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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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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这是老夫误人子弟么?”王塾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吹胡子瞪眼质问道。

方应物想起来,自己刚穿越的第一天就被社学拒之门外,不由得暗暗叹道,自己这老泰山,说误人子弟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好罢,老夫确实不是很周到,但花溪地方向来就没有文风,都不用心向学,社学就像是摆设,多少年不出人才能怪得老夫么!再说,你想帮理不帮亲吗!”

方应物打个哈哈,“我随口说几句,老泰山言重了!”

王兰在一旁说好话恳求道:“父亲那里别无产业,若失了社学塾师位子,日后一家人不免要有饥寒之虞。实在无奈,还请夫君伸一把手。”

方应物考量一番,抛开知道李士实大宗师四十年后造反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他眼下所作所为绝对称得上尽职尽责,实乃循吏也。

不在府城偷懒,亲自按临县里,这是不辞辛劳;采取糊名方式,对考生一视同仁,这是杜绝私情;裁汰罢斥不合格生员和塾师,这是勇于任事。

但是人情摆在这里……方应物叹口气,对王塾师父女二人道:“我与大宗师素不相识,又只是个小小童生,你们想让我怎么办?

还有,我自己这次道试中不中秀才,全捏在大宗师手里。你们让我去通关节,万一恶了大宗师,叫我丢掉秀才功名,岂不得不偿失?”

兰姐儿闻言现出担忧之色,心里比较了片刻,觉得还是夫君功名更重要。

她便扭头对王塾师道:“父亲,这回不如算了,日后再慢慢寻计。眼下正是夫君博取功名的要紧时候,不要节外生枝了。”

王塾师却满怀信心地说:“老夫知道贤婿一定有法子。”

方应物无奈暗示道:“何必急于一时,忍一忍罢。大宗师乃朝廷钦差体制,不可能长久留在淳安县,他总会离开的。”

王塾师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等大宗师走了后,县里还不是汪县尊说了算,到时再想法子与汪县尊说说情罢!现在去触大宗师的霉头,如同火上浇油,这不划算。”

王塾师放松下来,连连点头道:“好,好,要的就是这话,如此老夫后顾无忧了。”

方应物忍不住取笑道:“你老人家其实早已想到,就等着我这句话罢?”

虽然李提学会离开,但三年内仍旧是浙江提学官,以汪知县的性子,真不知道他敢不敢擅自修正李提学的措施。不过方应物此时当然不会大煞风景,将这个忧虑说出来自寻烦恼。

王兰留了父亲吃午膳,便转身去烧火煮饭了。方应物与王塾师继续闲聊:“大宗师一口气发落了十几个生员,难道别人就忍得住这口气?”

“不满的人多得很,尤其这次裁汰生员几乎都是出自大户人家。他们或许不上进,一直躺在功名上混日子,但一下子被剥夺掉功名,当然是很难忍!”王塾师叹道。

虽然王老先生也遭了池鱼之殃,暂时丢掉铁饭碗,但李大宗师这种不畏豪强、一视同仁的作风,还是很令他肃然起敬,不得不赞一声好官!

连方应物也迷惑了,未来的大反贼怎会是如此廉介正直的人物?

难道他是日后受了什么刺激,性格大变走极端,才会去跟着宁王造反?亦或是他如今以三甲末尾之身,来当浙江提学官,必然饱受各种非议,所以憋着气要做出成绩给别人看?

但方应物又隐隐约约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否则商相公提起此人时,态度为何那般玩味?

方应物突然发现自己有个疏忽,在倦居书院时,一开始因为能在商相公身边混资历而兴奋,后来天天被八股文整得欲仙欲死,结果忘了探听商相公关于大宗师的口风。

他敢肯定,商相公肯定知道些什么。

方应物又和王塾师聊了几句,忽见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到堂下,对方应物大叫道:“有大官队伍到了下花溪,打听着要找小相公你,那边乡亲传了话过来!”

方应物吃惊道:“大官?什么大官?”

那人答道:“我不清楚,只是听说穿着大红袍!”

红袍?按朝廷体制,只有四品及以上的官服才是绯色,而目前淳安县里唯一可以穿绯色官服的,只有正四品浙江按察使司提学副使李士实,也就是士子口中的大宗师。

王塾师几乎惊呆了,身份无比清贵的大宗师居然主动找上门?自己这便宜女婿,不是常人,不是常人啊!

方童生反应最快,立刻跳了起来,对里面吼道:“别做饭了!准备烧水泡茶!我先去后山树林小亭子那里等着!”

兰姐儿匆忙出来,蹙眉道:“亭子三个月未曾打扫过,地面脏得很,如何能坐人 ?”

方应物从柜子里翻出夏天用的草席,“地面脏不要紧,用草席一铺就遮掩住了,顺便带块湿布,简单擦几下栏杆即可!我这就去也!”

造了大半年的小亭子,终于派上用场了,方应物边走边想道。

第六十一章 非你之错也!

