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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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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就行了。而经过这一劫,于芷山也果真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学乖了,老实了。
东边道镇守使署所属3个步兵团,1团团长姜全我带2营驻守凤城县城。“九一八”事变第二天早晨,官兵毫无知觉,照样出操。日军派个翻译和两名军士,说找姜团长有事。哨兵认识这个翻译,顺利进入军营。姜全我在被窝里被叫醒,翻译说守备队板津队长请团长有事相商。走到日军设伏地点被俘,又被日军带回营房,这位少将团长就下令部队投降。7连田连长不降,姜全我的儿子在7连,说你抵抗俺爹就没命了。日军一枪未放占了凤城,姜全我则一路高升,直至热河省长。
1935年秋,日军在札幌附近举行陆军大演习。天皇以三军最高统帅身份,邀请各国派遣武官团参观,于琛澂是“满洲国”武官陪观团团长。各国武官相见,除德国和意大利外,没人和他握手。演习结束举行宴会,当日本天皇举杯为哪国元首的健康干杯时,全都起立举杯。轮到“满洲皇帝”了,除了日本人、汉奸和德意两国武官外,没人响应。于琛澂后来感叹:“这个汉奸也不易当啊!”
无论这汉奸当得如何不易,也无论奴才对主子有多少意见、牢骚、怨气,溥仪如何“苦大仇深”地活生生地忍着,于琛澂怎样动辄寻机发泄,能够驱动他们,使那对国家、民族的一身冷血沸腾起来的,都只能是个“我”字:我的生命,我的财富,我的荣华富贵。
他们的名字叫“汉奸”,汉奸的名字叫“姜全我”——而这个姜全我,在“九一八”事变后的东北,是只有日寇才能提供给他们的。
“抗日反满不并提”,以为并提就会把他们推到日寇那边去了,不并提就能把他们拉到抗日这边来了,是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吗?
杀鸡骇猴——凌升之死
1932年10月,伪兴安总署长官和伪兴安东省省长、伪兴安北省省长等人赴日本参观时,首先参拜天照大神神社。伪兴安北省省长凌升不高兴了,责问总署总务处长白滨晴澄,说我们是来参观风景和名胜古迹的,不是来参拜天照大神的,天照大神是日本人的祖先,我们拜它有啥用?又说这次参观计划没经过我同意,为什么擅自决定?
1934年末,日本海军少将山本五十六出席伦敦裁军预备会议后回国,路过满洲里,凌升和日本驻满洲里领事设宴欢迎。宴会将要开始,凌升发现主人的座位是日本领事,拒不入席。日本领事解释说,请的是日本客人,日本领事应该坐主席。凌升说,我是省长,客人到了我管辖的地面,这主席就是我的。领事无奈,只好坐了次席。
1936年3月,伪蒙政部召开兴安4省省长会议,凌升列数日本人在“满洲国”的不是,提出批评。他说蒙古人没有实权,一切都掌握在日本人手里。他说日系官吏不懂蒙古话,不了解蒙古人的实际情况,怎么能做好蒙古人的政治呢?他说兴安地区历来都是一个行政区,为什么要分成4个省?他说日文的文书咱们不懂,怎么实施?对于日本移民内蒙古草原,他说希望能留下呼伦贝尔作为蒙古人自己的天地,并要求关东军不要干涉地方政权,等等。
像扣住了机关枪的扳机,把主持会议的伪蒙政部次长依田四郎扫得瞠目结舌,也把在座的“大王”、“小二”们打得不知所措。
敢于如此放胆公然批评日本人的,凌升为伪满高官第一人。
他死定了。
凌升,1885年生,达斡尔族,“九一八”事变前曾任呼伦贝尔副都统。其父贵福,是位实力派人物,清朝后期执掌呼伦贝尔大权,在草原绿洲海拉尔威震一方。
蒙受清朝皇恩,贵福一门把忠诚献给溥仪。听说溥仪到了旅顺,凌升即跑去“迎銮”,参加策划“建国活动”。父子俩私下称清朝为“前清”,“满洲国”为“后清”,就有点儿不承认“满洲国”的味道。在举行正式典礼或敖包祭典时,均着清朝官服。
像郑孝胥、熙洽一样,他们知道要想复辟,必须借助外力。可他们很快发现,不但大清朝没能复辟,他们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也沦为奴才了。
