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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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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萧常远是个聪明人,见战事陷入僵局,再打下去于双方皆无好处,尤其是契汗皇族内部矛盾日益突出,他必须腾出手来先安内,方才有攘外的可能。于是他当机立断派出使者,奉上国书一封,表示愿将万仞峰以南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让,并对刘筠俯首称臣。
需要说明的是,契汗国有一别号“冰封之国”,其大片疆土皆覆于千里冰雪之下,万仞峰外以南的那片土地实际上只占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因此,这半壁江山一说也是掺了水分的。
而即便如此,与大汉朝对峙数百年的契汗国能够开口求和,于大汉朝而言不啻为绝好的消息,亦是正中刘筠下怀。于是两国互派使者,于万仞峰下陈留镇谈判磋商,最终签订了历史上著名的《万仞峰条约》。
《万仞峰条约》订立后,契汗便正式成为大汉朝属国,萧常远改皇为王,从今往后不得著玄绛二色,其子萧德英、萧德良随大汉军队入京为质子。此外,契汗国每年需向大汉朝进贡白银、战马、粮食等钱款物资达数十万之巨,而大汉朝则将契汗立为“永世不征之国。”
不平等条约的签订。永远都伴随着坚甲利兵,亦永远伴随着一个国家的兴盛与另一个国家的衰败。《万仞峰条约》后,契汗国元气大伤,一撅不振。而刘筠治下的“建武盛世”却就此开启了新的篇章,大汉朝亦进入了最为强盛的时期。
二月廿九,春分。
这一日,在外征战近半载的西北军殚忠、效义二营,奉旨进京。面圣献捷。
边军入京乃是罕事,因此,天还未亮,便有大批百姓蜂拥而至,将西华门至朱雀大街这一段路挤得水泄不通,连房顶上都站满了人,众人皆想一睹这支大败契汗的强军风采。
比起喧嚣热闹的大街,温国公府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寅正方过,府里各处便皆亮起了灯。国公府前几日便接到了旨意,着孟铸等人于边军进京当天前往麒麟门。与今上一同迎接大军还朝。
“此乃国之盛事,阿渊这是开疆拓土的功臣哪!”瑞锦堂中,穿着朝服的国公爷孟铸努力抑住唇角的笑,捋须道:“阿渊此番立了大功,光耀门楣,今上甚喜,前几日还召了我御前奏答,言语间对阿渊那是大加褒奖,说阿渊乃是不世出的名将。”
孟铸越说越是欢喜,说到后来已是眉飞色舞。
温国公府在勋贵中的地位一向有些尴尬。自老国公爷过世后,整个国公府便是一派温吞无力之象,孟铸心中亦是自知的。如今终于出来了一个孟渊,孟铸这才有种国公府实至名归之感。他这个国公爷的腰杆儿也终于可以挺起来了。
裴老夫人亦是面含笑意,道:“阿渊这么有出息,可见也是我们孟氏祖宗保佑,今年祭祖可需得好生办一办。”
孟铸立刻点头称是,道:“母亲所言极是。想我温国公府当年便是以武晋爵,如今阿渊继承先祖遗愿。于战场上扬我国威,此事是需得好生祭告祖宗。”说罢他终是忍不住心中喜悦,放声大笑起来,直震得那案上红烛也跟着晃了晃。
孟瀚映在烛火下的脸,便也跟着这烛火一忽儿明、一忽儿暗,阴晴不定。
冯氏瞥眼瞧见了,眼角微微一眯。
去岁才为了纳妾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在工部又整天喊苦喊累,裴氏跟在后头忙活,生恐委屈这个公务“繁忙”的嫡子。这母子两个大概谁也没想过,国公府的庶三子能挣下这么大的功名,只怕这会子心里不是滋味呢。
冯氏一面想着,一面便又向裴氏瞥了一眼。
裴氏的脸拉了一半儿长,面色倒还算平静。
也是,裴老夫人在上,国公爷也是满心的欢喜,裴氏身为孟渊的嫡母,此时就是再怎么不开心,面子上也得端着。
众人又说了会子话,天边的曙色便跃上了窗棂,麒麟门迎驾便在卯初二刻,孟铸不敢多耽搁,带着两个儿子便先离开了。
裴老夫人许是心里欢喜,孟铸走了她也没叫人散,仍是又拉着裴氏等人说话,最后索性便留下众人用朝食,瑞锦堂也难得地热闹了一回。
冯氏一面忙着张罗摆饭,一面抽空往傅珺那里看了一眼。
