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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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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欲坠的飞机穿行于层峦叠嶂之间,数度现象横生,却都被机师凭借着高超的技术巧妙化解。有一次几乎撞上一座山头,机师及时调整航向,使机身垂直一掠而过,机翼在峰顶的积雪上画出一道长痕,溅起片片纷乱炫目的白花。

威瑟紧闭双眼,不敢正视窗外的情景。余伯宠汗重湿衣,想要在大限来临之际保持一丝镇静,一颗心却狂跳不止。

机师的经验毕竟是丰富的。历尽艰难后,飞机终于驶离山区,但机毁人亡的威胁仍然存在,因为右侧机翼上的引擎也停止了转动。余伯宠明白,飞机已彻底处于滑翔状态,必须立即实行迫降,这就意味着更加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

毗连祁连山西北的是一带荒凉的沙漠,飞机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朝着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俯冲而下。急剧下降的过程中,余伯宠只觉得胸闷气悸,骨软筋酥,脑海里面一片空白。飞机落地的瞬间,耳边充斥着威瑟惊惧的尖叫和可怕的摩擦声。

仿佛受到一种凶猛力量的牵引,飞机在空旷的沙地上滑行了足有两刻钟的工夫,然后戛然而止。余伯宠和威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跌倒,所幸准备充分,除了被撞得骨肉酸痛和一点轻微挫伤外,两人均无大碍。挣扎着站起来,迅即打开舱门跳了出去。

双脚着地,两人又一次摔倒,在飞扬弥漫的黄尘中沿着一道坡度陡峭的沙梁翻滚滑落。等到起身回顾,才发现飞机撞上一座高达五六丈的沙丘,机头深陷其中,大半截机身露在外面。

惊魂甫定,余伯宠想起机师尚未脱险,急忙返回营救,却被威瑟一把拽住。“余,你疯了吗,没有看见飞机快爆炸啦。”

余伯宠凝神望去,注意到飞机的两只轮子已经变得油光发亮,并且鼓鼓囊囊,似乎濒临崩溃的极限。但畏缩的念头仅如昙花一现,随即消失于无形。若非机师的不懈努力,自己和威瑟早已魂游冥国,如今刚刚转危为安,岂能对恩人弃之不顾。

(五)(2)

于是不管威瑟再三阻止,余伯宠手脚并用攀上沙丘,费力钻进机舱,却立即呆住了。原来,飞机碰撞后前窗玻璃尽碎,导致大量流沙涌入,须臾间将整个驾驶舱掩埋。如果机师在降落之际尚未殒命的话,此刻也万万没有生还的可能。余伯宠黯然神伤,却不敢过多耽搁,只得匆匆拿起行李重新跳出舱外。

或许沙丘过于松软,或许油料已经耗尽,飞机最终没有爆炸。检查装备,基本上完好无缺,唯有伦庭玉送给余伯宠的名贵洋酒打烂了一瓶,醇香四溢,十分可惜,但相对于机师的悲惨下场,这点损失已无足挂齿。

辨别方位,余伯宠确定降落地点处于库姆塔格沙漠的边缘,北行不远即可踏上丝路古道,然后迂回向雅布进发,顶多还有十天的光景。方才的经历虽然惊心动魄,实际上已经替他们大大缩短了行程。

天气十分晴朗,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湖边的空气尤其清新。余伯宠找到一块平整的沙地,盘膝而坐,双目微合,两手叠于前腹,尽量放松身体,缓缓集中意念。

余伯宠的父亲获罪流放后,在轮台戍所遇到一位姓金的同僚,原本是京师神机营里的一名参将,因为剿压义和团不力同样遭到发配。两人气类相近,言语投机,逐渐成为通家之好。武举人出身的金参将身负绝技,见余伯宠骨骼清奇,头脑机敏,决意倾囊相授,不仅教会他各种拳法枪棒,又传给他一套吐纳导引的“太乙混元功”。余伯宠悟性聪颖,练习刻苦,很快便得其三味,并在以后的流浪生涯中受益匪浅。

夜静时分,意守丹田,呼出肺腑内浊气,吸取天地间精华,然后将一团混元真气运至遍体经脉,循环反复,阴阳调谐。若无重大变故,几乎成了余伯宠每日必修的功课。但不知为什么,今晚他很难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心里似乎充斥着莫名的烦躁。暗暗纳闷之际,耳边又传来一阵哗啦哗啦蹚水的声音,睁眼察看,立刻大吃一惊。

