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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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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听说北京城陷落,崇祯吊死在煤山,到现在二十多天已经过去了。南京城内还在争论不休,潞王的呼声越来越高,史可法也改了原来的主意,走入钱谦益同一阵线,主张推潞王为君。
收到江北来的密信后,马士英躲在宅子中闭门谢客,好像已经默认自己失败了,让那些关注他的复社士子欣喜不已。
如果说翟哲深夜来访说的那些话让他心焦,那么江北四镇给福王的效忠书是把他逼入死角。史可法拿到了这个也不得不让步,好在现在他占据了主动。
“福王!该在等着我了!”马士英想笑,可是咧了几下嘴,愣是没笑出来。
“来人,备轿!”他向门外的管家吩咐,“先往诚意伯和忻城伯府中递名帖。”赵之龙和刘孔昭这两个勋臣掌管了南京的守备兵营。
在复社士子踌躇满志,暗地里商讨想要担任何处官职的时候,马士英拿着江北四镇和南京守备勋臣的效忠文书放在史可法面前。
面对无可逆转的形势,文臣、太监和皇帝围在一起,用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争论。
四月底,天气时而阴雨,时而晴朗,官道上有些淤泥,路很不好走。
一列旗帜鲜明的队伍往江北而去,马士英和史可法往淮安迎接福王朱由菘入南京。五月三日福王任监国,百官朝服,福王行告天礼,魏国公徐宏基进“监国之宝”。
五月十五日福王朱由菘登皇位,改次年为弘光,分功行赏。
卢九德是个太监,拿不到台面上来,被朱由菘封为京营提督监军,马士英成为拥策首功之臣,升兵部尚书并领内阁首辅,高宏图为户部尚书,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史可法之前辱骂福王多次,又争不过马士英,自请往江北扬州督师四镇,布置江北防御。
三日后,又进封黄得功、左良玉原伯爵位为侯,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为伯。史可法正好准备往江北,请命给四镇发铜甲、铜锅、团牌、红衣炮并等军需物资。
绍兴府和杭州府的交界处。
对面钱塘江水如万马奔腾,但掩不住宁绍士卒的歌声。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歌声朝气蓬勃,让人闻声一振。
从翟哲回来已有一个月来,宁绍军镇陈兵钱塘江侧,操练不息,声势唬人。
翟哲一直在等,等到他听说马士英举荐阮大铖为兵部侍郎时,上书请往江北守御,并求加募兵两万,并求今年的军饷。
这段时间南京登基大典,事情太忙了,翟哲没有急于去打扰马士英。东林党在江南根基深厚,如高宏图和钱谦益都入阁办事,当马士英任用阮大铖时,就标明他对朝政已经基本完成了控制。
柳随风一直留在南京活动,还在与东林党人以及左良玉等人联系。皇位之争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从马士英启用阮大铖开始,阉党与东林党之间的争斗将不可避免。
翟哲是亲东林党的军镇,在马士英的眼中又是可以收买的人。对他既有招揽之心,又心生防范。左良玉在武昌,翟哲在浙东腹地,若两路防御,难免会力不从心,但翟哲前日的表现表明他与东林党并不是铁板一块。
翟哲暗自惋惜,若马士英不用阮大铖,与东林党之间的裂痕不是不可以弥补,毕竟他妹夫杨文聪与东林党人交好,他自己也不是阉党中人。但当年他能为张溥奔丧,如今掌权了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恩人。马士英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他还能记得翟哲的那一点好吗?
天气变的炎热,江北战局翻天覆地。皇太极已死,吴三桂引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入关,于四月底在一片石击败李自成,攻入北京城,吴三桂继续追击大顺兵马。
六月中旬,弘光帝拟旨,封原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为蓟国公,宁绍总兵翟哲为东海伯。
没赶上第一波封爵,马士英终于在第二波上想起了翟哲。此时的爵位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声名显赫,但有了爵位便有资格与巡抚等文官平起平坐了。
重新得以任用为兵科给事中的陈子龙奉命来宁波府前来传旨,同时带来的还有犒劳的军饷。
第370章 乱局(五)
“国难之时见忠臣,陛下对大人恩宠如山,请翟总兵募集士卒,旦夕操练,等候北伐之时。”
陈子龙把敕书、印信交给翟哲手中。除吴三桂外,翟哲是继江北四镇和左良玉后第一个封爵的总兵。江北四镇有拥策之功,左良玉声名已久,马士英这种手段只能理解为在拉拢翟哲。
“必当如此!”翟哲转手把这些东西交给侍立在身后的方进。
“兵部已批复宁绍军镇再募集一万士卒,军饷增加万人,你可找浙江巡抚黄鸣俊协助办理此事。”
“卧子兄,辛苦了!”