却见傅珺穿了一身水红色合欢领云纹暗花绉纱衫子,下头是轻米分染烟霞十二幅晕色湘裙,臂弯里搭着月白团云纹香雪纱披帛,梳望仙髻、簪玉步摇,一身衣饰宛若云中仙子,气韵极是超然。
冯氏便暗自点了点头。
她的这位郡主三弟妹倒真是沉得住气,比起脸拉得老长的裴氏与冷着脸的吴氏可要好得多了。
一时饭毕,众人漱了口,又喝着茶闲话了两句,裴老夫人便扶了裴氏的手,带领众人前往素心馆明间儿里坐了,等待孟渊回府。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二月的东风携来清润的气息,令人心神一爽。
裴老夫人居中坐了,往四下看了看,见素心馆的明间儿新换了窗纱,碧盈盈的绿里晕了一汪梨白,光影荫荫,映得满屋皆是新绿,她便含笑道:“这窗纱的颜色倒新鲜,又干净又鲜亮。”
冯氏站起身来笑吟吟道:“老太太眼光真好。这个是姑苏府今年新出的梨影纱,还是三弟妹从宫里得来的,各房皆得了一匹呢,孙媳妇原怕这颜色太亮老太太不喜,既老太太喜欢,明儿孙媳妇便叫人给瑞锦堂换上。”
☆、第694章
听得冯氏所言,裴老夫人便笑了起来,点头道:“那感情好,我正想着要换个颜色新鲜的窗纱来着。”说着又转向傅珺,含笑道:“叫我们也跟着郡主沾点儿光。”
傅珺站起身来,浅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是孙媳妇有福气,才得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
裴老夫人便摆手笑道:“罢了,坐下说话吧,一家子亲戚,莫要这般生份了去。”
见裴老夫人待傅珺和颜悦色,裴氏终是再也忍不住,一张脸又往下拉了半尺。
她实在是极不开心的。
虽已是努力遮掩,然而那心里的愁绪与不喜却仍旧时不时地便要往上顶一顶,让她没办法摆出个笑模样。
事实上,自孟渊娶妻之后,她便没有一日过得顺遂,每件事都像要跟她作对似的,总会往她最不愿意的那个方向转。
有一个极不好管束的儿媳已经足够她头疼了,现在倒好,她最讨厌的奸生子立了功,还是大功、首功,想来那封赏肯定不会少,说不得又得往上升一升,如此一来,这奸生子的风头已经远远盖过了她嫡亲的儿子。
裴氏拢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拧住了帕子。
此事已经足够叫人不喜了,偏裴老夫人竟还领着一家子女眷专候在素心馆,就为了等那个奸生子回府,一想至此,裴氏那心里便像是针扎似地难受,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傅珺,眉眼间的怨毒直是藏也藏不住,
“咳咳……”裴老夫人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
裴氏微微回神,转眸便碰上了裴老夫人淡漠的视线。
她心中微惊,连忙用力按下情绪,面上换过一副僵硬的笑脸来,向裴老夫人道:“老太太可要歇一歇?三郎回来还早着,您今儿跟着起了个大早,这会子可累了不曾?要不您且先回房歪着。待三郎到了门口媳妇再叫人请您出来。”
裴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道:“我这把骨头虽老了,倒还硬朗,坐一会子还是使得的。”说着她又看向一旁端坐的傅珺,却见这位郡主娘娘端坐在一旁。从神情到举止并无一丝破绽。
裴老夫人便暗自点了点头。
小夫妻一别就是半年,说不想念那是假的,能够于众人眼前稳静如常,光是这一份镇定,便已比一般的年轻姑娘要强多了。
若傅珺知晓裴老夫人此时心中所想。只怕会觉得惭愧。
裴老夫人只看见了傅珺表面上的样子,而事实上,她拢在袖子里的手正不自觉地打着颤。她甚至不敢去端茶盏,只能竭力保持仪态,心里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又像有个大锤在不停地敲击着心脏,“怦、怦”的心跳声响个不停。
那个她挂心了许久的人,终于就要回来了。傅珺觉得她的心轻得像是能被风吹起,又像是阳光遍洒,照亮了每个角落。
昨夜她几乎没怎么睡。今天更是一早便起来了,平生第一次为了挑衣裳而犹豫不决,耽搁了许多时间。
此刻,坐在素心馆的明间儿里,她从没发现时间竟是过得这样慢,等上许久许久,那座钟的指针才会挪一格。
也不知孟渊现下如何了?她做的里衣可够他穿?他是瘦了还是黑了?有没有像她想他一样,也思念着她?
