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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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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少爷!”之忓急忙阻拦他,“过分了,九少爷。”
“什么过分!十妹这次有什么事,你,我,这家里所有的人,都是帮凶!父亲,您迟早会后悔的!”之慎拖着他酸麻的腿,就要往外走。
“站住。”程世运声线下沉。
声音不大,都不算呼喝,之慎还是站住了。
沉默良久,程世运才开口道:“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礼拜抽出两天,正式去银行上班。既是学校功课也没有几节,闲的你整日招猫逗狗的,成什么样子!”
“父亲,您要是答应这就放十妹出来,别说让我每个礼拜去银行上两天班,就是让我退学上工,我也即刻便去办。”之慎说。
程世运倒给气的笑了。
“父亲!”
“你退学上工,会做什么?要你去炒股票,你会呢?要你去操盘期货,你会呢?还是要你去谈大宗商品交易,你会?怕是让你去当铺里看账本,你都看不懂!”程世运的语气逐渐严厉,“你也要和我提条件。你可知道,和我提条件,须有提条件的资本——你有么?静漪的事,从此不准你多嘴一句。”
“父亲!”之慎被父亲骂的脸都臊紫了,心里还是有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跺脚。
程世运停了一停,说:“就这么决定了。你三哥不在家,该你做的事,一样不准推脱。况且你也不小了,过两年,等慧安毕了业,你也该成家立业。”
之慎听父亲提到他的婚事,紫涨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出去。”程世运始终没有动怒。他一向如此。说出来,就一定算话。
之慎再清楚不过,和父亲争论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愤愤的后退几步,转身出门。
之慎走后,程世运默默的坐在那里,听着窗外雨疾风骤。
之忓看看程世运的脸色,问道:“老爷,您是歇在这儿,还是……”
程世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之忓静静的退到门边,听到响动,开门一瞧,只一眼,不由得呆住——二太太冯宛帔正撑着伞,刚刚穿过梧桐树林,已走到廊下。
凄风冷雨之中,宛帔着一袭银灰色裙褂,随着她缓慢的步子,衣裙飘然。
之忓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不知该先给二太太施礼,还是该先去通报给老爷的时候,他见二太太停住脚步,望向他的身后,他也一回头。看到老爷已经走了出来,他忙闪到一边去。
“老爷。”宛帔看着程世运。
她脸色已经白的不能再白,眼神却清透而坚定。
……
此时在杜氏的上房里,她正与这些日子客居程家的娘家妹子田夫人、程世运的长姐赵太太程芳云、还有三太太那映红一处摸着骨牌闲话。她的大女儿、程家出嫁多年的大小姐程之畋新近也从天津归宁,正坐在她身旁,帮她看牌。
她这几日心绪不佳。
在座的人也都和杜氏一般,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三太太今晚手气好。”沉默了许久之后,随着三太太一句“和了”,田夫人笑眯眯的说。
哗啦啦的洗着牌,算筹码,热闹了一会儿。
“是呀,数红姨手气好了。妈的手气最差。”之畋也说。因为十妹要出嫁,她特地从天津家里赶过来的。本来想帮帮母亲和帔姨的忙,没想到她前脚进家门,后脚就是十妹逃婚被抓紧回来。这几日父亲仍在气头上,谁劝也不听。
三太太瞅着面前的牌,笑道:“哪儿啊,姑太太手气才好。”
程芳云抿嘴一笑,说:“我不是手气好,我是得强打精神,不然被你们这起子鬼灵精赢得我,怕是连裙子都得当了才能走的了。”
之畋看看姑母。
原本姑母说句话,父亲还是肯听的。这回姑母都住过来两日了,父亲竟然连内宅都不进。
这真是没办法……
三太太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杜氏,“太太?”
程芳云便说杜氏:“九筒也能当白板打出来……你这分明六神未归位。”
杜氏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惦记着十丫头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众人沉默片刻,三太太说:“再让人去问问?”
杜氏便叫青黛来,吩咐道:“去二太太那里看看。问问二太太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就说我说的,不管怎样,她得当心身子。”
青黛应着去了。
“再这么下去,要熬出大病来了。”程芳云皱眉。
“这回老爷可是真发了狠。”三太太说。
“不明白大弟怎么想的。”程芳云一向心直口快,“那日我说了一句,漪儿不愿意,非得把她嫁过去?他虎着脸。就说程家的事情由不得我插嘴,嘿,合着我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都不准我姓程了?”
