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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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砟懔恕!
刘二公子吃软不吃硬,一口拒绝道:“你休想!大不了被处罚而已!”
方应物恨不得把刘二公子掐死,此人当真如茅坑里的石头,与自己简直不是一个位面的生物!懂不懂什么是妥协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 坑爹与爹坑
方应物自诩聪明,也有点小机变,但此时面对刘二公子竟然有点无计可施的挫败感。猪一样的队友固然很可怕,但有时候猪一样的对手也挺可怕的……
思维不知不觉发散起来,刘二公子性格如此,他的父亲刘珝又能好到哪里去,多少也有点相像之处罢?难怪刘珝这个次辅会被首辅万安和第三大学士刘吉联手灭掉。
要知道,按照事情普遍规律,一般都是老二和老三联手,然后灭掉老大分蛋糕的时候居多。成化朝这次权力争斗却是老大和老三联手灭掉老二,可想刘珝人缘多么失败。
此次清查行动,是由两名官员带队的,一个是风宪官鱼御史,另一个就是负责管辖教坊司的礼部官员,官职是员外郎。但这名姓张的礼部官员很低调,始终没有开口,一直以鱼御史为主。
不过见方应物和刘二公子根本谈不起来,张部郎便突然发话,对鱼御史道:“既然如此,那就记名罢。”
记谁的名?当然是记刘鎡这个国子监监生的名字,刘二公子连忙强辩,“我今日并非寻花问柳,而是到此来寻人的,之前只有这方应物在此寻欢作乐,一问便知,两位大人不可不察!”
但刘二公子的指责如此软弱无力,方应物既不吃公家饭又不领公家俸禄,朝廷整顿风气自然整顿不到他头上去——由此可见,相对于做官的进士和在校的秀才,举人是何等逍遥自在,有权利没义务的典范,难怪项大公子这种人中举后便不求上进了。
张部郎便答道:“刘公子你究竟如何,本官并没有看见,既然是方公子指证的,就先按方公子所言记下。”
鱼御史叹口气,方应物掀了盖子,张部郎也不想含糊,那自己想息事宁人也没法子了。
正如方应物所猜测的那样,年前时候朝廷确实有人上疏,道是近年来风气渐坏,官员流连青楼楚馆者多有,奏请陛下整治。
这么大义凛然的奏疏放在天子面前,天子自然无不可。按规矩朱批一个准字,至于大臣们怎么办就不管了。
诏旨下发后,清查整理风气的差事一层层落到了鱼跃渊御史头上。但鱼御史的理想只是混几年御史资历升迁而已,不想在这种揭丑的事上得罪人,可是旨意当头不能不去做,办理结果按程序还需要复奏给大内。
于是鱼御史充分发挥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智慧,选了正月最淡季里到教坊司胡同突击检查。这种时候大概什么也查不到,就算查到什么也只是小鱼小虾而已。
这样鱼御史既用大张旗鼓的行动落实了差事,复奏大内时有话可说,又不至于真正得罪人,能够圆满解决掉他的囚徒困境。
刘二公子凭着出身不算小鱼小虾,鱼御史本来想着放过去算了。谁知道对面有个方应物,身边有个张部郎,两张嘴上下一合,刘二公子硬是跑不掉了。
刘二公子又怒了,他堂堂的宰辅公子,怎能受得了两个六七品小官的“欺辱”。若今日被抓住上奏也太窝囊了,传出去岂不成了大笑柄?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文艺界的朋友?
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辩道:“两位大人怎可如此武断行事?还是三思而行的好!若在下受了冤屈,只怕家父那里交待不过去。”
张部郎回应道:“如此说来,你到这里找人,令尊是知道的?”
方应物冷眼旁观,瞧着张部郎一步一步诱导着刘二公子说话,三言两语就要上升到刘次辅这个高度了,可叹刘二公子陷入彀中尚不自知。
他不是刘二公子这种蠢货,看得出张部郎别有用意居心叵测。刘家贵为宰辅又怎么样?宰辅难道就没有敌人了?
