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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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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读了几遍,渐渐地脑中就出现了过去的一些学习印象,说是复习确实成复习了。
方应物便放了心,不是让自己真的从无到有学一遍就好,那样三四个月时间绝对不够用,自己又没有获得“过目不忘”的天赋。
可是他又发现了新问题,只记起几句原文对考试不顶用。八股文世界里,原文只能是题目,想写文章还要学习经义注解。那王先生真是榆木疙瘩脑袋,自己要看论语他就只送论语一册么?不知道主动附送经义注解?
方应物不禁暗暗揣测,也许是当了一辈子老童生的王先生所学不精,所以在社学上课离不了经义注解,必须时时带在身边充当教学参考照着念?
旁边兰姐儿见方应物停了下来,心有所悟地微微一笑,主动开口背诵起朱子论语集注:“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说,喜意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
方应物大喜,他险些忘了,眼前这位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活书橱么!红袖添香夜读书,乃是读书人最追求的风雅。虽然眼下只能昼读书,但也很不错了。
追求是追求,但真有几个读书人能找到这样的红袖?君不见,能认识几个字的都被当才女追捧,能通篇诵读经义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方应物心中涌起淡淡的得意,这样的奇女子若不是生在封闭的山村中不为人知,那必定要被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当奇珍异宝哄抢,自己哪还有什么机会。
第二十六章 讨债人上门
自从穿越以来,方应物正式读书的第一天不知不觉过去了。一男一女在一起读书,效率也许会很高,也许会很低,但方应物觉得今天成果不错,至少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陪读的女人收起书册,道了一声告辞,回家去了。第二天,她又如约而至,带来的还是论语一册,并继续在适当的时候为方应物背诵朱子论语集注。
方应物也很享受这种学习方式,但今天正在温习时,却听到了一个消息,稍微打断了一下他的读书进程。
他那族叔方逢时干了一件算得上惊天动地的事情——在端午节当日,县尊在县城南门外青溪边上与民同乐,观看龙舟大赛时,方逢时突然闯到县尊驾前,当面告状。
方逢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雄霸花溪十几年的里长程开泰。告的主要罪名有悖逆伦常强迫婚嫁、徭役不均欺压百姓、横行无忌殴伤村民等等八条,并向县尊呈上了有程开泰签押的婚嫁文书等证据。
方应物听到上面这些消息,惊讶之余也不得不感叹一声,人民群众是具有创造力的,潜力被引导和挖掘出来后不可小视。
方逢时的行为看似胆大,其实抓住了三个要点——
第一,抓住了县尊出衙时机,得以当面告状,省去了中间环节。不然按照正常程序,向衙门里递进状子后,在胥吏中过手时很容易出问题,不知有多少猫腻发生在这些环节。
第二,抓住了县尊与民同乐时机。此时端午龙舟盛会,本县很多士绅在场,县尊就是摆样子也得摆出与民做主的姿态,不会直接打回去。
第三,程开泰这样的里长怎么说也是为官府做事的,被告刁状很常见,所以需要一定的维护力度,县尊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如果只告一条罪名或许会被认为是告刁状的刁民。
但方逢时这次摆出八条罪名集中上告,又拿出了一点确凿证据,那么看在县尊眼里就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刁民了,须得认真对待。
方应物原本以为方逢时他们拿着证据会与程开泰妥协,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把程开泰往死里整,倒是小瞧了他们的狠劲。不过这一切暂时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还是继续读书罢。
又过了几天,方应物听到消息说县尊免掉了程开泰里长差役,并发配程开泰、程开山、程怀南等人到盐场为苦役三年。
随后县尊迅速任用方逢时承担里长差役,大概是收夏税的时候到了,里长差役不可空缺。
五月十五日是夏税开征时间,夏税的标准还是以米粮为统计单位,但形式上可以按官方比例折绢、折丝、折麦。不过这几个月一直是粮食紧缺时候,所以很少有用春麦缴税,一般都是缴纳生丝,也有用绢匹的。
占税收大头的秋粮由粮长负责收缴,但夏税由里长负责。所以新上任里长方逢时的首要任务就是收缴花溪三村的丝绢税额,并解送到县库,当然顺带有耗羡银若干。
开始忙碌之前,新任方总甲到方应物院子里坐了坐,打算与方应物商议施政方针政策。方总甲的政见主要有两点——
“今年正税之外的损耗羡余银子,全部由下花溪程家负责!叫他们补偿多年来我们方家的损失!”
