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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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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雪天路滑,也不得不再夜巡一遭,倘若机缘巧合,亦未可料。此一番连那土谷祠也不能漏过,非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怕闹鬼,我将箭头抹上些猪羊血及葱蒜汁,照常说,再蘸上粪便就更好了,小鬼闻之却步。只是忒腌臜,只好作罢。挨到暮色降临,忙忙地出得城去。一路上,数不清摔了多少跟头,手也红肿了。想我与静怡师父初次识面,她见我手如柔荑,指若春葱,禁不住赞了一声好;她要是现在见我的手冻得跟红萝卜一般模样,尚不知又要说些什么……走出十里地去,乏了,坐树下稍息一时;再行,渐入林丛一寸一寸地查找。即便找不到文良老爷的尸骨,找到些遗物也是好的。月光照得林中白昼一般,四下看得很是分明,却不见文良老爷一行的蛛丝马迹。我又手掣佩剑进到土谷祠内,虽自恃略娴武艺,芳心还是怦怦跳个不住。祠内残墙碎瓦,满院子的修竹早已枯败,供桌下面做了黄鼬的窝,吱吱地叫,惊得我一身冷汗。待看清楚,不禁自惭起来:石榴啊石榴,你何胆小怕事至如此,让张目等人知道,还不笑话死?我抖抖精气神,燃起火把,把祠内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唉,又白跑一趟,只得悻悻而归。半道上,发现雪地上竟然有两排脚印,一排是我的,而那一排呢?借着疏星淡月,那两排脚印看去甚是清晰,难道我又被盯梢了不成?这么一想,我不禁心情纷乱起来,脚下也连连踉跄,又滑了几个跟头。磕磕绊绊回到驿站,天已微明,满心颓唐地瘫坐一旁,想起恩主说过的话:可恨一个清白世界,欲被一班险恶之徒弄得一塌糊涂,更是愤愤。不知哪个存心偏要与我过不去,误我大事;我若熟知五行善观星命就好了,掐指一算,那家伙就露馅了,逮住他,定斩不饶。可是潞河驿多是庸人,个个无一日不醉,无一人不醉,看不出谁是别有用心的人……这么胡思乱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梳洗梳洗径自睡了。原就十二分恼恨的我,未躺稳当,已经鸡声三唱了,吵也吵死了,我只好用锦被蒙住脑袋。真想出去把鸡的脖子拧下来,让你叫,让你叫个够!

“小姐,小姐!”一片唤声把刚入眠的我叫醒。我一骨碌爬起,便问何事,老妇人答道:“有人伤着了。”问是谁,老妇人回答:“是张总管。”我听了,跳下地,慌不择路就往外跑。老妇人追出来:“小姐,披上袄。”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一件贴身衣裳,而且还敞着,小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你慌个什么,我暗骂自己不争气;他张目与你非亲非故,又何必这般系肚牵肠,放他不下呢。于是,缓步到张目房内,叫门,他让我进去,见他鼻青脸肿,并没伤筋动骨,问明了他受伤经过,他说是从山上滚落下来摔的。我瞅他说话清清白白,无大碍,心方才归位;又问他大雪天上山做什么营生,他一时语塞,哑口无言。我恍然,皱着两眉道:“原来昨夜尾随我身后的竟是你啊!”他像是头上有个雷公打下来一般,再三辩解道:“我不是尾随你,而是尾随那个尾随你的歹人。”都是绕脖子话,越说越说不明白,掰扯一个够,才勉强听出个大概:张目昨夜二更天起夜,注意到有个黑影翻出墙头去,形迹可疑,便跟了上去。一直追到程官营才知道,那人原来是个盯梢的,而被盯梢的人就是我。他没敢跟得太紧,只是远远瞭着,我返回途中,尾随我的人突然没了影子;他慌忙四处寻找,不意被人暗算,推下山去,结果,就摔成现在这副模样。都说情缘是空的,张目却实实在在地为我所累,以致多了这么些个枝节;我鼻子一酸,眼眶子里簌簌地垂下泪来。伤心多时,方才还阳。站了半晌,他也不惦记着给我让座,便自家搬条板凳坐下,也劝他躺倒。我问他:“张兄,可曾瞅见尾随我的那人的形容相貌。”张目道:“离着远,没瞅清。”再问他:“那人年岁多少?”张目还是回答:“没看清。”没待我埋怨,他先自羞惭起来。见他气浊志昏的架势,我又心疼了,不再逼问。头一回就近端详他,竟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免令人生怜。我安慰他说:“既然如此,多加小心就是了,且待来日再作计较。”张目听了,连声叹气,一个劲儿说自己笨,不成器。

