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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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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老夫这般有理有节的驳斥,那刘珝哑口无言,便不说话了,此事就这般定下。”
听到这里,方应物隐隐约约猜到了下面戏码,估计是老泰山被挖坑了,可谓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刘棉花喝了两口茶,继续道:“再之后议事时,那刘珝忽然又说,户部殷尚书为派钦差督粮之事复奏,他推举方应物出任钦差。
老夫当然以为不可,东南钱粮关系军国大事,朝廷度支悉仰于东南,怎可让方应物这般年轻的官员去?
但那刘珝却道,久有历练,经验丰富,年轻却不稚嫩,如何当不起钦差?而且殷尚书建言,要用年轻体壮,风节有力,熟悉东南之人,方应物年轻体壮反而是优点。
更何况方应物出身清华、仪表堂堂,做钦差足以撑得起朝廷门面。更重要的是,方应物正赋闲在家,有这么一个现成人选,本来就要南下的,正好把督粮差事一并兼了,又何必另行择人,浪费朝廷人力和公帑?”
方应物以手加额,简直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果然坏菜在这里了!又听刘棉花说:
“老夫一力坚持,这等重要差事,务必派遣熟稔钱粮、德高望重的大臣,否则如何镇得住地方?
但刘珝确又道,方应物为知县三年,地方钱粮事务自然娴熟,况且又是浙江人氏,距离苏松不算远,对东南水土自然熟悉。
而且方应物号称京师小青天,官声风节人所共知,去督粮有何不可?年轻一些不是坏处,有冲劲更适合为督粮钦差。
老夫正要撸起袖子与刘珝辩论三百回合时,另一个阁臣彭华却补充道,素闻方应物与苏州众人不甚亲密,去江南督粮极妙……”
方应物闻言吐血三升,这补刀补得神了,让人无话可说。
众所周知,去督粮必然要与当地起矛盾。江南特别是核心地区苏州府文化发达,近年来科举逐渐兴盛,官僚缙绅大户很多。如果与苏州帮关系不错,那到了江南督粮时被人情牵绊,还真有可能下不了手。
所以|炫》朝廷虽然不公开言明,但在潜规则里,派去督粮的钦差肯定要派与苏州帮关系不好的大臣,如此才能收到效果。就好比另外一件事,朝廷典章上虽不公然记载,但户部尚书肯定不能用苏州人来当。
人称小青天的方应物,就是一个公认与苏州帮关系很一般的人。因为老师商相公的关系,方应物与苏州帮二号领袖王鏊极其不和谐,所以连带着和苏州帮关系也很冷淡了。
本来方应物也是善于抄诗作词扬名的,但在京师多年,却与以文学见长的苏州帮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如今的苏州帮头号领袖是状元吴宽,此人性格很好、文采风流,又长袖善舞,处处谦虚谨慎,人缘相当不错,没有什么对头。
所以在朝廷有名有号的人里,想找一个与苏州帮关系不佳的人,那真是不容易,除了方应物之外,急切间颇难找到恰当人选。
最后刘棉花总结道:“众人说得有理有节,老夫哑口无言……不过也要怪你,本来诸公想不到你身上去,你多此一举上奏疏要南下,所以才引起了内阁注意,记起有你这么一号人选。”
方应物无语,这一切看起来,怎么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从自己六年前拜在商相公门下,一直到闹着上疏回乡……注定了这次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种因得果?
看到刘棉花躺在竹椅上长吁短叹,很是内疚的样子,方应物忍不住宽慰道:“接了这个差事就接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泰山何至于耿耿于怀?这点责任小婿当得起,老泰山不必介意!”
刘棉花喃喃自语,“近十年来,老夫在内阁何曾吃过哑巴亏?但这次却被算计了一把,简直脸面无光,可恼之极!想来想去,也是老夫荣登次辅,一时忘形而麻痹大意的缘故!”