“前总甲的三家轮换徭役主意不错,为叔也可以效仿,但要换换形式。今年是轮换第一年,那就从程家轮起,徭役全部先摊派给下花溪程家承担!”
方应物当然看得出,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似乎和程开泰的行为没什么本质区别。不过屁股决定脑袋,他吃饱撑着才去反对方逢时的做法。
新总甲见方应物确实没心思在这些上面,便暧昧地看了眼树荫底下的兰姐儿,知趣地拍拍土要走。
方应物想起什么,连忙又叫住他,吩咐了几句。方逢时拍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才离开了。
日子在读书中一天天过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方应物觉得自己渐渐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
一切都是为了考试!就连美色当前他都能克制住,过着禽兽不如的日子,但有些事情注定避免不了。
这日有七八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院子外面,隔着篱笆叫道:“方应物在不在这里?”
方应物扭头看了几眼,都是陌生人,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看样子倒像是游荡于街市的无赖恶棍。但可以肯定,他们这几个村子中绝没有这样的人。
那为首的盯了几眼方应物,叫嚣道:“看岁数大概你就是方小哥儿?你欠了别人三十两银子,今日到期,想好怎么还债了么!”
原来是讨债人,方应物突然明白了,这几个人明显就是县城里白梅姑娘指使来捣乱的。
这年头就有这种人,平素游手好闲,专一负责上门讨债、撒泼打赖,搅得欠债人家不能安宁。更严重的是,还惯会纠集团伙在欠债人家里乱打乱抢,迫人典当家产甚至卖身还债,好似他上辈子印象里的讨债公司。
果然,便见这几个人站在院门口那里,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如果猜得不错,这是他们的第一板斧,方应物想道。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这小贼才,莫非想当个图赖鬼不成!”
“看你人模狗样的,却也是个皮囊货,劝你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还债!”
“别是和小娘子鬼混逍遥忘了债务罢!爷爷们能替你逍遥,可替不了你还债!”
从县里来的无赖们一边污言秽语地大骂,同时还在猛烈地踢打篱笆。没几下子,篱笆摇摇晃晃倒塌了一截,露出缺口,七八个无赖想要闯进来的话,算是畅通无阻了。
方应物倒没什么,犹自镇静,兰姐儿却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倒退。
正当此时,却见数十村民聚了过来,一个个手持各式农具,神情不善。上花溪村子不大,这群无赖在方应物这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全村人。
最近经过群殴衙役和与程家械斗两场战役,上花溪村民不但提高了凝聚力,还大大锻炼了胆量。这次看到深受追捧的小相公方应物遭了难处,便自发自觉地来帮忙。
那为首的无赖见状喝道:“爷爷我在县衙里做牙子的!今天是替人来讨债,欠债还钱,上了公堂也是这个理!不相干的人不要捣乱!”
新里长方逢时正意气风发时候,他哪管得这许多。几个无赖也到方家地面上嚣张,简直不把他放眼里!更何况小相公早有过吩咐,一直防备着这种恶意讨债的事情,便大喝一声:“乡亲们打!打完了扔出村去。”
七八个无赖虽然人数不少,又叫嚣得厉害,凶神恶煞的颇能吓唬老实人。但在聚集起来的上花溪村民眼里,再横能横得过谭公道?
从县城来的无赖们当即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被打的只能抱头鼠窜却无处可逃。三十多个围住七八个,足够让他们跑不掉了。
不多时,七八个无赖都滚在地上眼看有进气没出气了。方总甲吓了一跳,担心真出人命,连忙叫了停。同时指挥村民将这几人都丢到了村外的路边上,让他们缓过气后自行滚蛋。
这事还不算完啊,方应物叹口气。那白梅姑娘心胸狭窄,对父亲恨意滔天,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今天这出恶意骚扰,说不定只是个开场而已。
第二十七章 三年之约
王兰看着那七八个无赖被乡亲们抬走,心有余悸地问方应物:“这债主来势汹汹,不是善类,可如何是好?”
