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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身份-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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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口袋里手枪的重量,但是身上有枪并没使他感到宽慰。就象在银行那会儿,一用枪——甚至一让人看见枪——就会使他暴露。但是,反正枪在那里。他开始向大厅中央退去,然后向右那里的人更多。现在是一个国际性会议夜晚活动前的时间,上千个试探性计划在探讨,有身份的人和高级妓女可以从旁边用赞赏或蔑视的眼色来区分,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们。
靠墙有一排大理石柜台,后面一个办事员象举着绘画刷子似地拿着铅笔在核对一叠黄色的纸。电报。柜台前有一个肥胖的男人和一个穿暗红夜礼服的妇人,锦缎的色彩衬托着红色的长发……褐红色的长发。就是在电梯中拿恺撒税收和罗马与迦太基人的战争开玩笑的那个女子,是曾站在他身旁向服务台要电报的那位博士。
伯恩看看后面,暴徒利用人多,一边有礼貌地表示歉意,一边毫不迟疑地穿插着向他逼进,一个在右,一个在左,象把钳子似的慢慢收紧。只要他还在视野内,他们就可以逼着他逃窜,急不择路,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死胡同,等到无处可逃,子弹就会射来,没有声响,只是口袋被火药烧黑……
不让他溜出视野?
那就坐后排……可以打瞌睡,他用幻灯;屋子里黑。
贾森又转过身来注视着红发女郎。她已经办好电报的事正在一面向办事员致谢,一面从脸上脱下牛角边有色眼镜放进手提包,她离他不到八英尺远。
波蒂尼里发言,没啥听头。
时间只允许出于本能的决定。伯恩把衣箱换到左手,快步走到柜台旁的女郎身边,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肘部,尽力不使她惊恐。
“博士?”
“对不起,您说什么?”
“您是……博士?”他退后一步,露出尴尬的神色。
“圣雅克,”她说,“圣”用的是法语发音。“你是电梯里的那位。”
“我没有认出是你,”他说。“据说您知道波蒂尼里在什么地方演讲。”
“有布告,七号室。”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可以劳驾带一带吗?我迟到了,而我必须把他的讲话记下来。”
“记波蒂尼里的讲话?为什么?你是在哪家马克思主义报社工作的?”
“一个中立的新闻中心,”贾森说,不知道这些辞句是从哪里来的。“我代表一些人来采访。他们感到他不值得一听。”
“也许不值得,可还是应该听。他的讲话中有些残酷的真理。”
“我找错了路,必须赶紧找到他。也许你可能指给我知道哪一个是他。”
“恐怕不行。我可以带你到门口,可我有个电话要打。”她合上她的钱袋。
“请,快些!”
“什么?”看着他,不大高兴。
“对不起,我很急。”他溜了一眼右边。那两个人距他已不到二十英尺。
“你很没礼貌,”姓圣雅克的女子冷冷地说。
“请。”他真想推着她快走,快离开正在移近的陷阱。
“这边走。”她开始穿过大厅,向后墙壁左边一条宽阔的甬道走去。大厅后区的人少些,也不那么显眼。他们进了走廊,象是铺满天鹅绒的深红色隧道,两边都有门,门上有灯光标志标明一号会议室、二号会议室。甬道尽头是一间双扇门的房间,右侧的金字表明这是七号套房的入口。
“到了,”玛丽·圣雅克说,“进去时要小心。屋里也许很黑。波蒂尼里用幻灯片演讲。”
“象是电影院,”伯恩评论,朝后看看通道远端的人群。他在那里,金丝眼镜正在道歉着穿过大厅里兴致很浓的在一起的三个人。他正走进甬道,他的同伴紧跟在后面。
“……大不一样。他坐在舞台下装腔作势。”圣雅克说着,转身要走。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舞台?”
“是呀,高出来的平台。通常供展览用。”
“它们需要搬进来,”他说。
“搬什么?”
“展品。房里有没有边门?另一个门?”
“我不知道。我真要去打电话了。希望你欣赏这位教授。”她转身走去。
他丢下衣箱,抓住她手臂。感到自己的手给抓住了,她目圆睁。“请松开你的手。”
“我不想吓唬你,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他轻声说着,眼睛从她肩上望过去。暴徒已放慢步子。猎物已在陷阱里,用不着着急了。“你必须同我一起进去。”
“荒唐!”
