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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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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许多人就像汪芷汪太监这般,已经非常不看好现太子了,方学士这样重注押了太子的人,确实算是陷入了险境。

或许方学士还能流芳千古,但今生今世的仕途是断了,很有可能要老于边远州县,慢慢等着天子发善心大赦。这也没法子,好人没好命是常有的事情。

稍微晚一点时,关于昨夜宫中的新消息也传了出来——几万太监的头把金交椅、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为东宫之事与天子抗争,甚至到了宁死不从的撕破脸地步,结果被天子殴打一顿后发配到中都凤阳守皇陵。

这绝对称得上超级重磅的消息,要知道怀恩太监的政治地位等同于外朝首辅,还能有多少消息比首辅被发配更重磅?

还不止是如此简单,怀恩是东宫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也是最有实力的支持者。他被发配出京,相当于太子势力直接坍塌了大半。

而且前有东宫属官方清之被廷杖贬谪,后有怀恩被发配,更是向朝臣们传递了一个信号,天子开始大张旗鼓地剪除太子身边的羽翼了。

震荡是如此剧烈,顿时朝堂上下人心浮动,仿佛人人都成了哲学家,开始思考三个问题:我是什么人 ?我从哪里来?我将往哪里去?

别人都是思辨派,方应物却是行动派,毕竟这一切都与他切身相关。此时他已经现身于皇城西南边的吏部衙门。

按说吏部是主管天下官员升迁荣辱的要害衙门,但方家却一直没怎么和吏部打过交道。

方家父子都是清华进士,有关告身敕牒都是礼部负责;方清之做官一直在高贵的翰苑词林里晃荡,靠的是才华、名声和钦赐进步,与吏部铨选关系不大;而方应物太能折腾,官职总是由朝廷直接点授,不由吏部铨选,在吏部只是走走程序而已。

但今日方应物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为父亲“跑官”来了,就像别人平常干过的那些事情。

天子只说贬谪边远州县,具体操作还的看吏部,就是“边远州县”四个字也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方清之名声太响亮,不方便办这等没品的俗事,而且方清之自己也放不下架子。于是方应物身为孝子,只好亲自出马操劳了。

其实按照朝廷规矩,是严禁闲杂人等去吏部跑官的,或者方应物大可不必到吏部衙门,去有关官员家里头可能更方便一些。

但方应物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大张旗鼓地去吏部,摆出了“有理走遍天下”的派头。说真的,这也是他无奈为之,要借此公开向吏部施加舆论压力。

方应物才进了吏部大堂,值守的杂官小吏齐齐瞥见他,登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认识的当然知道小方大人是什么人物,不认识的听别人介绍也就认得了。吏部这里算是官场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自然知道方应物的状况。

“方家两代人,苦心经营这么些年,眼看就该到开花结果时候,谁料到哗啦啦大厦将倾了。”

“一夜之间,赫赫有名的方学士远谪他乡,小方大人也是待选之身,亦福祸难料,就算能留在京师,那也独木难支。”

“功名富贵,七分天授,还是方家没那个命。”

“这次还是人为多一点,方家还有他们亲家刘家,竭力支持东宫,当然只能愿赌服输了。”

有只言片语飘进了方应物的耳朵里,他不免暗暗冷哼一声,心里骂一句“井底之蛙”。不过方应物不屑于与底层官吏计较,直接传了话,去找文选司郎中穆大人。

这位穆大人乃是方应物老师商相公的门生,过去也曾经有过来往的,既有交情,又是主管官员,不找他找谁?

文选司负责官职铨选,是最要害的职务之一,号称天下第一五品官。任何铨选程序都必须由文选司郎中过手,然后再交与吏部尚书,从这个意义上,文选司郎中的权力甚至大过吏部侍郎。

穆大人坐在公案后面,淡淡地看了方应物几眼,然后翻起手边的册子,片刻之后抬头道:“云南北胜州,尚缺州判一员,拟调令尊补缺,待与其他补缺一起报尚书。”

云南?方应物吃了一惊。号称边远的地方里,在方应物看来有两处最好,一是陕西边镇,二是四川湖广河南交界处的郧阳地区。

陕西不必多言,父亲是陕西三原大族王家的女婿,去了陕西总是有照料,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而郧阳虽然十多年前屡屡发生流民作乱,但近年来已经渐渐平息,和一般府县无二,关键是距离中原腹里很近,来回距离短。

可是这云南……绝对是最差的选择之一了。方应物一时间不明白穆大人是真糊涂了还是故意装傻,便试探性地问道:“可否换个地方?”