她说着,倒也顿了顿。
前些日子她的三女儿无垢因为与孔家老大远遒的婚事,也同家里闹的不可开交。到后来,竟绝食抗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孔远遒素日看着圆滑,竟也是个愣的。孔家和黄家正式登报声明解除婚约之后,远遒为了争得家里的同意,和无垢一同绝食。两家大人原本也是属意这两个孩子的,只是表面上不能不顾着黄家的面子,暂时还不能表示同意。但事情到底渐渐平复下来。无垢开始进食了,她才得空来程家看看弟弟和弟媳。无垢远遒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静漪的事情除了自家人,倒是没几个外人知道……陶家至今更是半点颜色不露。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七)
程芳云便觉得就冲着这点,换做她,也要再考虑是不是真要把两个孩子送作对。她摸着手上的牌,说:“你们说是不是?要我看,大弟实在是有点过火。”
“老爷正在气头上,姑太太您别计较。”三太太笑着说,“陶家虽说远些,十小姐能嫁到这样的人家,的确不赖。”
“不赖?”程芳云笑着,“真不赖,你把之鸾之凤嫁一个过去不就结了?陶家看重的应该是咱程家的门楣,也不一定非要十丫头不可。从前不是有一出戏,叫做《姊妹易嫁》么?这不也是好事一桩?丫”
三太太一听这话,笑道:“姑奶奶您就爱开玩笑,陶家当然是必定要十小姐的了。再说,她们姐妹都给批了八字,说尤其之凤不能早嫁,怎么也得过了二十一。”
“哟,我倒真给忘了这茬儿了!”程芳云笑着。
三太太佯装生气,道:“姑太太您偏心眼儿,不把之鸾之凤放在心上……也是,这俩孩子光长年纪不长精神头儿。难怪不招人爱。”
田夫人听到这里,对三太太说:“有三太太您这么个娘在前,你的丫头再不长精神头儿,也顶旁人家的两三个呢!”
程芳云也笑,打了一张牌出去,说:“四筒!我说,弟妹,你也别忧心。自古以来,在家从父,嫁人的事儿,都是老子娘做主,十丫头也就是闹一闹,还能小胳膊拧过大腿去吗……就是你,我也知道,大弟定了的事儿,也插不上嘴!”她转头跟杜氏说。杜氏无奈点头。程家,就是程世运的一言堂。家事虽说是她管,但这儿女婚事,牵涉甚广,她从来也是听程世运的。
“也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或者说个什么新词儿,叫什么自由恋爱!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哪儿那么容易哦……”田夫人只顾低着头看牌,不经心的说出来这句话。牌桌上瞬时沉默了一会儿。田夫人这才觉得不太对劲儿,想到程芳云那里,顿觉这句话说错了媲。
还是程之畋来的快些,笑道:“姨妈您可真是守旧的思想。老实说,我就是生的早了,若是生的晚些,一定得自个儿挑女婿。”
“你那女婿还不是自个儿挑的?你倒说说,当初你在绣楼上看的不算数?还不是你点了头,你父亲才定下这门亲事的?”程芳云倒是挺坦然的,为了不让田夫人觉得尴尬,笑着说。
“姑太太说的是呀,大小姐这是正话反说呢。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呀,大小姐又是长孙媳,将来那家业还不都是大小姐的?”三太太笑着说,见之畋只是一笑,并不接茬儿,便又说:“太太、姑太太,我也不怕说实话,若是之鸾之凤有这个福气嫁到陶家那样的人家去,我倒要跟着去了。远些便远些,陶家那门第,子弟那有出息,真不输给咱们家少爷们。”
“且说的是什么呢!好是真好……可十丫头这么一来二去的,弄的我这几日,想想把十丫头嫁的那么远、她又是不乐意,心里就难受起来。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下,真格儿的寝食难安。”杜氏叹了口气,“刚才打了个什么……哦,三筒……不要,四万。老爷也是生气。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他心里也不好过。”
“老爷生气的另有其事。”三太太轻描淡写的说,“十小姐……唉,二太太呀,就是太宠着十小姐了。”三太太故意的顿住。
“红姨,您在说什么啊?”程之畋皱了下眉,看了杜氏一眼。
“大小姐你是不知道?十小姐去上海读那个外国人开办的医学院,是男女混校的。我仿佛听着十小姐是在和什么人闹恋爱呢,所以这回才闹得要死要活……”
