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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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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人们没有欢呼呐喊,更没有手舞足蹈,发掘现场除了隐隐作响的风声几乎鸦雀无闻。面对湮灭千年的文化瑰宝,考古队员各个沉静肃穆,如醉如痴,就像一群目睹佛祖显圣的虔诚信徒,除了屏息凝神,翘首以望,似乎再也没有其他方式可以表达内心的强烈感受。

良久,方子介发出了由衷赞叹。“哎,实在难以想象,古代西域文明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虽是管中窥豹,也足以让人心驰神往。说起来更该感谢德纳姆先生,他不避艰辛的探险经历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启示,而当初去粗存精清理归纳的考古工作又替我们省去了太多的周折。”

“是呀,”伦庭玉随声附和,“‘德纳姆的财宝’曾经教无数人魂牵梦绕,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竟比预期中的还要丰富完美。看看这些珍奇的文物吧,从日常用品到政令典籍无所不容,简直就是一个伟大时代的缩影。倘若不能把它们安全地运出荒漠,岂不是一种莫大的遗憾吗?”

感喟片刻,付诸行动。英国人遗留的木箱看上去依然坚固,但毕竟历时久远,恐怕已不适宜长途迁移。因此当务之急是取出文物,放置于考古队自行配备的箱具内。这种工作不算沉重,却极其繁琐,首先用芦草制成的护垫铺平箱壁,放进文物后,其中间隔的空隙又须以棉絮填塞。鉴于每一件文物可能是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队员们搬挪之际格外谨慎,甚至每一次装箱前都要经过反复的推敲探讨,如何排序,如何分层,如何防震,直到保证万无一失方始动手。

装箱工作从正午持续到黄昏,方子介教授始终躬行实践,时而辗转于在废墟间指挥调度,时而蹲守在木箱旁甄别审验。由于饮水配额极少,一天下来食欲不振,整个人几乎累脱了形。但“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看着考古队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纵使饱受饥渴煎熬,却也不以为苦,夜晚返回营帐,在浓重倦意的驱使下很快恬然入梦。然而他没有料到,一觉过后,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变故。

翌日黎明,方子介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起身出帐,发现在伦庭玉的监督下,不少人已开始奔走忙碌。储放文物的木箱装上了驼背,大多数帐篷也拆卸捆扎,民夫给牲口喂食草料,依次调动车马,像是即刻准备开拔的架势。

发掘计划已经完成,考古队理应启程回返。但令方子介迷惑的是,也许和自己一样没有得到通知,营地间有五六座帐篷并未及时拆除,环顾察看,里面住的大都是昨日黾勉劳作的学者,以及几个受伤病困扰的挖工。莫非伦庭玉心存体恤,有意让这些人多睡一会儿,方子介暗自揣摩,怔怔地走上前去询问究竟。

“伦先生,队伍是不是要出发了?”

伦庭玉却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望着驼背上的木箱,自言自语似的说:“即使是半途拾遗,收获已如此可观,在这片广袤沉寂的荒漠里,究竟还埋没了多少神秘的宝藏呢?”

“楼兰曾经是丝路古道上的璀璨明珠,”方子介说,“虽然被风沙淹没,但周围残存的文明痕迹不可能全部消逝,若想解开尘封已久的谜团,我们日后还须不断地探索求证。”

(二十五)

“何必要等到日后?”伦庭玉忽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方子介。“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楼兰古城的遗址,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克竟全功呢。精益求精,知难而进不是你一贯遵循的治学原则么?”

方子介茫然无绪,喃喃道:“可是,考古队的储备用水早已捉襟见肘,如何能在极度干旱的生命禁区继续坚持?”

“嘿嘿,说到问题的关键了。”伦庭玉轻轻一笑,神情异常诡秘。“教授,你不是一直担心咱们的挖掘成果无法运出荒漠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解决的办法。如今考古队缺水严重,但若将消耗用水的人数缩减一半,所有的麻烦似乎就不存在了。”