纷纷扰扰的思绪如窗外乱飞的柳絮,拂不开亦看不尽,唯觉一阵阵地恍惚。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珺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院子外头忽然便响起了丫鬟满是惊喜的声音:“三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
裴老夫人立刻便站了起来,面上带着掩不去的笑,高声问:“是阿渊回来了么?”
一个小丫头这时候才连走带跑地进了屋。一进门便笑着见礼道:“回老太太的话,是三爷回来了!方才进了垂花门儿,正往里头走呢,婢子先赶回来给老太太报喜。”
裴老夫人喜得眉开眼笑,道:“好个聪明的小丫头,来人啊。看赏。”
话音未落,一旁的大丫鬟知雅便含笑上前,将个大荷包塞给了那小丫头。
小丫头揣起鼓鼓的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欢天喜地地磕了个响头便跑了下去。
接着又有好几拨来报信儿的仆妇,裴老夫人皆是重重有赏,随后便听见门外传来了见礼的声音,“见过三爷”、“给三爷请安”。
廊下的丫鬟早便殷勤地打起帘栊,未几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屋门外。
傅珺定定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近的人影。
黑了,也瘦了,然俊美的容颜却仍旧夺目,是多年前在灯火下昳丽的少年郎,亦是于烟花漫天时回望着她的那张温暖的脸。
一股又酸又软的情绪漫了上来,傅珺的眼角已是微湿,唇边却漾起了一丝笑意。
似是心有灵犀,孟渊亦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转眸去看她。
刹时间,周遭的一切似皆消失了去,傅珺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那样响亮,那样急促,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情不自禁地抚着胸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阿渊,阿渊,到祖母这里来。”裴老夫人满脸是笑,眼中却含着泪花,一迭声地唤道。
孟渊转过视线,脚下不停,大步行至裴老夫人身边,跪下磕了个头,沉声道:“祖母,阿渊回来了。”
依旧是如箫鼓般悦耳的声线,微沉的尾音带着几分嘶哑。
像是被这声音的弦拨动着一般,傅珺觉得,她的心又跳得急了一些。
裴老夫人的眼眶已经红了,复又笑了起来,亲手去扶孟渊,语声微颤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语罢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向他身上拍打了两记,哽声道:“你这孩子,走的时候儿也不说一声,直到打起来了祖母才知道,祖母可真是担心……”一面说着,一面便落下泪来。
孟渊的眼圈也有些发红。
这阖府中除了孟清之外,也就裴老夫人视他如亲人,当年他初入府时,裴老夫人亦对他多有回护。此刻见她老泪纵横,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担心,孟渊心中颇为愧疚,便道:“老太太教训得是,孙儿不孝,事先不曾支会您一声,累您为孙儿担心了。”
☆、第695章(200月票加更)
裴老夫人见孟渊仍跪在地上,整个人又黑又瘦,比起往日不知憔悴了多少,她到底心疼孙儿,便又去拉他,又是哭又是笑地道:“你还不快起来,还要你祖母拉你不成,你这般长大,祖母可也拉不动你。”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皆笑了起来,裴氏与冯氏等人忙上来相劝,孟渊便也起了身,转眸向旁看去。