翟哲穿了米色的长袍,下巴有一寸长的短须修剪的整整齐齐,完全一副儒将摸样。如陈子龙等文官也正是看翟哲没有半点粗鲁摸样,才会与他称兄道弟。
他摆手命身后的亲兵端上银盘,这是大明的惯例,为传旨的御史送点喜钱。
陈子龙并没多少喜色,收了银子,再寒暄几句,巡察了翟哲的兵营后,告辞而去。
此时宁绍军镇,逢勤与左若领两万步卒在台州天台山操练,翟哲领中军一万人驻守宁绍,张名振两千步卒守石浦。文林柱和张诚的八千水军驻守宁波海沿岸港口和舟山群岛,陈虎威的两千海盗守在台州海。
陈子龙前脚刚走,翟哲命宗茂往杭州巡抚衙门追饷,并呈上募兵的计划。
大明军政分离,户部的饷银会先发送至巡抚衙门,再转给军镇。如募兵事宜,也需由巡抚衙门给各地县令发批文,再有各地县令与军镇合作完成募兵。
一直等了三四天,宗茂命人回来禀告,黄鸣俊对他避而不见。
去年冬天夺取漕运粮食的事情,因为北京城被流贼攻陷,当然不会再有结果。如今翟哲不但没有被处置,反而被进爵,让黄鸣俊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也属于东林党序列,但东林党并不是都待见翟哲,如今朝中东林与阉党争斗激烈,翟哲无缘无故被加上爵位,让有心人不得不怀疑。
“我就是不配合你,你有什么办法啊!”官场推诿之事,黄鸣俊烂熟于胸。他以上官的身份想为难翟哲,那还不是轻而易举,除非翟哲想起兵造反。
江北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紧迫,翟哲火急火燎,偏偏碰上个刁难他的巡抚。
大帐中,翟哲脸色阴沉,如六月天乌云密布的天空,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中军的几个统领,萧之言、李志安、鲍广和车风几人大气也不敢出。
“萧副将!”
“末将在!”
“你率一百健卒往南京,向兵部侍郎阮大铖禀告此事,没有我的命令暂且不要回来。”
“遵命!”
萧之言前脚离去,翟哲急令召见季弘。
天气炎热,宁绍大军从钱塘江岸边返回宁波府海边避暑。沿海港口中正在打造战船,不是那种可以装上二三十门火炮的大海船,而是只有七八丈长的战船,顾三麻子亲自在监工。
大军回到宁波府不到十日,一个惊人消息传来,东阳的白头军残部复叛,攻下东阳、义乌两座县城,浙东震动。许都经营多年,白头军在浙东影响很大,虽然大部被平息,但还是有少数人藏在山林中。自从翟哲给许都收尸,保护许都一家老小,又招揽了朱大彪后,白头军与翟哲就有了断绝不了的联系。
宁绍军镇反应迅速,翟哲率军重返钱塘江边,遥对杭州。
翟哲陈兵钱塘江边,不进不退,恰巧挡住了浙江总兵方国安进军的道路。朝中阮大铖上位,东林党几人正在与首辅马士英斗的如火如荼时,黄鸣俊身为东林党竟然要来捅军镇这个马蜂窝,就怨不得他不客气了。
金华知府上奏浙江巡抚,黄鸣俊不敢隐瞒,向兵部请奏调浙江兵马剿抚白头军。
七月初,朝廷的批文下来,“左光先诱杀许都,不行善政,以致煽动;前次白头军叛乱由宁绍总兵翟哲剿杀,着黄鸣俊督宁绍镇相机剿抚。”这一段批复很有玄机,直接把左光先斩杀许都的行为给否定了,左光先正是东林党元老左光斗的弟弟,与阮大铖有宿怨。
黄鸣俊无可奈何进了翟哲的兵营,督促大军往东阳进发。
翟哲也没给黄鸣俊脸色看,还是毕恭毕敬的把他请入大帐,大军向东阳进军,一天行走十几里地。
沿途都是熟悉的山水,三天还没出富阳县。黄鸣俊都快疯了,召见翟哲,质问:“浙东两县,山贼肆掠,你为何还不迅速发兵!”