不远处的红柳后,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慢慢地走向水中,手持一条窄窄的浴巾,看样子要在湖里洗澡。她显然未曾留意周围有人存在,动作舒缓而自然,却没有想到,余伯宠正借助皎洁的月光得以尽览春色。

那女人相当年轻,有一头浅色的长发,凸鼻凹眼,身材修长,可以肯定不是汉族女子。她的双乳饱满挺拔,臀部浑圆柔和,当中柳腰一捻,构成了风情万种的优美曲线。她的四肢格外匀称,健硕而灵巧,丰盈而坚实,举止之间散发出蓬勃的活力,多少还有几分难以捉摸的野性。

凝神偷窥,余伯宠忽然联想起多年前在和田古墓的壁画上见过神秘美女,怀旧思今,无比震撼的感觉竟然有一些相似。略有区别的是,当初壁画中美女的敏感部位点缀着描绘精致的葡萄叶子,而湖里的女人一丝不挂,胸腹间呈现几抹迷人的阴影,随着玉体扭摆相互掩映,晶莹的水珠从肩头滑落,给人的印象更加鲜活生动。

余伯宠禁不住心驰神荡了,他也曾见过不少女人的胴体,反应从未如此特别,或许眼前女人的体态太过美妙,几乎已达到造化的最高境界。而他的强烈感受也接近极限,却又远远超出情欲的范畴,就像一个纯真的孩童遥望着一颗亮丽的流星,又像一位痴迷的鉴赏家在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沉醉之余,早已忘记了身在何地,更分不清究竟是壁画上的美女显圣下凡,还是又一次梦回和田。

直到柳枝折断的声音响起,余伯宠才恍然惊醒,发现湖里的女人早已出水上岸,并且来到自己面前,身上裹着一条宽大的毛毯,朦胧的夜色下,满脸怒容依稀可辨。

“我……”余伯宠茫然无措,正要开口说话,那女人已飞出一脚,狠狠地踢向他的脑袋。

(六)

余伯宠猝不及防,下巴重重挨了一脚,整个身体向后翻倒,疼痛得几欲昏厥。等他站起来摆出反击的架势,却看见那女人的手里多了一枝考尔特左轮手枪,枪口直指自己的前额,于是不敢妄动。

“你是什么人 ?'…'来这里干什么?”那女人厉声呵斥,提出一连串质问,令人惊奇的是,她居然使用了四五种不同的语言,分别是英语、维语、蒙语和突厥语等。

余伯宠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如同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小伙子望着琳琅满目的橱窗发呆,但迟疑的表现越发激起了女郎的愤慨。

“混蛋,刚才还没有看够么?”那女人大发娇嗔,这次讲的是英文,随即扣动扳机,两颗子弹几乎擦着余伯宠的皮靴射入沙地。

枪声在空旷的荒野分外清脆响亮,余伯宠冒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连蹦带跳,样子十分狼狈。“对不起,小姐,我只是个过路人,并没有恶意……”

“过路人 ?'…'”那女人盛怒未消,竟没有注意余伯宠说的也是一口流利的英语。“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睡觉,是不是发现湖里有女人洗澡,特意潜伏在红柳后偷看?像你这种龌龊下流的家伙我见得多了。”

“冤枉,”余伯宠啼笑皆非,“半夜三更谁会想到湖里有人呢,再说,我也不可能为了一饱眼福,千里迢迢的专程从上海跑来这里吧。”

“你从上海来……”那女人稍微踌躇,正待继续盘查,旁边烽火台后却传出一阵纷杂零乱的脚步声。七八个身高马大的洋人匆匆赶来,高举煤气灯,手提毛瑟枪,边跑边大声询问。“苏珊,发生什么事啦?”

那女人不及答应,余伯宠的身后也跑来一人,却是被枪声惊破好梦的威瑟。看见那几个洋人,喜不自禁地叫道:“哈,罗比,大卫,是你们……”随即丢下枪,冲上前和众人热烈拥抱。

余伯宠恍然明白,原来这些人就是从喀什而来的另一支英国探险队,恰巧也在今晚抵达红柳湖畔。由于夜色昏暗,加上当中隔着一座烽火台,方才竟然没有察觉。

寒暄过后,威瑟拉着余伯宠同大家见面。“这位是中国考察团代表余伯宠先生。余,这位是罗比?布莱恩博士,测绘员大卫,摄影师吉斯……”最后指向身裹毛毯的年轻女人。“喏,这一位就是《乔治日记》作者德纳姆爵士的女儿苏珊?德纳姆。”

余伯宠略感惊讶,早就听说过德纳姆的后人也加入了此次考察行动,不料竟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女郎。于是微笑着和众人握手,轮到苏珊时,她却露出一副傲睨不屑的神态,似乎对刚才的误会仍然耿耿于怀。余伯宠识趣地缩手退后,讪讪地笑了一下。

“余先生名震新疆,不久前我曾在喀什领事馆里看到过关于阁下的一些资料。”罗比?布莱恩说,他是一位面庞清瘦的中年男子,谈吐斯文,气质沉稳。

余伯宠先是一怔,继而醒悟,说:“我这样的小角色也会上‘白胡子’的名单吗?”