他到底是为了给自己办砸事而羞愧,还是因为他丢了脸而羞愧?方应物一时失语,不过表示理解,一个以精明自诩的人在算计上被别人摆了一道,羞恼情绪估计是常人的十倍以上。
随后方应物苦笑几声才道:“你老人家还是继续在这里羞恼罢,小婿失陪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愤怒的次辅
方应物这声苦笑,本没有特殊的含义,在波诡云谲的官场中混了几年,早就习惯了种种意外和身不由主。
而且,方应物也早就习惯了爹坑(不是坑爹),这方面的抗打击能力在京城排进三鼎甲不成问题。比起被坑进诏狱,刘棉花这次大意之下的失误实在是小儿科。
但是听在心态不够稳定、正处于敏感期的刘棉花的耳朵里,方应物这声苦笑,无异于是失望,对他刘吉能力的失望。
连自己女婿都这样看待自己,那么别人呢?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所以刘棉花怒了,发自内心的对自己怒了!
离开朝廷三年,刚刚回归就被人摆了一道,刘次辅(非彼刘次辅)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找回自信,为了宣告自己的威严,要老夫聊发少年狂!
前两天所传闻的钦差那只是差遣,并不是本官,差遣都是附着在本官之上,一个人不可能只有差遣没有本官。所以为了方应物的本官,仍旧需要有一番外人看不见的交锋。
换句话说,刘棉花还有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第二天,刘棉花直接向天子上奏,撕破了一切遮羞布,请求让方应物重回翰林院!消息传出去后,每个人都感到,刘棉花这找回场子的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应该说,以方应物的出身和名声,重新回到翰林院是没有问题的,方应物完全具备这个资格。
要知道,方应物不是升迁进翰林院,大明朝没有这种其他官员升迁为词臣的道理,所以方应物是回到翰林院,是一个被贬谪的词臣刷出名声后回归词林官行列。
但是刘棉花提议方应物回翰林院,仍然遭到了别人的反对。理由固然千奇百怪,但却有一个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在内。
方应物的父亲方清之是词臣,从各种情形来看已经公认进入了内阁预备名单里,是大明朝宰辅职务的储备干部。
那么方应物进了翰林院后,若也获得这种资格如何是好?以方应物的能力这不是没有可能。大明官场讲究制衡,哪有父子双双成为储相的道理?
挟持这种舆论声势,刘珝又一次在内阁进行了激烈反对,方应物回归翰林的提议便无果而终……关键是天子顾忌到各方面态度,没有同意。翰林是侍从之官,天子不同意那就谁也没办法。
不过方应物回归翰林的事情黄了后,刘棉花又密奏天子。这次说起了别人的事情,言称六科积累了不少资深给事中,劳苦功高需要嘉勉外放,并附属了名单。
在朝廷文官中,有一种划分方式是分为内廷官和外廷官,最重要的内廷官自然是内阁、翰林、六科给事中,外廷官就是诸部院寺监大臣了。
六科给事中不过区区七品,主要工作就是两项,一是审查诏书,二是督察外朝诏书执行情况,必要时可以封驳诏书和纠察外朝过错。堪称是位卑权重的典范,与御史合称科道官。
刘棉花提议外放资深给事中,天子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对于一个讨厌麻烦事的天子而言,六科给事中尤其是敢言的资深给事中,简直就是牛皮糖。有强力大臣提出外放资深给事中,天子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当天子的朱批到了内阁的时候,首辅万安等其他阁臣措手不及,但又没有反对的理论依据。七品的资深给事中做了六到九年后,连加几级变成四五品外放是大明官场中的规矩。
在刘次辅的亲自督办之下,拟定了四名资深给事中初步前程,各自升为六部郎中、按察副使、布政使司参议等官职,然后要开始从官场中遴选够资格的精英补为给事中。
貌似屡败屡战的刘棉花再次提议,让方应物补充为给事中。
但是懂得官场规则的人都知道,给事中这项官职虽然品级不高却非同小可,上可封驳天子,下可钳制六部,另一个阁臣刘珝岂能同意?
于是狗血剧再一次在内阁上演,刘珝面无表情道:“给事中身居要冲,必须久在庙堂、精通政务者可为。”
而某次辅气势汹汹的责问道:“方应物督粮吴中,身肩重任,无有力官号何以镇抚地方?必须加官户科给事中,不然不足以为!若刘叔温不从,大可不用方应物为钦差!”