从张目房内出来,我吩咐厨下煮些热汤给他送去;怕老妇人疏忽,又告知她搁什么料,放多少水。老妇人跟我贫嘴:“小姐怎这般精心?”我骂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角子。”道上,遇见李耳,他问我知不知道张目受伤的事,我言道:“知道了,但不知伤人的人究竟是谁。”李耳不语。我问他:“会不会是朝廷的人所为?”李耳道:“非也。”我又问:“莫非是反朝廷的人 ?'…'”李耳仍然答:“非也。”我说:“那么就是驿馆中人了?”李耳却言道:“说不好。”说了等于没说,我懒得再与他废话,费唾沫。李耳说了一句“待我去张目那里瞧瞧,回头再跟你说话”,就径直离去。我瞅着他那对蒲扇形状的耳朵,觉得他挺邪门,耳朵能忽闪……



李耳说:

我还没进张目的院子,就见林驿丞负着行囊,走上前来,对着我说:“仁兄,跟我同行一趟如何?”我问他:“不知驿丞要赶往何处?”林驿丞牵上我的手,微微含笑道:“道上不妨与你细说。”我们骑马出了驿馆,恰逢一队跑跷的经过,锣鼓喧天,人如潮涌,将我们堵在当街。通州一直是个繁华之地,所以才有了“一京二卫三通州”的说法。

出了东门,我问:“路程远是不远?”林驿丞说:“老佛爷做寿,长春进了十二尊金罗汉,我们得十里出迎。”我大惊道:“有这等事吗?早知如此,我该换一件体面衣裳才是。”林驿丞说:“不碍不碍。”我却忐忑,头年一总管慢待了王爷,就断手折足而死。自那天起,马厩里所有的马一到夜半就一齐嘶鸣,吓得整个通州城都睡不好觉;末了,还是烧了香设了祭,才消停。我们纵马疾驰一段,道上并未见长春来的一兵一卒。林驿丞不免心下惊惶起来,唯恐错过,我还得反过来劝慰他:“驿丞休要着急,会迎到的。”林驿丞只顾手搭凉棚东张西望,因此没有什么话说。不一会儿,远处一行人马迤逦而来,林驿丞方才欢喜起来,欢呼着“来了来了”,翻身下马,一径跑过去。见他殷勤的架势,我很是不快。

双方寒暄不题。

林驿丞拉我在前面带路。

我早就知道林驿丞十分狡猾,常常在王公贵胄跟前阿谀奉承。我虽然心里厌他,因他是个驿丞,我只得忍着气,无法奈何他。见我阴沉着脸,林驿丞道:“你也露个笑模样出来。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咱得罪不起。”我口内支吾着,却仍是撅着个唇,努着个嘴,凸着个眼,蹙着个眉。林驿丞只好说:“算了算了,你支棱着耳朵,听听有什么动静吧,不勉强你了。”我心说:要是叫强人将金罗汉抢去才好呢,解我心头之恨。

刚进通州境内,隐约听见前边人声嘈杂,脚步凌乱,我对林驿丞说了,他一下子辫梢子都吓出汗来,紧着问:“我怎么听不到?”他招呼队伍停下,先与我一同去打探,却是一户人家聘闺女,林驿丞笑道:“原来虚惊一场。”到了驿馆,王品早杀猪宰羊,大摆筵席,我躲到一边暗生闷气:给老妖婆做寿,指不定又要糟蹋多少民脂民膏了。史上,若论淫,男淫不过唐明皇,女淫不过武则天;若论贪,历朝历代,谁都贪不过当今的这位老佛爷!宫里歌台亭榭,醉月评花;宫外乞儿遍地,舍粥都舍不过来,早上出门总能遇见饿殍在卧。生为大清国人,羞煞我也。想过干脆绝食殉节,一了百了,幸而遇到贵人点悟,顿觉白地光明。贵人原本是文人,属于轻狂潇洒一路,常被光绪皇上请去谋事,心稍感动。一天,他问我:“你三年放洋,所为何来?”我言道:“兴国安邦。”贵人说:“说的是,现在机会来了。”于是,如此这般,我不禁闻之色动,诚心悦服,这才答应他来到潞河驿委屈一时,卧薪尝胆,暗图大事。