这次提学官李士实到花溪,确实是来找方应物的。大宗师仪从队伍在村民瞩目之下,来到上花溪村方应物宅前,自有左右随员上去叫门。

却听里面有个女人说:“应物夫君在后山读书,家中没有男人,不便见外客。”

便有长随找村民问了问道路,迅速绕到后山,去叫方应物回来见客。

没多久,这长随在乱糟糟的树林子里找到那破旧小亭子,远远地不耐烦喊道:“你是方应物么?走,赶紧的,大宗师在你家门外,速速去迎接,不要误了!”

却从亭中飘来几句话:“道试在即,此时与大宗师见面徒惹嫌疑,日后只怕有碍于名声,故而请大宗师回转,等道试完毕后再行谢罪。”

长随又喊了几句,却不见有人出来,只得回到村中,对李提学禀报道:“那方小哥儿不肯出来见人,只推说要避嫌。”

“不知好歹!”左右随员书吏有人怒喝道,大宗师掌管功名举业,所到之处学子无不倒屣相迎,这方应物吃了熊心豹胆,胆敢拒不见面么!

李士实不动声色,吩咐下去,大部分仪从留在村口,只带长随和三四随员去后山。

皇帝不急太监急,李提学似乎没有什么表示,但众随员却感到自家大人受了慢待,不满之情无不溢于言表,恨不能将那方应物口诛笔伐定个大罪。

片刻后,李提学一行移步到后山,却见山坡上林木森森,既有常青松柏,又有发芽新树,初春微风拂过,树木清香扑面而来。幽静的林荫深处,一方小亭若隐若现,隐隐约约传来朗朗读书声——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往其自得之也……”

走到近前,李提学便看到林木掩映下的亭子并不大,草席垫地,有个布衣少年人抱膝而坐,背靠栏杆,手把书卷,正优哉游哉地摇头晃脑地诵读。身边还有红泥小火炉,滚滚的水面翻转沸腾,一把茶壶很随意地放在了栏杆上。

深山、绿荫、红火、沸茶、木亭、圣贤书,李提学也是个读书人出身,感受到别有意趣,心里先赞了一声。

那少年人仿佛十分投入,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李提学抚须不语,他的随员上前一步,对着亭中喝道:“你是方应物?提学驾到,还不速速来拜见宗师!”

方应物闻声而起,向这边看了几眼,手握书卷也来不及放下,匆匆地出了亭子,到李提学身前,见礼道:“原来是大宗师到了,童生方应物见过老大人。”

李提学受了这一礼,但他的长随却对方应物斥责道:“方朋友无礼太甚,方才我来叫你去见大宗师,你居然拒绝出面,难道竟敢要大宗师亲自到后山来找你么!”

狗仗人势者尤为可恶,方应物心下鄙夷,抬手摇了摇手里的书,对那长随道:“在下方才读圣贤书,参圣贤道,正到紧要处,世间又有谁比圣贤更优先么?”

别的随员书吏顺着方应物动作,眼光下意识在书的封面上扫了扫,纷纷忍俊不禁。

这方应物拿的确实是圣贤书,乃四书中的《孟子》,但是……当即有人嘲讽道:“圣贤书的读法,是头重脚轻、上下颠倒否?”

方应物闻言莫名其妙,低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书,心里咯噔一下,他居然把书本拿反了,整本书头下脚上的握在手里。

刚才他虽然努力装出读书样子,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只管在嘴里胡乱背诵,却不料竟然出了如此大纰漏!

纰漏归纰漏,但这时候不能泄了底气!方应物心思飞转,面上从容自如,等众人笑完了,轻描淡写道:“正着看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寻找一下倒背如流的感觉,此中趣,不足为俗人道也。

何况我倒着拿书,也是便利尔等这些外人,叫你们可以正着观看。有些人当然做不到书在心中,只勉为其难地眼不离书,却不往心里去。”

大宗师的随员们一时无语,把书拿反了还有这许多道理,好像他们都是只能眼里有书的俗人似的!

一干随员本来就替自家老大人感到不满,此时又有人出言指责道:“小小年纪,未及弱冠,才读得几年书 ?也敢妄自品论心得么!”

方应物依旧从容淡定,“经义是古人之魄也,而书外还有魂,在下只追求书之魂魄,而非其形也。此等道理,尔等小吏若是不懂,请勿复多言!在下不是业师,没有给别人授业解惑的义务!”

随员书吏一时气结,不等他们说话,方应物又对大宗师拱了拱手,缓和气氛道:“不过劳烦大宗师猥自枉屈,舟车劳顿,身临此地,童生不胜惶恐。”

李提学点头道:“为国访贤求才,乃提学之本分也,自当不辞辛劳。”

方应物与大宗师说话时,倒是很谦逊,“这叫小子如何当得起,只恐大宗师失望了。亭中有野茶,敢请大宗师移步品茗。”

李提学便向亭子走去,他的随从正要跟上,方应物却微笑着拦在中间,淡淡地说:“饮茶以客少为贵,客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饮曰神,二客胜,三四曰去,五六曰泛,七八曰施,想必诸君也不想焚琴煮鹤,将林间小亭变为街头茶铺罢。”

