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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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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功究竟如何,众人没心思品评,
心里都在琢磨着如何措辞,如何把这首应制诗写得更好一些。
出于谨慎,即便是才思最敏捷的王鏊等几个人也没有轻易出口成诗,只在心里反复推敲。故而片刻之内,无人应答,人人只低头冥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呵呵呵呵……”忽然有笑声打破了寂静,不少人抬起头面带不满的望去,却见是方应物在笑。
方应物拱拱手:“在下偶得一首,一时得意而失态了,敬请诸位前辈谅解。”
众人暗暗摇头,这方应物年少不知轻重,真以为别人皆没有下笔成诗的才力么?殊不知应制诗是最难写出彩的,必须要反复斟酌才能进献,绝对不能草率成篇,那样宁可不献。
那几个太监把着画卷正无聊,听到这么快就有人完成,便对方应物开口道:“你念来听听?也算抛砖引玉,至于好与不好,自有诸君品评。”
方应物吟道:“高竿百尺倚云浮,独泛仙槎傍斗牛。拱极众星为玉饵,悬空新月作银钩。拔开烟雾三千界,钓尽乾坤几万秋。归向玉皇应有问,丝纶已属大明收。”
“好!”方应物话音未落,便有人鼓掌喝彩。根本不用评论了,显而易见,这是一首上品应制诗!
听过之后,便觉一股华丽、磅礴的皇家气派从诗中喷涌欲出,这是只有天子才配得上的诗词。应制诗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成功了。
柯亭里外不约而同的响起一片叹息之声,众人纷纷收起了自己的思绪。这首应制诗没法作了,再作也作不到方应物那个精彩地步,珠玉在前,还是不要白费功夫自讨其辱了。
这一局,注定是让方应物出风头了。此子绝对是鬼才,这首就是无可争议的好,无可争议的合适,不能不服气!
应制诗好比是戴着脚镣跳舞,但能戴着脚镣跳出精彩的人才称得上技臻化境,应制诗都能写出真正精彩的,那写别的诗词必然也是高人。
李东阳脸色终于好了起来,这方应物再不发飙,明天满京师就该传说自己眼瞎了!识人之明这四个字得以保住,不枉自己推崇一番。
送画来的太监对方应物点点头,记下这首诗,便收起了画翩然走人。只用这一首进献上去便足够了,再多都是浪费。
方应物目送太监离开,又很羞赧的对众人道:“今日本打算潜心向诸位前辈学习,不欲班门弄斧。不过方才一时技痒随口占诗,聊以为乐而已,见笑,见笑!”
原来方应物一开始是谦虚藏拙,不想出风头,如今这样知道进退的少年人很少了……众人不由得产生些许感慨,生子当如方应物!
若生了如此有风雅、有情趣、有节操的儿子,还能未及弱冠便以会元高中进士,当父亲的一定会很幸福罢。
不过众人有所不知,“幸福”的父亲方清之黑着脸,仍然坐在自家堂上等着逆子回家,家法已然准备好。方清之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累心的儿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方应物在翰林院成功的“雁过留痕”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去。等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门子惴惴的禀报道:“小老爷,大老爷还在堂上等你。”方应物愣了愣,转身朝着堂屋行去。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位置还是那个位置,姿势还是那个姿势,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与今天上午第一次回来时没什么两样。
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烧着高高的火烛,父亲手边还摆上了许久不见的家法,也就是一根韧性不错的棍子。
这是变种的皮鞭加蜡烛?方应物产生了若干不良联想,惴惴地问道:“父亲大人为何在此坐了一天?年纪大了久坐不好,要当心身子。”
方清之见到儿子浑然不知错的模样,几乎要七窍生烟,“今日你胆敢在为父面前骄横狂躁,话未说完便擅自离家,该治何罪!”
方应物叫屈道:“儿子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我既然回来,自会与父亲大人解释!”
方清之不听方应物解释,又喝问道:“那你胆敢指使家奴当街殴打官差是何道理?什么时候学会了膏粱纨绔的做派?简直丢尽了我方家敦厚家风!”
