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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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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答道:“吴峰吴百户。”
杜仲心里有了数。
到了奉天殿,杜仲先是三拜九叩给嘉德帝请了安。
楚寻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半点波澜,在柱子旁边持剑而立的吴峰却颇为焦虑。
就在适才的大汉将军出去找人这空当,平定侯、平凉侯、大理寺卿还有个姓张的御史都站出来替章总岱撑腰,将杜仲骂得一钱不值。
楚寻开头还带着笑,后来渐渐板起了脸,吴峰瞧见了,心不由地提了起来,为杜仲捏着一把汗。
说起来,他也觉得杜仲行事过于激进,对付这种内宅妇人还是女人出面用女人的手段更合适。他一个大男人出手,总有点说不过去。
楚寻待杜仲磕完头,扬声问道:“适才章爱卿列举你三条罪状,第一条便是不孝,你可认罪?”
“认罪!”杜仲沉声道,“臣虽无不孝之举,可心中着实有不孝之念,古人曰父不慈,则子不孝,如今老夫人既然不慈,臣宁肯不孝。”
章总岱斥道:“一派胡言,还说没有不孝之举,那我妹子怎么从正房搬出去了?”
杜仲答道:“当日司礼监钱公公与慈宁宫德公公去府里宣旨,老夫人一时欢喜晕了过去,后来才知是身有顽疾,为了养病才搬到清静的荣恩院……章大人若还没有糊涂,想必也知道荣恩院位于后花园旁边,极为清雅幽静,祖父当年也在荣恩院静养……我久不住府里,不好贸然支使下人,还是二太太做主让人抬了老夫人过去,如果章大人认为此举是不孝,是否该责问尊侄女才对?”
小章氏是章家老二章宗青的长女,也是章总岱的侄女。
章总岱一时语塞,又道:“听说杜大人要将你祖母与叔叔一家赶出信义伯府,又作何解释?”
“听说?”杜仲有意重复一下,“章大人是听何人所说,令妹还是令侄女?”
“都不是,”章总岱本能地否认,“是听别人说的。”
“前天下午我才兴起,要修缮一下府邸,昨天章大人就得到消息说我要撵人……若不是章大人亲口所言,我还真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口舌是如此不知遮拦,看来应该好生整治整治,免得再胡乱说话……还是说下人并没胡乱说话,只是说给了章大人?”
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章总岱往杜府安插人手。
朝廷里不少大臣这样做,可没人敢摆在明面上。
正静默着,忽听两声咳嗽,有人道:“这个……嗯,不单是章大人,本侯也听说了。”
杜仲侧过头一看,是杜妤的公爹平定侯,便冷冷一笑,“梁侯爷消息倒是灵通,不知侯爷听说过没有,先帝曾赐给我父亲一柄苗刀,名叫残月,刀长一尺有二,刀刃向外弯曲如残月,刀背两侧有血槽,并海天云龙纹,刀柄三寸七分,以牛角夹制而成,缀着十八颗牛骨钉。刀鞘乃寒铁制成,同样刻着海天云龙纹,鞘口处缀着九粒金刚石,幼时我顽劣不小心摔到地上失落了一粒,后来我父亲特地找了差不多大小的金刚石来配,可色泽上终究差了点……”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杜仲莫名其妙地缘何提到这么一柄刀。
而细心之人却发现平定侯虽仍是平静,可垂在体侧的手却握得紧紧的,以致于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起来。
章总岱却没发觉,厉声喝道:“你竟敢损坏御赐之物,罪加一等。”
杜仲轻蔑地瞥他一眼,续道:“梁侯爷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先两年楚况忤逆,抄家时也搜出这么一柄刀。”侧头转向吴峰,“当日吴百户应该也在场,不知道对此刀可否有印象?”
吴峰暗骂杜仲狡猾。
那柄刀他自然有印象,不只是他,当时所有查抄先太子楚况宅邸的兵士都见过。杜仲还特地指出那粒色泽黯淡的金刚石,又查看了往来账目,知道是平定侯在楚况四十岁生辰时候送得贺礼。
谁能想到,那个时候他就留了后手。
吴峰清了清嗓子据实回答:“当时我确实在,记得这刀是梁侯爷送给楚况的生辰礼。”
杜仲便问平定侯,“不知道先帝赐给我父亲的残月,如何到了梁侯爷手里?”