不要觉得今天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关键是看借题发挥的能力强弱而已。蝴蝶都能扇动出飓风,那么小题被有心人大做实在不稀奇,所以先贤才会深有感触地说“勿以恶小而为之”。
方应物上辈子一直不懂二代们是怎么坑爹的,新闻也是捕风捉影居多,但今天算是亲眼目睹到一起即将发生的坑爹惨剧,涨了不少见识。
这刘二公子本意肯定不是想坑爹,但是周围人会有意或者无意地诱导他去坑爹。可叹在一开始,只不过是桩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放在外人眼里,就是两个官宦子弟斗气而已。但因为刘二公子这别扭个性,又加上机缘巧合,一步步闹到了这个地步。
初见面时,刘二公子可以与自己妥协并息事宁人,但他不乐意;刚才两个官员来到现场监察时,他还有与自己妥协的机会,但他仍旧不乐意。
两次机会都错过后,现在真正的黄雀出现并露出了钢牙,刘二公子想找人妥协都无法妥协了。文青不可怕,但是公子哥儿脾气的文青就太可怕了,方应物暗暗感慨。
张部郎沉吟片刻,又对鱼御史道:“把方公子也记一下罢?”
方应物连忙摆手道:“不必了!协助朝廷整顿风气乃是吾辈义之所在,指认刘公子是理所应当的责任,并不为图名!”
张部郎微微一笑,“忘了与你说,记你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指证了刘公子。须知上疏奏请整顿风气之人就是令尊,所以你也是特殊的一个,应该记名。”
方应物愕然,敢情这事是父亲大人提议的?父亲大人前面上奏要整风,他家儿子后面就出现在教坊司胡同里,这种事儿当然特殊,值得记上一笔。
方应物不由得仰天长叹,若没有父亲上奏,他根本不会被记名,别人是坑爹,他是被爹坑,这就是做人的差距啊。
“哈哈哈哈,不错,在下也反过来指认方应物招妓自娱,里面残留酒菜尚在!”刘二公子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在旁边放声大笑。
你笑个头啊,你知不知道下面最倒霉的将是你自己?方应物心里大骂,这刘二公子不愧是“二”,蠢得令人肝肠寸断,但却让他很抓狂。
但穿越以来,却从没有一个人能这样让方应物暴躁,他终于知道,一个蠢人也是能把聪明人激怒的。几句脏话险些脱口而出,但他终归还是想起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便硬生生忍住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地鸡毛
鱼御史和张部郎两人的目光只在刘二公子和方应物身上打转,旁边的杜香琴姑娘则被无视了。
从技术上说,杜三娘子才是最有力的证人,是最能说明情况的人,总比方应物和刘二公子之间近乎荒谬的互相指证要专业点。但是,此刻明显不是靠专业说话的时候,现在是政治来说话,专业靠边站。
方应物也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趁此机会进一步揭发刘二公子?
虽然不知道这位礼部张大人是谁的人马,但可以确定他与次辅刘珝肯定不是一路的,不然也不会为难刘二公子。所以说,这也是个落井下石的良机。
方应物手里可以检举出去的刘二公子罪名还有两个,一是为一己之私强买强卖欺压妓家,很是没品;二是公器私用,指使东城兵马司违规捉拿应试举子项大公子,若炒作得好了,这也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不过经过再三考虑,方应物还是放弃了落井下石的念头,一直目送两名检察官员离开院子,也没有再说出什么。
不是他不烦刘二公子,而是他要当一个成熟理智的人,否则和刘二公子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管张大人是帮着谁对付刘二公子和他背后的父亲,那也不是他方应物应该插手的。道理要彻底想明白,次辅太大、方家太小,仅此而已,更具体地说是两点——
第一,根本得不到足够大的收益,最多被别人赏点残羹剩饭而已。一个小人物积极主动帮忙对付某位大人物,然后论功行赏能得到天大好处的故事仿佛盛行不衰,但这类故事都是小说家言,太当真就要在现实里傻眼了。
利益交换哪有这么简单?与利益交换最息息相关的是一个人的地位有多高,而不是这个人的功劳有多大。他方应物连进士都不是,充其量算潜力股,在庙堂大佬面前有什么实际政治地位?