方应石还真与那吏部书吏动手了?方应物略一思索便答道:“这也是情非得已,其中有些缘故。父亲大人请勿忧心,明日儿亲自去找他赔罪送礼,此事就算揭过,我方家这点面子总该有的。”
方清之气也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揭过?那官差今天中午躺到我方家门廊下面不肯起身,足足哀嚎了一个时辰,却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叫为父颜面无存!”
“……”方应物无言以对,面对这种刁民,方应物也没太好的主意。
方清之越说越气,又骂道:“你这逆子还敢目无尊长!那刘博野无论别人如何评价他的品行,毕竟是你未来泰山,你不能不敬!”
方应物感到莫名其妙:“父亲这是何意?儿子听不明白。”
方清之便呵斥道:“装什么糊涂!刘博野今日使人来唤你,你如何视而不见,故意躲避?简直无礼之极!
莫非你看到刘博野将要丁忧返乡,所以存了慢待之心?我方清之怎么会有你这种势利卑劣的儿子!矫枉必须过正,今日为父就要矫枉一次!”
方应物只觉得自己冤屈赛窦娥,只不过出门一下午,怎的就背上了如此多的罪名?连忙叫道:“父亲大人明察!这都是天大的误会!”
方清之已经实在听不下去自家儿子一次又一次的狡辩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他高举家法,就要……
方应物忽然跳了起来,“父亲切勿动手!儿子今日该去刘府吊丧,如今没多少时间了,事不宜迟,去去就来!家法暂且寄存,何况打坏了儿子,去见人时不好看!”
方清之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方应物已经闪电般消失在前院门中。
方应物没有说谎话,他真的去刘府吊丧了。从父亲的话里可以看出,刘府那边没准也生了误会,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解决,不要过夜比较好。
在路上,方应物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劳碌命,这两天简直马不停蹄来回奔波,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一刻钟后,方应物进了刘府大门,却见此时刘府前庭灯火通明,白布白皤触目可见。
宰相家有了丧事,那吊谒之人必然纷至沓来。不过幸亏此时已经是黑夜,人流就少了,刘大学士自然得空与方应物见面。
方应物仔细解释今日午时那般表现的原因,其后又重点把自己在翰林院的事情说了一说。“并非是小婿忘恩负义,实在是事情紧迫,当时无暇多说,今晚特意前来解释。”
刘吉听完之后,本来很难看的脸色略略缓和,“如此说来倒是情有可原,白天里叫老夫好一阵猜疑。不过在昨日,老夫倒是忘了提醒你这点。
既然此事是个误会,又已经过去,那就休要再提。不过老夫请你前来,是想与你商议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方应物心中一动,难道这老泰山改了主意,打算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不愿丁忧回乡守制,打算暗中运作夺情,继续占着内阁大学士位置不放?那对刘棉花长远不利,可是对自己却是一个利好消息。
但刘吉没有说自己:“老夫这两日想了许多,决定送长子坐监去,荫一个监生出身,而后选官入仕。”
方应物知道,自己那两位未来大舅哥读书都不成,到目前也只是秀才功名。而刘棉花执意不让他们坐监,始终叫他们去考科举,但连年乡试都不能过关,这让兄弟两人压力山大。
虽然不明白岳父为什么突然想开了,打算安排儿子去国子监,但这终究是刘府家务事,方应物算起来都是外人,不便发表意见,只能闭着嘴听。
刘吉继续说:“不过在此之前,等过了七七之数,先让长子去你那里历练。”方应物吃了一惊,问道:“到我这里?历练什么?”
刘吉解释道:“你即将上任宛平知县,身边有幕席并不为怪,我欲让长子去你身边充任幕席,历练经验。”
这是什么意思?方应物再次惊道:“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老泰山是相国,贵府儿孙都是宰相子弟,天下何处不可去,何必如此委屈!”