方子介惊诧不已,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难以置信,迟疑了半晌,颤声问道:“伦先生……难道是想把我们遗弃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么,你应该清楚,在没有水的情况下,留下来的人绝无活命的机会。”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伦庭玉不慌不忙地说,“你们总算见识了梦寐以求的楼兰遗迹,对于人世就不该再有什么强烈的留恋了,加入发掘行动前,大家不都曾慷慨激昂地立过遗嘱吗?实际上,当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留守此地既可以成全舍身取义的声名,又能够保证所得文物安全撤离,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分明是一条阴险歹毒的决定,却偏偏借助于冠冕堂皇的论调,听上去更让人心寒齿冷。不仅是方子介,连同那些闻讯赶来的学者和挖工,逐渐明白了伦庭玉的意图后,无不感到震骇莫名。只是联想到对方平日的儒雅和善,不少人又难免迷茫错愕,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深受恶劣环境的压抑,向来养尊处优的伦先生竟然得了“失心疯”。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头脑最清醒的要数仍旧被挟制的苏珊。对于她来讲,眼前的一幕并不陌生,只不过和当初逞性妄为的威瑟相比,伦庭玉的部署谋划更加缜密狡诈,事先没有征兆,事后受益无穷,也许“兔死狗烹”本来就是中国人惯使的古老权术吧。即便洞见症结,却无法扭转局势,左右张望,除了唐怀远照例紧随主人,其余的侍卫均已伫立在营地四周,每个人都手持武器,如临大敌,看来伦庭玉对罪行败露后的逃离步骤也做了精心的安排。

遭到无情背弃的人们已然彻底醒悟,纷纷戟指怒目,声讨驳斥,但在武力胁迫下又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也有一些意志薄弱者痛哭流涕,哀乞求饶,一时间沸反盈天,场面极度混乱。

伦庭玉似乎没有耐心多作耽搁,一边下令侍卫断后,一边在唐怀远的搀扶下跨上驼背。

“好了,我该告辞了。”他的神色依然从容,“等伦某顺利撤出荒漠,必定申报政府表彰你们的功绩。另外还会延请高僧做法,超度诸位的亡灵早日脱离苦海。”

近乎戏侮的口吻令众人越发愤慨,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装载文物的驼马缓缓启动。然而,就在一片绝望伤感的悲声里,依稀传来了一个人的冷笑。

“像你这样罪恶深重的孽障,恐怕连自己都无法到达光明彼岸,又有什么资格超度别人脱离苦海呢?”

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人们听罢不禁悚然作色,惶恐惊惧的程度丝毫不逊于面对伦庭玉的幡然反目。因为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居然出自“死”去多日的余伯宠之口。

伦庭玉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背,暗忖,莫非世间果然有借尸还魂一说,还是沙漠里常常出现的幻觉作祟,但遽尔抬头,看到如假包换的余伯宠就站在不远处一块风化的砂岩上面。他的神情略有几分憔悴,明显也经过了一番艰苦跋涉,脸上虽然仍挂着一副悠闲懒散的笑容,深邃的目光却比以往更加坚韧刚强。

伦庭玉险些从驼背上摔下来,神昏意乱之余,还有一份落入圈套后的羞怒。于是连忙回头寻觅,气急败坏地大叫:“快,先抓住那个杂种,是他们合伙欺骗了我!”

“杂种”指的是哈尔克,在伦庭玉的撤离计划中也是严格戒备的对象。不料,在方才的一阵混乱中,本来已受到控制的哈尔克竟忽然不见了踪影。伦庭玉越发懊丧,咬牙切齿,挥动着牙柄手杖咆哮如雷,再没有平日的沉着气度。在场众人的反应也迥然不同,伦府的随从侍卫五色无主,面面相觑。而方子介等学者和挖工虽然懵懂无知,悲苦欲绝的心底却燃起了一线希望。苏珊自然欢忻若狂,如果没有董彪金祥合力阻止,早已大步向情人冲去。

“亲爱的,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她喜极而泣,哽咽难言,多少天来的哀愁伤痛几乎一扫而空。

眼下并非细叙别情的时候,余伯宠只是报以温柔的一笑,视线随即转向伦庭玉。“世上还有许多牵挂难以割舍,伦先生的阴谋也尚未粉碎,我怎么甘心一瞑不视?”