款待长春府的这一席酒,由晌午喝至晚上,又由晚上喝至凌晨。太阳当头时,献礼队伍急着入宫;林驿丞苦留不住,只得带着众人一齐相送,直至八里桥口,道过珍重而别。众人都乏得要命,各自回去歇了。我溜达漫步于街头,拐进小烧酒胡同,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蹲在道口,脸很熟。细一打量,却是几年前在东洋留学的伙伴,曾一起就读于早稻田,彻夜谈维新谈改良。我匆匆过去,唤他的名字:“帘台兄。”他见是我,立时起了半边红晕,挣扎起来,推我一个趔趄,飞也似的跑掉了。我怔了良久,想当年他也是风姿奕奕,神采飞扬,与当下判若两人,目下凄惶到如此地步,不知是何原因。

回驿馆,我展开锦笺,提起笔来,详详细细地记下这一日迎来送往的名册,后半夜才挨枕头。正梦见我揪着慈禧老妖婆的耳朵历数她一款款罪状的当儿,忽然一阵梆子响,报知又有贵客到。我定一定心神,懒洋洋地起来,随着众人,端恭立正,迎接即将登船远行的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也确实威风,敲着金鼓铙钹,吹着笙箫管笛。钦差大人传了老佛爷的旨意,大致是说她本不想过寿,只要国泰民安,她就安心了;怎奈臣工万人上表,她又怕拂了臣子的一片好意。此次钦差南下,就是要开门纳谏,问计于民……尽是扯淡的言辞,不过就是为她四下聚敛银子做些遮掩。林驿丞带领大伙儿匍匐在地,接连叩头,我稍有迟疑,王品赶紧拉我的袍袖,我也只好随之跪拜。钦差上了船,乐声奏得更加喧嚣了。趁乱着,我挤出人群来,林驿丞一干人忙着跟钦差说拜年话,哪里能够顾及到我来?我瞅周围清静,并无人跟梢,就紧走几步,闪身进了香铺。香铺掌柜蒲先生冲我弯腰曲背作了个半截子揖,还招呼小二赶紧奉茶。

蒲先生问我:“还是要一把安息香?”我说:“还是要一把安息香。”他递给我香,我递给他钱,附带着一个信封,他含笑接了。这时候,拥进一群粉面油头,叽叽嘎嘎,闹成一片,我嫌吵得慌,拿着香就要赶紧告辞。“这两天又看戏了没?干脆你也上台票它一出,着上行头,做个扮相,多有乐子。”蒲先生说。

我说了一句“怕是没有那个工夫”就出得铺子来,至驿馆门前,王品早已等在那里,拉我一道去听戏。王品这厮与我大不同,不好财,不贪色,只是下气力读书,竟夜苦读是常有的事。他另有一大喜好,便是听戏,听起来好不兴头,让我也总陪他受罪。

实话说,戏台上如何有激扬青云之志,怎么有阳春白雪之风,我也提不起兴致来——天天泡戏楼,无非是敷衍。王品告诉我:“今儿的戏码不赖,《西厢记》。”时辰到了,迟迟就是不开戏,要等府县大人们,待那些个着红袍吉服的人俱已到齐,相见礼毕,才挑帘唱戏。弦一起,王品的嘴就不闲着:“这对张生跟崔莺莺的角儿,台上扮两口子,台下其实却是爷俩儿。瞧,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也跟着逢场作戏:“这倒有点意思。”耳朵则支棱着听前排几个达官在说什么,注意力压根儿就没在台上。

前排一个说:“都传演崔莺莺这妞是个大美人,今日得见,果然是黛含春山,神带秋水呀。”另一个说:“是不是现在就巴不得把她扔到你的牙床上,垂下罗帐啊?不过,我听说……”一个说:“你又听说到什么了?”另一个说:“我听说老兄家里养了三个娇颜如玉的相公,忙都忙不过来。”一个说:“听他们瞎掰。”这位说话的是县衙主簿,据说惧内得厉害,家中雇的老妈子都由他的内人遴选,个个都在五十岁往上,不是麻,就是秃,腻味得他不得不朝着家中小厮下手。王品说起他,总是骂他是汉子里的败类,我心想:何止是汉子里头的,简直就是大清国里的败类,眼睛不放在国计民生上,净在女人家的奶头跟屁股上打转转;若我有一天能面君,一定在光绪皇上跟前狠狠地奏他们一本,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王品突然搡我一把:“不细细听戏,你又伸着耳朵听谁的悄悄话了?”我慌忙含糊答应道:“哪里有。”王品说:“生就你这么一对耳朵真是造孽,累也得累死你。”他所言极是,我这双耳朵常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甚至还总能听到我不该听的,为此,同年故旧,冷淡了不少。他们都拿我当怪物一般看待,敬而远之。频频弄出变端来,我心里也老大的不悦,可是,我也很是无奈,总不能拿棉花团将它堵上,装个聋子吧。