程芳云“哎呀”一声,看了三太太一眼,说:“有这么回事?不该啊……我们老三老四暑假里老跟十丫头一处呢,都说十丫头整日价只顾了在家念英WWW.KANSHUBA.ORG、德文还有那劳什子拉丁文什么什么的——是这么个东西,我也闹不清——且我听说,十丫头在上海念书的时候,礼拜天门儿都不出的,念书念到咳血也有两回,我听着吓死了,一个丫头家,用不用这么死命的念书呢……”
三太太笑道:“她们姐妹,倒数得到十小姐念书好。”淡淡的,明知道赵太太这是在装糊涂呢。
“这话是了。我们老三老四就算不错了,比十丫头也不行……弟妹,若我说这孩子还真是人大心大了。咱们家那么多丫头婆子跟着,闹个恋爱倒不打紧……就是出国念书也不打紧。要紧的是,这年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稳定是一阵子,说闹兵乱也是一阵子。自家的孩子,闹的野了心倒不好了。”程芳云想到这儿,有些忧心忡忡的。
杜氏点头。
程芳云说的正在点子上。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和这位大姑子是知道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田夫人和程之畋两人也看出来门道,干脆不出声。
“姑太太说的是。现在好多年轻小姐,订了亲,同未婚夫一道出国念书的。十小姐么,若是陶家愿意,成了亲也是可以继续念书的——如今这样的事,也不新鲜了。”三太太笑着说。
杜氏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陶家也是开明人家。若小十真想读书,这倒也不难办到。”
“太太切莫过虑,儿孙自有儿孙福,十小姐若是个懂事的、有福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太太想点儿高兴的事,三少爷不是很快就要探家了……”三太太有心劝解杜氏,还想再说下去,忽然抿嘴一笑,道:“哟,怕是老爷到了。”
“偏你能听出来。”程芳云笑了,有些不信。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报了。
“太太,老爷来了!”
原本稀里哗啦的牌声,因为这一声通传,静了下来。
外面丫头替程世运开门、打帘子。
程世运走进来,除了程芳云,其他人在程世运进门之后,都站了起来。
程芳云见状领头笑道:“哟,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大弟、弟妹,早些安歇。”
程世运点头,难得的开了口:“大姐慢走。四妹妹慢走。”
程芳云想说什么,只是看了程世运,一笑,转了身,与田夫人、三太太各自带着人退了出去。
出了正院,田夫人客居的所在与三太太往同一个方向去,就同程芳云分开。程芳云坐在竹轿上,原本是去她的住处“香雪海”,想了想,便轻声的吩咐了句:“去杏庐。”
竹轿吱吱呀呀的响着,往杏庐去了……
上房里,杜氏看着人收拾了麻将桌,亲手端了碗热茶给程世运,说:“老爷,何苦来板着个脸,惹的大姐姐都不痛快了。”
程世运没接茶,站起来往内房去。
看这个意思,今晚是要宿在这里了。杜氏吩咐人打水。之畋趁这会儿工夫进了内室,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见时候不早,就告退了。杜氏忙完了外面的事,进去一看,却见程世运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进了里间便脱外袍。
杜氏坐下来,轻声的问道:“累了?”
程世运听到太太问,嗯了一声。
杜氏替程世运脱了外袍,走到隔间,挂了起来,出来见程世运已经坐到了床沿上,只脱了鞋子,穿着白袜的脚踏在地坪上,端坐着。她站了片刻,问道:“老爷,十丫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程世运清癯的面孔上,表情冷清而素淡。
“老爷?”杜氏一贯好脾气,到这会儿也急了,“你把十丫头给打成那样,可不能……”
“她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陶家。”程世运说。
杜氏怔了片刻,突然大声道:“我不准!”