侵略者对蒙古族采取类似朝鲜族的政策,迅速同化。伪兴安军的口令、命令、公WWW.KANSHUBA.ORG、报告和各种军队用语,一律强制使用日本语言、文字。即使蒙古官员之间,也要说日语。重点学校和兴安学院、兴安陆军军官学校,完全用日语授课。这就使民族情绪特别强烈的凌升,尤其难以忍受。这人是个直性子、急脾气,平时沾火就着,这回就在伪蒙政部会议上嗒嗒嗒一阵扫射。
这一天是3月几号无从查考。凌升去“新京”开完会,回到海拉尔是27日,下火车即被日本宪兵逮捕,不到一个月即被处死。同时被枪毙的,还有他的胞弟福龄(伪兴安北省警备军上校参谋长)、妹夫春德(伪警务厅长)和他的秘书官华霖泰。另有几个人被判刑十年以上,后来大都死于狱中。
罪名是“通苏”。
1935年后,在“满”蒙国境沿哈拉尔哈河不断发生的冲突中,日军始终未占到便宜。为遮羞,驻海拉尔骑兵联队长笠井扬言有人通苏,在国境附近逮捕所谓嫌疑分子,严刑拷打,逼供出凌升等人通苏。凌升被捕后,对其家大搜查,只在原副都统衙门的仓库里,发现两挺机枪和几十支步枪,是马占山、苏炳文过界时无法带走留下的。据说都有登记,尚未上交警务厅而已。而凌升等人无论怎样拷问,也拒不承认通苏。
“凌升事件”轰动一时,佯装没这么回事也不是那么回事,报纸报道一下,没有具体事实,因为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有个罪名就行了。
无论凌升,还是别的什么人,日本人迟早是要寻个人开刀的。
即便是留学日本,比较了解日本,渴望中国能像日本那样强大,并真心认为日本是帮助“满洲国”建设“王道乐土”的人,有的也一肚子怨气,恨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了。面对凌升的机枪般扫射,那位依田次长根本无法招架,火力太猛,因为句句都是实情,而且人人心中都有。正好,这就叫“通苏”。惟其如此,才能杀鸡骇猴,有震慑力。
省长高官,又是“建国元勋”,父亲还是参议府参议,“凌升事件”传递出的信息是再明白不过的了:管你是什么人,谁再敢说句日本人、关东军的不是,就是“通苏”,或者“通匪”,凌升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统统地死了死了的!
照片上的凌升,高大、健壮、强悍,挺标准的男子汉。
被拷问时,凌升说:别人无罪,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是我一个人担当,不要牵扯别人。
临刑前,4个人态度从容。凌升拒绝戴面罩,他的气势震慑了行刑的刽子手,子弹射偏了。他倒下后,又一身鲜血地爬起来,指着心脏部位道:瞄准了,打这儿。
敌人的敌人并不一定都是朋友。但是,无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恐怕都不能不承认凌升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差点儿跟凌升成了姻亲的溥仪(半年前,溥仪的四妹与凌升的儿子订了婚),如果能有凌升1%的血性,我中学时代看完的那本《我的前半生》,是不是也算没白看?
俺降的是俺大哥,不是你日本子
徐文海,字伯阳,人称“徐大炮”,河北省任丘县人,自幼练武,成年从军,在吴佩孚的直军当过营长。直奉战争后投靠奉军,在辽宁省警务处处长黄显声部下任少校营长,又调任凤城县公安局长兼警察大队长。
“九一八”事变后,老局长邓铁梅在凤城县小汤沟竖起抗日大旗,各界人士群起响应。徐文海也将警察大队的700多人拉出来抗日,在县城东边的石头城、狐仙洞一带,与日伪军打了几仗。可后来日寇把姜全我的伪军调上来后,他就不打了,说俺怎能打俺大哥呀?
作为凤城县两支最大的武装力量的首领,徐文海和姜全我自然是会经常见面的。在自称“武人”、“粗人”的徐文海眼里,满金一个豆的少将团长,堪称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姜全我也挺欣赏徐文海,两个人磕头拜把子。“九一八”事变,姜全我被俘投敌,据说徐文海要去救姜全我,不成,顿足捶胸道:不能同生,但愿同死,俺对不起大哥呀。有人说你大哥投敌了,他说放你娘的臭狗屁,俺大哥是忠臣,怎么能投日本子?
