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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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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处处有学问
各回各家各找各爹,正当方应物与刘吉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桃色新闻的另一主角刘二公子也在与父亲交谈。
今天次辅大学士刘珝阁老因为有应酬,回家时间比较晚,但仍看到自己这二儿子正在等候,心里便有了不祥预感:“你在外面惹了祸事?”
刘二公子硬着头皮,也是详略有当、避重就轻地说:“我今天去了教坊司胡同那边,不凑巧遇到方应物。与他吵了几句时,忽然有御史鱼大人和礼部张大人纠察风纪,不由分说便将儿子记录下来,儿子百般求情不得。”
如果将刘二公子对父亲的说辞和方应物对刘棉花的说辞相对比,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虽然两人讲述的都是同一件事,但刘二公子详细说的部分,在方应物嘴里都是一笔带过;而被方应物详细说的内容,却是刘二公子这边闭口不谈的。
听完自家不肖子的诉说,刘珝登时酒意全醒了,他作为内阁大学士,所有奏章基本都会过目,印象里依稀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封奏请整顿风气的。
天子朱批后,下面就是走个过场然后复奏,但是刘珝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走过场的事情,自家儿子居然中了标。若要成为笑柄,这可就有点丢人现眼了!
当然,刘次辅觉得丢人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狎妓,而且还因为他堂堂宰辅的名头连儿子都护不住,竟然被别人拿住奏一本,传了出去,情何以堪。
想至此,刘珝当即忍不住痛骂道:“逆子!你素来行为不端,屡教不改,迟早要被人抓住把柄!你今天为什么要去?”
“父亲明察,这次是真冤枉!儿子苦苦与监察官解释,但他们并不听信。”刘二公子叫道,当然仍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去教坊司胡同,一直强调自己被人害了。
儿子这点小心思,刘珝一清二楚,但眼下不是教训的时候。重要的是,那两名监察官凭什么与儿子过不去,难道自己的面子这么不好用,连儿女都护不住?
又想了想就可以确定,这绝对是负责监察的官员与自己不对路,正好撞见了自家儿子行为不端,便故意寻衅滋事。而某个姓万的首辅若知道了消息后,一定乐得看自己笑话罢?
刘二公子见父亲皱眉不语,便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珝吩咐道:“不是那方应物也和你一起被记名了么?你就一口咬定是为了寻找那方应物去的,别的一概不认。适时上书自辩也可,想法子将责任都推脱到方应物身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方应物与刘吉谈完话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方应物拒绝了刘棉花留宿的邀请,执意出门返家——今天他已经去教坊司胡同闹出新闻了,若再来个夜不归宿,真当父为子纲是挂在墙上看的么?
顶着陡峭寒风,方应物带着两个随从艰难跋涉在西城街道上。方应物暗暗思忖,与刘棉花这边算是解释清楚了,是不是也该去李东阳府上解释一下?不管怎么说,李东阳也是岳父候选人,虽然可能性比较小。
但今天肯定不行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回了家后怎么在父亲面前狡辩……至于李东阳那边,还是让父亲去说明情况罢,同事之间说话方便。
方应物一边走着,一边考虑起与父亲的说辞。这里面的难处在于,父亲对儿子的道德要求比较苛刻,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儿子成为楷模君子?
别人包括刘棉花在内,对自己是可以容忍一些言行瑕疵的,但换成父亲角度,只怕就不能容忍了。
虽然自己貌似理直气壮,去教坊司胡同是为了营救好友,但自己并不是真纯洁到没有问题。不管有多少理由,访名妓吃花酒也是存在事实——当时还真有点消遣心思。
再退一步说,项大公子寻花问柳出了问题,完全可以找师长们解决,何须自己帮着隐瞒并私自行动?这绝不是良友的表现,这是道德上应该批判的狐朋狗友!