穆大人不耐烦地说:“圣谕在上,方大人当是店铺讨价还价么?何况没有其他缺位。”

方应物险些破口大骂,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第六百五十章 从来未有事

让方应物愤怒的不是穆部郎的选择,而是穆部郎的态度。说什么“没有其他缺位”,这都是哄骗三岁小儿的说辞,更别说“不要讨价还价”这种盛气凌人的话。

其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字,确实也是名利场中大多数人的写照,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如果吏部文选司郎中穆文才穆大人仅仅是“身不由己”之下的无奈,方应物可以为此不爽,但不会为此愤怒,这是在名利场厮混时所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他不能指望穆文才会同甘共苦,毕竟穆部郎不是项成贤,不是刘棉花。

但穆部郎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无奈之下的中立,而是有意疏远和划清界限,换句话说就是嫌弃,可能还带了点生怕被连累的心思。

对于师出同门的方应物而言,这种态度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无异于是一种轻蔑和羞辱,甚至说是背叛也不为过,所以才会感到愤怒。

方应物当即就想发作,但怒火在心头晃了一晃后,便又强自压抑了下去。忍气吞声地开口道:“穆大人有所不知,家父体弱,而云南实在太远。还请三思,我方家感激不尽。”

此时非彼时也,虽然方应物自信有光明的前途,但目前脚下却是曲折的道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看路容易被绊倒。

他先前以为麻烦要出在吏部尚书尹旻这里,所以方应物才会鼓动老泰山刘棉花对尹旻下手,也算是围魏救赵的法子。没想到,麻烦却先出在了吏部文选司这里,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情况。

中下级官员的铨选程序就是文选司拟定,吏部尚书签押。一旦吏部尚书和文选司郎中统一了立场并顺利完成铨选程序,那结果就很难更改了,有时候程序正义也是能堵住悠悠众人之口的。

而去若真让吏部快速地把父亲官职定了下来,那说什么都晚了,方应物想再否决,需要花费百倍力气也不一定成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应物想到这句古话,故而把火气压了下去,老老实实地装孙子求人。

穆部郎稍稍犹豫了一下,但也就是一刹那。然后便不客气地逐客道:“本官自有裁量,方大人在此纠缠无益,当心被弹劾干扰铨政!还是回去罢!”

目前情况很明朗了,方清之的巨大名声已经无法变现,仕途彻底完蛋了。优待方清之,大概会引起尹尚书以及大学士刘珝的不满,放在以前或许自己敢冒这个险,但是现在却并不值得,仅此而已。

况且作为与方家之间关系纽带,商相公已经致仕八年了,前首辅的余荫所剩无几。如果还执著于同门关系,那么将大大限制自己的前程。

听到对方赶人,方应物终于可以肯定多说无益了,这位穆部郎很坚决地断绝了情谊。便淡淡讽刺道:“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

穆文才没有什么反应,他有必要在乎方应物几句酸话?他的思路很清晰,没什么可纠结的。

如此穆大人便不再理睬方应物,低头伏案翻阅文书,将方应物当成了透明人——按礼节说应该起身送到房间门口的。

方应物不甘心就此离去,但一时间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深深地感到,翰苑词林官员还真像是后世股票期货之类东西,看的是未来预期。被预期上涨与预期下跌,所受待遇大不相同。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穆文才?至少也要暂时阻止他,等待大气候的改变。

方应物突然向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对穆文才躬身道:“穆前辈,看在商相公的面上,晚辈我最后一次称你为前辈,然后就要得罪了。”

穆文才讶然地抬起头,他完全不明白方应物的意思。此人想干什么,或者说还能干什么?

方应物轻轻拿起桌案上的长方形白玉镇纸,来回抚摸了几次,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好物!可惜非在其所也!”