“余先生才华横溢,胆略非凡,自然格外引人注目。其实,敝国驻喀什领事馆早就有意同你合作,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余伯宠暗自感叹,原以为情报机构“白胡子”的主要任务是遏制俄国人在中亚的不断扩张,没想到他们连一个萍踪浪迹的盗墓贼也会留意,足见英国人在西域的势力渗透已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威瑟开始向同伴们简述分别后的经历,谈到失图一节,众人无不愕然惊呼,苏珊的表现尤其激动,大声埋怨道:“愚蠢的中国人,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给人偷走,不等于断送了我们的整个计划吗?”

布莱恩是唯一能够保持镇定的人,轻声劝说:“一味责怪中国人是不公平的,楼兰文物吸引了太多的目光,有不少事情是防不胜防的,相信他们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至少他们要担负保管不当的责任。”苏珊愤愤地说,“威瑟先生,你应该及时终止同中国人的合作关系,更不必把这个色鬼带来新疆。”

平白得到一个“色鬼”的称号,余伯宠相当难堪,却又不便公然和一个女流之辈发生争执,只有无言苦笑,抚摸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下巴,内心感觉十分窝囊。其实,若按正常情形,以他的机警矫健足可避开任何高手的袭击,然而刚才竟呆若木鸡,看来当时已完全陷入浑然忘我的境地。

“苏珊,不可对余先生无礼,”布莱恩责备道,“他将给我们带来许多帮助,你必须学会如何尊重中国朋友。”

“帮助?”苏珊嗤之以鼻,“连最重要的地图都弄丢了,还能指望他们什么样的帮助呢。”

“你的想法太偏激了,”布莱恩耐心地说,“地图只是我们所掌握的一项有利条件,而不是决定此次行动成功与否的唯一保障。不要忘记了,当初你父亲进入沙漠之前,手边并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地图资料,最终还不是凭借着智慧和毅力发现了楼兰遗址?既然你一直把父亲当作榜样,就应该多学习他坚定无畏的精神。另外,我曾经认真总结过你父亲探险失败的原因,其中有一个关键性的失误,就是缺乏同中国人之间的配合。试想,你在别人家的园子里采集果实,如果得不到主人的同意和支持,一定会引起纠纷,麻烦不断。所以我们要尽量吸取教训,加强与中国人的协作关系,才能有希望战胜各种困难,实现寻找古老文明的伟大目标。”

(六)(2)

一番忠告切实中肯,苏珊的脸上虽然带着轻蔑之色,却也不再出言不逊,裹紧毛毯悻悻地走向一边。余伯宠多少挽回了些颜面,不由得青眼相加,对布莱恩产生了几分好感。

“好了,”布莱恩又说,“我们能在‘樱花社’到来之前会合,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一切问题等进入雅布城后再慢慢解决。夜色很晚了,明天还要接着赶路,请诸位早点休息吧。”

深宵旷野,确实不宜于从容谋划部署,大家无不赞成布莱恩的提议,纷纷散去,各自安寝。

翌日清晨,整装出发,余伯宠进一步看清了英国探险队的全貌。阵容不算庞大,约有十余人,除去具备专业知识的考察人员,还有几名从印度雇来的马夫民工。马车共有七辆,另有五峰驮运行李的骆驼,携带着不少先进的仪器装备。

通过观察,余伯宠对于威瑟在探险队里的地位已有大致认识,吆喝起民工驼夫来倒是煞有介事,面对其他英国同胞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还有两个人的言行举动更是丝毫不受他的控制。

