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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桑雄狮-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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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头一次相见时,止不住放声大笑。

贾罕娜感觉这顶贾德皮帽对胡萨里来说,似乎是某种象征,某种暗示。他同样发誓要复仇,一想到这里,贾罕娜对商人的种种变化就少了几分讶异。伊本·穆萨有天晚上到金达斯区跟他们共进晚餐,就像他过去经常到伊沙克家作客一样。他亲口对贾罕娜说,自己仍活跃在生意场上,整个阿拉桑甚至包括拉寇萨,都有他的代理人活动。当维拉兹雇来的仆人为他们倒满红酒时,胡萨里补充道:只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从城壕之日开始,有些事情变得更为重要。贾罕娜谨慎地询问他在卡塔达有何计划,商人回避了这个问题。

夜里躺在床上,贾罕娜心想这真有意思。所有信任她的男人,都有些不愿回答的问题。她估计只有阿尔瓦例外。贾罕娜相当肯定,年轻人会回答自己提出的所有问题——但在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世界,坦率直爽并不是褒义词。还有维拉兹在她身边,对她绝对坦白。维拉兹永远都在她身边。这是天大的福分。贾罕娜记得自己离开家时,父亲坚持要她把维拉兹带上。

另一方面,国王的其他三名御医都对她恨之入骨。这一点也不奇陉。她身为女性,还是金达斯人,又被宰相追求,名扬四海的贾德队长公开表示希望她能加入自己的队伍。贾罕娜在给索兰尼卡的雷佐尼爵士的信中写道,他们没给自己下毒,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她请求老师继续给父亲写信,还说现在有理由相信,伊沙克也许会写回信。贾罕娜每周给家里写两封信,而且已经收到回复.那都是她母亲用一丝不苟的金达斯斜体字写成的,但父亲偶尔也会口授—些内容。看来世间也不是全无好事。

当然,她的家信中没提到被毒杀的笑话。父母就是父母,他们总会担心。

在这个秋日上午,马祖的信差为她带来了卡塔达的消息,并请她进宫去。那个笑话也变得不再有趣。

的确有人被毒杀了。

贾罕娜来到拉寇萨王宫.走进流水潺潺的庭院。国王正在等待客人,所有人的思绪和低语都集中在—件事上。

卡塔达的阿玛力克,这位自封的阿拉桑雄狮已经死去。他的遗孀扎比莱夫人今天上午未经宣告突然抵达拉寇萨城,向巴蒂尔王陈情请援。有个人小声说,她这趟翻山越岭,身边只带了—个管家。

贾罕娜当初走完旅程时,身边也只有两位同伴,所以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但卡塔达王之死令她心乱如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贾罕娜需要时间理出头绪。此时此刻她只能抓住最关键的事实:她发誓要亲手杀死的男人,不知怎么死在阿马尔·伊本·哈兰手上了——

具体情况还没搞清。扎比莱全靠贾罕娜父亲的帮助才得以顺产男婴,并且保住性命;而这位乐师就快要从对面的拱廊走进花园。

除了这两个事实以外,她心中只剩下一团乱麻,还夹杂着某种类似痛苦的感觉。贾罕娜离开费扎那是为了履行誓言,但她在拉寇萨城住了几个月,却始终在享受宫里的工作,说实话也在享受—位超凡脱俗的男子那令人受宠若惊的关注,享受罗德里格队长和巴蒂尔王对她的争夺。总之是在享受生活。针对卡塔达的阿玛力克和她在城壕之日许下的诺言,却没有做任何努力。

现在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按照老习惯,站在小溪旁的空地上。不远处就是坐在小岛上的国王,以及待在巴蒂尔王右边的宰相马祖。树叶被秋风吹落,顺流漂去。贾罕娜已来过这座花园很多次,但在阳光和火把的照耀下,她仍会惊叹于它的美丽。时值秋季,只有晚花兀自开放,但阳光下的落叶和依旧挂在树上的叶片,俱色彩万千,美轮美奂。医师很清楚第—次着到它的人,会有什么感觉。

溪流庭院系经过多年设计,精心建造而成。流经宴会厅的小溪被引到这座花园,分成两股,在繁花碧叶和雕梁画栋下的大理石走道之间,营造出—个架有两道拱桥的小岛。拉寇萨王此刻端坐在象牙长椅上,他最宠信的廷臣侍立—旁。巴蒂尔的宫廷成员们,守在—条通向桥梁的蜿蜒小径旁,站在秋日暖阳下,等待刚刚抵达拉寇萨的女人。