穆文才还是莫名其妙的,又瞥了方应物几眼。此子莫不是失心疯了罢?穆大人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忽见方应物高高举起了手,白玉镇纸朝着自己狠狠砸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穆文才额头遭遇重创,伴随着剧痛还有眩晕感,忍不住“嗷”了一声叫出来。亏得他身子还算硬朗,头上挨了这么一下居然没有昏迷过去。

咔嚓!白玉镇纸从中间断掉了,有一半掉在地上。方应物不满地看了一眼,将手里这半截也丢掉了。

穆文才捂着额头,尚未清醒过来,忽然又感到头皮传来阵阵疼痛,牵扯着自己要站起来。而后又是一次重击,撞在太阳穴附近,登时眼前直冒金星,耳边锣鼓齐鸣,整个人已经不辨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了。

方应物仗着年轻力壮,一手扯住穆文才的发髻,硬生生将穆文才从公案后揪了出来。然后就是很老练地双峰贯耳,先把穆文才打得晕头晕脑,随后才不紧不慢地殴打起来。

还好穆大人尚有最后一丝清明,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来人啊!”

恰好几名吏部官吏从庭前路过,初时听到房中响动,并没有多想什么。但没片刻却又听到穆郎中在屋中扯着嗓门喊叫,貌似很凄惨。

任是谁也知道肯定出事了,这几名吏部官吏连忙抢步冲进公房里。入目却见有个年轻的官员将穆大人掀翻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这是什么情况?来救场的吏部官吏们齐齐惊愕,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难不成是有什么人对选官结果不满,跑到吏部来逞凶报复?

众人醒过神来,迅速上前去,抱腰的抱腰,扯手的扯手,七手八脚地硬是将行凶的年轻官员架住并拖开,另有两人去扶穆郎中。

方应物生怕自己被吏部的人报复性殴打,连忙高呼道:“吾乃方应物,家父方清之!容我打死这个欺师灭祖的狗才,再去都察院请罪!”

前来拦架的众人听到方应物的呼喝,忍不住对视几眼。大明律里很详细地规定了对官员互殴的处罚,但眼前这个情况,显然不是大明律说了算的……

第六百五十一章 此事还没有完

此后陆陆续续又赶过来一些人,足足十几个人将穆大人公房堵得水泄不通。但是看到这场景,所有人都懵了,不知该如何处理才是。

这里是天下第一部,是天下第一司,直接掌握无数官员前程的地方,是大多数官员来了都要装孙子的地方,何曾有过官员打上门的事情?

竟然有官员跑来殴打文选司郎中,闻所未闻没有先例,叫众人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震惊到连同仇敌忾都忘了。

关键还在于,这个肇事官员亦不是善茬,乃是大名鼎鼎的方应物,属于那种一般人惹不起的狠角色。

方应物扫视了一眼观众们,暗叹道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或者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换成头脑简单的底层地方,只怕早就开始对自己动手报复,不会只傻呆呆地围着自己看。

穆文才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只见他脸上一边青一边肿的,身上官袍倒没有破碎,但却在地上滚的都是土渣子,脏兮兮的不堪入目。他气得浑身直颤抖,若非旁边有人扶持,只怕站都站不稳。

咬牙切齿地对着方应物问道:“今日一应公事公办,我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方应物被吏部官吏按着胳膊,一时脱身不得,但也懒得答理穆文才,饱含不屑地轻笑一声便两眼望天。

如此大的动静,必定要惊动上层高官。没过多久,便有位五十多岁的三品大员进了院子,方应物认得此人,应当是吏部左侍郎耿裕。

耿裕到了后,穆文才便收了声,他知道自己奈何不得方应物,只看耿侍郎如何处置。

耿裕扫视了一遍在场人,然后就要开口。但方应物却抢在前头说话了:“原来是少冢宰,尹天官不出来么?”

旁边众人悚然一动,俗语云看热闹不怕事大,可小方大人是事主不怕事大么?