其中一位是布莱恩博士,经过途中攀谈了解,余伯宠知道他是供职于大英帝国国家地理局的高级研究人员。如今的中国虽然军阀林立,局势混乱,但随着通商口岸不断增加,民智逐步开化,各地抗御列强挽救危亡的呼声日益猛烈。碍于国际舆论的压力,西方国家在西域的所谓考察活动已不如前清时期明目张胆。因此,这一支英国探险队打起了民间科学组织的招牌,名义上的队长是志大才疏的威瑟。但实际情况是,英政府始终密切关注,并委派布莱恩作为特别顾问,负责与各领事馆保持联系。有了这一层身份,再加上学识渊博,性情平易,布莱恩在队内自然一言九鼎,声望也远在威瑟之上。

另一个不受威瑟限制的人是德纳姆的女儿苏珊,大家对她的尊重缘于两点。其一,她的父亲是楼兰考古的先驱,流传下来的笔记资料是此次行动的基础。不用说,另外半幅地图一定在她的手上。其二,苏珊自幼立志中亚探险,刻苦学习了丰富的知识,包括天文地理历史气象等诸多内容,并且掌握七种不同的东方语言,是考察队里难得的中坚力量。再者,由于她聪明美丽,热情勇敢,本身也赢得大家的喜爱。

在明媚的阳光下再度见到苏珊,余伯宠越发震惊不已。她不仅拥有一副骄人的身材,曼颊皓齿的容貌也格外出众,微微卷曲的长发居然是无比柔和的金黄色,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马尾,显得轻盈飘逸。一双大眼睛清澈澄碧,犹如两汪湛蓝的海水,配上挺直的鼻梁,雪白的肌肤,使人领略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尤其是她的慧心灵性,举止洒脱,全无半点女人的娇怯之态,更加给人愿意亲近的感受。

不外乎正常男人的心理,余伯宠也抑制不住一丝掺杂着仰慕和渴望的绮念,但由于初次见面时的无意冒犯,大概已给对方留下了卑劣下作的印象,苏珊对他的态度一直冷若冰霜,不假词色。好在余伯宠的头脑还算清醒,明白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文物,并非争取一位异国佳丽的青睐。然而,每当目光触及苏珊的倩影,内心总有一份莫名其妙的遗憾挥之不去。

雅布城是濒临罗布荒漠的最后一个较大的绿洲,地理环境非常独特。城北至红柳湖之间是一段崎岖狭长的通道,城西群山延绵,山顶积雪消融而下,形成一大片水乡泽国,和周围地区的极度干旱相比,往往给人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城东沟壑纵横,有无数枯涸废弃的旧河道。城南人迹罕至,是一片广阔的戈壁,其间靠近孔雀河流域居住着少许以渔猎为生的土著,据说是楼兰古国硕果仅存的臣民。再往南行几十里,就可以走入神秘而恐怖的罗布荒漠。

进城不久,余伯宠开始履行自己的向导职责,首先替考察队员安排食宿。雅布城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常常是惯匪大盗匿影藏形的理想选择,为躲避官府追捕,余伯宠以前也曾多次光临。

他记得东城大街有一爿旅店,店主是一个叫做木拉提的维族人。带领队伍过去一看,却不禁暗暗惊诧。原来,旅店倒还有一家,只是早已面目全非,最初几间低矮破陋的平房居然变成一片气势恢弘的大宅院,围墙门楼焕然一新,附着许多穆斯林风格的装饰图案,令人颇有眼花缭乱之感。

满腹疑虑地踏进店门,厅堂内的布置更是豪华精美,犹自四下张望,忽然听到一个异常惊喜的声音。“哎呀,这不是余老爷回来了吗?”

柜台后站起一个维族老头,一路小跑迎上前来,正是余伯宠旧时的居停。他头戴小圆帽,身穿整洁的绛红色长袍,颔下留一撮山羊胡子,两眼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精明透顶的人物。

“木拉提,你好吗?”余伯宠含笑招呼。

“好,好,”木拉提以手触额,满脸堆笑说,“感谢真主,我还能再见到您,这几位洋大人是……”

“都是我的朋友,”余伯宠指着布莱恩等人说,“他们打算在城里住些日子,饮食起居还请多加关照。”

“理当效劳,理当效劳。”木拉提不迭应承,喊过来几名健壮的伙计帮助探险队搬卸装备,又亲自引领众人进入二楼客房,一面嘘寒问暖,神态极其巴结。

余伯宠不免好笑,木拉提还是老样子,总是善于把握做生意的诀窍,让客人充分享受宾至如归的待遇,以至于到了掏钱包的时候,即使账目离谱,也不好意思狠下心来讨价还价。

(六)(3)

按照事先约定,中英双方在雅布城的日用开销分别结算,余伯宠得以入住一间宽敞的单人客房,恰巧和同样独居一室的苏珊相邻。安置就绪,接近午饭时间,木拉提吩咐厨房供应各类餐饮,自己拉着余伯宠来到楼下,另备酒食以尽地主之谊。

外焦里嫩的烤羊腿,香喷喷的手抓饭,还有醇冽甜美的吐鲁番葡萄酒,余伯宠顿时食欲大振,快啖豪饮之余,和木拉提闲谈说笑,顺便打听雅布城的现状。

“木拉提,这几年你过得不错吧,看起来是发了大财了。”

“托真主保佑,加上各方朋友照应,我还混得下去。”木拉提谦卑地说,“余老爷此次前来有什么贵干吗?”