别人眼睛里可以揉沙子,自己含糊几句就应付过去了,别人不会无聊到多管闲事仔细追究品行问题,但面对自家父亲时显然不同。
经过仔细考虑,方应物又制定了应对策略。这策略说白了也没什么,是无数小说影视里很经典的套路,当然正因为好用所以才经典。
首先,要表现出积极主动的认错精神。别管父亲怎么训斥责骂,都不要还口辩解,要用最诚恳的态度,承认一切被指出的错误。
其次,再表达出痛改前非的决心,要用最坚决的语气与过去划清界限,用最响亮的口号展望明天。
到了第三步时,可以稍稍地、渐进地、旁敲侧击地解释。要强调自己也是一时糊涂迫不得已,注意拿捏好技巧和节奏,不可太急也不可太缓。
回到了自家宅院,方应物问过仆役之后,得知父亲已经睡了,便没去打扰。父亲可不像自己这么悠闲,凌晨时要起身去上早朝,没有特殊事情时,不可能熬夜不睡等着自己回来。
今夜再无事,方应物也去睡下,还是等明天父亲散衙回家后,再行主动认错罢。
次日,方清之出门去上朝,可是到了晚间也没回来。反而打发了人传话,说是将有南郊祭天大典,他被选为侍班翰林,这几天在内廷值班不回来了。
郊祀大典是天子最重要的礼仪性工作之一,时间一般定在正月上半旬,但前段时间天子身体不大好,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
在大典上充当御驾身边的侍班大臣,这可是很荣誉的差事,所谓翰林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是这个道理。今年有不少藩国使节观礼,所以几个侍班要找形象气质出众的人担任,方清之作为词臣中第一美男子,理所当然入选……
替父亲高兴之外,又让方应物有点担心。自己还没有先对父亲主动认错,万一就在这几天,那鱼御史和张部郎上了奏疏点出自己名字,然后又先让父亲知道了丑事,那自己可就更不好过了。
先入为主先入为主,就是谁先谁主动啊,自己要抢在此事公开前认错,才具备最佳效果。
在方应物的忐忑不安中,又过了几日,方清之神采奕奕地回来了,方应物早已经在大门处迎接父亲载誉归来。
寒暄几句后察言观色,方应物没有发现父亲对自己有什么异样神色,他便松了口气。
看来负责整顿风气的鱼御史和张部郎还没有上奏疏,或者说已经上了奏疏,但父亲还没有看到听到,自己还有先入为主的机会!
事不宜迟,方应物将父亲迎接到堂上,又殷勤小心地为父亲端茶倒水,吩咐下人们速速上热毛巾擦脸。
方清之将方应物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由得感慨万分老怀大慰,老天开眼哪,他终于有点当儿子的样子了。
看着气氛不错,方应物开始酝酿情绪,做出准备拜伏的姿势,低头道:“父亲在上!儿最近做出了一件事,静思己过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今日恳请父亲责罚。”
方清之正饮茶解渴,闻言手一抖,险些把茶水晃出来。他将茶杯放在桌案上,皱起眉头问道:“你做错了什么?”
方应物支支吾吾地说:“前几天出门时,曾经遇到过鱼御史和礼部张大人,也遇到了刘次辅家的公子……他们这几日大概要上奏疏,奏疏里应该会有儿子的名字。”
方清之脸色很奇怪,若有所思地说:“你是说鱼跃渊等人 ?他们的奏疏确实已经有了。”
什么?他们的奏疏已经出来了?方应物大吃一惊。
方清之继续说:“因为此事与为父有些关系,所以为父也看到了奏疏内文。但这奏疏里只点出了刘次辅家二公子的名字,并没有其他人的名字,也没有你的名字。”
方应物又是大吃一惊,那两个官员竟然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奏疏里?他们当场把自己和刘二公子相提并论,并记了自己名字,难道最后也只是吓唬自己而已?
我靠,这玩笑开得可大了,方应物想跳脚。那自己迫不及待地主动找父亲认什么错?这不是自投罗网么?自己要是不说,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啊。
方应物呆住半晌没动,方清之又饮了一口茶,板着脸问道:“你说说,为什么你会觉得两位大人奏疏里应该有你的名字?为父很好奇这中间还有什么事情。”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只弹劾了刘二公子一个人 ?方应物恍恍惚惚,自顾自地苦苦思索着,不想明白不甘心。
忽然间他隐隐有所醒悟,这绝不是无的放矢,这是某些人要故意小题大做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清查时抓到一批人,刘二公子名列其中,当然不算显眼;但如果大张旗鼓清查花街柳巷,最终只抓住了刘二公子一个反面典型,那可就十分极其特别醒目了……顺便对他方应物欲扬先抑,随手就卖出了一份人情。
不琢磨不知道,人世间真是处处皆有学问。
第二百九十章 具有大明特色的战斗
方应物自己站在旁边胡思乱想,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对父亲的问话充耳不闻,这叫方清之有点心急和不满。他重重咳嗽一声,将方应物从发呆中焕醒过来:“你到底怎么回事?”