那个纤秀而美丽的身影,正亭亭立于他视线的终点,眉目如画、风姿清丽。
他的眸光刹时温暖,尽皆拢在她的身上。
没去管旁人侧目而来的眼神,更未去理会一旁裴氏有意的咳嗽声,孟渊蓦地迈开大步,径自便行至了傅珺的身前,望着她一笑。
“我回来了。”他道。
傅珺的耳边,似又响起了大提琴的乐韵,这短短四字像是带着余波,久久回旋于她的心底。
“嗯,我知道。”她望着他笑,睫羽上却凝了一层水珠,微酸的疼痛一刹时漫上了全身。
孟渊向她一笑,笑容灿烂得令人目眩,旋即他便转过了身,向裴老夫人躬了躬身,道:“老太太,孙儿尚有军务未结,需得先去五军营一趟。”
“这么急?”裴老夫人的眼角尚有泪意,拿了帕子抹泪道:“怎么这才一回来就又要走?你不是还要去西北吧?”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中已尽是担忧。
“孙儿不会去西北,老太太但放宽心。”孟渊说道,又向裴氏略一躬身,道:“母亲,儿子还需回五军营处理公务。需得耽搁些时日。”
裴氏眼角微眯,手里的帕子却按在颊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去罢,你房里的事不用担心,自有我帮着照看。”
孟渊神情微肃,眉眼未动。向裴氏再躬了躬身。最后再向傅珺的方向看了一眼,温柔地道:“阿珺,我这便去了。”说罢他便大步转出了槅扇。不一时便闻靴声枭枭,他修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院门处。
“可早些回来。”直到他的人影已经不见,裴老夫人方想起叮咛了一句。自然,这一句殷殷的叮咛。孟渊定是不曾听见。
傅珺亦未听见裴老夫人的话。
她的视线长久地停伫在窗扇处。窗上的梨影纱掩映出一角院墙,绿荫荫的蔷薇翠叶如盖。攀住墙头,有小小的花苞露出枝头,在风里轻轻摇曳。
孟渊的身影,方才便嵌在这绿色葱笼的背景下。而此刻,那里唯有东风轻拂,碧叶摇枝。
傅珺墨染般的长眉。微不可察地一蹙。
然而,屋子里已经再度热闹了起来。欢声笑语响个不息,并没有人注意到傅珺有什么不同,而傅珺也始终表现得十分平静。
孟铸他们没多久便也回来了,众人便又忙着迎国公爷并几位爷坐下,听他们细述边军进京时的盛况,裴老夫人与孟铸显然极是欢喜,人丛中时不时便会传出他二人的笑声。
众人说完了话,便又聚在素心馆里用了午饭。孟铸叫人开了一坛云州金窖,家下男丁人人皆倒上了酒。孟澄与孟瀚自不能免,孟羿如今已经整十三岁了,全然是个小大人,竟也似模似样地陪了一杯。
女眷这一席也上了酒,却是今年新制的桃花酿,那酒是用糯米酒并桃花露兑制而成的,入口甜软、回甘微醺,酒劲儿并不大。裴老夫人喝了一盅,吴氏等人也皆饮了些,傅珺却将酒倒给青芜了,只说她不擅饮,众人倒也没强去灌她。
一顿饭直吃到将至未正才散,孟铸扶醉而去,众人亦各自回房,冯氏便与傅珺相携着出了素心馆,两个人漫步而行。
转上了通往水榭的那条碎石小径,冯氏便轻声道:“方才在席上我也不好劝你,你莫要担心,三爷已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便是好,如今不过是在京营里待着,不会有事儿的。今儿你也累了一天了,且回去好生歇着才是正经。”
傅珺知晓她这是一片好心安慰自己,遂浅笑道:“我无事的,大嫂嫂才是累了一天呢,还是快些回房躺一躺罢,今儿可是一大早便起来了。”
冯氏确实是有些累了,听了傅珺的话便笑道:“我可比不得你正年轻,我可是真累了,回去就得躺着。”
两个人又说笑了两句,便在水榭前分作两路,傅珺自带着人回了临清阁。
方一踏进临清阁的大门,傅珺便回首吩咐道:“来人,备车,我马上要出去一趟。”
她说话的语气极为平静,然不知何故,涉江却从中觉出了一丝冷意。
事实上,在素心馆的时候涉江就感觉到了,傅珺似是心情不大好,面上虽是淡然,身上的气息却颇为沉肃。
此刻闻言,涉江不由心下微怔,旋即应了声“是”,便带着人下去准备出门的一应事宜。一旁的青蔓忙叫白薇去收拾包袱,一面上前轻声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可要带些什么?”