平定侯面白如纸,身子抖得似筛糠。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必定是大章氏偷拿送给亲家平定侯,而平定侯又作为宝物送给了先太子。
章总岱也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的妹妹做事不靠谱,怎能拿御赐之物送礼。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大章氏,当年景德帝赐刀是因为在御书房与明威将军谈得兴起,让人取了这柄刀来。
明威将军与大章氏并不亲近,自然不会特意在她面前显摆,只拿到外院给父亲杜镇过了目。
大章氏并不知道是御赐的东西,再说当时大房已经没了人,便是拿了也没人追究。
谁能想到杜仲还能活着回来,而这柄刀又被平定侯送给了先太子,正好抄家时又被杜仲看到了。
杜仲仍不罢休,指着章总岱道:“章大人前年六十大寿,中堂前挂了幅武烟阁主的《月下松风图》,想必大人已经看过多次,不知主意到没有,那个月字写得格外大,字体较之其余四字略有不同。”
章总岱孤傲地说:“是又如何?”
杜仲淡然一笑,“没怎样,那幅图是我母亲陪嫁的东西,不为其他,只因武烟阁主是我三舅给自己取的名号,月字是我三舅所书,其余四字却是出自我母亲的手笔。母亲最爱此画,往常都挂在父母住处的书房里……若章大人肯割爱,我愿出千金买回来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朝堂一片哗然。
这次再没有人不明白这幅画是怎么到了章总岱手里了。
杜仲叹道:“以前常听祖父提到章学士,章学士为人刚正两袖清风,又时不时接济家境贫寒的学生,凡认识章学士的,谁人不敬仰她的品行,没想到啊没想到……”
后半句虽然没说完,可大家心里都清楚。
章总岱偌大年纪,脸色竟然涨得通红,几乎要涌出泪来,片刻才平静几分道:“舍妹确有不是,但杜旼是你的亲叔父,杜俍是你的堂弟,难道你竟连他们都容不下?”
杜仲悲悯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册子是拓得官府的文书,上面记着杜府近几年卖出的田地与店铺,没记买主是谁,可卖方清清楚楚地是杜旼的签字与私印。
“一千五百亩地,六家铺子,章大人精通历法算术,想必能算得出共是多少银子?杜旼是晋王府的属官,一年俸禄是多少,章大人定然也清楚。这等败坏祖宗家业的人,章大人还要留在家里供着吗?”
说罢,杜仲一扬手,纸张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有好事的捡起一张瞅了眼,悄声道:“这间是东华门的铺子,卖了一千二百两。”
另有一人道:“这是当票,当了不少东西。”
杜仲扬声道:“我信义伯府的财物大都是我祖父我父亲历年军功所得,当祖祖辈辈传下去,以彰朝廷恩典,即便变卖,也应用来办族学或者兴祖产方为兴家之道……如今圣上既然恩封臣为信义伯,臣容不得如此败家之人。”
楚寻静默地看着这一切,忽而出声问道:“章爱卿,倘若是你家中,爱卿将如何处置?”
“臣……臣,”章总岱吭哧半天没有说出话,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臣有罪。”
其余跟章家有旧之人却再不敢多言,惟恐杜仲再说出自家哪样东西来历不正当,失了财物事小,丢了名声事情可就闹大了。
只有张御史还惦记着杜仲十二岁那年,在守父孝母孝期间欺侮祖父房内大丫鬟的事情,正要挺胸而出,无意间对上杜仲的眼眸。那股阴冷的寒意让他不由地退后几步,再也没了进谏的胆量。
楚寻无谓地挥挥手,“杜爱卿的家事便由他自行处理,众爱卿各自管好自家就成。”
语毕,便退了朝。
吴峰趁着无人之际对杜仲道:“内宅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何必如此冒进,这般一来,虽说皇上不追究,可终究得罪了不少人。”
杜仲淡淡地说:“早晚都是要得罪,得罪在明处比暗处要好,”停一下又道,“不久我就到宣府,家里留她一人不放心,趁早把事情处理利索了为好。”
果然是为阿楚考虑的。
吴峰眼前浮现出那个有着温柔的眼神,带着浅浅梨涡的明媚女子,暗自叹了口气。
两人再不说话,吴峰仍旧回去当他的差,杜仲出了宫门,策马往家奔。
进了正房院子,隔窗瞧见易楚俯在炕桌上,手里捏着毛笔,正写写画画。
心骤然间沉静下来,唇角绽出个连他都不曾察觉的温柔笑容。
易楚似是感受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转过头见到是他,目光猛地变得热烈,极快地趿拉着鞋子迎出来,问道:“你可好,没什么事吧?”
