刻,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按朱医正所言疫情严重,便需要将整个金陵都城全部封锁起来,以防疫症从城外传播进城内,各营卫则需按照新的规定重新分布守卫力量。
这是一个提前探知守城分布情况的绝好良机!
傅珺刹时间冒出了半身冷汗。
有人想要挑起疫症骚动,提前查知守城分布情况,为什么?又有什么人会对大汉朝都城的守卫情况有着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这问题不能深想,越想越令人胆寒。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孟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似是有些感慨,“今日若非有你在,这个小小的朱医正,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桩大阴谋。”
利用疫症,倒还真是想得极妙。
孟渊的眸子一片冰冷。
虽然不知布局者是谁,但其用意却是昭然若揭。既然对都城兵力分布如此在意,那就表明,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只可惜今天在场的人太多,消息瞒不住。否则倒可以将计就计,借机查清哪些人是混在五军营里的钉子。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
那个苗疆探子的尸身还有药箱里的事物,以及那个朱医正,都是可以往下细查的。
☆、第461章
想到这里,孟渊又看了看对面的傅珺。
她的表情有些凝重,墨染般的眉轻蹙着,长长的睫羽覆住了眸子,红润的唇抿得极紧,连颊边的梨涡都显现了出来。
他一时有些失神。
傅珺抬起头来,一下子便撞进了孟渊深深的目光里……
傅珺轻轻挪了一下身子。
恐怕是坐得有些久了,她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她抬手拉开窗帘,流光纱外是一片晴好的春日光景,蓝天碧树掠过车窗,官道上偶尔还有赶围子的农人,担着货物慢慢行来。
春风和暖、阳光明丽
真是个适合郊游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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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刘章望着窗外微温的斜阳,平淡的眉宇间几无表情。
这种温温吞吞的天气,实在使人有些厌倦,一如他这个温温吞吞的太子身份,他扛了这么些年,也有些厌倦了。
刘章收回目光,看了看站在案前的方预和杜冲。
这两个人此刻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
“说吧,怎么回事?”刘章的语气一如他的眉眼,平淡得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方预觉得头上的缁撮扎得有些紧。
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方才开口道:“启禀殿下,五军营的人已经从小马庄撤了,朱医正被刺身亡,阿贵自戗。”
刘章望着窗外,半晌没说话。
时近黄昏,而他收到的消息亦如这黄昏一样。是使人颓丧、叫人无力的。
杜冲的眉头锁成了一团。
他与方预谋划了很久,安排下了不少手段,才将朱医正牢牢地掌在了手中。阿贵亦是借了些见不得人的力量才弄过来的。当时他们想得是,便是此计露了馅,也要把二皇子刘竞扯进来。
刘竞的堂舅吴拓便任滇军提督,只要阿贵的身份一露,此计也算成了。
可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计划还没实施,就被人提前破去了。他们安排下的那些后手几乎根本无用。
这件事被压了下去,小马庄发生的所有一切。全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五军营提督乃是定西伯陆机,这是个很不好糊弄的精明角色。此事一定是由他压下去的。
不过是太医院死了个医正,这个医正误诊小马庄出了疫症,其后发现不过是普通风寒罢了。仅此而已,就算加上苗疆探子也不算什么。这种事根本不用惊动上峰。联调司的人便能摆平。
杜冲觉得十分憋屈。
这就好像一个名伶勾好了脸、换好了戏服,前头已经有锣鼓四击头响起来了,这时候突然有人跑来说“这戏不唱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很让人心情郁郁。
“吾一直很信任杜先生和方先生。”刘章的声音仍旧没有起伏。“吾一直以为,两位先生智珠在握,定能为吾善加谋划。便有千难万险亦不能退。可是,吾今天实在是有些失望了。”
杜冲躬下了腰。身上的宝蓝直裰被窗外的风拂了起来,他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殿下恕罪,臣等万死。”杜冲与方预同声道。
刘章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复又转身望着窗外,眉眼淡淡:“两年前,你们派人拿着吾好容易叫人寻来的鹰首蛇身印进了宫,说是要以此印做些大事。可结果呢?”刘章笑了起来,“结果印失人亡,还是两年后被傅庚这厮发现的。那时候,你们就说你们罪该万死。但吾并没有要你们死。”
杜冲与方预同时跪在了地上,以手扶地,一言不发。
刘章似是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仍在继续说着话:“后来,吾叫你们去查那个失踪了的尚林局管事李成喜,那鹰首蛇身印便是在他的房间里查出来的。结果你们查了许久,除了‘藏剑山庄’四个字,便一无所获。甚至就连这藏剑山庄也还是你们推测出来的,并无实证。吾难道不知‘藏剑山庄’么?吾想知道的是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何时做?可你们却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目今为止,你们所定之计、所谋之策,成者寥寥,纰漏却是一个比一个大。如今吾便是想要找人探听一些都城换防的消息,看来也是不能的了。”
说到这里,刘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吾往后但凡动问一句五军营换防之事,便等于告诉联调司,小马庄一事是吾做的。你们这是要害死吾么?”