我耳朵天生就好使,自小就能于繁杂声响中分辨出虫鸣鸟叫。自然,这么一来,烦恼也少不了,别人都已安睡,我却仍能清晰地听到半里地以外的猜拳行令的燥人动静,直到五更他们散了,我才得以入眠。我生在商贾人家,赶上年节,常能接到诸多的帖子;我爹便备了礼带我一道到人家府上拜访。饮酒时,人家交头接耳的话,我都听得清清爽爽。告辞出来,上了轿,我告诉爹:“他们憋着合起伙来骗你呢。”我爹不信,呵斥我:“小小年纪口无遮拦,岂有此理。”结果,果然着了人家的道,自此,我爹才信了我。我再听见什么,都一一跟他通气,他就多加了些小心,受骗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我爹夸我有异能,将来必成大事。

“少爷,少爷,都二更天了,老爷还不见回来。”家人将我从热被窝里拎出来。我叫了三五个壮丁,执着火把灯笼,遍世界找,都没找着;天亮后,才在六七里地以外的一个荒僻林子里,发现我爹吊在树杈上,早没了声气。四处打探,探知是我爹的一个同行下的黑手。我变卖了一半家产,雇人将杀父仇人也吊到当初吊我爹的那棵树杈上,也算是替我爹清算了这笔血债,接着我又料理了另一半家产,坐船去了东洋,一去就是三年。我爹生前曾给我订下一门亲事,那女子生得倒是花一般娇,粉一般嫩,只是正值乱世,心思不整,立宪不成,就忙于娶妻生子,算得哪门子男子汉大丈夫!王品曾几次三番地问我为何老大年纪还不娶媳妇,我只好说怕娶个不贤不孝的女子,一生烦恼。王品说:“那倒是,娶了那样的媳妇回家,就犹如在朝上养了不忠的臣子一般。”我听说王品有断袖之癖,故而至今也未娶妻,只因他给戏子捧场捧小生居多,又常独居书斋,故此便有了这一讹传。他总跟我说:

“我脑子不灵光,跟当年我妈生我生晚了有直接关系。我妈怀胎十月,就要生我了,我爸非不让,叫她再推一个时辰……”

原来他爸喜欢读命书,凡事总要对照着行事。生他那时,他爸见命书上说,此时落生八字正犯关煞,难养活,硬是让他妈忍了一个时辰,才将他生下来,差一点憋死。

散了戏,我俩路上顺脚捎上几个大顺斋的糖火烧,一边吃,一边往回走。王品道:“文良老爷总无音讯,这事大概已经平息了吧?”我说:“你我多余悬望,听戏饮酒就是了。”我确实对文良老爷的生死不大理会,但却挂念着他身上带着的西佛爷的那封密信,听说密信是写给奉天将军的。

我的贵人曾推测,密信很可能是西佛爷拟调兵入京对付光绪帝身边一群乱党的。西佛爷这老妖婆虽然读书不多,却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狡黠,且心狠手辣,忠厚的光绪帝怕是斗他不过。如果我们得到这封密信,拿给光绪帝看,也许他就不再犹豫,尽心尽意改良维新了。不过,这些话烂在肚里也不能跟王品说,否则传出去非凌迟处死不可。我贵人告诉我,即便我们得不到这封密信,也不能让别人得到——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实属不易。王品说:“文良老爷真是有道行,生不见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死不见尸。”

驿馆里的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个不觊觎着文良老爷的,就连书呆子王品也不例外。

“老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们当差的,只管听喝,替天行道的勾当都是忠义宋公明他们的事,你愁眉不展顶什么用?”我尽量地劝慰他想开来。

“我就是觉得被装在葫芦套中,闷得难受。”王品说。

还在街上,就遇到张目来找,他扯住我俩的衣袖,急急渴渴地说:“你们还在这扭呢,驿馆里都翻了天了!林驿丞养的那条叫媒婆的狗,叫人下了砒霜毒死了,林驿丞简直快气吐血了,正跳着脚骂街呢。”我跟王品一听,仿佛一声惊雷炸在脑袋顶上。都知道,那条狗是林驿丞的命,在上上下下找寻文良老爷的节骨眼上,毒死这条狗,将意味着什么呢?起码可以这么说,哪个下的毒,哪个就跟文良老爷失踪案有一定的关联,准是那条狗发现了什么,被灭了口。