刘珝无言以对。某次辅再次上奏天子,请加方应物为户科给事中兼钦差督粮,天子犹豫片刻后朱批“可”。之所以又犹豫又批准,缘故主要有两个:
一是国库紧张,天子也不好过,而天子对方应物的能力还是非常认可的。虽然天子担忧方应物在给事中位置上如鱼得水,会大肆玩死谏刷声望,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但方应物马上离京去南方,冲淡了天子心中这种担忧。
二是天子前次已经驳过刘棉花的面子了,不便再驳,好歹刘棉花也是一个比较贴心听话会办事的宰辅,不能总是打他的脸。他的女婿连个给事中都不给,怎么收拢人心。
所以马上又有新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方应物的新官职大概要定下来了——七品户科给事中。
从表面上看,给事中级别比六品京县知县要低,但实际上格调却高得多,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是犹如云泥之别。
大明官僚体系中,大部分官员还是按照品级来论定尊卑上下,很有一些官职是不看品级论尊卑的。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翰林、给事中、御史,连带吏部,被称为官场中最清流的四种官职。
对这四种官职而言,看品级是没有意义的,实际地位和权力远超乎其他官僚之上。
方应物以二十二岁年纪就能成为给事中,那绝对称得上少年显贵了!不是什么官职都能成为显贵,但给事中绝对可以。
方应物得到最新消息后,不禁有点出乎意外。按照他的估计,自己的本官大概是户部主事,撑死是户部员外郎,这样与督粮钦差的差事比较搭配。但却不料刘棉花连番纵横捭阖,居然硬生生运作出一个给事中……
惊喜之余,方应物打听了详细过程,然后忍不住连连感叹,这刘棉花关键时候实在是可以放下一切节操。换成自家父亲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像刘棉花这样为了一口气,便可以没皮没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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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差事难为!
方应物担任给事中的消息传出来后,不懂行的百姓嘀咕几句方青天怎么官越做越小了,但官场中人大都羡慕得很。六科除去本身的权势和地位,还是仅次于翰林的一条快车道,从知县转为给事中等于就是由浊转清了。
以方应物的人望和名气,在六科攒一攒清流资历,便可以直接跳过同层次迁转,跨进中层官员这个档次。到时候起码正五品六部各司郎中起步,运气好又肯下地方的话弄到四品按察副使或者一府知府也不难。
但方应物今年有二十二岁……数日内方家忽然宾客如云,父子两人各种同年同乡纷纷登门道喜。父子俩名望俱高,一个是词林另一个在六科,相对于官职而言又是年纪轻轻,其中所蕴含的潜力简直惊人,这时候不来烧热灶更待何时?
方应物应付了几天客人,宫中敕命便发出来了,他又拿着敕命从兵部领到了钦差关防,传说中的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是没有的。
随后行人司官员主动登门禀报,钦差属员挑选组建完毕,只等着方钦差一声令下便可动身。
算算时间,已经不能不走了。方钦差毕竟兼着两项任务,先要衣锦还乡回老家,代表朝廷慰问前首辅,如果赶不上寿辰就失职了。然后要在十月前赶到江南地区督粮,因为秋粮征收是从十月开始。
在方应物与小妾和两个儿子依依惜别时,门子来传话并送了一张纸条。方应物看了看,上面都是暗语,便了然于心——是东厂提督汪芷要他来见自己。
此后方应物跟着传话的人出了门,来到家里南边一处酒铺。进了一间雅阁,看到汪芷在此等候。
“这次去南方,差事不好办。”汪芷叹口气,十分忧虑道。
方应物当然知道自己的难处,去江南督粮这样的差事如果好办,就不用派遣钦差了!
土地和赋税问题在任何时候,都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成化年间的大明朝还没有到积重难返的地步,土地矛盾不算太突出,国库总体还是够用,但各种问题已经纷纷出现苗头了。
国库用度仰仗东南,但江南地方缙绅实在太多,方应物这项督粮差事,看似简单其实别有曲折。
一是涉及到开始出现的投献土地、隐匿民户问题,虽然还没有到糜烂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也已经干扰到税粮征收了。想要督粮,就不免要与这种现象作斗争,能接受投献的自然都是地方大户。
二是牵扯到公田、私田赋税不均平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让民众怨愤久矣!