杜仲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她,下巴抵住她的发髻,“没事,一切都好。你在家里做什么?”
易楚仰着脸,有些赧然地说:“我在核算家里再添几个下人才好,现在府里有针线房、厨房、有点心房、茶水房,还有专门管灯油蜡烛的,我觉得用不了这么多人,但眼下只冬雨她们四个也确实少了。”
杜仲点着她的鼻子笑,“不用完全按照先前的设置,有些不必要的能省就省了,待会咱们一起看看用几个人合适……人手也不用急,先紧着府里做惯的人挑。”
易楚挑眉,“章夫人跟二太太肯放手了?”
杜仲笑道:“不放她也得放,她养不起这许多人,攥在手里一天就多一天嚼用。”
易楚便问:“即便嚼用也是用得府里的银子,她会心疼这些?”
说到底,公中的银钱物件仍是握在她们手里,现下收回了一些,可被她们侵占的那些却是要不回来了。
杜仲亲昵地摸摸她的脸颊,“是心疼银子了?”
“才不是,”易楚娇嗔地反驳,“我又不是往钱眼里钻的人。”
杜仲笑道:“我明白……不过他们败坏掉的早晚也得讨回来,眼下先把家里的规矩制度立起来才是。”
易楚笑着点点头。
两人相对而坐,杜仲一项项说着家里的章程,易楚在旁边一项项地记,偶尔视线交投,便是会心一笑。
冬雪端着茶水正要往里走,被冬雨拦住了,“伯爷跟夫人在里头,待会再进去。”
冬雪将托盘放下,悄声道:“方才在外面,看着有不少人想进这个院子被俞管家拦下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冬雨也摇头,“不知道,反正咱们伺候好夫人就行……我听王婆子说,以前辛夫人身边的丫鬟到了十八岁就要放出去,或者让爹娘领回家,或者配了外院的小厮。我家里已经没人了,不想走,你呢?”
冬雪“扑哧”轻笑,“你瞧中谁了,求夫人做主就是。”
冬雨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是你看中人了吧,还编排我。”
冬雪很认真地说:“眼下我谁都没瞧中,你心里那人是谁,我也猜出了七八分来,你要不要听我说出来?”
“不想听,”冬雨捂着耳朵,却又小声道,“你就是来蒙人,我才不信你。”
冬雪笑道:“是大勇,对不对?”
冬雨倒吸口气,却没有否认。
冬雪鼓励她,“他人挺好的又能干,又得夫人赏识,你若有意就早点跟夫人讲,没准夫人就成全你们了。要是晚了,兴许人家就有主了。”
冬雨迟疑着问:“我怕夫人恼了我,我还想在夫人身边多伺候几年。”
冬雪就道:“夫人人好,眼下跟伯爷又这般要好,肯定希望身边的人也好,她指定不会恼你。”
两人唧唧喳喳这番话瞒过了易楚,却没瞒过杜仲的耳朵。
杜仲爱听冬雪说的“夫人跟伯爷这般要好”,心里暗自高兴,抬头瞧见易楚认真的神态,不由探身亲了下易楚的额头。
易楚不防备,倒是被他吓了一跳,嗔怒地瞪他一眼。
杜仲轻轻地笑,“阿楚,以后咱们一直这么要好吧。”
这样的人,竟然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
易楚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低声地回答,“好。”
杜仲伸手握住了她的,紧紧捏一下,才松开。
冬雨仍在跟冬雪说悄悄话,突然冬晴大踏步进了院子,对着门口喊道:“夫人,威远侯夫人来了……”
128|对牌
杜仲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易楚已经连声吩咐,“快请进来,”欲下炕找鞋子。
杜仲坐在炕边,探身将她白底天青色鞋面,绣着玉簪花的软鞋捞在手里,一边捉她的脚。
易楚骇了一跳,“哪有男人给女人穿鞋的,叫人瞧见背后该笑话你。”拿裙裾遮了脚,不让他碰,却愈发激得杜仲兴起,握了她的脚不算,还隔着袜子在她脚心挠了两下。
易楚嗔恼地作势踢他,杜仲不躲不闪地笑,“平常都是你服侍我,我便服侍你一次也不算什么……再说是在内室,别人怎么会晓得?”