这一声,不但把端热水进来的豆蔻吓的呆若木鸡,也把程世运弄的愣了一下。
豆蔻急忙退出去。
程世运皱着眉。
“十丫头虽说是宛帔生的,可她到底也是我手里抱大的。十丫头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骗咱们,不该离家私奔。不光老爷您生气、伤心,我也是。宛帔更是。你看宛帔这几日苦的!可老爷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也就算惩戒过了。真要出个好歹,你不怕宛帔也跟着出个好歹?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杜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顿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偏沙发又极软,害她差点翻一个跟头,于是就更加气恼,胖手胖脚一阵乱扑腾。
程世运见状更是一言不发,登上鞋,站起来就出了房门。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八)
杜氏不依不饶的在内室大声喊:“十丫头有个好歹,我拉上宛帔,不跟你过了!”
“母亲!”之畋听到母亲在里面大发脾气,急忙进来,“母亲先别生气,青黛回来了,说父亲已经让帔姨把静漪接回杏庐了。就是静漪不太好……”
杜氏一听,忙吩咐人:“备轿!”
……
地牢里,静漪耳朵贴在石板地上,听着下面潺潺的泉水声;上方的小孔中,透进来风雨交加的声响…丫…
哗啦哗啦响,铁门下面被拉开了一点。
有人说,十小姐,吃一点东西媲。
静漪闻到糕点的香味。可能还有粥。在潮湿阴暗、有股子刺鼻霉味的空间里,这香味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借着外面投射进来那一瞬的光,她看见了这些食物。
她已经几天滴水粒米未进了,肠胃里早就没了感觉。闻到饭香,也没有能引起她的兴趣……兴许是,她被关在这里,慢慢的也就想通了。坎院虽然不是监狱,她也不是死囚,但她根本就没打算再出去。
关一辈子也罢了,就算死在这里也罢了。
她是不能任人摆布。
她挪动了两下,手指尖终于碰到了衣兜里那轻薄的方片儿。
地牢里阴冷霉湿的味儿,也掩不了这方片儿上煦暖的香。
轻轻的,热乎乎的。
她熟悉极了。
他用的不是寻常的墨,也不是寻常的纸,虽不名贵。而是戴家家传的技艺。他说,他从小就是听着家中后院作坊里家仆手工捞纸的“哗、哗、哗”的声响长大的,有阵子不听这声响,心里会空落落的……
他曾送她一匣子纸笺。
淡淡的黄色,对着光看,梅花若隐若现。随着光线的移动,那梅花忽深忽浅,像在随风飘摇,更有暗香浮动……
他说,静漪,静静的,是静静的涟漪。
她问,那你是什么?
是啊,他是什么?他是煦暖的阳光,不小心投到水波上的,煦暖的阳光……
她抖抖索索的打开那方片,轻轻的印在了脸上。
看不到,闻到也是好的。
就好像他温润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她额前的刘海儿,小声的说:静漪,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眼泪是滚滚的落下去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问,小姐、小姐……小姐你还好吗?小姐……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好像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心里的难受和身上的痛楚都已经和她无关。她漂浮在半空中,这阴暗潮湿,灯光如豆的牢房里,她能看见门外涌进来一簇人,一位中年美妇人拨开众人便扑到了地上,一把抱起地上那昏死过去良久的女子,猛然间痛哭失声……
……
杏庐。
冯宛帔守着从地牢里抬出来的静漪,泪流满面。
静漪的奶妈乔妈、翠喜等人看着宛帔亲手给静漪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无不哽咽出声。
“老爷真下得去手啊……”乔妈流着泪,“我们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啊!我的傻小姐……”
静漪雪白的皮肤,白的透明,隐隐的透着肉色,看得到那健康的肌肉似的,平日里,是多么的美丽啊!可这会儿,一道道的血痕,结了痂,不得不给她剪掉那贴身的衣衫,才不至于再撕扯了皮肉下来。
宛帔一边轻手轻脚的剪,一边掉眼泪。
这几日她见不着静漪,心急如焚,倒没有哭;看着静漪这副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小心的给静漪擦拭着身子。
静漪那精致的脸上,下巴颏儿、颈子上,也有些许擦伤。
宛帔咬着牙,泪眼模糊的,都看不清这孩子的模样了。眼泪嗒嗒落下去,落在静漪的伤口上,昏迷中的静漪抽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间,逸出一阵低呼,沙哑极了……宛帔心好像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
急忙去擦那滴泪痕,这一低头,一连串的眼泪落下去,倒像烫着了静漪似的,静漪慢慢的睁开了眼,“……娘……”
宛帔扑在静漪身上,“漪儿……漪儿我的孩子……”
“太太……”乔妈和翠喜叫道,“太太快别这样,小姐晕过去了。”
宛帔怀里的静漪,浑身发烫,像是一团炭火。
宛帔心里一阵着急,她咬着牙,给静漪盖上被子,“大夫还没到?”