本来前任苏松巡抚王恕准备着手改革公私田赋税,可才进行了一半便调任浙江巡抚,现在更是高居南京尚书,方应物也不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情况,赋税调整究竟完成了几分。
所以归根结底,方应物目前也没多少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刻他只得开口安抚道:“也不用太担心,无非是杀鸡骇猴而已。到时候仔细打听劣迹最多的大户人家,随便拿别的借口治他的罪,也许可以同时煽动民众抄他的家。修理两三家后,别人就老实了。”
汪芷故意嗤声道:“你不要理解错了,我才不是担心你完不成督粮差事,也不会担心那些大户的命运,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刚刚得到消息,大概是派钦差去江南督粮这事引发了天子的灵感,然后……”
方应物皱眉问道:“别卖关子,然后什么?”汪芷自然答道:“然后天子就要另外派遣宫中太监携带五千盐引,去江南进行采办。”
什么,要派遣采办太监?方应物讶异了一下,正常人都知道,这名为采办实际上就是为天子敛财,就是打着天子的幌子横征暴敛。
在前面这二十年里,天子从来没有派遣过采办太监下江南,却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一遭,大概也是库中紧张的缘故罢!
方应物忍不住问道:“不知陛下要派何人下江南采办?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汪芷如实答道:“是很得宠的太监王敬,与我没有太多深交。”
原来是他!方应物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王敬或许不出名,但他下江南的事迹却上了三言两拍,伴随着通俗小说普及开来,方应物还真就知道点情况。
在历史上,王敬和他的干儿子王臣在江南大肆搜刮官府仓库和民财,还有强抢民女等恶劣行径,惹得江南官员愤怒、民怨沸腾。最后天子为维护东南稳定,被迫杀了王臣,并传首江南才平定事态。
看似王敬这采办太监与方应物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回事,但汪芷提醒方应物显然是另有目的。
如果采办太监王敬在江南闹得太过火,但却因为王敬是钦差身份,地方官对钦差没有执法权,除了上疏弹劾便只能干瞪眼。
地方官无法对钦差进行执法,能制止钦差的只有另一名钦差……所以可想而知,一旦王敬闹得过火,肯定会有大把大把的地方官和民众到方应物这里控告王敬。
对方应物而言,这绝对是一件挥之不去的麻烦事,说白了王敬是天子向江南伸出来的爪牙。自己要拿王敬刷声望,那和斩天子的手没区别。
“没有你说得如此夸张了。”方应物沉思片刻,“天子派王敬未必是坏事,可以让我上演一场驱虎吞狼之计。没有比较就没有区别,想必遭遇到那王敬,江南缙绅才会知道我的好!”
这也可以?汪芷愕然无语,半晌过后才道:“还是你们读书人更弯弯绕绕一些。”
“哪里哪里,只是不得不习惯于各种环境而已!一旦出现迫不得已的情况,只怕到时候还要向你求援!”方应物答道。
其后又岔开了话题道:“先不用为我担忧了,这次离京南下,想回来最早也要等到年底。在这期间你可不要忘了学业,等我再次回京时候,会仔细考察你!”