“军中无饷,士卒怠战!”翟哲的神情冷漠,“兵部核实我宁绍镇有三万两千兵士,饷银已欠三个月。”
“你,你……”黄鸣俊气急,指着翟哲骂道:“你就等着与我一起倒霉吧!”
翟哲行礼退出。
时隔半年,天下大局已变,大明各军镇虽然不敢公开抗命,但没有银子想调动大军是不可能了。翟哲现在就是要钱、要粮、要兵,谁也不相信,其他军镇莫不如此。
朝中争翻了天,阮大铖上任后,总算抓住了机会,与东林党斗的死去活来。明眼人一眼便能看透,这江南半壁江山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浙东的信使飞马向南京每日不断,有禀告军情,有联络私党。
秦淮河岸。
歌舞依旧。
萧之言漫无目的的走在河道边,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些香味,不知是来自女人身上的脂粉,还是河坊花园中那些盛开的夏花。
他实在不喜欢呆在这个地方,像他这样视义气为性命的人,四周全被相互算计、陷害为乐的人环绕,实在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好似一个有洁癖的人掉进污秽不堪的淤泥池塘中。
几日前,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上奏:“东阳再乱,全因县官诛求激变!”
围剿白头军残部不急,正在为白头军叛乱的原因争论不休。能有个给好友平反的机会,陈子龙当然不想错过,许都一家人如今还活在暗处。
萧之言明白这其中的勾当,他又不是傻子,翟哲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东林党不是铁板一块,这是在合着伙算计浙江巡抚黄鸣俊呢,陈子龙只不过被推出来当枪使。
河水静静流淌,有些浑浊。
顾眉一直留在绍兴,萧之言也没有了寻花问柳的心情。
突然前面路上一阵喧闹,一群士子追着两个人围打。
“打死他,打死他,事贼的人还敢回到南京。”
“我没有!”一个身材敦实的年轻人挺直胸脯,强犟这脑袋,“我没有事贼。”他头发散乱集结在一起,满脸污垢,裤子上一个大洞能看见半边屁股,上衣像是大半年也没洗过,手中拿着一根竹棍。
他话语未落,一堆石头木棍砸过来,一块石头正好砸中他的脑袋,鲜血从额头浸出。
“密之兄,别再争辩了,快跑吧!”身边另一个书生跳到他身前挡住。这个人萧之言看的清楚,正是他一年前在南京认识的黄宗羲,后来还往卫所还过银子。
围追的儒生七嘴八舌:“朝廷正在追究从贼的人,有人看见你在北京城给顺贼磕过头。”
萧之言走近几步,看见那人正是当日在河坊中摆弄千里镜的方以智。前年往京师赶考,中了进士后就一直就留在北京城了,估计是碰见李自成攻破京城,一直到现在才逃出来。
方以智站在那里,脸色涨红,眼中泪珠泛出,坚忍着没有掉下来。他一路乞讨,沿途兵荒马乱,两个多月靠一双脚从北京走到南京,到了这里就是这般结局。
“黄宗羲,你不要护住他,我们复社没有这般不要脸的社友。”有人在叫嚣。
方以智倔强的站在那里,眼神再不想从前那般锐利。
“方以智,你自己说,有没有给顺贼下跪过。”
“有!”方以智嘶吼,眼神扫过不远处的秦淮河,突然产生了冲过去跳入河中的念头。不跪就是死,他不怕死,当时只想留着自己的身躯还有点作用。每一个投靠顺贼的朝臣都这么说,但没有几个能从北京城一路乞讨返回南京的。
“你看看,你看看,他承认了。”围观的儒生讥笑,“去报官吧!大牢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密之兄,走吧!”黄宗羲张开双手。
方以智的眼神越来越黯淡,空中的香味很浓,让他很想打个喷嚏。秦淮河的滋味他已经不再那么熟悉了。逃亡这三个月,他在路上的见闻,胜过他此生之前的所有。
萧之言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喝叫:“黄宗羲,带着方以智往绍兴,找翟总兵能护着他。”
北京城被攻破后,京城的八成大臣都投靠了李自成。这些日子,朝中正在追究此事,凡是曾经事贼过的家族,会被抄没家产,抓入大牢。在这一点上,马士英和东林党倒是达成了共识。因为一旦反对,便会授人以柄。