这回真的是投降了,而且奉日本人命令写来一封信,要徐文海投降。
徐文海说:降日本子不干,降俺大哥行。
当然是有条件的,当然是日本人拍板,通过“鸭绿江剿匪司令”姜全我的嘴说出来的:徐文海要能把在当地很有名的姜振东的义勇军灭掉,就委任他为“鸭绿江剿匪副司令”,授少将军衔。
日本人之所以开出这样的价码,是因为坚决抗日的姜振东,跟徐文海关系挺好。徐文海设宴,请来姜振东,姜振东毫无防备,被按住五花大绑,部下也被缴械。徐文海当上副总司令,扛起满金一个豆的牌牌,跟着他大哥到处“讨伐”义勇军。他的队伍被编为伪军,帽子上套着白布罩,老百姓称之为“白帽子队”。
1932年秋,徐文海带领“白帽子队”进驻桓仁,被委任为桓仁县伪警察局长兼警察大队长。那满金一个豆的少将牌牌自然也就过时了,但他仍然扛着招摇过市,谁要叫声局长或大队长,他立刻眼睛瞪得牛眼似的,张口就是“妈个巴子”。
徐文海有几房老婆搞不清楚,带在身边的是两个。县城戏园子请来个坤角,得到他那儿睡两宿,才许登台演出。他自制“钱帖”,在市上通用,商家都不敢拒用。他开了多处赌宝局、押会局等。为了发大财、快发财,这个混世魔王还下令让桓仁县种了一年大烟。
谁在他面前提起日本人,他就说日本子算个屌,看老子怎么教训这帮“鳖犊子”。“白帽子队”与日本宪兵队、守备队闹摩擦,他就跑去十字街,朝东边日本宪兵队、守备队驻地方向,架起机关枪。
鬼子对他尽量采取怀柔政策,同时派个叫柳田的鬼子认他干爹,住到司令部,以便监视他的动向。徐文海逢上不高兴的事了,就拿这个干儿子出气,一天不知道能骂多少“妈个巴子”。鬼子又派来个叫和权者的鬼子,正式任命为指导官。徐文海仍是我行我素,还教训这小子:你还想指使老子呀?你小子听明白了,俺降的是俺大哥,不是你日本子!
1933年秋,鬼子终于准备除掉徐文海了。徐文海耳目甚多,暗中命令几个中队赶到八里甸子待命,他则在晚上突然撤离县城,指挥主力奔去普乐堡,部署队伍,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日军。
徐文海有千把人,装备也好,动起枪炮来,日军伤亡不会少。鬼子就不断派人解释,说徐司令你是误会了,皇军对徐司令的忠勇是非常赞赏的,回到县城,立即官复原职。最后又派来一帮汉奸名流,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以身家性命保证徐司令的安全。
徐文海就怀疑自己的情报是不是搞错了,真的误会了日本人呀?他始终觉得日本人怕他,自己有这么多人马,那边还有“但愿同死”的大哥撑腰,日本人不敢把他怎么着。
回县城快一个月了,徐文海觉得确实安全了,鬼子把他请到一家朝鲜料理店。先用他最爱听的话把他灌醉,再把县城能弄到的最好的酒一瓶瓶喝干,把外间的几个马弁收拾了,就把他捆绑起来,扔到早已准备好的一辆装甲车上,直奔西关机场。有资料说是送到奉天处决了,桓仁一些老人则说是飞机上天不久,就把他从飞机上推下去了。
也算汉奸之一种及下场。
前面说过,战场上见是伪军,抗联首先要喊话,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劝其反正。有的伪军就喊:让俺们反正,你们才挣几个钱呀?俺看还是你们反正吧。
“满洲国”有支装备比较精良的上万人的伪军,以“军训”中的“铁石纪律”、“铁石训练”取名“铁石部队”。这是一支罕见的有随军慰安妇的伪军,就是说这支伪军不但打杀中国人,还蹂躏自己的姐妹,一些人还颇得意、自豪。
十一、日之完
第36章 “注意不累及一般良民”
“照相”
1932年的9月15日,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据平顶山惨案幸存者杨占有老人回忆,晚上11点多钟,他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了,爬起来趴窗一看,明晃晃的月亮地里,一群群拿着扎枪、大刀的人,头上都包着块布,喊叫着,沿着门前的平顶山大街,向西南方的千金寨(抚顺)跑去。
这是梁希夫的大刀会攻打千金寨。4个团分作4路各自为战,捣毁了老虎台采炭所,扒毁了李石寨的一段铁路,放火烧了栗家沟日本卖店和老虎台日寇安全灯房、汽油库、无线电台,还有一个日军俱乐部,打死了杨柏堡采炭所长渡边宽一、自卫团长平岛善作和劳务系佐场弥作等十几个鬼子,煤矿全部停电停产。其中梁希夫率领的1团战果最丰,来去走的都是平顶山通往千金寨的这条路。
平顶山位于千金寨南约4公里处,有400多户人家3000多口人,是个因煤而生的居民区,大都为矿工、小贩。一条挺长的街道,茅草房散落两旁,没有那种高墙大院,临街有少许砖瓦房,多为店铺,旅店、饭店、大车店、杂货铺、当铺、钟表铺的幌子、招牌,在风中摇曳着,摇落了十五的月亮,摇来了十六的血雨腥风。