不过耿侍郎顿时有所悟,原来方应物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然后利用舆情对吏部施加压力,以此来替父亲寻求权益。

至于尹尚书为什么没过来,就因为他是尚书,自己是侍郎,理由就是如此简单。

不过耿侍郎并没有被方应物牵着鼻子走,言语中并不提起尹尚书,只答道:“老夫听到动静,便来瞧一瞧因果。”

方应物语带讥讽地问道:“不知少冢宰瞧出了什么因果?”

耿裕若为了维护吏部权威,就必须要维护穆文才,听到方应物质问,便淡定而又坚决地答道:“缺位递补,皆为文选司分内事也,天子降诏,穆郎中拟选,何错之有?若外人不满时便动辄拳脚交加,这吏部衙门不开也罢!”

方应物哈哈大笑几声,连连发问道:“何错之有,何错之有?穆文才将家父发至云南,居然还敢说何错之有?”

耿侍郎心里难免吐槽几句,绕来绕去的不就是嫌弃云南太远么?不就是想给方学士找个略微轻省些的地方么?

此时穆文才突然插嘴,代替耿侍郎毫不饶人的质疑道:“方应物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云南就不是大明的疆土了?莫非去云南就低人一头了?本官看不出云南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叫方大人你暴起殴人!”

方应物转向穆文才,依旧是不屑一顾的神情,“云南距离京师有多少里程?怕不得千万里之遥,看看地图就晓得,云南几乎就是最边远的行省了!

想必尔等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岂不闻自古以来,流刑都是分等次的?有两千里,三千里等等。大体上,罪孽愈重,流放里程越远,罪过愈轻,流放里程越短,这点常识尔等总不会不知罢?”

方应物又转向耿侍郎道:“本官想问一句,天子降旨说边远州县,但穆大人却发配家父去里程最远的云南,究竟是什么依据?如果吏部不能回答,那也就作罢!”

这……耿侍郎真的没法回答。方应物果真是如同传闻中那样能言善辩,几句就堵得自己无话可说。

见没人答话,方应物便顾左右而道:“看来吏部以为家父罪大恶极,所以要从严惩处,发配到最远的省份。若是这样的风声传了出来,何异于对家父的中伤,我这当儿子的,岂能置之不理?”

耿侍郎无语,最终还是被方应物将话题扯到这上面,忍不住瞪了穆文才一眼,这些麻烦事情都是他找来的。

方清之的好名声是毋庸置疑的,京师官场上万人,有几个不知道方清之?纵然失势那也代表着正义和人心。

为何方清之这种正面先进典型被吏部打发到最遥远的云南?如果经过有心人引导,其中猫腻简直欲盖弥彰。

舆情只能认为吏部将方清之当成了重犯,给出了最严厉的选官,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吏部为虎作伥”之类的传闻出现。可以想象,即便没有出现,某人也会让它及时出现。

想至此处,耿侍郎发现一个问题,自己管得越多错得越多,就不该引火烧身。

本来此事就与自己无关,上有尚书下有文选司,就算倒霉也是他们倒霉,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侍郎何苦出面!

耿侍郎略加思索便又问道:“方大人,任由你千般借口百般辩解,殴打吏部官员总归是事实俱在!难道动粗是对的么?”

方应物早有准备地答道:“下官知道自己过错,随后会自赴都察院请罪,不劳少冢宰费心了!”

耿侍郎等的就是这句,冷哼道:“谅你也不至于畏罪潜逃!”又对按着方应物不放的吏部官吏挥了挥手,吩咐道:“放他走!是非公论,自有朝廷处分!”

在穆文才眼里,这样处置简直就和自己白挨一顿殴打差不多。于是不满地轻呼道:“耿大人!”

耿侍郎却装作没听见,负手踱步离开了此处。其他人觉得此事水很深,连侍郎大人都不愿插手,便也纷纷散去。

方应物伸出手指点了点穆文才,冷冰冰地说:“穆大人!我走出此院后,你我便恩断义绝、各安天命,此事还没有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不占理的方应物

方应物拍拍手就走人了,后面吏部官吏忍不住窃窃私语。他们这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今日事情本该是方家不满吏部铨选并无理取闹;但不知不觉间,却被方应物偷换成了吏部迫害方家,而他奋起反抗。

当事人穆文才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想想那些曾经与方应物敌对的人物,许多身份比自己更高,但都是什么下场?