“不委屈!他若为监生出身,选官注定是辗转于州县,不先历练一番,以后入仕去了地方就是吃苦吃亏的命!而你那里是自家人,老夫放心得很,就给他这一次机会。”
方应物察言观色,见老泰山态度坚定,便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能答应道:“如兄长不嫌弃,小婿自当虚席以待,日后齐心协力、携手共进就是。”
刘吉欣慰地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方应物叹口气,老岳父把他叫过来,原来是为了托付儿子,自己还没正式成亲,就要先承担起培养大舅哥的义务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上任之前(上)
刘棉花交代完儿子之事,面色终于显出疲态,这两日他合眼的时间比方应物还少,又是五十几岁的人了,精力难免不济。
方应物直直地看着刘棉花半晌,也不见老泰山继续说话,看来真是没有下文了,或者说不会听到老泰山打算改变主意的话了。
刘棉花见方应物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疑问道:“你还有话说?”
方应物摇摇头,他倒是想问问刘棉花为什么违背了历史惯性,打算以丁忧回乡守制两三年,历史上的刘棉花可是夺情起复,顶着舆论鄙视继续当大学士。
但是眼下却并不适合真问出口。你能对一个刚死了父亲的人说,你为何要给你父亲守孝么?
刘棉花仿佛看得出方应物心里的小九九,“你有什么想问就问罢!你不问,老夫怎么晓得你想知道什么?”
这仿佛绕口令的一句话让方应物无语,老泰山这是习惯性的要掌握谈话主动权么?他愣了片刻才答道:“老泰山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罢!你不说,小婿怎么晓得你想说什么?”
刘棉花愕然,摇摇头苦笑道:“说句真心话,若是在去年或者前年遭遇家翁变故,除去孝道不谈,老夫大概还是存着夺情起复的心思,不想为此耽误三年。但从今年这状况来看,还是丁忧守制比较好。”
方应物又问道:“是什么道理?”刘棉花答道:“因为不知不觉之间,老夫已经冲到了刘叔温前面,至少在万眉州心里已经排在了刘叔温之前。”
方应物想了想,眼下好像是这个情况。今年以来,次辅刘珝屡出昏招,已现颓势,只不过根基深厚一时倒不了而已;相反,刘棉花却隐隐然有越过次辅刘珝,成为内阁第二号人物的势头。
莫非刘棉花不想当出头人,所以要躲一躲风头?只这未免显得有些太胆小,方应物忍不住试探道:“老泰山觉得,出头的椽子先烂?其实只要小心行事,少出一点差错,也不用太畏首畏尾。”
刘棉花皱皱眉头说:“你不明白那万眉州是什么样的人,你更不明白如果夺情代表着什么意思。
若老夫想要夺情起复,那就等若是向有心人表明老夫有很强的雄心,只怕要触到万眉州的忌讳,这才是人言可畏的地方!”
方应物恍然大悟,本来他一直不太理解,在历史上敢串通天子上演夺情起复戏码的老泰山为何突然畏首畏尾,要说老泰山突然开始顾忌清名舆论,那就不是刘棉花了。
原来刘棉花还是顾忌人言,只不过是另一种人言。要知道,没有特别强烈政治野心的人,是不会夺情的;反过来说,遭遇父母丧事后夺情起复的人,都是极其有政治野心的人,是有强烈进取心的人。
历史上成化十七年的刘棉花是一个在内阁很低调的末位大学士,而眼前的刘棉花却是一个事实上的二号大学士。
两种不同角色即便做一样的事情,那被解读的结果也是大有不同的。低调的末位大学士夺情起复,只会被看做人品不佳、贪图荣华、恋栈不去;二号大学士夺情起复,只怕就要被解读为野心勃勃想当首辅……
原来老泰山最担心的是,释放出这么一种信号之后,会引起万首辅的强烈警觉和反弹。本来应该是万首辅与刘珝鹬蚌相争,他刘棉花渔翁得利,可别变成他刘棉花替刘珝挡箭的局面,倒让刘珝缓过气来看热闹。
“是这个道理,你大概不知道,那万眉州近期已经有敲打老夫的意思了,老夫不能不防着。”刘大学士很有感慨地说。
然后又安抚方应物道:“此外,你无须太过担忧,老夫只是回乡守制,并不是致仕或者倒台,别人仍会顾忌到这一点的。况且老夫将长子送到你身边,只怕也有让别人投鼠忌器的功效。”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这里……方应物暗暗苦笑。好罢,算老泰山说的有道理,大舅哥到自己身边充当幕席,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互相交了底,方应物就起身告辞了。今天第三次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父亲方清之去睡下了。