方以智被人指证过,只能先逃了,要是被补入大牢,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有钱上下打点,怕是很难再出来了。
“往哪里跑!”众儒生喝叫,远处有衙役正在赶过来。
萧之言往前一站,抽出腰间佩刀,喝叫:“谁敢阻拦。”倒是还有七八成当年当马贼的气势。
方以智垂下脑袋,跟在黄宗羲身后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这一帮儒生指着萧之言吐沫喷上天,但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口,不敢靠近。
第371章 国崩(一)
“东阳县令姚孙矩贪横激变许都,尚敢搜卖贼产,日事诛求,激成大祸,罪不容诛,左光先力庇贪令,毒流东越,着革职拿!浙江巡抚黄鸣俊,失察酿祸。”
尖锐的声音响在黄鸣俊耳中,在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中,许都的白头军起义竟然被平反了。
很神奇吧!翟哲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黄鸣俊。
黄鸣俊是东林党,是他是闽人。陈子龙急于消除几社的几个社友对自己的误解,又念起与许都的旧情,以及对许都的歉疚,心甘情愿给翟哲当了一回枪。他在兵科好办事,上奏的条文正合阮大铖的心意。
阮大铖想报复老仇家左光先,黄鸣俊只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一省巡抚,无法安抚下属军镇,尽在给内阁找麻烦,马士英罢免他没有一点犹豫。
现在不比从前了,首先要把各大军镇哄好,听说以史可法的名声,在江边扬州费劲心机周旋,还是避免不了四大军镇之间的摩擦。
翟哲摆明了在隔岸观火,朝廷不解决他与黄鸣俊之间的矛盾,他是不会发兵去解白头军之乱的。
“翟总兵,让你这种奸人得遂心愿了!”
文人骂起人来,真是一点也不嘴软。黄鸣俊看着翟哲温和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嘲讽自己,恨不得一脚踩下去。
“奸人就奸人吧!”与文人对骂是自找苦吃,翟哲可不会犯这个气。
黄鸣俊前脚离开兵营,新任巡抚任天成带着二十万两银子前来犒劳,把欠下的军饷全部补上。
不用他催促,李志安和孟康督促两路兵马进军东阳,有朱大彪联络旧部,一路兵不血刃,七日克东阳,十日克义乌。一路往南,驱逐白头军从兰溪入衢州。金华府除了府城外,全在宁绍镇兵马的控制之下。
金华府没有多大价值,翟哲的目标是衢州府。衢州府处于赣皖浙闽四省交接的要冲,江南入闽的唯一一座险关仙霞关正在此地。
李志安率大军压阵,朱大彪领先锋军进入衢州的龙游。
有了浙江巡抚的公文,各处县令配合宁绍军镇在温州府、金华府、衢州府和处州府共募集一万士卒,紧急送往台州。翟哲分新兵三千给宁绍副将张名振,命令各军加紧操练。
宁绍军镇至此拥有步卒四万二千,水师一万,兵力一跃能与江北那四镇相提并论。但这些新兵只在追剿白头军时上过战场,要想成为精兵,至少需要在血里火里闯三闯。好在有天雄军残卒和四千草原精骑作为骨架。
朝廷供三万人的军饷,翟哲自己养活两万人。现在朝廷不敢克扣军饷,翟哲把每月的军饷降至按八成按时发放,终于可以达到收支平衡。商盟今年往北的贸易断了八成,只靠杨志高往日本和厦门、台湾跑船挣钱。翟哲命柳全分批变卖商盟在江南除了杭州之外各地的产业。
绍兴府和宁波府都有钱,但军镇不能随意支取,需上缴朝廷统一分配。
募兵、钱粮,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翟哲躲入定海卫所,只要每月的军饷按时到,江南各处的纷争与他无关。
最后一点盛夏的尾巴,绍兴府各处水田里的稻子长势旺盛,前一季已经收了,这是第二季,还要等两个月才能收割。
绍兴和宁波两地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只有舟山岛和台州偏僻的天台山脚下,才能看见宁绍军镇的热情,左若和逢勤被授以重任。
定海卫所,戒备森严。
这里八成追随翟哲多年的悍卒老兵,只看一眼就能让人心声惧意。
“大人,外面有一个儒生和一个乞丐求见您!”