他抓紧手臂把她拉到面前,然后从袋中拔出手枪,用她的躯体挡着不让三十英尺外的人看到。“我不想用这个,也不想伤害你,可是到不得已的时候两样我都会干。”
“我的上帝……”
“不要讲话。照我的话做你就没事。我必须离开这旅馆,你得帮我忙。一出去就放你走。可在此之前不行。来吧,我们进去。”
“你不能……”
“能,我能。”他把枪管顶住她腹部。深红色缎子给戳得起了皱。她吓得一声不响,屈服了。“走吧。”
他移到她左边,仍然抓住她手臂,手枪握在他胸前,离她的胸只有几英寸。她的眼睛盯住枪,张着双唇,呼吸急促。伯恩开了门,推她走在前面进了门。她听到甬道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快!”
房内一片黑暗,但时间很短暂。一束白光穿过房间,平射过一排排椅子,照亮了听众们的头。远处台上屏幕的投影是一个图表,格子用数字标明,一条粗粗的黑线从左边开始以锯齿形状经过一行行直线向右延伸。一个外国口音很重的嗓子通过扩音器在讲话。
“你们会注意到,在70年和71年,工业界领导人对产量实行了某些自我限制——我重复一遍,是自我限制,结果,经济衰退比——第十二号片,请——比所谓政府干涉主义者对市场实行家长式管制所造成的衰退缓和得多。下一张幻灯片,请。”
屋里又暗了。幻灯机出了毛病没有第二道光射出来。
“第十二号幻灯片,请!”
贾森推着女子在后面靠墙那些身影与最后一排椅子之间往前走去。他想判断这间演讲厅的大小,想找一盏意味着可以逃出房间的红灯。他看见了。远处有一点昏暗的红光。在舞台上面,屏幕的后面。除此以外七号套房没有别的出口。他必须到那里去,要把两人都弄到那个出口处去。在台上。
“玛丽,在这里!”左面后排座位上传来一声低喊。
“不,亲爱的,到我这儿来。”第二声低语来自恰好站在玛丽·圣雅克前面的男人身影。身影从墙壁那边走过来拦住了她。
伯恩用枪紧紧顶着这女郎的肋骨。这意思不可能误解。她屏住呼吸低声说:“请让我们过去,谢谢你。”她讲的是法语。幸好她的脸孔看不清楚,贾森想。
“怎么啦?他是你的海底电缆,亲爱的?”
“一个老朋友。”伯恩低声说。
在听众越来越高的嘈杂声中,有个声音嚷道:“可不可以请你换上第十二号幻灯片!劳驾!”
“我们要到头排找一个人,”贾森继续说,看着后面入口处右边一扇门开了,门口出现一张在阴影笼罩下的面孔,金丝眼镜片上微微反射着走廊中暗淡的灯光。伯恩把女郎从那位弄糊涂了的朋友前面推过去,那人只得朝墙壁靠去。
“对不起,我们很急!”贾森低声表示歉意。
“你很粗鲁!”
“是的,我知道。”
“第十二号幻灯片!”
幻灯机发出一道亮光,在损伤人员紧张的手下抖动。贾森到了边上的墙壁处,那里有一条狭长的通路通向讲台。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张图表。他把她推到角落,身子压着她,脸对着脸。
“我要叫,”她低声说。
“我就开枪,”他说,端详着靠墙壁站着的那些身影。两个暴徒都在室内,都在东张西望,象受惊动物似的转动着脑袋,想从一排排脸孔中间找出他们的目标。
演讲人的敲门升高了,象一只破了的铃。他的诽谤简短刺耳。“今天晚上我在这里对怀疑论者——也就是在座的大多数——讲话。这是统计方面的证据!……”
零星响起了几下掌声。波蒂尼里恢复了下沉的声调懒洋洋地说下去,长教鞭指着屏幕。贾森又往后靠。金丝眼镜在幻灯机侧面刺眼的光亮中闪烁。暴徒碰碰的手臂,头朝边一歪,令他的手下人从左面找,他自己负责右面。他移动了,从站着的一排人前面过来,查看每一张面孔,金丝眼镜闪着反光。他会走到这个角落,到他们身旁的。只要几秒钟。开枪阻止这暴徒是唯一的办法。但是,如果站着的这一排人中间有谁走动,或者他推在墙角的女人使劲儿推他……反正,很多因素可能使他开枪时打不中暴徒,那时他就非给抓住不可。即使他打中了这个人。屋里还有一个暴徒,肯定是个神枪手。
“请,第十三号幻灯片。”
“知道。马上!”