作为一个需要上早朝的朝臣,方清之不可能熬得太晚,就为了等儿子回家执行家法,因而方应物今天最后还是侥幸逃过一劫。
一夜再无话,次日天亮后方应物仍在埋头大睡。这段时间他一直休息不好,难得今日无事,自然要补回来。
但方应物企图一直睡到正午的计划并没有得逞,才到辰时,就被王英连摇带推的叫醒了。因为任命他做宛平县知县的敕书到了,方应物不能不亲自去接下。
但敕书只是敕书,方应物上任之前还需要有告身和文凭,如此才能手续齐全的去宛平县衙上任。
昨天有吏部书办献殷勤,打算送货上门,被自己千方百计的拒收了,但今天只怕不会再有这包邮待遇了罢?方应物连连苦笑,看来需要自己亲自去一趟吏部取回自己的告身和文凭。
打了一个哈欠,方应物正在为补觉还是出门而纠结时,忽然有门子来禀报,说是有个叫娄天化的人在门外求见。
娄天化……就是那个混迹于浙江会馆做掮客的落魄文人,与方应物往来过数次,连太后弟弟出家所在都是娄天化帮着打听到具体地方的。
倒是许久不见了,这地头蛇以后说不定用得上,方应物便吩咐道:“有请!”
却说娄天化一进门,就噗通噗通磕了三个头,高声道:“在下恭喜方公子!以后要叫父母大老爷了!”
方应物还是头回见别人如此干脆利落的对自己跪拜,一时呆住,然后连忙扶起道:“娄先生言重了!”
娄天化顺势起身,逢迎道:“不言重,不言重!在下户籍还在宛平县,方公子如今成了宛平知县,自然就是在下的父母大老爷!”
不得不说,方应物被娄天化这么奉承一遍,心里还是有点飘飘然。难怪京官有时候很羡慕地方官的排场和威风,做纯粹的京官就是做到大学士也没人捧成父母大老爷罢?
收起虚荣感,方应物问道:“你来见本官,就何贵干?”
娄天化赔笑道:“不知老爷身边还缺人手否?在下与老爷你也是相识三四年了,老爷看在下如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上任之前(下)
听到娄天化这个请求,方应物既意外又不意外。虽然他穿越到本时空以来,多是混迹于士林官场之间,少有与底层打交道的时候,但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所知。
无论如何,方应物上辈子也是正经做过明史研究的,社会素材也没少看。他知道在京城有这样一些人,打听到有人选了官就会主动依附上来,具体名目不一,可以提供从人力到贷款等各种服务。特别是相对比较实惠的地方官,更受这种人欢迎。
方应物心里对娄天化并不排斥,不过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娄天化答道:“县尊大老爷说笑了,也不看看在下是吃什么饭的,刚听到了消息就赶紧来投靠了。”
无论是谁,身边使用人当然都愿意找知根知底的可靠人。认识了这么多年,方应物觉得娄天化这人办事还算靠谱,就是喜欢占个小便宜蹭顿饭什么的,其他倒没什么大毛病,而且还是识文断字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是地头蛇,而且是做了许多年掮客贩子买卖(虽然貌似混得不太成功),对京城各方面都很熟悉。综合起来看,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心里想定,方应物嘴上假意推辞道:“本官倒是看的中你,可是这幕席位置已经另有他人,若是也再请你的话,只怕俸禄微薄银钱不够。
若是拿你当长随家奴,又实在委屈了你,毕竟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不能太斯文扫地。”
娄天化苦着脸问道:“在下可是一听到消息,就飞奔而来。紧赶慢赶的都来迟了?敢问这捷足先登的先生是何方人士?莫非真比在下更合适?”
方应物故作无奈道:“是我未婚岳家那边的亲戚,有亲戚情面在,实在推辞不得。”
娄天化恍然大悟,便很诚恳地劝道:“县尊大老爷!无论你用不用在下都无所谓,但你这个幕席实在不妥当,在下劝你能辞还是辞掉他罢!”
方应物奇道:“你对他一无所知,怎的就敢断言不妥当?”