鸟儿在枝条间穿梭。岛屿后方的小溪对岸,四名乐师正在演奏。金鱼在水中游弋。阳光和暖,空气清洌,令人心旷神怡。

贾罕娜看见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站在对面将领的行列中。他两天前从菲巴兹回来。队长与她四目相对,医师感觉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眸把自己看得通通透透。他们不算熟,罗德里格没有权利以这般品头论足的目光打量她。贾罕娜突然想起,她曾在费扎那平原的篝火旁,告诉队长自己意欲亲手解决卡塔达的阿玛力克。她叉想起了胡萨里,商人那天晚上也在场,也心怀同样的图谋……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同贾罕娜—样说不清道不明。

只要没有别人抢在你我之前,那天晚上他如此说。结果有人抢先了。

胡萨里不在花园里。宫中没有他的位置。贾罕娜希望日后找机会跟他谈谈。她想到留在费扎那的父亲,以及他在刚刚死去的国王手中经历的磨难。

一名着绿白相间衣服的宣令官出现在花园对面的琥珀色立柱间。乐师们立即停止了演奏。庭院中寂静无音,只有一只小鸟发出三声啼啭。青铜大门豁然敞开,卡塔达的扎比莱走了进来。

她走到拱廊之中.站在立柱间等待宣令官退开。扎比莱此次到访没带任何仪仗,随行的只有一名管家,跟在地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贵妇轻移莲步,走过回廊。贾罕娜发现所有关于她美貌的传闻,都不带任何夸张成分。

在某种意义上,卡塔达的扎比莱本身就是仪仗。她作为高责美丽的陈情者,身披深红色黑边罩衣,下面是金色衬袍,手指、手腕和颈项上都戴着珠宝,头顶黑如夜色的软丝帽嵌有几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带着价值连城的珍宝穿越崇山峻岭,身边却只有一名护卫,可见她不是鲁莽,就是绝望。这身装扮令人一眼望去目眩神迷。贾罕娜心想,如果这位乐师在拉寇萨逗留—段时间,此地的流行风尚恐怕也要随之改变。

扎比莱的步态表现出久经训练的优雅,没有对这座佳园显出半点惊异。她来到巴蒂尔王面前,行了个全礼。显然对这样—位女子而言,即便是美如溪水庭院的花园,也不具备令人敬畏的效力。恐怕她看到经过宴会厅的溪水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贾罕娜刚想到这儿,思路突然被眼前的东西扭到另—个方向。

庭院里大部分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扎比莱,露出毫不掩饰的仰慕神情。但当她伏身跪在通往小岛的拱桥前时,巴蒂尔王忽然眯起眼睛,转开了目光。他的宰相更在国王之前做出同样举动。

一朵白云从高空掠过,暂时挡住阳光,改变了光线的亮度,带来一丝凉意,提醒众人现在已是秋季。拉寇萨王宫的新御医,顺着巴蒂尔王的目光,越过跪拜在地的女人,向她身后看去,突然有点呼吸困难。

与此同时,另—个人的注意力也从卡塔达的扎比莱身上移开。那便是巴蒂尔王帐下那位新来的佣兵队长。

扎比莱的同伴,唯一的同伴,方才被宣告为她管家的男人,正是阿马尔·伊本·哈兰。

他没有化装改扮,标志性的珍珠在右耳下闪烁着光芒,罗德里格正是通过报告中得到的这个细节,将他认了出来。伊本·哈兰面带微笑——不算谦恭,不是很像管家——扫视着巴蒂尔王驾前的群臣。罗德里格看他冲—位诗人点点头。

接着,伊本·哈兰向拉寇萨国王深鞠一躬。等他直起腰来,与宰相对视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贾罕娜·贝·伊沙克,脸上重又显出笑容。他似乎突然发觉有位贾德佣兵正盯着自己,不禁转头望去,认出了那人是谁。

瓦雷多队长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和阿加斯的阿马尔·伊本·哈兰大人,便在这晴朗秋日,于拉寇萨的溪流庭院中.头一次亲眼见到对方。

看到他俩初次对视,贾罕娜心中百感交集。医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忽然打了个哆嗦,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阿尔瓦·德伯里诺凭借跟队长和贾罕娜的关系,外加谎称给罗德里格带了条口信,被准许进宫。他刚巧从拱廊尽头走进来,看到这次对视。虽然不清楚戴耳环的黑袍卡塔达管家是什么人物,但他清楚罗德里格心情激荡时的表现,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阿尔瓦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寻找贾罕娜的身影,很快发现医师正来回扫视那两个人。阿尔瓦也扭头看去,试图参透当前的状况。顷刻之间,他也突然打了个冷战。虽说现在艳阳高照,一点也不冷。