很认真地替她穿了鞋,扶她下了炕。
这空当,冬晴已经引着杜俏进了院子门口。
跟往常一样,杜俏带着赵嬷嬷还有四个丫鬟,打扮得富贵华丽,派头很足。
易楚迎出去两步,笑着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通常出门访客或者宴请来客都是安排在上午,说会话玩一会就吃午饭,吃过午饭主人家或者要午休或者还有家事要处理,客人就会识相地告辞。
极少有人会刚吃完午饭就到别人家拜访。
杜俏难得的喜滋滋地说:“今儿早朝上的事,我都听说了。”冲着杜仲笑,“大哥,对付那些人就应该丝毫情面都不留,想当初她们怎么对付咱们,到如今就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皇上都开口说不管咱家的家事,咱们再不必忌讳。”
咱家的家事?
杜仲挑眉,杜俏已是出嫁女,管着林府的中馈,又惦记着这边,遂开口问道:“你过来可问过林乾?”
杜俏愣了下,答道:“他在跟铺子里的管事对账,我让人知会了他一声……老夫人跟侯爷并不干涉我去哪里。”言语间,很有几分自得。
他不干涉,并不表示不在意。
杜仲暗自叹了口气。
易楚就道:“屋里坐吧,”转身吩咐冬雪,“去沏茶来。”
进了东次间,杜俏不可避免地看到炕桌上未来得及收拾的纸张,便道:“是要添下人,侯爷倒是认识个不错的人牙子,她那里出来的丫头上手就能用,身家也清白。”
易楚瞧一眼杜仲,笑道:“现在只大略想了想,至于要几个婆子几个丫头,得仔细考虑了才行。”
杜俏点点头,“是得慎重点,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都一并打发了才好。尤其最紧要的几个地方,一是厨房、一是针线房,最容易动手脚……还有看管库房的,说不定就用次品充了好的,把好东西都倒腾到外面去了。”
这些事,杜仲已跟易楚商量过,易楚心里倒也不是没谱,但见杜俏一片好心,只是含笑听着。
说了会管家的事,杜俏让锦兰把带的那只包裹取过来,展开来看,却是套正一品命妇穿得礼服,包含了凤冠、霞帔、大袖衫和褙子。
说是凤冠,可除了皇后妃嫔以及公主太子妃等皇室女子外,其余外命妇的凤冠上都没有凤,而是不同数目的金翟。
易楚是一品命妇,用了八只口衔珠结的金翟,正面还有四朵珠翠花,三朵珠翠云喜花,另外还有珠翠梳、珠帘梳等不同名目的饰品,林林总总十几样,足有两三斤重。
霞帔是深青色绣着蹙金绣云霞翟纹。大袖衫跟褙子也绣着蹙金云霞翟纹。
一眼望过去,金光闪闪的,照得人眼晕。
杜俏指着满炕的衣衫,解释道:“凤冠是我之前的,颜色看着还艳丽,不用另炸……褙子跟大袖衫也是我以前的,现在穿着紧了,我估摸着你能穿,就是裙子长了点,回头你把边收一收,霞帔是新做的……中秋节说不定宫里要宴请,只余下二十多天的工夫,怕你赶不及,又不知道规制,胡乱做了错了规矩……大哥的朝服我也让针线房备着了,等做完就让人送来。”
易楚暗自惭愧,她确实没想到这些,即便是杜仲的朝服也是他自外头找来的,并非她亲手所绣。看着衣衫上的绣花饰物,没有三四个月的工夫根本做不来,易楚不由心生感激,诚心诚意地说:“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杜俏摇摇头,“你是我嫂子,不用说这些客气话。当初……”底下的话却是再说不出来,脸色也有些懊悔。
易楚的出身再不好又如何,现今已经是得了封诰的,而且是跟随大哥一同下来的诰命,不必另外请封。
单是这份荣耀,万晋朝又有几人得过?