“我……”余伯宠正要回答,瞥见木拉提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于是笑道,“我有什么贵干,还能瞒得过你这个老滑头么?”

木拉提也笑了,说:“看到有那么多洋大人与您同行,我确实猜出了几分。近年来凡是远道赶来雅布的人,差不多都和德纳姆留下的财宝有关。”

余伯宠未作表示,微笑着端起酒杯。木拉提却轻轻叹道:“唉,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回事?”余伯宠问。

“雅布城南门早在三个月前已经封闭,去往沙漠的沿途也有官兵把守,车马若要通行,必须向官府申请特别许可证。但据我所知,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领到此类证件。”

“咦,这是为什嘛?”余伯宠大惑不解。罗布荒漠险恶凄凉,即使存在楼兰的传说,也是名副其实的鬼门关。执着勇武的探宝者大多十去九亡,寻常胆怯之辈更是望而却步,对于这样一处鸟兽绝迹的地方驻军封锁,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布告上的解释是为了保护商旅,肃清匪患。”木拉提说,“至于有没有其他内情,我这个平头百姓就不知道了,除非直接去问本城的最高长官裴将军。”

裴府离木拉提的客店约有五六里远,原来是雅布地方官按办大人的衙门,经过修葺扩建,颇显雄伟壮观。四人乘马车到达后,余伯宠掏出一张名帖递给持枪肃立的卫兵,声明是故人来访。

“真不巧,将军去迪化府公干,七八天后才回来呢。”

余伯宠大失所望,环顾左右,布莱恩等人也是一脸惘然。

“余先生,”那卫兵大概是裴老六的旧部,曾经见过余伯宠。“我家少将军在府上,如果有事找他也是一样的。”

“少将军……”

“将军的大儿子裴绍武,”卫兵说,“将军不在的时候,城中大小事务都由他来料理。”

“那好,烦劳你给通报一声。”余伯宠说,顺手拿出一个两块银洋的红包塞过去,卫兵欢天喜地收下来,转身跑进院内。工夫不大,三声震耳欲聋的礼炮骤然响起,紧接着中门大开,军号齐鸣,两行戎装鲜明的士兵列队迎迓,从中走出一位威风凛凛的青年军官。

余伯宠认出正是裴老六的长子,上次见到他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如今已长得膀阔腰圆,英姿勃发。不及开口,裴绍武抢先一步抱拳施礼,笑着说:“中午就听说城里又来了一支外国考察队,没想到竟有余大叔,快请,快请。”

将四人延入灯火辉煌的客厅,早有仆人预备好了烟茶点心,并呈上各色时令瓜果,礼遇之隆重出乎余伯宠的意料,也让布莱恩等人有一份受宠若惊之感。

余伯宠一面致谢,一面介绍三位英国同伴。裴绍武说:“各位远道而来,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言,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话音未落,布莱恩的眼光飞快地瞟向苏珊,苏珊会意地点点头,把一只硕大的黑色皮包拿到裴绍武面前,说:“初临贵宝地,免不了有许多打扰之处,这里有几件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还请裴将军笑纳。”

“呵,想不到小姐的汉话讲得这么好。”裴绍武啧啧称奇,命人打开皮包,里面是四样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架俄罗斯制造的军用望远镜、两支克虏伯厂出产的新式手枪、一座设计巧妙光彩炫目的自鸣钟表、一袋铸有英王维多利亚头像的特制金币,约有三四十枚。

“余大叔,您简直在骂人了,凭你老和我爹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些俗套么。”裴绍武说着客气话,表情却十分平静,看上去根本未被眼前的财物所打动。

“你误会了,这只是外国友人的心意,我不过是替人当差。”余伯宠说,拿出伦庭玉的引荐信,连同布莱恩的那封英领事馆的介绍信一起交给裴绍武。

裴绍武匆匆阅览,不等看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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