“不要太嚣张,”伦庭玉轻蔑地表示,“就算你真的阴魂不散,也休想破坏我的计划。像你这样单枪匹马地跑过来,只不过是又一次自寻死路。”

“伦先生过于自信了吧,如果我没有充分把握的话,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呢。”余伯宠微微笑着,右手轻轻一扬。

众人顺势望去,发现营地附近几座突起的土墩上面,相继冒出来七八条魁伟的身影,各个手持双枪,严阵以待。定睛细看,原来是以卡西列夫为首的那批乌兹别克枪手。

(二十五)(6)

“咦,卡西列夫,你怎么肯替余伯宠卖命?他如今是个一文不名的穷鬼,只怕根本无力支付酬劳。不如投靠伦某,准保让你们发财。”伦庭玉摇唇鼓舌,企图挑拨离间。

“伦老爷的话未免偏颇,”卡西列夫悠悠笑道,“虽然我们弟兄干的是刀头舐血的营生,毕竟和水性杨花唯利是图的娼妓有所区别。倘若不守信义,见异思迁,以后还有谁肯照顾我们的生意?况且,我们这次赶赴沙漠更多的目的是为朋友帮忙,并没有指望发什么大财。”

“不识好歹的东西,量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奈何不了伦某。”伦庭玉铁青着脸诅咒,看到旁边的随从犹自栗栗危惧,不由得怒声叱骂:“一帮废物,还不开枪射击!”

谁知,这一下倒像是给卡西列夫等人发去了信号,不待侍卫们动手,立刻先发制人。须臾间火舌喷吐,枪声大作。双方的人数对比大致相同,武器配备也不分轩轾,只是余伯宠和卡西列夫等人占据了有利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交起手来优势相当明显。而且,伦庭玉担心辛苦得来的文物受损,竟然下令侍卫们只许向前进攻,不得借助驼马掩护。如此无疑是自速其死,盲目冲锋的侍卫们尽皆暴露在猛烈的火力下,犹如收割时节的庄稼成排倒下。

实际上,为避免毁坏文物或殃及无辜,余伯宠也曾关照过枪法精准的卡西列夫等人不可无的放矢,射击的同时又大声告诫:“教授,苏珊,赶紧卧倒,不要乱跑!”

想不到这句话竟提醒了对方,伦庭玉从驼背上翻滚下来,冲唐怀远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咱们有了挡箭牌了。”

唐怀远会意,旋即腾挪闪跳奔向苏珊。双方激战之际,董彪和金祥各自躲避枪弹,摆脱了羁押的苏珊正思忖着如何伺机逃离,却见唐怀远凶神恶煞般地赶来。苏珊奋力抵御,可惜不是唐怀远的对手,三两个回合已被制伏,死拉硬拽着拖向前去。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自己的情郎吗,”唐怀远狞笑着,“那么先去尝尝他子弹的味道吧。”

余伯宠看在眼里,不禁心如火焚,无奈鞭长莫及,难以实施救助。但就在万分危急的关头,唐怀远附近的一辆马车后突然蹿出一条大汉,手握一把钢钎迅捷扑来。

这个人正是方才不明去向的哈尔克,他乘乱隐伏于车马后,似乎就在等待关键时刻的雷霆一击,因此气势凶猛,力道十足。唐怀远不曾提防,钢钎由肋下刺入,直插胸腹,当即发出一声极其惨痛的吼叫,根本来不及扣动手枪,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栽倒。

唐怀远扭曲的面孔异常可怖,不少喷涌飞溅的热血落在苏珊的衣服上,她不由得花容失色,呆若木鸡。在场的其余人等也刿心怵目,毛发直立。伦庭玉尤其惊骇无比,呼天叫苦之余,不停颤动的手杖似乎支撑不住身体。颓然倒地后,又不顾一切地匍匐前进,试图挣扎着靠近唐怀远。

其时战斗已进入尾声,余伯宠看准时机振臂高呼,众枪手从土墩砂岩上一跃而下,奋勇冲杀,势如破竹,片刻之间已肃清残敌。检视战果,余伯宠一方大获全胜,并且除了两名枪手受轻伤外再无损失。对方的情形则大相径庭,伦庭玉的心腹爪牙差不多全军覆灭,剩下少数几人也早已弃枪投降,伏地告饶。

苏珊终于盼来了和情人真正重逢的机会,内心不免产生一种恍若隔世,悲喜交集的感受。但即使近在咫尺,却仍然无暇倾诉衷肠,因为需要余伯宠料理善后的事情还有许多,譬如清点人数,收缴武器,检查车仗辎重的受损情况,以及安抚惊魂未定的考古队员。可是,令苏珊颇觉诧异甚至有些嫉妒的是,等他稍微腾出工夫,却将第一个深情的拥抱送给了哈尔克。

两人双目对视,四臂交握,嘴角洋溢着浓浓的笑意,眼里却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仿佛既有历尽磨难的辛酸,又有再度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没什么言语,但那份无可掩饰的深厚友情已感染了周围的每个人。苏珊也不例外,忍不住悄悄拭去眼泪,由衷地替这对肝胆相照的伙伴感到欣慰。