其次,潜在的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刘二公子这些破事,起到的作用只能是削弱刘次辅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并打击刘次辅的威信,这还处在一个量变阶段,尚不足以真正致命。
那么次辅还是次辅,他方应物若表现得过于积极,与黑帮片里的傻头傻脑炮灰小弟有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他方应物只不过是一个赶考举子,就不要操首辅万安、大学士刘棉花的心了。当然,如果确定能成为刘棉花的女婿,那另当别论。
方应物瞥了一眼刘二公子,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不过刘二公子再蠢也知道,目前这情况是他自己搞不定的了,他没与方应物继续斗气,与杜香琴悄悄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大概是要回家。
人来人往,一地鸡毛……方应物在走人之前,转头对杜香琴道:“刚才有朝廷大人在这里,我没有帮着你去鸣冤告状,你心里不会埋怨我没有同情心罢?”
要说失望,还真是有点,杜香琴强颜欢笑道:“方公子说笑了,区区风尘贱躯,怎敢抱怨贵人。”
“现在还是不说为好,你也先守口如瓶罢,不要告诉刘二公子说我已经知道了他那些胡作非为的事情,就当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你也有好处,不然后果难说得很,阁老家可不是吃素的。”方应物意味深长地说。
杜香琴点头称是,随后方应物招呼了两个随从王英和方应石,离开教坊司胡同,再次前往东城兵马司去。
项大公子还被关在兵马司监牢里,不将项大公子捞出来,这趟出门就不算成功。上午第一次来时,准备不足,没有说动曹指挥放人。但经过刚才在杜香琴家里的事情,方应物心有定计,决定再来一次。
曹指挥没有拒见,态度依旧不算差,至少没有横挑鼻子竖挑眼,也没有对三番两次前来打扰的方应物表现出厌烦之情——其实作为负责具体事务的京城地面官,这是基本素质,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是曹大人依旧不肯放人,“方公子见谅,确实放不得人,大概……要查问几天,情非得已还请多多谅解。”
“在下去了杜香琴家里,刚从那里过来,倒是见了一桩趣事。”方应物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说。
曹大人问道:“是什么趣事?”
方应物答道:“看到有军士守着几处胡同口,然后一位御史和一位礼部大人亲自清查门户,说是要搜寻不法官员,你说有趣不有趣?”
曹大人也不慌不忙,与方应物话家常一般,“此事本官亦有耳闻,本兵马司还借出去若干人手,不足为奇哪。”
方应物笑眯眯地继续说:“有趣之处在于,他们在杜香琴那里找到了刘阁老家的二公子,并记了一笔,毕竟刘二公子是太学监生身份,曹大人说有趣不有趣?”
刘二公子?曹指挥脸上微微变色,方应物点出刘二公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他和刘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其实这不算什么,有心人稍加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知道了他身后背景也未必是坏事。
让曹指挥意外的是,那两个监察官员居然不给次辅大学士面子,记了刘二公子的名字,方应物应该不会说这种谎。
“刘二公子是在杜香琴家被记了名,而兵马司捉走项公子也是从杜香琴家捉走的。为了避免别人联想起来,在下劝曹大人还是放了我那朋友罢!否则别人将两件事串起来后,难免叫刘二公子的遭遇雪上加霜。”
曹指挥心里动摇起来,刘二公子那边出了这档子事,正是要灭火时候,自己还关着人不放,岂不等于是给刘二公子招灾?或许应该派人去找刘二公子问一声。
方应物见曹大人有所意动,又添了一把火,“曹大人可否知道,我这朋友其实是从外地到京城赶考的举子,也是堂堂的举人身份,只不过他隐姓埋名不肯实说。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他抓来,只怕极为不妥罢?”
是举人 ?曹大人吃了一惊,举人相当于半个官身,一般官员是没有权力随随便便抓捕举人的,特别当前快要会试,擅自捉拿赶考举子实在是个不明智的事情。
这种事情就算刘二公子靠父亲顶得住,他姓曹的也顶不住啊,曹指挥暗暗想道。自己就是替刘二公子干脏活的,那个姓项的被关在这里就是现行恶迹,不能再雪上加霜了,或许应该直接放掉并抹去此事痕迹。
这时,方应物很善解人意地说:“在下也不欲多事,知道这都是误会,也不是曹大人的本意。只要放了人,一切就当没有发生,曹大人以为如何?”