光熄了。伯恩趁暗时从壁角把女子拉过来,置身对着她,他把脸凑近过去说:“你敢作声,就杀了你!”
“我相信,”她低声说,害怕他。“你是疯子!”
“走!”他推她从狭长的过道走向五十英尺远的讲台。幻灯机光又亮了;他抓住女郎的脖子,按着她弯下身来,他一样半蹲半跪。一排排坐在椅子上的人们躯体挡住了他俩,暴徒看不见了。他用手指压紧她的脖子;用手指的动作指示她继续移动、爬行……要慢,身子蹲下来,但要移动。她懂了,开始用膝盖向前移动,战栗着。
“这句结论是驳不倒的。”演讲人大声嚷道。“利润的动机与生产力的物质刺激不可分割……第十四号幻灯片,谢谢!”
又暗了。快。
他猛把妇人一拉,再往前推,推向讲台那边。他们离台边已不到三英尺了。
“怎么啦?怎么回事?第十四号片!”
快!幻灯机又卡住了。室内一片漆黑。在台上,在他们的前面,悬着出口处的红色灯光。贾森狠狠抓紧女郎的手臂。“上台跑向出口处!我紧跟你后面。你停下来或者喊叫,我就开枪!”
“看在上帝份上,放了我吧!”
“还不到时候。”他说的是真话。某处一定还有门,有人在那里守候来自马赛的猎物。“快,走!”
姓圣雅克的女子站起来跑向讲台,伯恩在台边把她举了上去,自己也一跃身上了台,随手再把她拉了起来。
幻灯机亮了,雪亮,照明了讲台。看见两个身影,听众马上发出惊奇和嘲弄的叫喊,唤得最响的是波蒂尼里。
“不能容忍!是共产党!”
还有另一种声音响了三下,可怕、急促、突然的三下。消音武器的声音。碎木溅到讲台幕前拱顶的装饰物上。贾森把女郎按低身子,拖着她,朝台边狭窄的边厢暗处冲去。
“是他!上面!”
“快!幻灯机!”
演讲厅过道中部发出尖叫声。幻灯机的光束射到舞台边厢——但是照不到全部。后台一条条后退式背景屏把光线阻截成一段明、一段暗,一段明、一段暗。背景屏的尽头就是出口,一扇又高又宽的铁门,横着一道门杠。
玻璃打碎的声音;红灯也破了。神枪手一枪把门上的这个标志打掉了。没有关系,他可以清楚看到门杠的黄铜在发光。
演讲厅里乱成一团。伯恩拉着妇人的衣裳,使劲把她拉到背景屏后面,朝门奔去。她挣扎了一会儿;他给了她一记耳光,又拉着她跑。到门杠下面了。
子弹射进他们右边的墙壁。杀手沿着过道跑过来找更精确的瞄准线。只要几秒钟能瞄准,枪弹就会击中目标。他们子弹够用,他知道。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知道的,为什么会知道,但反正他知道。凭声音他就能想象那是武器,子弹有多少,还剩多少。
他伸臂去撞门杠。门突然开了,他冲出去,拖着两脚乱踢的圣雅克。
“够了!”她嚷道。“我再也不走了!你是疯子!打来的是枪弹!”
贾森用脚使劲踢上大铁门。“起来!”
“不!”