貌似能揪住儿子一桩错事,可是真不容易,方清之居然隐隐有点期待感,但自家儿子却在关键地方卡了壳,怎能不急?
想到此处时,方清之忽然醒悟到自己的念头很不君子。这一定是“近墨者黑”的缘故罢,方清之暗暗叹道,至于谁是“墨”不言而喻。他又连忙默念几句“君子怀德”,压住了自己那种莫名而诡异的快意。
方应物无奈,只得再次详略得当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立刻招来了父亲严厉的训斥:
“胡闹!即便项成贤被困在兵马司,难道为父与诸公会坐视不理?你私底下胡来是何道理?京师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此事传出去叫别人如何看待我方家?”方清之训了几句,最后道:“回房去闭门反省,考试前不许出门了!”
这方面没法和长辈讲道理,方应物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了院子,再次闭门读书去也。次日,项成贤又跑过来邀请方应物出门玩耍,被方应物送了一句“滚”字。
再接下来几天,方应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小题大做。
鱼御史和张部郎联名奏疏写道:“臣等奉旨清查教坊司诸胡同,严禁官吏诸生花柳风气,历经两日查探,只查出国子监监生刘鎡一人。”
内容传开后,让人很是啼笑皆非莫名喜感,奏疏里这刘二公子的醒目真是不用说了,但好像是万箭齐发只射到一只蚊子的感觉。
直接后果就是刘鎡刘二公子一下子也成了京师名人,真正的明白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肯定还有后续。
随后短短两天,弹劾刘珝的奏章如雪片般出现,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二三十封。来源也非常广泛,有科道的,有六部的,连顺天府和京县也插了一嗓子。
内容大抵是斥责刘二公子行为不端,但最后都能延伸到刘次辅身上。或者说,以刘二公子为导火索,通过批判刘二公子进行造势,最终渐渐引发出一股弹劾次辅刘珝的风潮。
奏疏中指责刘次辅教子无方都是最轻的,什么“有子及父可见其品行虚伪”,什么“存心险刻为人浅薄”、什么“色厉中疏实缺才干”,各种各样的骂人不吐脏字的词句源源不断喷涌而出。如果这是一次炮火齐射攻击,那绝对是饱和得不能再饱和了。
方应物从未这样近距离观摩一场战斗,而且是深具大明特色的官场战斗,大有大开眼界不虚此穿越之感,对大明朝廷的运行模式有了更进一步的直观认识。
其实刘二公子寻花问柳这种事说大真不算大,只是不合明面规矩,违反了纸面上的规章法度而已。但一瞬间人人喊打,甚至累及父亲,仿佛天大罪过似的,这种斗法简直就是屁股歪到极点的强词夺理无理取闹。
这合理么?方应物不知道,但他知道想在大明官场混,就必须要适应这种规则,适应这种现象。
大明号称言路大开,最忌讳的就是堵塞言路,有好处也有坏处,造成的后果必然就是类似这次的骂战时有发生。
如今还是党争相对不算那么激烈的明代中前期,不是党争活动的巅峰期。要是换成了党争最酷烈、风气最放肆的嘉靖万历年间,那又该成什么样子?