曹指挥三思之后,拍案道:“好!本官便做主放人了。”方应物立刻感谢道:“谢过曹大人。”
曹指挥心生感慨,眼前这方公子为人处世比那刘二公子强得太多了。
不多时,项成贤被领到方应物面前。初时项成贤精神还是萎靡不振,但走几步出了兵马司衙署大门,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作为一名享有一定特权的举人,或许项成贤从一开始就没太担心过自己的处境。
“方贤弟,你午前不是说今天很难将为兄救出来了么?怎么过了半天,那指挥大人又乖乖地把为兄放了出来?”项成贤问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已。”
项大公子并没有刨根问底,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今晚为兄做东道,去那杜香琴家里吃酒如何?顺便你帮为兄参谋参谋!”
正在发愁怎么回家对父亲交待的方应物无语,有种把项大公子重新塞进监牢的冲动。这项大公子到京城来真的是为了考试?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所谓人品
细思之后方应物决定原谅项大公子,不把他重新塞进牢中了。毕竟他在牢里被关了一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表现得没心没肺情有可原。
不过方应物却发现,自己有一点点羡慕项大公子。如今他和项成贤本身条件差不太多,都是举人功名,但项大公子却能活得如此快乐,不像他这么多思多虑地操心。
想来想去,难道因为自己潜意识里也有对上层建筑的好奇和向往,这辈子有了机会便不想错过?上辈子时常自嘲说国人都喜欢讲政治,轮到自己也不能免俗啊。
又或者是因为上辈子学了明史专业,穿越过来后,看到平生所学能派上用场,心里便技痒了,不然所学为何?屠龙之技不使用出来,人生又有什么价值?
一路无言,方应物与项成贤一边互相嘲讽,一边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西城。快到家时,方应物猛然一拍额头,突然想起什么,对项成贤道:“你先自行回去,我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说罢,方应物不多解释,头也不回的换个方向走了。“还挺神神秘秘的……”项成贤没有在意,嘀咕两句后摇摇头回住处了。
又过一刻钟后,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方应物却出现在大学士刘府大门外。当然这个刘府是刘棉花的刘府,不是刘珝的刘府,方应物也没胆量去闯刘珝家里。
之所以匆忙赶到这里,只因为方应物突然想到,刘棉花位居内阁大学士,如果看到了鱼御史和张部郎的奏折,或者是自己和刘二公子消息传开让刘棉花听到了,他心里会作何想?
到目前为止,刘棉花是可能性最大的未来岳父。而岳父看待女婿的桃色消息,与别人看待不相关人的桃色消息,心情绝对不是同一种心情,角度也绝对不是同一种角度……
更何况他方应物目前处在一个比较关键的被考察时期,要是刘棉花觉得己方不被尊重,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那他方应物可就得不偿失了。
即便退一万步说,刘棉花大度不怪罪,那方应物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尽早上门仔细解释,至少这是犯错之后态度端正的表现。
刘棉花是心细如发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在意细节问题,若方应物不上门就是一种细节失误,肯定要遭怪罪。
闲话不提,方应物在刘府的待遇还算不错,几乎已经接近于亲戚待遇了。俗语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但刘府的门官很客气,对方应物没有摆出七品架子。
方应物只在门房露了个脸,便顺风顺水地被领到了内院书房。又等了片刻,刘吉身穿家居缎子长袍,从书房帷幄后面优哉游哉的走进来。
稳稳地坐在榻上,刘吉便信口对方应物问道:“有些日子不见,读书读得如何?眼下距春闱只有不到半个月时候,准备得如何?”
方应物很公式化地答道:“多日来一直闭门苦读、揣摩时文,别无他念,唯有尽力而为。”
刘吉点点头,“不要叫老夫失望。”
方应物很有冲动想问一句,若让你失望了又如何?不过肯定是问不出口的,倒不是害怕听到令人郁闷的答案,主要还是因为问这话显得太幼稚,影响刘棉花对自己的观感。
寒暄完毕,刘棉花又问道:“你这个时间突然来到,有着急事情发生?”