“哈尔克,你的手怎么了?”余伯宠注意到老友的伤势,关切地问。

“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哈尔克轻描淡写地说,用左手在余伯宠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嗨,小余,你来得太晚了,险些让姓伦的阴谋得逞。”

“沙漠追踪并不同街头巷尾的盯梢,”余伯宠说,“如何保持合适的距离很费脑筋,况且前几天的暴风雪也给我们造成了麻烦,差一点就失去了目标。幸亏大家日夜兼程,总算昨晚及时赶到。不过,这样也好,不等我们出现,伦庭玉已经开始公然施暴,倒可以省去许多口舌向教授他们辨明是非了。”

话虽如此,解释工作仍不可免,因为方子介等人依然如堕云雾,随即不迭地征询质疑。余伯宠只得要言不烦地讲述了伦庭玉诪张为幻的罪恶过程,继而又一次引发了众学者心灵的震撼。如同听过《封神演义》故事后的迷离恍惚,若非不久前伦庭玉的原形毕露,加上余伯宠的举证援例,铁案如山,学者们绝难相信这样一位热心公益的缙绅名流竟是一个古今罕有的神奸巨慝。发现被蒙蔽后的感受自然怒不可遏,学者们或是切齿叫骂,或是扼腕叹息,一时口语藉藉,嘈杂不堪。

“好了,先生们,”哈尔克不耐烦地喊道,“既然你们受了许多委屈,光在这里乱嚷嚷顶什么用?喏,那个坏家伙就在眼前,还不赶紧报仇去!”

(二十五)(TXT小说: )

这句话像点燃了导火索,于是一些年轻气盛的考古队员捋袖揎拳,抄起挖掘工具,准备冲向伦庭玉讨还公道,不料被余伯宠伸手阻拦。“算了吧,对于某些人来讲,一旦矢志不移的梦想破灭,远比遭受酷刑或是丧失生命更加可怕,我们又何必为难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呢。”

余伯宠的分析很正确,伦庭玉的忧愤痛苦完全来自功败垂成的结果,至于个人的生死安危早已置之度外。当众人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他没有丝毫畏惧恐慌的表现,只是紧紧地搂着奄奄一息的唐怀远,甚至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

“怀远,坚持住,我们带有最好的金创药,我这就叫人去取。哎,你不要紧张,等回到上海,我还会找最有名的大夫给你治伤……”伦庭玉语无伦次地安慰道。

“回上海?”唐怀远勉强挤出一丝惨笑,“我怕是连这片沙漠也出不去了。”

伦庭玉试图劝解,但看到唐怀远面色蜡黄,气若游丝,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唯有懊悔无及地叹道:“唉,也许我不该带你来新疆。”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答应过以死相报,只为了让您善待我的母亲……这一点还请不要忘记。”唐怀远艰难地说。

“放心吧,我会妥善安排的。”伦庭玉郑重表示。

“很好,我已经履行了誓言,可以安心闭眼了,以后只能在九泉之下期盼着你兑付承诺了……”唐怀远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目光散乱,终于气息全无。

伦庭玉的眉宇间满含凄楚,干涸的嘴唇不停翕动,呆呆地凝视着唐怀远苍白的面庞,两行混浊的泪水悄然滑落。

“难得呀,”旁边的余伯宠轻声感喟,“原还以为睿智沉静的伦先生是一副铁石心肠,想不到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刻。”

“恐怕你更不会想到,”伦庭玉黯然道,“怀远体内流淌着和我同样的鲜血。他本该是我生命的延续,却不幸饮恨夭亡,怎么不教人万分伤感。”

余伯宠颇感意外,恍然记起,伦庭玉曾语焉不详地提过和唐怀远的关系非同寻常,不料竟有一层血浓于水的特殊渊源。当然,根据表象推断,唐怀远虽为伦氏之后,却不可能是嫡出,其母多半与宝日娜一样,也是一位被伦庭玉始乱终弃的薄命女子。而且,通过两人方才的对话可知,唐怀远之所以宁死追随伦庭玉,绝不是因为父子间的守望相助,而是另有一个无法深究的交易在内。想到这里,余伯宠的心里陡生厌恶,鄙夷不屑地说:“小唐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仔细回想,像你这样尊贵显赫的人物本该成为亲朋至友的福荫,但事实如何呢,凡是和你形迹密切的人有谁能够逃脱厄运?小唐、根发、宝日娜,包括当初不明真相的我无一例外,足见你薄情寡义的程度令人发指。”