他家的农场位于瓦雷多最偏远的地方。由于身处蛮荒北地,家中大部分厨娘和女佣还算是半个异教徒。她们常说打冷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死神的使者刚刚从贾德的失落世界菲菲亚进入凡人的领地。

也不知为什么,阿尔瓦只觉心绪烦乱。他悄悄溜过庭院中的人群,来到岛屿对面的溪畔,站在佣兵中间。

罗德里格和黑袍卡塔达管家依旧四目相对。

深沉的静默吞噬了二人,散发出异样气息,也吸引了他人的注意。阿尔瓦用余光看到,马祖·本·雅夫兰扭头瞧了罗德里格一眼,又看看那位管家。

阿尔瓦努力揣度此中深意,在二人脸上搜寻着愤怒、仇恨、尊重、讽刺,乃至品评的神色,结果一样都没找到,但又可以说每种都有迹可循。在拉寇萨王发话之前,阿尔瓦犹犹豫豫地下了结论,他看到的想必是一种认同。认同的不光是对方——虽说肯定有此一节——更有某些很难讲清的东西。老家的乡野传说在他脑海中打转,阿尔瓦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一种预见。

阿尔瓦是个成年人,更是个战士。然而在这艳阳高照的上午,立于众人之间,他突然觉得恐惧,是那种儿时的恐惧——夜里听过厨娘们讲的故事,躺在自己的床上,倾听北风拍打窗户时,心中油然升起的恐惧。

“拉寇萨欢迎您的到来,尊贵的夫人。”巴蒂尔王轻声说。他肯定察觉到了逐渐加剧的紧张气氛,却全然不为所动。等巴蒂尔王发话后,扎比莱优雅地立起身来,站在国王的小岛之前。

“您这次是以母亲的身份来访吗?”巴蒂尔继续问,“您是来考察我可曾精心照料您的孩子吗?”

阿尔瓦在过去三个月中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国王不是傻瓜。这只是—个突破口,一段开场白。

“陛下,我确有此意,”卡塔达的扎比莱说,“但我并不担心您对犬子的照顾有何差池。我这次来,除了母亲对孩子的宠爱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她话音不高,但非常清晰,正合受过训练的乐师身份。

扎比莱继续道:“我是来讲述一桩谋杀。一段儿子杀害父亲的故事,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后果。”

花园中又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只鸟儿在空中歌唱,微风吹过树梢,环绕小岛的两条溪流有节奏地拍打着河岸。

扎比莱再度打破沉寂:“根据亚夏赐予我们充当法典的神圣教诲,弑父之罪永世难赎。此等凶犯要被世人嫌避,应处以死刑或逐出任何人群,受到真主和群星的诅咒。我想请问拉寇萨王,能允许这种人统治卡塔达吗?”

“有这回事?”巴蒂尔王问道。

“确有此事。两周前,卡塔达雄狮死于卑鄙的谋杀。那弑父之子如今手握权杖与晶杯,自封为卡塔达雄狮、阿拉桑的守护者、阿玛力克二世。”花园中响起一片私语,因为没人知道这些细节,扎比莱赶在所有信使之前翻越了重重山峦。乐师挺直腰身,刻意提高嗓音,“我赶到此地,尊贵的陛下,是为了请您将我心爱的城邦和所有卡塔达子民,从这弑君杀父的罪人手中解救出来,让您的军队开往西方,履行神圣亚夏法典.摧毁那邪恶暴徒。”

私语声再度传开,好似风过树梢。“那之后又该由谁来统治光辉的卡塔达城?”巴蒂尔神情如故,没露出半点破绽。

扎比莱头一次稍显迟疑。“卡塔达城危在旦夕。我们听说篡位者的弟弟哈奇姆已经赶往南方,渡过海峡。他是个狂热信徒,意图在麦支里贴沙漠部族中寻找盟友和援军。多年以前,他曾公开反抗父王,并被正式剥夺了继承权。”

“这我们自然知道,”巴蒂尔轻声说,“所有人都知道。但之后由谁来统治卡塔达呢?”他再次发问,连阿尔瓦也能看出事态走向。

谁也不能否认,扎比莱胆略过人。“阿玛力克王仅有的两名王子就在拉寇萨,而您是他们的保护人,”卡塔达夫人毫不犹豫地说,“我正式请求您以真主之名夺取那座城市,将王子亚贝迪·伊本·阿玛力克立为国王,而且您应当在他成年之前尽可能提供各种帮助和支持。”