他用手臂抽了她一巴掌。“对不起,你得跟我走。起来!出去,我保证放你。”但是他往哪里跑?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一条过道,只是没有地毯,没有油漆得光亮的、上面有灯光标志的门。好象是空无一人的卸货场。地面是混凝土的,两辆管架装货辘车挨墙放着。他刚才的判断不错:台上的展品必须用车运进去。出口大门的宽和高足以让大件展品出入。
门!他必须赤地千里住那门!玛丽·圣雅克已经站起来。他一手拽住她,一边抓住门前第一辆辘车的车架,用肩和膝盖把糨猛然推向铁门,直到把门给顶住。他朝下一看,厚木底座下面轮子上有脚闸。他用脚跟踩紧前刹车,然后再刹住后闸。
在他把脚伸到辘车那一头的时候,女郎一转身想挣脱他。他把手从她手臂滑到手腕,抓紧了朝里一扭。她大叫一声,眼里充满眼泪,嘴唇颤抖。他把她一把强拉到左边,拔脚跑起来,估计那方向是朝着卡里隆湖饭店后面的停车场。那里他会找到出口。在那里,也只有在那里,他可能需要这个妇女;只要几秒钟就够了。出现的是一对夫妇出饭店,不是一个孤单男人在逃跑。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猛烈碰撞声。杀手在砸舞台的门,但是锁住闸的运货辘车太重了,要冲出来谈何容易。
他拉住女郎顺着水泥路狂奔。她再次挣扎着想脱身,又踢又扭,躯体从这边甩到了另一边,她已经进入了歇斯底里状态。他无计可施,紧抓她的肘部,拇指尽全力压紧她肘部内侧。她透不过气来,突如其来的钻心的剧痛使她倒喘了一口气,抽泣着继续跟他往前奔。
他们到了一座水泥台阶,四级钢边的台阶,下面是两扇铁门。这里是装货台,门外就是停车场。马上就到,只是用什么姿态出去的问题了。
“听我说,”他对已经吓得木然的女郎说,“你要不要我放你走?”
“噢上帝,要!求求你!”
“那你就要不折不扣照我的话办。我们走下台阶出门的时候要若无其事,象两个平常人干完一天工作出来。你手臂挽着我慢慢走,边走边轻声谈话,一直走到停车场那一头的汽车旁边。两个人都要笑——不是大笑;要笑得轻松自然,似乎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什么有趣的事。听明白了吗?”
“过去十五分钟我没有遇上任何有趣的事,”她以平板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假装有。我可能给人抓住。如果真的跑不了,我就什么也不在乎了。懂吗?”
“我想我的手腕断了。”
“没有。”
“我有左臂,还有肩膀,动不了啦。跳着痛。”
“神经末梢受了压迫,几分钟就过去。会好的。”
“你是畜生。”
“我要活,”他说。“来。记住,我开了门以后要看着我微笑,头向后仰,笑一笑。”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做的。”
“比死总要容易些。”
她把受伤的手搭在他臂弯上,一起走下短短的台阶,到了平台门口。他开了门。两人走了出去。他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抓紧法国人的手枪,眼睛扫视着装货台。门上有一个套在铁丝网里的灯泡,在灯光下可以看到左边有几级水泥台阶通向下面的人行道。他带着人质向台阶走去。
她按照他的命令做了,可是效果惨不忍睹。走下台阶,她向他转过脸来,惊恐的脸恰好正对着灯光。丰满的双唇使劲往两边咧出一个假笑,龇着一口洁白的牙齿;大眼睛瞪得象两个大圆球,充满原始的恐惧;因为紧张,沾染泪水的皮肤显得惨白,以致挨他打的地方留下的红斑更招眼。他看到的是一张轮廓清晰的石头般的面孔,是一个面具,面具周围的红发象瀑布掉落双肩,在晚风中向后飘拂——这是面具上唯一在动的东西。
她从嗓子眼里逼出咯咯的笑声,颈上和血管突得粗粗的。她眼看就要垮下来,但他也顾不得了。他必须凝神察看周围,察看宽阔的停车场的阴影中有无动静——哪怕是最细小的动静。饭店后面这片没有照明的地区显然是卡里隆湖饭店职工使用的停车场。差不多六点半钟了,上晚班的人已在埋头工作。周围一片寂静。黑暗的广场上只有一排排汽车,象一只只大虫子默默趴在地上,车前灯的玻璃犹如上百双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咔嚓一声。是金属磨擦声。它来自右边,来自附近一排汽车中的某一辆。哪一排?哪一辆?他把头往右一侧,好象是听了同伴讲了一句有趣的话;他的眼睛从靠近他们的每辆汽车窗口扫过。什么也没有。