第四百九十六章 拦路的读书人
成化二十年五月底,为了国事,方应物告别家人,又一次推迟了婚事,不得不启程南下。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方钦差可以作一场感人的先进事迹报告会了。
带在身边的依旧是王英和方应石一文一武,这次差遣他们两个都不觉得辛苦,很是跃跃欲试。
一是可以回淳安县老家去,而且还是以钦差随从身份。他们两个跟着方应物混了这许多年,也算是山村里的成功人士了,有衣锦还乡的机会就按捺不住骚包心情,只恨不得插翅飞回去显摆一番。
二是钦差威风凛凛,当钦差的随从自然也水涨船高,比在到处是高官显贵的京城爽气多了。该头疼的事情反正有秋哥儿这聪明人头疼去,子都曾经说过,劳心者治人么。
此外按照规矩,钦差出行是不准携带家眷女人的,方应物只好息了从汪芷那里把孙小娘子偷偷挖过来的心思。
行人司那边根据这次差遣的具体情况,派来了六名属员。约定好时间,汇合了属员之后,方钦差一行便从崇文门出城,向通州张家湾码头而去,那边自然有驿站准备好船只。
自穿越以来,方应物南北之间已经走了两个来回,但这次南下是最舒心的一次。作为钦差享有驰驿待遇,一路上都有驿站负责出行、住宿、饮食事务,各处驿站当然不敢怠慢钦差,安排得妥妥帖帖。
一些地方官有喜好交游的,或者是与方家扯得上关系的,也都出面款待,方应物少不得应酬几下,主客皆大欢喜一番。
一个月后到了长江,从瓜州渡江后,便进入了江南地界,也就是方应物这次差遣所负责的地界。
然后地方官的热情陡然上涨了十倍百倍,沿途每一个县都极为盛情。但方大钦差一改在江北时的做派,在江南只住在驿站,各种邀请一次也不答应,地方官员一个也不见。
如此几天后,就抵达了苏州府,晚上住在城外浒墅关。这里地处运河要冲,是天下八大税关之一,关内设有驿站。但方应物到了后,浒墅关大使黄安国亲自出面安排住宿。
供奉上饮馔时,黄大使向方应物询问道:“下官斗胆一问,方拾遗明日要进苏州城么?”
方应物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进城,本官继续坐船南下,直奔淳安县,不在沿途耽误时间。”
黄大使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说:“正该如此,方拾遗明天路过枫桥时,最好不要张扬和停留,快速通过便是。”
方应物眉头一皱,反问道:“关尹这话本官不大明白,莫非此地有什么不妥?”黄大使答道:“下官得知,有一批读书人坐船聚集在枫桥,欲堵住钦差鼓噪。”
方应物勃然大怒,拍案道:“此辈安敢如此!”
黄大使叹口气,“下官在浒墅关多年,深知苏州读书人向来以狂狷出名,又人多势众,聚众闹事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有什么不敢的?地方官都得好心抚慰之,方拾遗还是小心为妙。”
方应物心知肚明,黄关尹所言不虚。开国时还好,到了明代中后期,江南读书人的士风确实如此,天上地下没有不敢骂的,有时候官员被围攻得灰头土脸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看了黄大使几眼,“多谢黄关尹提醒,此恩德本官记下了,只是这读书人为什么意欲围堵本官吵闹?”
黄大使又如实答道:“大人肩负督粮差遣,在他们眼里自然就是搜刮盘剥地方。苏州赋税重,读书人向来对朝廷牢骚很多,大人奉命前来督粮自然就是火上浇油一般。”
方应物冷哼一声道:“目无王法,罔顾大局,如此读书何以治国平天下!”
这么高境界的道理,和黄安国这小小的九品税关大使没什么关系。他尽到了提醒义务,又收获了钦差感激,就算完成任务了。
目送黄大使离开,方应物若有所思,这伙读书人的行径从深层次反映出,苏州“人民”很鲜明地不欢迎自己。
一是如同黄关尹所言,没人喜欢来收自己钱的人;二是当初便宜外祖父在苏州搞赋税改革,自己是狗头军师和吹鼓手,苏州大户们印象不大好;三是自己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天了,外祖父又是王恕。如此“正直”的官员办公事当然会铁面无私,这会让江南大户们很“担忧”。
四是自己和苏州士人关系不佳,王鏊这种老皇历且不提,就说自己当初年少轻狂,羞辱打压过苏州士人年轻一辈的杰出代表……王铨、祝允明、杨循吉、都穆全都被自己踩得生活不能自理。
当然若不是如此,自己还不会被派到江南当钦差……知道差遣难办,没想到还没正式进驻苏州城,只是路过一次就遇到难题了。
想到最后,方应物叹道,一个人和一群人吵架而且还在客场,那简直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因而明天若真遇到堵路的,只好见机行事了。
一夜无话,及到次日,浒墅关为方钦差安排了座船,不到半日就抵达了著名的枫桥。
这里是一个交通枢纽,从这里折向西就是去苏州城的方向,向南便是沿着运河继续南下。却见此地水面上舟船密集,装载货物往来如麻,不愧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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