这句话终于被说了出来,光天化日,众目睽暌。那是攻占卡塔达的邀约,以及成就此事的正当名义。

贾罕娜听得聚精会神,她抬眼望过身披红黑袍服的贵妇,发现阿尔瓦已进入花园,站在佣兵中间。医师重又转头看向国王。

始终沉默不语的宰相马祖发话了,他的声音深沉舒缓,颇具威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知道您的提议会否也是您随行管家的想法和愿望。”

贾罕娜立刻把头转向扎比莱,发现卡塔达贵妇没有作答。她刚打出王牌,正在等待对手反应。

“他不是我的管家,”女人言道,“我相信您们能猜出此人是谁。他宅心仁厚、高贵仁慈,甘愿护送我这没人保卫、无所依靠的女子前来拉寇萨。我不敢妄图替阿马尔·伊本·哈兰代言,尊贵的宰相.尊贵的陛下。当世又有谁敢?”

“那么也许这位装扮成管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男人,可以为他自己代言?”巴蒂尔王的话语中隐隐有些紧张。这不奇怪,贾罕娜心想,扎比莱将这场游戏的赌注加到高得出奇的地步了。

阿马尔·伊本·哈兰,她曾在父亲书房中心血来潮吻过的男人,转眼望向拉寇萨国王。他表现出适度的尊敬,但并无发自内心的顺从。贾罕娜第一次发现倘若伊本·哈兰有意,满可以变得很难对付。

她再次提醒自己此人当年刺杀过最后的哈里发,如今又杀了—位国王。

伊本·哈兰说:“最仁慈的国王,我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我刚刚听到有人公开吐露叛逆之词,意图颠覆我的祖国卡塔达。我的职责本来十分明确,现在却受到双重束缚。”

“为什么?什么是双重束缚?”巴蒂尔王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伊本·哈兰优雅地耸耸肩,但未作答。似乎这个问题是一项测验——不是考他,而是考验聚集在花园中的拉寇萨群臣。

宰相马祖最终给出答案,“他应当杀掉扎比莱,但他不会攻击女人,而且也不能在您面前拔出武器。”他这话里带有几分火气,“实际上,您在这座花园中根本不应该携带武器。”

“一点没错,”伊本·哈兰平心静气地说,“您的卫兵很……客气。也许有点客气过头了。”

“也许他们觉得没必要提防如您这般……名扬四海的人。”宰相柔声低语。

贾罕娜极力参详着他们的言下之意,猜透其中语带机锋。伊本·哈兰的名声包括很多方面,今天早晨的消息,更带来了新的含义。哪怕从表面上看,他也算不上安全无害的男人。对国王来说更是如此。

阿马尔面露微笑,似乎在玩味那句暗讽。“我在很久以前,”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就获得了与拉寇萨的尊贵宰相互通信函的荣幸。不管善妒的瓦祭怎么说,在我最卑微的眼中,马祖大人在金达斯人中声誉甚隆,在他效忠的君王面前同样地位尊崇。”

他提到的君王此刻失去了耐心。“他问了你一个问题,”巴蒂尔直截了当地说,“你还没有回答。”聚集在花园里的群臣陡然悟到,不管在场众人表现得多么精明强干,如何泰然自若,说到底统治者仅有一人。

“啊,是的,”阿马尔,伊本哈兰把双手搭在身前,“那个问题。”

阿尔瓦·德伯里诺定睛观瞧,猜想如果此人真带了武器,究竟藏在哪里。伊本·哈兰说:“我必须承认,扎比莱夫人又让我吃惊不小,这不是第一次了。”阿尔瓦见到卡塔达乐师转眼望向潺潺流水。

“我对此毫不知情,我只是以为她想安全到达拉寇萨,看望自己的两个孩子,”打扮成管家的男人说,“因为卡塔达再没她的容身之所。由于我生来目光短浅,所以未对此详加考察,”

“这都是玩笑话,”拉寇萨王说,“我们今后也许有时间开玩笑,也许没有。这座半岛上,最谈不上目光短浅的人就是你。”

“您的话令我受宠若惊,国王陛下。但我配不上您的夸奖,只能重复刚才的回答:我的确没想到会听闻方才那番声明。此时此刻,我的立场非常微妙,还请您明察。我向卡塔达王国宣誓效忠的关系尚未破除。”他的蓝眼眸微光一闪,“如果我说话必须带点小心,还请如拉寇萨的巴蒂尔—般威严睿智的君王体谅一二。”