“应该快了。姑太太让九少爷亲自开车去接了。”翠喜说。姑太太来时,正好赶上他们接了小姐回来,二话没说就让打电话给九少爷去接大夫了。
“若漪儿有什么好歹……我……”宛帔把手帕按在脸上,“我也不活了!”
“太太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乔妈抹着眼泪。
宛帔仍是痛哭。
冷雨纷纷的秋夜里,这样的哭声传出去,格外的凄清。
匆匆促促的,外面有人来报,说太太来了。
宛帔听到杜氏的声音,也听到程芳云的声音,她们在说什么,她已经没精神理会。
“漪儿,漪儿你醒醒,只要你醒来,娘什么都依你……”宛帔低声。
……
静漪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一睁眼,便是她熟悉的淡青罗帐,用了两年了,不新不旧的,帐上绣的一簇簇的墨菊栩栩如生……她舔了一下嘴唇,确信她是在自己床上,而且,天开始凉了,罗帐都换了……
有人来了,罗帐被掀开一边。
她轻轻的转了下头。
“漪儿?你醒了?”宛帔看到静漪乌黑的眸子,怔了下,将罗帐挂起。
“小姐醒了!终于醒了……乔妈、翠喜……小姐醒了!”
静漪看看出现在母亲身边的人,是乔妈、翠喜、翡宝……除了秋薇,都在。
“秋薇呢?”静漪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开口问。
宛帔给静漪掩了掩被子,安慰她说:“你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娘,秋薇呢?”静漪追问。
宛帔沉默片刻,看着女儿执拗的表情,才说:“漪儿放心,秋薇没事。”
静漪闭上眼睛。
宛帔说:“漪儿,你好了以后,就留在娘身边……咱哪儿都不去了,好不好?”
静漪就觉得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她仿佛是在船上。
还是,其实她已经在船上了,这一切的痛苦,不过是一个噩梦?
多么希望是这样的啊。
宛帔等翠喜把药端过来,亲手来喂静漪吃。
“漪儿,你可得好好儿的……你三哥前日电报里,还特地问起你来呢。他数年不归,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可让他心里怎么好受?”宛帔轻声的说。
静漪拿过药碗来,一气儿的喝下去。
药苦的很,她推开翠喜给她预备的冰糖。
“三哥要回来了?”她问。
“就这一两日。说是搭飞机回来。”宛帔看着静漪。
家里得了三少爷之忱回来的准信儿,就好像有了件喜事儿。马上又是中秋节,杜氏借着这个由头,让上上下下的准备一番,也省的人少把心思都放在杏庐、放在十小姐静漪这里。
宛帔没有跟静漪说其他的。
尤其陶家听说静漪“病重”,陶驷的太太雅媚亲自登门问候的事,她更不能说。
杜氏说,这位精明强干的陶家二少奶奶,此番前来,对静漪逃婚的事只字不提,但对文定之事,也只字未提。却提了提七爷陶骧因有要事前阵子去了南京,将于近日返回北平。
宛帔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陶骧,她只见过那一回。看上去,倒是个端正持重的年轻人……
宛帔拿着帕子给静漪擦着额上的汗。
这孩子身子虚弱的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养的完全恢复元气。
这种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把她送出门去的。
宛帔想着,背过脸去,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
程之忱望着舷窗外白里泛灰的云层。有点凉,他将皮衣领子竖起来。
副机长从驾驶舱出来,将风镜往上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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