方应物还产生了一点深刻认识,若不具备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那根本无法在庙堂立足,否则只用一次群体弹劾就能把人逼到崩溃。想那大学士刘吉,在政坛常胜不败的诀窍之一就是“耐弹”,所以才有诨号曰“棉花”。
奏章大战宛如两军交战,互相攻伐肯定有来有往。刘珝被群起而攻后,虽然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打懵了,他也没料到,那两人的奏疏竟然只上报了自己儿子一个人。
但堂堂次辅岂是如此容易倒下的?当即国子监监生刘鎡上书,首先态度坚决地请辞去国子监监生员额,以此谢罪天下;
然后刘二公子辩解道,自己并无寻花问柳之意,当时只是为了比斗文学去寻找方应物,这才误入妓家;如今方应物逍遥法外无人管他,但言官却对自己欺人太甚。
此后又传出消息,刘二公子在自家大门前,被父亲刘珝下令公开重责五十,直接打得皮开肉烂,昏迷不醒。
最后刘次辅态度激烈地上了请致仕疏,声称教子无方、德行不够导致朝廷纷扰,向陛下乞骸骨返乡。
刘次辅的应对之道也被方应物作为案例细细研究了,这其中隐含壮士断腕、祸水东引、以退为进等奥义,吸收其中内涵今后便可以融为己用。
但在这日,方清之阴着脸回到了家,将方应物叫来,“刘二公子还是把你捅了出来,真叫为父脸面无光!如今很有一些奏疏弹劾你我父子两人,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方应物跃跃欲试道:“这是刘家故意搅浑水,想要借着我方家转移视线,他们好乱中取利。不过父亲大人不必忧虑,他要战,那就战!”
方清之纳闷地看了儿子一眼,疑道:“这又不是好事,你怎的如此激动?”
方应物摩拳擦掌地答道:“我的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
这可是难得的一次体验机会,可以看做自己今后正式进入官场前的一个热身运动。作为一个沉迷于明史的人物,方应物对任何明代游戏都有兴趣体验一下,更说是堪称是大明标志的朝堂骂战。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应战得当,就能把父亲与次辅刘珝放到一个等同的地位,这对父亲未来的威望具有显而易见的好处。一个与次辅正面叫板的人,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就高了一截。
方应物很是望父成龙,自己前途莫测,还不知考成什么样子,但父亲的前途至少是隐约可见了,有机会当然要推一把。有句话说得好,父亲的上限就是自己的起点。
第二百九十一章 炉火太旺
方清之的想法自然没有方应物那么复杂。刘家把方应物扔出来当黑锅,方清之的选择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服气,另一种是不服气。
以方清之的性子,因为这件事上自家儿子也不是很干净,所以感到理亏——被抓到现行时,刘二公子只是进了院子,自家儿子可是登堂入室就差滚床单了,是不是真没滚谁也不确定。
被刘家那边当黑锅端出来,又被别人指指点点后,方清之只想黑着脸认了,并不愿再多事,谁叫自己儿子本来就“不争气”。
同时方清之也看得出来,这只是次辅大人的一种转移话题策略而已,不用较真。拖过这段时间自然就风平浪静了,难道还真能因为这点事把他们父子怎么样?
何况丑事都是越炒越热的,方清之也真没这个脸皮去和别人翻来覆去炒自己儿子逛青楼这种话题,人不能太没羞没臊。
不过每想起这些,方清之就产生了动家法的冲动。自己前脚上疏奏请整顿狎妓风气,后脚就被人捅出自家不孝子寻花问柳,自己这当父亲的脸面真是火辣辣的肿了。
所以看着自家儿子那“人不知己丑”、还想蹦跶还击的热血沸腾模样,方清之很无语。真不知道此子脑子中装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大概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奇人异事”?
一般而言,有异事的奇人最终下场不是到大霉就是成大事……
但方清之忽然记起,自家儿子对问题的见解总是显得很独到,而且总是很有先见之明,已经不止一次证明过了,难道确实有他的道理?便疑惑问道:“你真的认为应该上疏抗词强辩?”
“当然该如此!”方应物斩钉截铁地说。父亲只是入行才三年的半新人,名声虽有资格不够,放在平常时候哪有和次辅大学士去战的机会?但今日形势不同,借天时而动未尝不可。
若不是自己地位低微(相对于朝中大佬而言),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不然就亲自操刀上阵了,哪还需要去打什么代理人战争。
前几天他手握刘二公子的不法行为却隐瞒不报,就是出于自己分量太差的缘故,但换作父亲可能就不一样了。
其实方应物的理念说白了也很好理解,在各种竞技中,江湖地位都是打出来的,不和大神战一场怎么封神?