我当下问道:“难道就没人听见狗叫吗?”张目说:“你若都听不到,别人就更听不到了。”片刻,便到了驿馆,林驿丞正噼里啪啦地摔东西,胆瓶铜镜无一幸免。他辫子也散了,披头散发疯了一般。馆驿上下,猝遭大故,束手无策,只躲一边相互打眼色。见我们几个来,林驿丞发话道:“你们跑哪里去了?”我答道:“去戏楼了。”他又问张目:“你呢?”张目没言语,却瞅瞅三娘,三娘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不用细说,他二人准是又腻在了一处。林驿丞闹够了,渐觉口渴身乏,便瘫坐一旁不语。平素陈设雅致的厅间,早已狼藉不堪,三娘带一班娘姨忙着收拾;我们几个则去验查那条死狗,早僵了,四腿梆硬,当是夜里就断气了的。

王品说:“一个文良老爷弄得驿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是倒运。”我心说:你便忍忍吧,我们里里外外百十来口子都脱不了干系,谁都明白,肇事的人就在我们当中。合该这一年来不太平,时至晚春了,一城的柳树叶没发一棵芽出来;入了夏,理该返回的燕子,竟也一只不见,家家的房梁上都有燕巢,往年这时候燕子早飞来飞去了;进了三九,柳树却突然间绿了,燕子也突然间在房檐上跳来跳去,通州城一时慌乱,都以为是不祥的兆头。张目这时候说:“莫要走瞎心思了,还是同到天清楼上,喝一点酒,也顺便散散心。”要了酒菜,喝不上两盅,三人就都打起哈欠来,鼻涕眼泪的。张目说他这一程子闹胃口,睡不安生;王品则说他昨晚读书读迷了,忘了时辰;而我也赶紧说我是看了半宿的棋谱……我们撂下酒盅,不由哧哧笑个不住,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头天夜里没睡好,困得实在不行,漱了口,抢着掏钱给酒资;王品推开我与张目,硬是付了两块钱,零头也不让找了。王品宽绰,饮酒听戏他付账的时候居多。张目站门口望望天,喃喃自语道:“这天气,似乎不大对劲儿。”我说:“左不过就是阴了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品扯着嗓门嚷嚷道:“你们倒困是不困,困还不紧着走?”一行人紧赶慢赶起来。

忽地道边的胭脂铺啪的一声,幌子被什么东西砸了,哗啦啦掉在地下。正买红粉的几个闺女一惊一乍地跑出来,跟手儿,天上的冰雹雨水一齐倾泻下来,打得街上的人哭爹喊娘乱成一锅粥;我们几个也如龙王庙着火,慌了神,一口气往馆驿奔。门口几位穿号坎儿的兵差迎过来,扶我们进去。我们脑袋早敲出两三个紫疙瘩,生疼,马上拿湿手巾敷。张目说:“我说什么来着,这天就是透着邪行,头两天下雪,今儿个又是雹子又是雨。”

我也是不胜惊疑,直觉告诉我,指定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进屋,有意将门推开一条缝,听着外边的动静。我能隐约听到哭声、脚步声以及鸡鸣狗叫声,而张目那屋却一丝鼾声都没有,想必是他也未睡,不知在鼓捣什么营生。稀里糊涂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天亮前,雨也住了,天也晴了,我方心静下来。可是,日上三竿了,王品还没露头。我不免有点纳闷,平时里不是这样,馆驿里谁人不知我与王品投机相宜,吃则同吃,行则同行,同胞兄弟一般。其实,只有我们两人清楚,我们俩隔着心呢,各自有各自的花花肠子。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我也就坐不住了。

随便披上棉袍,走出门去,驿馆内外出奇的冷清,我跟兵差打听:“他们人呢,都奔哪里去了?”兵差说:“都到熊儿寨去了。”我奇怪:“齁远了,去那儿做什么?”兵差道:“说是昨个儿的一场雨,山上滑坡了,露出几具尸体来,林驿丞带人去看看……”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子,问:“林驿丞都带着谁去了?”兵差说:“都去了,前前后后十好几口子呢。”我一拍脑袋:“哎呀,我真是误事!快,去给我牵一匹马来。”兵差倒够麻利:“马给您牵来了,刚喂了,走三四十里地没问题。”我跳上马背,不敢耽误分秒。这匹马遍体雪白,只有一绺马鬃是黑色的,蒙古种。我两腿一催,它便飞也似的窜出去,射箭一般。我不惯于骑马,屁股颠得生疼,但是我全然不顾,一门心思在想:那几具尸体究竟是何许人,会是文良老爷一行吗?

“熊儿寨的那几具尸体找是找着了,可是没有脑袋,身上也不着一缕,根本无法判断身份。林驿丞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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