以往横在杜俏心头的刺一下子不见了,再加上听说杜仲在早朝上揭了大章氏的皮,杜俏雀跃的心如同沸腾的水,咕噜噜地冒着泡,再也按压不住,忙不迭地往信义伯府跑,只在临出门的时候让丫鬟分别给林老夫人和林乾送了个口信。
至于他们同不同意,杜俏浑不在意。
老夫人现在宠着宝哥儿,对她也宽容和善了许多,林乾原本就尊敬她,甚少过问她的行踪。
何况,如今她有了娘家,即便妯娌们心里不忿,也会顾忌三分吧?
到了杜府,门房、回事处的仍有人守着通报,二门却乱得不成样子,不见传话的婆子,连小丫头子都没有,只有两个护院把守着门外。
杜俏亮明身份,不待人通报就往里闯,一路也没有洒扫婆子,也不见来回穿行的丫头,直到走近正房翰如院,才又看到护院一丝不苟地在守着。
虽是这般混乱,杜俏仍觉得天特别地蓝,树特别地绿,心情是特别地愉悦。
自从她出嫁,再没回过信义伯府,这次回来,杜俏就是要挺直腰杆昂起头,给大小章氏看看,给那些曾经踩在她头上的人看看。
趁着易楚收拾礼服的工夫,杜俏对杜仲道:“大哥,我想去潮音阁看看。”
潮音阁是他们的父母居住的地方。
杜仲眼眸一黯,低声道:“我陪你一同过去。”起身又拉了易楚,“一起去吧。”
易楚默默地随在了他身边。
出了翰如院,沿着青石板路往西走,有棵两人合抱粗的松树,枝桠稀疏低垂,上面丝丝缕缕地挂着不知名的藤萝。
杜仲步子有片刻停顿,侧了头对易楚道:“以前我爬到树上刻过字,不知道还在不在,回头指给你瞧。”
易楚抿着嘴儿笑,“也不怕被松枝扎。”
杜仲仰头看着树冠,“怎么不怕,可当时是赌气上去的,被扎了也死撑着不说出来。”
易楚越发乐得眉开眼笑。
彼时的他应该倔强而骄傲吧。
现在,又何尝不是?
可,便是这样的他让她倾心,让她迷恋。
易楚急走两步,轻轻地扯住了他的衣襟,杜仲察觉到,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再往前走了一刻多钟,面前出现一座白粉墙青瓦屋顶的院落。墨色的大门被门口的两棵垂杨柳遮了大半。
杜仲上前推了下,门是锁着。
又伸手叩了兽面衔环,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听到门闩被拉开,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开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半旧的青布小袄,墨绿色罗裙,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个圆髻,用银簪别着。
妇人视线落在杜仲脸上,有明显的讶异与激动,片刻才试探着问:“是大少爷?”
杜俏接话道:“薛婆子,是我大哥回来了,想进去看看。”
薛婆子这才看到杜俏,慌忙行礼,“大姑奶奶。”又赶紧把门打开,垂手站在一旁。
杜仲沉声问道:“这里只你一个人?怎么大白天也锁着门?”
薛婆子面上露出几分慌张,低声回答:“还有张婆子,辛夫人在时,我们都是院子里管洒扫的,后来章夫人让我们两人专门管着这处宅院……”
杜仲扫她一眼,带着几分审视。
薛婆子愈发局促,就连易楚也看出几分不妥来。
杜仲便问:“张婆子人呢?”
“前两天夜里风凉,她不慎染了病,怕过给大少爷和大姑奶奶。”
杜俏皱眉,“既是病了,怎么不找郎中来看看?”
薛婆子惶恐地说:“原本还有个姓王的,也是染了病,被小厮抬出去就再没回来,”不等说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少爷,念在张婆子这些年一直辛辛苦苦地干活从不曾偷过懒,求您让她在这儿养病,决不会过给别人。”
易楚恍然,她是不想别人知道张婆子生病才锁着大门。两人相依为伴这些年,怕是情分非浅,当下放缓了声音道:“起来吧,回头到二门让小厮请个郎中来看看,既是病了总得吃药才能好……你先去吧,我们随便走走。”掏出荷包,找出个一两的银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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