好象有什么东西?有,但是太小了,要凝神看都能发现……影影绰绰。一个小小的绿点,极其细小的一点绿光。它动了……当他俩移动的时候。
绿的。微小的……光?突然,从被遗忘的过去的某一角落里,十字准线的形象在他眼前冒起。他眼睛看到的是两条级细的交叉线!十字准线!瞄准仪……步枪红外线瞄准仪。
凶手们如何知道的?可以有无数答案。在联合银行他们用过手提报话机,现在可能也在用。他穿着外套,但他的人质穿的是丝绸晚服,而夜间这么凉。没有一个妇人会这样外出。
他向左一转身,弯下身躯用肩膀猛撞玛丽·圣雅克的腹部。她朝后踉跄几步倒在台阶上。连续不断响起了发闷的噼啪声;水泥和沥青的碎片在四周飞溅。他向右翻倒,刚着地就连着几个翻滚,同时从外套口袋中拔出手枪,然后跳起身来,朝前笔直站着,左手托住右腕,瞄准,对着有步枪的车窗。他开了三枪。
从那辆汽车停泊的黑影里发出一声惨叫。后来叫声拉长成了哀嚎,然后是喘气,最后没有了声音。伯恩卧倒不动,等着,听着,注视着,准备再射击。没有动静。他开始站起来……但不行。糟了。简直动弹不了,接着,胸部整修疼痛难忍,心象锤子在敲,他不得不弯着身子双手支地。他甩着头,想看清眼前的东西,想甩掉这极大的痛苦。他的左肩,下胸部——肋骨下面……左右腿——膝盖与臀部之间。这些旧创口一个用前才拆线,现在旧创复发了,还没有完全复原的筋和肌肉用力过度了。啊,基督!他必须站起来;他必须走到那个杀人未遂的凶手的汽车那里,把凶手拖出车子,然后逃走。
他猛然抬起头来,痛得扭曲的脸望着玛丽·圣雅克。她正在慢慢爬起身来,先跪起一足,然后第二只脚,躯体靠在饭店的围墙上。一会儿她就会站立起来,然后奔跑,逃走。
他不能让她走!她会喊着跑进卡里隆湖饭店,人们会出来,有的来抓他……有的来杀他。他必须阻挡她!
他向前扑倒,然后向左滚,象一具不由自主翻滚的木偶,一直滚到离墙四英尺远。他举起枪对准她的头部。
“帮我站起来,”他说,自己也听得出声音紧张。
“什么?”
“你听见的!帮了站起来。”
“你说过放我!你保证过的!”
“我不能不收回。”
“不,请不要。”
“这枪是对准你的脸的,博士。过来帮我站起来,不然我就崩了它。”
他把死人拖出汽车,命令她坐上驾驶座,然后打开后车门,爬进人家看不见的后排车座。
“开车,”他说。“开到我告诉你的地方去。”
06
每当你自己遇到紧急情况——当然啰,如果来得及的话——要设身处地想象你所监视的对方在当时情况下会怎么做。敞开你的思想,无论什么想法和形象都任其呈现。不要让思想受任何约束。要象一块海绵;既集中于每一点而又不局限于任何一点。具体的事物可能回到你的记忆中来,某些被抑制的渠道可能在刹那间恢复功能。
伯恩一面想着沃干伯的话,一面将身子在座位角落里挪了挪,相运动一下肢体恢复一些控制能力。他按摩前胸,轻轻抚摸旧创口周围红肿的肌肉。疼痛没有消失,但不象几分钟前那么厉害了。
“你不能光叫我开车,”姓圣雅克的女人喊道。“我不知道往哪儿开!”
“我也不知道,”贾森说。他曾叫她停在湖滨的汽车路上。天很暗,他需要时间想一想。
“他们一定在找我,”她喊道。
“他们也在找我。”
“我是你抓来的。你打我。好几次。”她克制着自己,讲话温和了些。“这是绑架,是人身伤害……都是严重的犯罪。你已经出了饭店。你说过只要出饭店就行。让我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讲出去。我答应你!”
“你是说你向我保证?”
“是的!”
“我对你保证过又收回了。你也可能。”
“你不一样。我不会。没有人想杀我!噢,天哪!求求你!”
“继续朝前开。”
有一件事他是很明白的。杀手看见他在逃的时候丢下了他的衣箱 。从衣箱上显然能想到他正要离开苏黎世,无疑也是离开瑞士。机场和火车站一定给看住了。他从那个企图杀害他却反被他所杀的人手中得到的汽车将是搜索的目标。
他不能去机场或火车站;他必须丢掉这辆车,另找一辆。他不是没有钱。他身上有十万瑞士法郎,还有一万六千多法国法郎。瑞士钞票在护照夹里,法国钞票在尚福侯爵的钱夹里。用这些钱秘密地潜往巴黎绰绰有余。
为什么是巴黎?好象这城市是一块磁铁,无法解释地吸引着他。
你不会束手无策的。你会找到你的路……听从你的本能。当然,在合理范围……内。
去巴黎。
“你以前来过苏黎世吗?”他问他的人质。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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