“愚昧!”伦庭玉摇头叹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各种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像镜花水月,倘若只懂得多愁善感,悲天悯人,又怎么可能培养出宽广豁达的胸襟,更不可能达到万物为我所用的超然境界。”

“荒谬绝伦,”余伯宠反唇相讥,“你认为可以把别人的尊重和信任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不明白真诚的情感也蕴涵着无穷的力量。若不是你痴心妄想,企图挑唆哈尔克和我自相残杀,也不会给我们留下将计就计的机会。”

“哼,”伦庭玉嗤之以鼻,“我对你们狼狈为奸的勾当不感兴趣。”

“为什么不感兴趣,难道你不想弄清楚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吗?”苏珊忽然大声插话,立刻又转向余伯宠,不无嗔怪地嚷道:“伯宠,你冷落了我半天不要紧。可是,如果不赶快把你死而复生的经过讲出来,恐怕我就要神志失常了。”

余伯宠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众人也被苏珊的娇憨逗笑,但也急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不约而同地翘首以望。

“伦先生东窗事发后,”余伯宠说,“唯恐我泄漏机密或是反戈一击,所以迫切地想将我置于死地,以至于仓促之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他过分迷信自己的诡谲手段,居然选择了哈尔克作替手,可惜没有掂量一下,凭我和哈尔克莫逆于心的交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瓦解得了的。”

“但在雅布东城的破庙里,我曾亲眼目睹你身首异处的惨象,究竟是怎么回事?”苏珊追问。

“那不过是个‘障眼法’,”余伯宠说,“其中的灵感来自上海‘大世界’里的西洋魔术。当时你见到的香案实际上是一口空箱子,我的身体蜷缩于内,只把脑袋露在外面,脸上涂抹了银粉和污血,再有桌布和木匣的巧妙掩饰,看起来就像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但……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又是什么人的?”

“还记得‘樱花社’的田仓雄次么,在你们来到破庙的前一天,田仓试图尾随加害于我,反而被我趁机除去。这个日本浪人恶贯满盈,应有此报,不料死后的尸体却成了我们迷惑敌人的重要道具,也算是稍微补偿了一点生前的罪孽吧。他的身材本来和我相似,割下脑袋调换衣服就更加真伪难辨,加上哈尔克声态并作的表演,这出戏就可以鸣锣开鼓了。”

“这么说,”苏珊恍然憬悟,“哈尔克手里的那只人头‘酒杯’也是田仓雄次的……”

(二十五)(8)

“你以为会是谁的?”哈尔克笑道,从腰后解下装着那只特殊酒器的包裹,随手扔在地上。“害得我用这玩艺儿喝了十几天酒,简直把胃口都糟踏坏了。”

“你们俩的计策称得上新奇大胆,却也实在冒险,”苏珊心有余悸,“假如被伦庭玉识破端倪,后果将会难以预料。”

“不错,”余伯宠说,“我自幼练习吐纳之法,可以适当屏住呼吸,顶多也只能坚持一炷香的工夫,倘若时间拖久,势必露出破绽。但若非如此,伦庭玉对我的搜捕行动不会停止,更不可能无所顾忌地接受哈尔克,所以只得孤注一掷。当然,临场对峙之际,我们一方面力求天衣无缝,另一方面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在闭目装死的同时,箱子里已经暗藏着武器,哈尔克始终刀不离手,看似宣泄一种出离愤怒的情绪,事实上也在随时应对不测之变,一旦把戏穿帮,免不了一场激烈的火并。”

苏珊专注倾听,越发感觉惊心动魄,众学者也摇首咂舌,唏嘘不止,想象着当时千钧一发的情势,不禁深深叹服余哈两人的大智大勇。

“虽然侥幸过关,但若想继续和伦先生作对,我和哈尔克的力量就显得单薄了。这时多亏乌兹别克朋友的帮忙,我们才有机会从容部署,最终里应外合,一举粉碎伦某人的计划。”余伯宠说,“只是作为受助的一方,我倒有些难为情,也许正像伦先生讲的那样,卡西列夫此行纯属白当差,根本没什么赚头。”

“何必客气呢,我们弟兄深入沙漠是为了酬恩报德,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奢望。”恰逢卡西列夫迎面走来,微笑道,“不过,世事难料,看我们刚才找到了什么,余先生的财政危机大概有望解决了。”

说着,将一只沉甸甸的布包递了过来。除了收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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