方应物积极上进求战心切,但方清之依旧沉吟不语,举棋不定。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样做未免太功利了,有损修养,君子应当静思己过才是。
方应物眼看着父亲意志不坚定,苦口婆心地劝道:“本来有人蓄意围攻次辅,其中并没有我们父子的事情,我们若多事未免讨人嫌,给人不自量力之感。
但次辅要反击,却主动拉我方家进来搅浑水,抹黑了我方家的声誉,叫我方家不得安宁,同时父亲也脸面无光。
可是塞翁失马,反而也给了我们名正言顺的机会,不容错过!难道我们方家被抹黑了,父亲就打算无动于衷,听之由之?为什么不去纠正过来?”
方应物最后一句话对方清之有所触动,若能把丢掉的脸找回来,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为父知道了。”方清之挥了挥手,示意方应物下去读书。
方应物不想走,正题都还没说到,怎么能走?又问道:“父亲大人要如何办?”
方清之胸有成竹,“你不是很欣赏刘次辅的三板斧式应对之道么?为父所遇颇为类似,只管照葫芦画瓢即是,无非是以退为进、祸水东引、壮士断腕。”
方应物做出请教样子道:“愿详闻之。”
方清之信心十足地徐徐道来:“先以退为进,上疏自请处分,罚俸一年,堵住外人的口;其次就是祸水东引,把那刘二公子的勾当进一步揭发出来,证明我方家没有过错,天下人自然会明辨是非。”
方应物叹口气,点评道:“刘次辅如此应对,是大巧不工;父亲用来,感觉就是东施效颦、平平常常了,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方清之又微不爽,别人家都是老子教训儿子,凭什么方家……他斜视方应物,淡淡地说:“如果实在不行,那还有第三步,无非就是壮士断腕啊。
刘家不是打了斯文败类刘二公子五十棍家法么,我方家打不孝子八十棍,比他还多三十棍;刘家不是让刘二公子退出国子监谢罪么,那你就退出今科春闱大比好了。”
方应物目瞪口呆、汗如雨下,父亲原来也有杀伐果断的一面?比狠不是这么个比法罢?
方清之教训道:“看把你吓的……心浮气躁没有镇静功夫,怎能成大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到底该如何是好?”
“屋中炉火太旺了。”方应物擦擦汗,松了一口气,可恶的父为子纲,这真是一把大杀器。
“父亲根本不用去以退为进,也不用对刘次辅反驳什么。相反,父亲应该上疏为刘次辅开解。”
“为他开解?”方清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应物一本正经地说:“刘次辅乃社稷之良臣、股肱之贤相、党国之柱石,人品端正有口皆碑,应当对其公子之错实不知情。
但最近奏疏多有捕风捉影、借题发挥者,天子不可因为儿孙辈小小过错便追究大臣罪责,此例一开,庙堂永无宁日矣!”
方清之暗暗流了几滴汗,屋中炉火是太旺了。他是文人精英,又是翰林院文字工作者,对字眼词句很敏感,疑惑道:“党国?”
方应物又擦擦汗,“屋中炉火太旺,热得一时恍惚口误了,此处无关紧要,请忽略……”
方清之皱眉道:“赞誉太过,那刘珝哪里当得起如此褒扬。”
“那父亲看着修改用语,只要是为他开解即可。在这种状况下,才能显得父亲高风亮节,至公无私,清操厉冰雪。
当然,这种开解注定不会有什么效果,该攻击刘次辅的仍然还会攻击,不会为了父亲的开解而罢手。那刘次辅也要继续被逼无奈,该怎么反击还会怎么反击……”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你办事我放心
谨身殿大学士次辅刘阁老上书请辞后,这几天一直在家休养,同时杜门谢客。其实这都是固定程序和规定动作,每每宰辅大臣遭到围攻时,一般都要做出这种姿态,以示自己忠心耿耿心底无私、绝无恋栈权位之意。
刘珝虽然上了请辞奏疏,但他并不担心天子会准奏。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绝对没有准奏的道理,而且天子还会下旨挽留,这也是规定动作。
更何况昔年天子备位东宫时,他刘珝乃是东宫讲官,而且不是挂名的讲官,是实打实的太子老师,称为帝师一点也不为过。如今天子见了他也要喊一声“东刘先生”,不可能赶他走人。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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