方应物临到张口,才感到这事儿还真不好意思说,但又不能不说。他咬咬牙,详略有当地将今天遭遇说了一遍,详细的就是刘二公子的表现,简略的就是自己和杜香琴姑娘相处的细节。然后方应物闭上嘴,静静等待刘棉花的反应。
刘吉确实很意外,稍稍愣了片刻,随即他那细长的眼睛陡然瞪成了圆形,近乎咆哮道:“老夫觉得你是一个有才华、有人品的少年,所以一直很看重你!但没想到你的人品竟然也有了问题!”
方应物大为迷惑不解,刘棉花说的这是哪门子话,怎么听不明白?只能下意识含糊解释道:“这个……与人品何干?小子我今日纯属遭了无妄之灾,只是个意外而已。我还是我,人品还是很坚挺的!”
刘棉花毫不客气,继续斥责道:“什么叫人品?你当年为救父亲以身犯险、忠孝节义,这叫做人品;你在边塞不消沉丧气、勇于建功立业,这叫人品!你敢孤身周旋,揭穿方面大员贪贿之事,这叫做人品!”
方应物恍然大悟,此人品非比人品也。刘棉花所说的人品指的是别人嘴里的人品,也就是他刷出的名声和口碑。
但是方应物还是不明白,这刘大学士的反应还是太奇特了。他为何不去计较自己是否对得起他的期待,却只在“人品”上面计较,甚至比自己这当事人还着急?他一向很理智,这次不嫌反应过激么?
仿佛看出了方应物的疑惑,刘棉花冷哼道:“老夫不缺功名利禄,不缺权势富贵,所最看重的就是你的人品。你怎么如此不自爱?要是没了人品,你还有什么?”
方应物不愧是能与刘棉花融会贯通的人物,几乎一点即通,立刻便明白了刘棉花的意思。所谓“看重人品”,只是一种美化的说法,其实本来含义应该是“贪图名声”。
这刘大学士虽然被士林讥讽成棉花,但一颗想洗白的心始终不改,上次他肯出手救自己父亲也是为了博取名声的目的,只是效果不太理想。
而自己父子则相反,老子儿子都是名声在外的清流,下过诏狱,流过边疆,各项指标都是硬邦邦的,而且还搭着海内名臣王恕这条线。
与方家联姻,对只差两步登顶的刘棉花而言,又何尝不是取长补短?不需要借此洗白,能与清流多一条关系也不是坏事,多一条关系就多一条路。
甚至可以说,这是为了后路的预先布局。设想一下,花无千日红,若有朝一日清流正人反攻倒算,方家父子又成了弄潮儿,能对刘棉花痛下杀手么?所以对方应物的名声,刘棉花看得很重,甚至比他自己的名声还重要。
原来刘棉花的布局还有这一层思路……方应物彻底想明白后暗暗叹道,不愧是纵横政坛的不倒翁,不能不服。与他老人家的修炼境界相比,自己确实差一截。
刘棉花生完气,恢复了不动如山的常态,抚须道:“此时骂你也无用,出了纰漏尽力挽回便是,一定要想办法,不能影响到你的名声。而且你要加倍小心刘叔温的算计,他是很好面子的人,为了面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刘叔温就是次辅刘珝,字叔温,天下能直接称呼他为刘叔温的没几个人了,地位相近的刘棉花就是其中一个。
“是,是。”方应物应声道,既然刘棉花刻意点出要小心刘珝,那想必不是无缘无故的。所以他心里考虑,是否再请刘棉花具体指点指点?毕竟刘棉花更熟悉刘珝的秉性和行为模式。
正当此时,刘吉忽然猛然拍案,吓了方应物一大跳,不知道刘棉花又受什么刺激了。
刘棉花忽然怒容满面,并指如戟,呵斥方应物道:“老夫如此看重你,有招你为婿的念头,你竟然去寻花问柳,还惹出这么大的丑闻。太不把我刘家放在眼里了罢,真当老夫女儿非你不嫁了么!”
方应物久久哽咽无语,这才像个未来老丈人的言行啊,你老人家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老人家前面说那些一大堆话时,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
高端政治人物的思维模式果然与常人不同……遇事先有利害得失分析,然后才有各种情感,看起来几乎成了本能。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处处有学问
各回各家各找各爹,正当方应物与刘吉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桃色新闻的另一主角刘二公子也在与父亲交谈。
今天次辅大学士刘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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