方应物无奈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赖账而已。”
王兰闻言愣了愣,没想到方应物如此坦白,忍不住提醒道:“你若要读书上进,须得考虑名声,赖账的名声传出去不甚好听。”
方应物笑了笑,暗道这兰姐儿虽然读书多,倒是不迂腐,不然肯定是说“图赖绝非君子所为”,而不是“须得考虑名声”,颇有点实用主义的味道。
便答道:“你误会了,也不是说赖掉这笔债务,只是拖一拖,别让此事在当前要紧时候添乱子。再说人心险恶,这明显是不怀好意地恶意讨债,为的就是断掉我前程,对此不能太厚道。”
次日清晨,兰姐儿还没到,方应物却看到王大户家小娘子娉婷身影徘徊在门外。经过上次被银子砸事件后,方应物对她的看法改观不少。
王小娘子也望见了方应物从房中出来,倾诉道:“奴家明日就要离开花溪了。”
方应物感到她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变得温柔许多。点点头道:“我听说过,你们家终于要搬去县城了吗?”
“不,不是县城,是去杭州府。父亲与族叔合伙,准备去杭州府做生意,我随着父亲走。”
方应物很意外,这坊间传言有误啊。村里一直说王大户近日要离开花溪,只想象得到他要搬去县城居住,倒是没料到他打算去杭州经商,一下子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与王德王大户合伙的这个人,应该是那位曾经想拉自己入伙的王魁罢,难道就是王魁鼓动了王大户经商?
他又想道,王大户将自己这笔债务转移出去变现,倒不见得是故意修理自己,也可能是临走前清理不良资产的意思。毕竟要去做生意,当然本钱多多益善。
看来今天王大小姐找自己为的是告别,方应物拱拱手,祝福道:“沿青溪而下,三百里处即是杭州,青山隐隐,绿水迢迢,预祝贵府一帆风顺。”
王小娘子眼眸闪了闪,“你不想说些其他的什么吗?我恳求过父亲,你只要愿意随着我们走,到了外地也不用担心被乡里人瞧不起;所有债务他都替你还了,不会再有人向你逼债。”
方应物知道王小娘子是好意,可他万万不能答应。一是自己终究不可能入赘别人家,特别是未来的商家,二是自己功名全无家徒四壁,这点分量如何能承受得住好意?
方应物长叹一口气道:“你父亲肯答应你这些,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答应啊。”
王小娘子几乎要哭出来,“奴家对你这么好,你是铁石心肠么?难道奴家不值得你半点留恋么?你就不能从着一次么?”
方应物苦恼无语,她这十几岁小姑娘心态很不正确啊,对爱情也太盲目了。这根本不是你一头热投入就能成的,也只有不愁生活的大户人家才会产出这种单纯女子罢。
心理年龄至少二十五的方应物不得不扮演心理导师角色,苦口婆心地劝道:“情窦初开的初恋最甜美,但初恋是最不成熟的,也是不可靠的,须知娇花最不经风雨,人的一生一世还很漫长……”
王小娘子没有听完便忍不住叱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做人难道不该用情不移,坚如金石?动辄移情别恋不是好女儿所为!”
这……这……方应物愣住了。她说得对吗?她说得错吗?
相互对照之下,方应物突然觉得自己品格太庸俗了,思想太不纯粹了,心灵掺进了太多的杂物,远远不如她纯净美丽。
不知为何,方应物很为这些发现恼火,随口发泄道:“你总是这样无法沟通,就算能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王小娘子见自己把方应物说得郁闷,这可是很难得的,不禁产生了小小得意,一时间忘了离别愁绪,继续呛声道:“可你的心就在你身体里!”