傅珺笑而不答,径自便回了屋,却将一应人等皆遣了出去,还拉上了门帘,也不知在屋里做些什么。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傅珺的马车便驶出了温国公府。
“娘娘,您到现在还没说去何处呢,这车要往哪儿走才是?”马车上,涉江轻声问道。
此时,车子便停在崇武坊的坊市口,玄漆朱顶的郡主规制马车歇在路边,又有高头大马的侍卫在侧,已经引得路人频频往此处观望了。
傅珺淡淡一笑,道:“去玄武大街,三爷的别院。”
依旧是平静的语气,然涉江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她没敢再说话,只轻声向外吩咐了一句,未几时,马车便驶离了坊市口,转上了朱雀大街。
自朱雀大街至玄武大街,不过是盏茶的功夫,当马车停在孟渊的别院时,早有侍卫上前叩响了门扉。
“吱哑”一声,门应声而启,露出了吴钩那张有些惊慌的脸。
“娘娘,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只愣怔了一刻便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立刻往门边靠了靠,整个身体几乎便贴在门上,一脸“我不在,你没瞧见我”的表情。
☆、第696章
傅珺步下马车,见了吴钩这般怪模样,忍不住便是“噗哧”一笑,积在心里的那层怨气,便在这一声笑里破了个口子。
她将帕子掩在唇边,挥手道:“得了得了,你作出这种怪样子骗谁呢?真当我不知道他在这儿似的。”
吴钩表情一僵,旋即便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苦着脸道:“娘娘,属下就知道瞒不过您,这真不是属下的主意,主子一定要这么做,属下劝也没劝住。”
傅珺并不理会吴钩的唠叨,提起裙子便往里走。
街口处拂过来一阵风,拂起她的衣袂与裙角,轻米分绡纱帷幕、水红绉纱衫儿、烟霞晕色长裙,明明是一身娇嫩妍媚的色泽,却在这几步走时气势烈烈,张扬得如同火焰一般。
吴钩原本才起了个头儿的阻拦意愿,便在这浩荡的东风与火焰中熄了个干净。待回过神来时,门前唯有一车并数骑而已,身后倒传来了一声女孩子娇脆的轻笑:“呆子。”
吴钩的脸红了。
孟渊叫他看看是谁来了,结果他看是看了,却完全被来人压住了气势,连回去禀报一声的机会也没捞着,还被人笑话是呆子。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一角淡青色的裙摆,轻快地转过了院门。
“你又乱讲话了。”月洞门外的小径上,青芜有些责备地对青蔓道。
青蔓吐了吐舌头,复又掩了口嘻笑:“那人确实有点呆嘛,怪好笑的。”
青芜摇了摇头,瞥眼向前头看了一眼。
傅珺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不快亦不慢。可是青芜却分明感受到了那背影里的怒意,正随着主院的临近而越发浓重。
青芜与青蔓对视一眼,尽皆肃下了神色。
此刻莫说是她们,便连白薇与白芍亦皆是敛声静息,脚步声都压得轻极近无。
所有人都有一个感觉:郡主娘娘生气了。
傅珺确实是在生气。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孟渊回来时的情景,他进屋时的步态、下跪时的动作、被裴老夫人拍打时面部的表情……每回忆及,她心里便是一阵尖锐的抽痛。
“咿呀”一声。眼前的玄漆雕兰草房门忽地被人拉开了。傅珺抬眼看去,心底瞬间一片冰凉。
“鲁医正!”她上前几步,一把便拉住了鲁医正的药箱。语声中已经有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了颤抖:“他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不只是声音在抖,她的手也在微微发颤,连同她的心,亦跟着颤个不息。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鲁医正的语气十分不虞。脸色也不大好看,“就是毒还没拔干净。如果早些回来定然无事的,这是耽搁了,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死小子!”
鲁医正嘀嘀咕咕地说着。又翻开药箱四处翻找,自言自语道:“咦,我明明记得药丸就在这儿的。跑哪去了?”
余毒?居然是中毒?
傅珺的身子晃了晃。鲁医正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她觉得身子有点发软。脚也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竟是半步都挪不动。
涉江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她。
傅珺定了定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毒?阿渊是中了毒?不是肩膀受伤么?”
她观察到的微表情是孟渊的肩上有伤,她再也没想到,孟渊竟是中了毒。
“你知道?”鲁医正上下打量了傅珺一眼,嘴一撇:“好家伙,还不让我说呢,原来你都知道了,那你不知道这小子是中了毒箭?我告诉你,那一箭幸好射偏了,军医处置得也算还成吧,要不然你就等着当寡……”
“鲁医正。”里间传来了孟渊嘶哑的声音,随后,一张温暖的笑脸便自槅扇边露了出来。
鲁医正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得得得,我不说了,我得回去合药了。”说到这里他又大力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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