“儒生和乞丐?”真是有趣的搭配。
“那个儒生自称是绍兴的黄宗羲,说是在南京城听萧副将的话来找您。”
“萧之言?”翟哲不明就里,“带他们两个进来。”
黄宗羲带着方以智当日被萧之言救下后,一路逃回绍兴,刑部的海捕文书已经张贴了,从贼的方以智榜上有名。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否则只能离开江南逃向广西。
一路上,方以智像个行尸走肉跟着黄宗羲,只在听说救自己那个武将是顾眉的夫婿时,才稍露出诧异的眼光。
“拜见总兵大人!”黄宗羲见礼,方以智呆看了翟哲片刻,也弯了一下腰。
“这是我复社好友方以智,与萧副将和宗总管都很熟识,因朝廷误以为从贼被追捕,萧副将让告知可往大人此处来避难。”
“方以智!”翟哲隐约好像听谁给自己提到过这个名字。
“你说他是从北京回来的?”翟哲指着方以智。
方以智在那里倔强的挺着脑袋。
“正是!”黄宗羲替他回答。
翟哲猛然想了起来,这个人正是宗茂对自己说过的那个能拆卸千里镜的复社四公子。
“你从贼了吗?”翟哲盯着方以智。
“没有。”方以智开了嗓子,声音嘶哑。
“若没有,别人怎能亲眼所见。”
“就算我从贼又如何?”方以智突然大笑,“谁有资格让我殉节?”
“无人值得你去殉节!”翟哲猛拍桌面,大声喝斥,把方以智惊吓的止住笑声。北京被李自成攻陷后,九成的朝臣都投靠了大顺,但满清入关后,有不少不愿仕满清,逃回江南,没想到南京正在兴“顺案”。方以智有没有投靠大顺,翟哲根本不在乎。
“你竟然逃出来,就还是不想死。但我军中不留无用之人。”
黄宗羲和方以智对视了一眼。
“总兵府宗主管事务繁忙,你若留在我军中可为他誊写账目。”
黄宗羲脸色微变,拱手道:“大人,密之兄是进士。”
翟哲冷着脸没有说话。
方以智轻笑一声,说:“我去,要过饭,从过贼,难道一个书记还当不得吗?”
“两位莫要见怪,近日我军中粮草紧张,实在是养不起白吃饭的人。你从贼几个月,算不了什么,我军中有个幕僚在高迎祥军中呆过四年。”说完这句话,翟哲拍手,命方进过来领方以智去换洗衣衫。
这番话把黄宗羲听的愣神发呆。
翟哲当然想留下方以智为自己效力,但他不需要一个狂生。复社诸士子中,陈子龙最对他胃口,这个黄宗羲看起来也还不错。好高谈阔论,只会写几篇文章,唱几首曲子的士子,他一个也不想留在身边。
黄宗羲告辞离去。
一盏茶的功夫。
换了一身衣衫,方以智再站在翟哲面前,恢复一点往昔的风采,只是两眉之间一直微弓着。他自幼习过拳棒,皮肤有些黑,比那些自诩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多了一分朴实。
“复社四公子……”翟哲轻笑。
“那些名声,大人说出来让我无地自容了!”方以智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你先往宗主管那里去,这些日子他很忙,终于给他找了个帮手。”
“是!”方以智告辞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问:“大人说您军中有个从贼五年的幕僚。”
翟哲还没等开口,方进在门外看方以智出门以为他要离开了,入门禀告:“柳先生回来了。”
真是禁不住念叨!柳随风十几天前就说过要回来,没想到恰巧赶到此刻。
翟哲摆手令方以智离去,笑着说:“都在我军中,日后有你们认识的机会。”这是他个招揽的第一个进士,还是因为被朝廷追捕躲过来的。
方以智出去的时候与正进门的柳随风打了个照面,不免多看了几眼。他在顺贼中一个多月,逃难两个多月,每日都像在油锅中煎熬,这个人竟然在流贼中呆过五年。
柳随风进门先喝了一碗方进递过来的清泉水,缓了口气,骂道:“我留在南京再无用处,免得看着那帮鸟人生气。”
他这个吐槽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有向孟康发展的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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