有吏部同僚安慰穆文才说:“穆大人有什么可忧虑的?方应物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了你,这无论如何就是错。只要咬住这一点不放,方应物还能翻了天不成?”

穆郎中细细一想,这话颇有道理。自己是按照程序公事公办,明面上无可指摘,而方应物并不占理。

就算方应物占理,但只要在吏部公然动手了,那就是罪过。即便把官司打到御前去,天子也不能判自己输。

自己可能遇到的麻烦无非就是一点点虚名问题,毕竟方家在舆情中优势极大,说不定要招来许多指责自己背信弃义的声音。

可是这总会被时间消磨掉的,过上几年后,谁还记得自己曾经不给方清之面子?

做官到了自己这个地步,虚名已经不是最关键的因素了,纸糊三阁老名声差到这个地步,不也稳稳当当做了七八年?顶头上司尹旻名声也不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在吏部为官十来年?

如此穆文才稍加洗漱并整理衣冠,然后便离开衙门到了都察院,他咽不下这口气,总不能白挨了打,怎么也得去都察院检举方应物。

以穆文才小人之心来想,虽然方应物口口声声说会去都察院请罪,但谁知道是否真去?再说都察院与方应物关系匪浅,穆文才信不过。

故而穆文才觉得自己亲自去检举比较放心,还能当场督促都察院尽快办理,免得故意拖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了都察院,穆文才直接找到右都御史李裕,如今的都察院还是李裕掌院事,一如四年前方应物帮李裕上位时。

作为天下第一正五品的吏部文选司郎中,穆大人自然有直接见李大中丞的资格,李大中丞也不好拒见,而且李裕并不知道穆文才的来意。

见了穆文才,见其衣冠不整,李裕颇感纳闷,这年头官员都是很讲究形象体面的,怎么穆大人就这样出来拜访了?

不过稀罕归稀罕,李裕面上不动声色,将穆文才请进后堂中。宾主落座上茶后,主动问道:“穆部郎所为何来?”

“今日下官遭遇奇耻大辱,还要请老中丞做主。”穆文才便将方应物的恶行一一申明。

李裕只听得目瞪口呆,若非知道穆文才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而且这种事也骗不了人,他简直不能相信。方应物也太能惹事了罢,他究竟想干什么?

穆文才讲完,见李裕半晌不说话,便讽刺道:“莫非老中丞以为,方应物就该是法外逍遥之人 ?”

李大中丞三年前靠方应物协助,才得以荣登都察院首座,有这份香火情在,确实很有心回护方应物。

但方应物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嚣张,遮掩都不可能遮掩,总不能为回护方应物,落了明显把柄给别人。再说穆文才代表的是吏部,足以与都察院抗衡的地方,不是他可以轻忽的。

最后李大中丞无可奈何,只得当场发了驾贴下去,传方应物后日到都察院接受质询。

这个形式是做给穆文才看的,至于方应物后天肯不肯来,李大中丞就不管了。就算方应物藐视都察院不来接受质询,李大中丞也不打算认真追究的。

穆文才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便起身告辞道:“多谢老中丞主持公道,下官后日再来。”

李大中丞苦笑道:“只需那方应物来就可以了,本院自会查问明白,穆部郎不必辛苦了。”

穆文才咬牙答道:“下官还是亲自到场为好,或许有什么不清楚之处,下官可补充一二。”

李裕摇摇头,这穆大人真是要与方应物较真到底了,想和稀泥也难了,还真是有些棘手。他也只能尽力而为,方应物就听天由命罢。

按下穆文才不表,却说方应物在吏部行凶的事情仿佛长了翅膀,迅速地传遍皇城御街两侧的各大衙门。这件事实在是一桩奇闻,想不流传都难。

若换成其他人,如果胆敢因为对选官不满,便在吏部大打出手的话,那绝对是丑闻,下场只能是身败名裂。

为了区区官位,便不惜学市井小民一样大打出手,品味何在?体面何在?若都这样做,那还有没有规矩了?

但方应物做了这样的事情,却普遍被认为是情有可原。毕竟他父亲方清之是目前朝廷里头号忠直典型、天理正义的代表,所以方应物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来论,他就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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