这一句话又把方应物噎住了,他不得不搬出了终极大杀器,万分诚恳地说:“其实,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王小娘子更加得意地说:“你说什么糊涂话儿?仔细论起日子,奴家比你还大半个月!”
惨败!彻底惨败!彻头彻尾的惨败!方应物坐在树荫底下石凳上,连喘几口气,无言以对。
王小娘子坐在石凳另一头,抬头仰望着亭亭如华盖的树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奴家明白你的心思,你觉得奴家年纪太小不懂事。那奴家会等你三年,三年后奴家年纪就不小了,到那时……”
方应物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冒出酸酸涩涩的滋味。他不忍心再对眼前人说一个“不”字,点头道:“好!我与你约定三年,三年之内我也不娶。”
目送王小娘子在老家人的陪伴下,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上花溪村,方应物手握她“遗忘”在石凳上的锦帕,他仿佛感到眼睛进了灰尘,正想低头抹一抹,却又看见,锦帕上绣着两个彩字是“王瑜”。
我怎么也跟着幼稚起来了,方应物苦笑着骂了自己一句,没想到今天不经意之间重新体验了一次少年情怀。
三年啊三年,今年是乡试之年,三年一个轮回,所以三年后的成化十六年正好是乡试之年。如果能按照计划考中秀才,又通过本县科试,那么他三年后就该去杭州府参加浙江乡试了。
过了一会儿兰姐儿也从中花溪村过来,见方应物握着锦帕发呆,便问道:“方才路上遇到瑜姐儿,是从你这里走的么?”
方应物如实答道:“是啊,订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内我不娶,她不嫁。”
“瑜姐儿是个好女子。”王兰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化作这一句。
方应物将锦帕塞进怀中,又从她手里接过书册,顺便摸了一把她的滑嫩手背,嘴里戏言:“你不比她差。再说约定是我不娶,又不是不纳妾,你大可放心。”
这日又是读书到傍晚,王兰收拾了一下,便回家去了。方应物将她送到村口,却望见方逢时带着一位差役匆匆赶来。
到了身前,方逢时急急忙忙说:“小相公,这位差爷是从县里来的,道是县衙里收了个状子,告你欠债不还并殴打讨债人。后日是县尊大老爷坐堂审案日子,传你上堂去。”
方应物忽然醒悟到,那些无赖上门骚扰肯定也是故意为之,八成就是等着被打,然后告状便可以加一条殴打讨债人的罪名。
不过管它如何,自己早有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搞定了这件事情,就可以彻底心无旁骛地准备县试了。
第二十八章 别自作多情了
在国朝,告状和审案也是按照一定程序进行的,绝非那么任意随便。每月三六九是放告牌的日子,只有这个时间才能递状子,人命和强盗等重罪除外。上次方应物扭送谭公道见官,也是因为涉及到衙役才特事特办,当堂受理。
递进了状子还要经过核查,准了状子后才算进入审案程序,并在衙门外八字墙上公示,同时派出衙役持票通知被告上公堂时间。
例如眼下方应物就被传唤了,因为白梅姑娘状告他赖债和伤人两项,后天要到县衙大堂听审。
县衙都是大清早开始运转,而方应物并不住在县城里,所以当天出发肯定来不及,需要提前一天到县城。
这日,方应物又去了上次来县城时投宿过的西庙,与他同行的还有里长方逢时和塾师王先生。三人掏十几文钱住了一夜,次日清早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井水,便去了县衙仪门外等候。
淳安县在政治划分中属于事简的小县,案子并不多,但与方应物同日受审的案子有两三起。听说有些事繁的地方,一到审案日期,大堂前满院子都是原告和被告等候,地方官疲于应付、苦不堪言。
不过此时院子中仍然有些闲人探头探脑,都是通过各种门路混进来的。因为八字墙公示上写得明明白白,今天将审理和本县头牌名妓白梅有关的案子,所以有些闲人来看热闹了,说不定还能近距离欣赏白美人风姿。
“别做梦了!”有熟悉情况的人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白姑娘虽然不是良家女子,但也不便众目睽睽下在公堂上抛头露面,肯定是找人代劳。”
这话没错,在审案时,相关女子可以让亲近之人代替上堂,不必自己抛头露面。不过话音未落,却见前头大门处一阵惊动,有个年轻女子带着面纱,在旁边老妇人的扶持下娉娉袅袅出现在人前。
“白梅姑娘居然亲自到了?”先前说话那人目瞪口呆,这可不同寻常。
白梅进了院中,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站在阶下的方应物一行人。她主动走上去,对方应物道:“方小哥儿,奴家上次险些被你唬住。后来打听过,你只不过是写了首诗词,一时中了县尊大老爷心意,故而见了见你,其余再无干系。这回证据确凿,打官司你输定了,不知道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方应物可以想象到她的得意。不过这无所谓,方应物不动声色地答道:“今天公堂之事,其实与你没什么关系,不要自作多情了。”
白梅姑娘想破脑子也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与她无关?但她能感受到方应物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德行,与他父亲方清之简直如出一辙。
她再次被深深地刺痛了,默念几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冷哼一声站到了阶下另一侧。
只听得堂上皂隶大喝一声:“白梅状告方应物一案,传原告被告上前!”