贾罕娜这才想到,伊本·哈兰今天在此登场,很有可能会被取走性命。庭院中鸦雀无声。国王瞪着阿马尔,在长椅上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

“我明白了。你被卡塔达的新君主流放,就在你刚刚替他刺杀了老王之后。这位年轻人真是聪明绝顶啊。”此话又是出自马祖之口,而且并非提问。

巴蒂尔瞟了宰相一眼,随即转回头看着伊本·哈兰,表情已经发生变化。

当然了,贾罕娜心想。肯定是这样。要不然王子的谋士和心腹为何要跟扎比莱跑到这儿来,而不是留在卡塔达接掌权柄?医师觉得自己就像傻瓜,居然错过了关键。但并非只有她没想到。要罕娜看到花园中的男人们——还有寥寥几位女士——都在微微点头。

“唉,睿智的宰相一语道破天机。是的,我被流放了,只因那斑斑劣迹。”伊本·哈兰平静地说,“在我洗清各色穷凶极恶的罪行之后,也许还有得到宽恕的希望。”他说完展颜微笑。任谁都没想到的是,片刻之后,忽然有人放声大笑。在气氛紧张的花园里,这爽朗笑声显得惊心动魄。

国王、宰相和阿马尔·伊本·哈兰齐齐转头,盯着还没收声的罗德里格·贝尔蒙特。

“拉寇萨王,”罗德里格兴味十足地说,“最好多加小心,不然半岛上每个流放者都要杀出一条血路,冲到您的宫殿门前了。”

贾罕娜注意到,伊本·哈兰看着佣兵队长,脸上已经没有笑意。

罗德里格又非常开心地笑了两声。“如果诸位能恕我冒昧,也许一名士兵可以打破眼下的困局?”他等国王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伊本·哈兰大人面对的问题几乎与我相同。他被流放到此地,还没有接到任何邀约,可以取代他对卡塔达应许的忠心。由于缺少这样一份邀约,他无法对扎比莱夫人所言之事做出任伺担保,甚至无法在不损伤名誉的条件下,提出自己的看法——照理论上说,伊本·哈兰大人完全应当用绑在左臂上的短刀将她置于死地。好吧,请给他一个,”罗德里格·贝尔蒙特道,“邀约。”

死—般的寂静笼罩花园。天色似乎变得过于明亮,仿佛日光无意为这一幕增添了肃穆的氛围。

“我该当个佣兵吗?”伊本·哈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贾德队长,似乎全然忘记了岛上众人。贾罕娜只觉那离奇的寒意再度升起。

“必须承认,我们地位卑微。不过还有更加卑贱的族类。”罗德里格依旧显得饶有兴趣,至少表面如此。

伊本·哈兰却毫无笑意。他字斟句酌地说:“我跟城壕之日完全没有关系。”贾罕娜猛地屏住呼吸。

“当然跟你无关,”罗德里格·贝尔蒙特说,“这正是你刺杀国王的原因。”

“这正是我必须刺杀国王的原因。”—袭黑衣的伊本·哈兰显得异常严肃。私语声登时起而复落。

这回轮到宰相变得烦躁不安。马祖抛开情绪,开口言道:“那么我们该为每次自尊心受损就要杀人泄愤的家伙提供职位吗?”

贾罕娜隐隐觉得有些好笑,她发现宰相之所以心神不宁,是因为罗德里格·贝尔蒙特首先解出了迷题。因为受损的自尊心……

“不是每次,”伊本·哈兰轻声说,“今生仅此一回,不无懊悔,何况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事体。”

“啊!”宰相讽刺道,“不无懊悔。好吧,那就不同了。”

贾罕娜第一次看到伊本·哈兰略显失态。她眼见男人目光一凛,又迅速垂下眼帘,避开本·雅夫兰的面孔。伊本·哈兰深吸口气,分开双手,放在身体两侧。贾罕娜发现他没戴那些戒指。阿马尔重新抬头望着宰相,但—言不发,只是默默等待。贾罕娜觉得他好似拉开架势,准备抵挡接下来的攻势。

但攻势并未出现,无论是口头的,还是其他形式。反倒是巴蒂尔王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重又开口说:“如果我们赞同瓦雷多朋友的意见,你能向我们提供什么?”

卡塔达的扎比莱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她扭回头去,看着以管家身份与她同来的男人,那双经过精心化妆的黑眼眸很难看透。又一抹薄云从日头前掠过,暂时带走光亮,随后又将它送还。

“我自己。”阿马尔·伊本·哈兰说。

在美轮美奂的花园中,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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