娄天化反问道:“选定幕席之后,如果没有异常,是否要倚为腹心?大小公事一般都不会遮掩隐瞒?”
方应物想了想答道:“理当如此。”
娄天化又问道:“那在下只问一句,县衙迎来送往时,若召妓娱宾,而县尊你逢场作戏,而尊夫人亲戚幕席就在你眼前,县尊你心里能安稳否?”
呃……方应物脑中闪现出这个画面,确实有道理。但他嘴上仍辩道:“你这例子不对,朝廷是不许招妓的。”
娄天化扭头就走,“县尊你若如此想,那在下就无话可说,只能告辞了。”
“慢着!”方应物叫住了娄天化,“好罢,你说的在理!”
娄天化迅速回转,再次劝道:“在下所举例子虽然只是例子,但类似事情还有很多,在下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靠谱的父母官用亲戚当幕席的。公事人情可以两相宜,但万万不可与亲情相混。”
方应物烦恼的摆摆手,“你说的我已经懂了,不过这门幕席是不可能辞掉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父母大老爷们谁也不是三头六臂,若想做好,多半都需要幕席相助。不靠谱的难以辞掉也就罢了,但县尊你同时怎么也得找一个靠谱的。”
娄天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挤眉弄眼,还挺起了胸膛,就差来一句“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看在方应物眼里暗觉好笑,打断了娄天化的自我表现:“别装模作样了!你若有意投靠,本官自然虚席以待。”
娄天化大喜,可算是找到一张看起来还靠谱的长期饭票了!他立刻高声拜见道:“见过东主!”随即又低声问道:“这个束脩……能预支否?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方应物笑骂道:“自从相识以来,就没见你家揭开锅过!我还没上任,先倒贴钱给你这幕席?”
娄天化又很小心地问道:“那总能管得今晚这顿饭罢?”方应物拍了拍娄天化道:“先别想这个,与我出门办事去,去吏部取了告身文凭!”
随后方应物便整装出门,照惯例带上了王英、方应石,不过这次又多了个娄天化。
方应物看看身后三人,忽然觉得很累赘,自言自语道:“带着三个随从,会不会有点多?”
娄天化生怕被方应物留下,连忙接话道:“不多不多!县尊大老爷出巡,那得是鸣锣开道,骑马导行,再有几对举高脚牌的前面打着,后面左右还要有二三十衙役扈从。东主你这才随着三个人,多乎哉?不多也!”
方应物疑惑道:“你那是外地知县罢?京师天子脚下,有着数不清的官儿,人人都是老爷,哪能有这大排场?”
别的不说,他父亲方清之比知县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天天出门也不见有什么排场可言。
娄天化很积极地解释道:“县尊有所不知,在京城里,顺天府和京县的父母官要负责弹压地方,没有威风怎么做得来?所以是特许有排场的!不过也仅限于排场大,见到其他上官该避道还得避道。”
方应物听得心笙摇动,不胜向往之。想象那一呼百诺、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场面,他居然有点小激动,不禁对自己的新工作期待起来。
到了吏部,方应物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这很出乎他的预料,顺顺利利的从文选司小吏手里领到了告身和文凭。
原来有个文选司官员是商相公昔年门生,昨日看到了方应物的告身文凭,便差遣书办主动送到门上,结果被方应物不解风情的挡(打)了回来。得知原委,方应物只能连连赔罪道歉,约好了今后的饭局。
领到告身和文凭后,从理论上说,方应物现在就可以去宛平县县衙上任去了!方应物顾左右而言道:“明日可是黄道吉日?”
王英和方应石都说不出一二三,但娄天化却出言阻止道:“东主还是慢些,先不要急着去上任。”
方应物纳罕道:“都在京城里,又不用出远门,不须多加筹备,为何要等?”
娄天化答道:“东主可以给在下开一张红票,在下再找几个相熟的掌柜,先行去过宛平县衙。”
方应物更疑惑不解:“为何找几个掌柜?你们先去作甚?”
娄天化便耐心解释道:“东主有所不知,但凡父母官前后任交接,最重之事便是仓库钱粮。按着行规,正式交接之前务必要盘点清楚,一旦交接完毕,便前后两讫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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