全副武装的禽兽(这是笔者第一次称日军为禽兽——其实早就该这样称呼他们了),是驻千金寨日本守备队的190多人,中午时分乘4辆大卡车赶到平顶山的。先把村子包围起来,许进不许出,然后就挨门逐户地往外赶人,烧房子。
之前先到的,是换了便衣的日本宪兵和汉奸。这些畜生让老百姓都到村南头集合,说是昨晚红胡子攻打千金寨,平顶山一个人没伤着,“大衙门”(老百姓称千金寨“炭矿事务所”为“大衙门”)高兴,要给大家照相留作纪念。因为昨晚的事,今天又来了这事,许多人就有种不祥之感。况且一些人认为照相会把人的魂儿勾走,根本不想照相。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只有8个,也哄骗不动这么多人。待到这些“戴铁帽子”的禽兽到了,就是不由分说了,屋里屋外觉得能藏人的地方,上去就是几刺刀。老人孩子走得慢了,干脆一刺刀挑了——反正早晚也是一码事。
全村唯一没被赶去“照相”的一家人,是小商人马长顺。他的孩子跑回家,说日本子在街上杀人了。他即领着全家5口人,用棉被包身,跳进房后的大粪池子,躲过了这场大屠杀。
后来被称做屠场的那个地方,在平顶山的南端,一片沟形的有小坡度的平地,是种植牧草的草地。西面是近3丈高的断崖,背面为奶牛饲养场的铁丝网,只有东、南两面可以出入,被与山野一样颜色的鬼子把住了。明晃晃的刺刀,把人群向中间挤压。人们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基本都是一家人凑在一起。前面鬼子的脚下,用红布盖着6个带腿的东西,人们都以为那是照相机。
这时是下午1点多钟,村子里一片火海。据幸存者夏廷泽等人回忆,当时觉得是不是日本人想要这块地方干什么用,给我们照个相,弄到别的什么地方就行了呀。反正不管怎么说,房子烧了就是坏到家了,根本没想到日本人会下那样的毒手。日本人再坏,他不也是人吗?
“腰包”、“腰包”,一个日军军官用朝鲜话喊着,要朝鲜(族)人出来,就有20多个朝鲜(族)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人们觉出不对劲了,骚动起来,“照相机”上的红布就掀掉了,6挺机枪的火力刮风样扫向人群。
大屠杀持续了3个多小时。
如今城里人对枪械的了解,显然要强于乡下人,那时正好相反。类似于城乡结合部的平顶山人,大都是从山东、河北闯关东的移民,是千金寨的乌金收留住了他们的脚步,青壮年男人大都是被称为“煤黑子”的矿工。胡子很少光顾这种地界,村子里也没什么有钱大户可抢,他们也不需要枪来保护自己那点儿家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没照过相,没见过照相机,对机枪的了解甚至不如照相机。他们知道“戴铁帽子”的日本人,手里拿着的上刺刀的长家伙和那不能上刺刀的短家伙,是枪,却几乎不晓得这带俩腿的东西是更厉害的杀人武器。而在那顷刻间就充塞了天地间的枪声和急雨般迎面泼泻来的弹雨中,他们连个最基本的趴下的动作都不懂,只是本能地抱住脑袋往那儿一蹲。实际上在那人挤人的空间里,也很难趴下。许多人是头部中弹,脑浆、鲜血互相迸溅着,漫天飞舞着,很快身上和身下的枯草就黏糊糊的了。
就有了句歇后语:“日本子照相——用机关枪。”
杨占有老人一家老少24口,除他四哥杨占清那天上午去栗家沟没回来外,全都在这血肉横飞的屠场上。
杨占有身旁倒下的第一个人,是个一口山东腔的老太太,一双手朝空中挓挲着,倚倒在旁边人身上。接着中弹的是他的妻子,他把她抱在怀里蹲下,妻子让他快跑。往哪儿跑呀,再说一大家人都在这儿,怎么跑啊?突然觉得左臂一凉,他不明白那是受伤了,只觉得那只胳膊不好使了。这时妻子又中弹了,大睁双眼没气了。他没看见妻子伤在哪儿,紧挨着他的弟媳不知何时受的伤,胸前好像咕嘟咕嘟在冒血。那以后的梦境,满世界就是一种血糊糊的颜色,到处都在咕嘟咕嘟冒血。弟媳跪着,叫着六哥,挣扎着好像要站起来,一头栽倒在他身上,把他压倒了。妻子压着他的腿和腰,弟媳压着他的胸和头,陆续又有几个人倒在上面,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儿。他本能地一拱,太沉,一只手也使不上劲,没拱动——他要拱起来,也就没命了。
当时不知道这场屠杀进行了多长时间。时间好像被枪声和血腥凝固了,又遥远得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概念:就这么一会儿,这一家又一家的一个村子就没了?真应了一句话:“打死也没人信!”