白梅和方应物各从一侧拾阶上了月台,跪在石板上。又让方应物一阵不适应,不得功名,终是蝼蚁啊。
汪知县习惯性地猛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报上名来!”
“奴家白梅,系本案原告。”
“小民方应物,承老父母传唤到此。”
核准了两人身份,汪知县又问道:“方应物!白梅告你欠债三十两和殴伤讨债人两项,你可招认?”
白梅侧头偷觑方应物,看此人还如何狡辩!却听见方应物对知县禀告道:“小民父亲曾欠下邻村王德三十两银子债务,后听此项债务被转给县城白梅,于本月到期,故而应当属实。至于殴伤讨债人之事,实属讨债人行迹恶劣,同村乡亲出于义愤,并非蓄意滋事赖债。”
白姑娘没有想到,方应物完全没有辩解,居然痛痛快快地全部承认了。据她打听来的请报分析,方应物绝对有能力巧舌如簧,不会这样诚实。
汪知县继续审问道:“既然欠债为实,那你为何至今拖延,以致被债主告上公堂?须知世间也有父债子还的道理!”
方应物陈情道:“小民母亲早亡,父亲游学在外两年不归,平时只知埋头读书,又不善经营,如今家徒四壁孤苦一人,实在无钱还债,还望老父母明察。”
汪知县又转头问道:“他家实情如此,白梅你看如何?”
白梅叩首道:“好教大老爷知晓,方应物父子名下有田地三亩,可抵价十五两。此外所欠十五两,请方应物以身抵债,罚在奴家院中做满三年,如此便可两清。”
方应物暗想,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样坏人前程和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汪知县抚须不语,片刻后对方应物道:“如此认罚,也是个了结债务的法子,你可愿意?”
方应物神情激动地叫道:“老父母明镜高悬,小民虽然年幼,也知道读书上进,学习圣贤道理,立志要应考今年县试!卖田可以接受,但岂愿自甘下贱为他人奴仆?如此沉沦,终生再无上进之望!小民只有这番苦衷,求老父母体谅,不要绝了小民读书求知之心!”
白梅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却想不出门道,不明白方应物心意在何处,莫非就是为了装可怜求同情?欠债铁证如山,知县也不能当场抹掉。
汪知县脸色稍缓,和颜悦色道:“方应物!若照你自述,原也是知晓奋发的有志之人,敢让邻里担保为证么?”
方应物答道:“吾乡里长和社学蒙师看我年幼,均陪同前来。此刻正在堂下,老父母召来一问便知。”
汪知县便吩咐皂隶,将方逢时和王塾师叫上前来。
只听得他二人,一个担保说“方应物为人良善,怎奈家贫,只会读书不会营生,绝无故意逃债图赖之心”;
一个恳求道“方应物在社学里勤学好问,读书习字孜孜不倦,至今有所小成,正是雏鹰展翅之时。如若因为父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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