“哗啦”一声,窗外的东风忽然大了起来,一角锦帘翻卷开来,恰恰卷住了案上的白玉蟾镇纸,又扫过了青东瓷圆壶水注。
“哗啷”数声,镇纸与水注皆被锦帘卷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玉渣,水注里的水也溅了出来,沾湿了杜冲二人的袍角。
那一刻,刘章真的很希望,这两样东西是他亲手砸在地上的。
至少,那样还能叫他心里痛快两分。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喜怒形于色,不能御下过严或过宽。他从小接受的教导皆是教他如何举重若轻,如何不动声色。
有的时候,他会很羡慕他的弟弟刘竞。
至少在有些事情上,刘竞可以肆意而为。而他呢,他是嫡长子,又是当朝太子,他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刘章长长地吸了口气。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又有些了起伏,变得温和而平静:“此事虽未成,却好在未露首尾。”说到这里他终于站了起来,上前去扶地上的两个人:“两位先生请起。此事错不在先生,而在于吾。先生万勿自责。”
方预和杜冲皆是一动不动。
那瓷壶落地之后磕去了壶嘴,却仍是骨碌碌地向前滚去,滚过了大块青砖铺就的地面,直滚到梁柱前方才停了下来。
杜冲跪伏在地上,耳听那瓷壶滚落的声音,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是怎么败露的?
他已经安排得极为妥当了,甚至还叫阿贵从云南元江弄来了几件死于疟症之人穿过的衣服。
既说是发了疫症,则要将事情周全过来才算完美。按照他的原计划,待疫症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阿贵便会将这些衣物悄悄放在军营里。当时挑的便是与他们东宫不大对付的西营把总吴彪。
只要西营的官兵染了疫症,此事便是真的了,朱医正推断无误,都城必定会封起来。而若天幸吴彪死了,他们东宫便可一石三鸟,既知晓了换防情况,亦可在西营那里安插下人手,再顺手把阿贵往上一呈,拉刘竞背黑锅。
这是多么完美的计策,却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还没施展开来便告结束。
杜冲一面听着刘章温和地劝慰他们的话语,一面又回想起了秘报上的内容:
孟渊突袭,朱钦、阿贵亡,药箱被带走,孟渊身边有一女子两度出声示警。
这个神秘女子到底是谁呢?
杜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462章
天将擦黑的时候,傅珺便已经睡下了。
今天上午折腾了这一趟,她觉得万分疲惫。总归她今天也一直说是身体不适,因此在从田庄回来后,傅珺匆匆换过装束,只出来应付了一顿午宴,便回房休息。
此时天色向晚,困意袭卷而来,傅珺下午睡得不大好,这时候自是撑不住了,便在青芜与绿萍的服侍下早早安歇了下来。
躺在温软的/床/上,傅珺正自神思幽幽,忽然听见窗屉子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立刻睁开了眼睛。
四下里一片安静,青芜睡在槅扇外头,呼吸声十分均匀。
傅珺悄悄地掀起绡帐,踩着绣花软底鞋移步至了窗前。
窗屉子悄无声息地被人拉开了,然而,外头并没有人,只有一片模糊的景物。
傅珺推开窗屉子,探身向外看了看。
好像时辰还不算太晚,天光尚亮,窗外隐约可见一小片翠绿的修竹,竹林边一带米分墙。她极目看去,恍惚瞧见墙头上露出了一角青色的袍袖,像是孟渊穿着的衣裳。
傅珺心下狐疑,不明白孟渊这时候跑来找自己何事。她抬脚跨上窗台,尽量不出声地翻出了窗外。
然而,她的脚刚一落地,周遭的景物忽然变了。
傅珺环顾四周,翠竹不见了,米分墙也不见了,她已经置身于一处空房间,低矮的屋顶压在头上,房间的四角放着大冰块,丝丝白烟自冰块上升起,地上躺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是田庄的地窖。
傅珺完全不明白她是如何到得这里。
她转向身后,一道石阶延伸向上,出口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大半个身子皆隐在暗处,只露出了脚上的一双鞋。
那不是孟渊的玄色云纹靴,亦不是吴钩他们的薄底快靴,而是一双翠绿色绣宝相花的女式绣花鞋。
傅珺觉得,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双鞋。
她不由自主地踏上了石阶。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
可是,那阶梯很长,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傅珺向上走了许久,那双绣花鞋仍旧伫立在出口处。与她隔着十来级的台阶。
傅珺干脆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自己走不过去了,于是便探出手来,想要去捉住那个穿绣花鞋的女人。
可是,那女人一下子不见了。
傅珺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了台阶上。
当身体前倾的那个瞬间。她以为她会扑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然而却并没有。
她栽倒在了一片松软的土地上,那地上还丛生着新出芽的小草,春风携来淡淡的花香,拂在身上直叫人绵软无力。
傅珺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环顾四周。
她已经出了土坯房,来到了田庄之中。外头的天色仍是不明不暗,光线模糊。她站在田庄中唯一的土路上,远处的田地里有好些劳作的农人,还有些妇人抬着吃食正走在田埂上。所有人的表情与动作都像被放大了数倍,夸张而呆板。
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周寂静如死,傅珺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息声。
那个穿绣花鞋的女人,不见了。
田埂之上来来回回走过无数农妇,她们黑红的脸庞、健壮的身形,都与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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