后来回忆,从枪声骤起,到这群衣冠禽兽乘车离去,大约是一个小时左右。
距“九一八”事变毕竟还不到一年,这些叫日本人的两脚禽兽干这项工作,好像还有点儿缺乏经验,羔羊般被屠宰的平顶山人就更不用说了。压在死人堆里受伤或没受伤的人,看到日本人走了,或是听到马达声远了,就拱出来想跑,或是在死人堆里扒拉,寻找亲人。据说,最后一辆汽车刚开出不远,自然会看见了。这还了得,掉转车头,又开始第二轮屠杀。
从北到南,队伍排开,这回“照相”用的是刺刀。这是个细活,所以耗时也长,用去两个多小时。不管死活,每人一刀,没有反应,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还活动、叫唤,或者破口大骂,就一刀接一刀地努力工作到底。
杨占有也被刺了几刀。一是上面人摞人,挺碍事,没刺中要害;二是他一声未吭,一下未动,假装死人,又躲过一劫。
不可忘却的一笔,是孩子们有大人护着,第一轮屠杀后生存者较多。他们在尸堆血泊中爬着,或者趴在母亲身上哭着,就成了特别受青睐的猎杀对象。一刺刀穿个透腔,有的再顺势一挑,就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再就是这些也叫做人的东西,对女人的下身非常感兴趣,具体情形就不说了吧。
接下来又被“照相”的是千金堡。千金堡距平顶山2。5公里,大刀会是经过这里到平顶山的。尽管鬼子严密封锁消息,可周围老百姓谁不知道平顶山出了什么事呀?这回鬼子也不说“照相”了,进村见人就开枪。300多户人家的千金堡,被打死40多人,其余的早跑了,当然房子是跑不掉的。
平顶山惨案中,平顶山一个村子被屠杀多少人 ?'…'确切数字很难查考。日本人说是2300多人。前面说了,全村共是3000多人,其中有3个数字是比较清楚的。一是马长顺一家没被赶去屠场,二是屠杀前被喊出人群的朝鲜(族)人,三是像杨占有这样在死人堆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为40来人。未知的是像杨占有的四哥那样,当时不在平顶山的人,同时也就有来这里串门走亲戚的人。还有,平顶山是个较大、挺热闹的村子,当天上午来这里办事、购物的又有多少人 ?'…'如果是前一天,中秋节,购物的人就更多了。
这天晚上下雨了,平顶山没有月亮。
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平顶山从此没有十五,更没有十六。
必须记住平顶山大屠杀的决策者和指挥者——抚顺日本守备队长川上精一。
不知道这个魔鬼后来怎么样了,已知的是,这个用老百姓的话讲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的魔鬼,还准备把市郊10公里以内的村子(共17个)全部烧光,以使抗日武装失去周围据点,无从潜伏。他已经在千金堡和前孤家子这样干了,有些村子汽油已经运到了,只待点火了,由于“大衙门”的极力反对才停手了。
“大衙门”的日本人说,你把人都杀光、撵光了,煤炭生产任务完不成,还怎么进行“圣战”呀?
“杀大沟”
吉林省舒兰县东南部的老黑沟,一条呼兰河顺沟流淌,沟谷长40公里,最宽处4公里,夹在五常、蛟河两县之间,有点儿“三不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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