这几句话是笑着说的,语气也很平和冲淡,但听在众随员耳朵里,又是何等冰冷清高!几句轻飘飘的话,仿佛深深划出一道鸿沟,将亭子里与亭子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刚刚还与方应物唇枪舌剑的众人这才想起,此人不仅仅是看似俭朴的乡村少年,还是耀眼的浙江解元家公子,有资本在一干书吏面前摆傲气。

不过面对这种近乎公然地蔑视,众人却都泄了气。他们只能自怨自艾,学业不成屈身当书吏,被名士高人当凡夫俗子看待也没奈何,这世道规矩就是鼓励清流鄙视浊流的。

走在前面的李提学装作没看见没听到,即便他位高权重,压倒一百个方应物毫无问题,但也不能和世道风俗对抗。

方应物已经标榜出了极为清高绝俗的气场,在这个强烈对比之下,如果他为了体谅下属而招呼一声“诸位都过来罢”,那品格上立刻比方应物低了几个等次,传出去就会成士林笑谈了。

刚才手下人与方应物的小小口舌之争,也是李提学有意纵容,借此来观察方应物而已。现在他可以看出,此子言谈举止殊是不俗,甚至可以说极其出众,根本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村少年,难怪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对他敬若神童下凡。

不知怎的,李提学脑中突然冒出了诸葛孔明高卧隆中的画面。

方应物刚才一直只顾得秀出自己,未曾仔细打量李提学,现在仔细看去,心里却惊了一下,这大宗师虽然蓄有长须,多出几分老成气,细细辨别相貌,似乎也就三十三、四的模样。

不容方应物不惊讶,三十来岁就担任了正四品提学副使,这可很了不得,在官场算得上少年得志了。

而且商相公也对他说过,这位李提学是成化二年的进士,那算下来李提学中进士时也就二十一、二岁年纪。二十冒头的进士,那也是一代猛人啊……

按下惊异之心,方应物请李提学在栏杆上坐下,又从茶壶中斟上一杯,递给李提学,口中谢罪道:“山居简陋,多有失礼不便,大宗师不吝移步,小子我深感荣幸。”

李士实环顾四周,微风阵阵,林木飒飒,日光斑斓,自然清幽之极。

方应物也手捧一杯茶,悠然远望道:“小子徜徉山间寻找文思,偶然摘得一些山间野茶,虽比不得徽州、浮梁名茶,但也算一种天工造化。

闲来携茶入山,以泉煮茗,席坐无人幽远之境,仰看白云舒卷,耳闻松涛阵阵,飞鸟为邻,清风为伴……”

李提学收回目光,低头饮茶,入口却是又苦又涩又淡……

他猛然间险些将茶水吐出来,自己老家江西也是生产茶叶的地方,自幼喝惯了好茶,何曾喝过这种像馊水似的糟烂茶水?

对李大宗师的腹诽,方应物毫无感觉,仍在竭力营造文化韵味,“此时此刻,细品原生野茶,或可感受一二自然率真之野趣。人若久浸于红尘,再难得有此心清芬满怀,其中幽气极难与人言也!”

感慨完毕,方应物放下隐士情怀,不经意瞥见李提学将茶杯放回了原地,忍不住诧异道:“大宗师为何停杯不饮?小子虽家贫无可以待客,但区区几杯野茶还是有的。”

面对方应物的风流蕴藉、旷达脱俗,李提学暗中唏嘘不已。自己在官场享福太久了,养尊处优之下早就失去了赤子之心,如今连对率真野趣的品鉴能力都丧失了。

他心里暗叹一声,对人生又多了一层感悟。

把野茶当馊水,在这个心态转换过程中好像丢掉了什么啊。是也?非也?人生在世,总是有得必有失。

方应物抒情完毕,也慢慢悠悠的饮茶,闭上眼睛细品之后,却险些一口全吐出来,怎么是这个味道?清香气跑到哪里去了?他经常喝野茶,不可能是这样的馊水味!

方应物急急回想,难道是忙中出错拿了去年的陈茶叶?话说去年他搜罗了一大筐野茶,结果大部分都浪费了,兰姐儿觉得可惜,一直舍不得扔掉,就有可能导致今天拿错!

清楚了前因后果,方应物心有内疚地试探道:“大宗师,这茶……”

李提学抬手阻止了方应物继续说下去,喟然道:“非你之错也!是本官失去了品茶的心境!”

嗯?方应物迅速换了口风,“大宗师身受皇恩、案牍劳心,自然与我这等闲人不同……”

第六十二章 官场题目

看到大宗师如此诚恳的“自我批评”精神,方应物连忙把内疚按下去。大宗师都说了是他自己心境变了品不出茶意,那方应物就不想继续纠结了。

不过方应物暗暗感慨道,扮演山人高士角色也不好扮哪。今天他险些两次出娄子,一次拿反了书,一次拿错了茶,幸亏都勉强弥补上了。

这倒不是方应物有这种角色扮演癖好,实在是这次他不得不这样现身,实属无奈为之。

遇到提学官突然来访这种事,换做正常人,必然欣喜若狂,好似天上掉了馅饼一般,但方应物却不这么想。

如果自己表现得过于亲热,那似乎不妥当。从口风看,商相公和提学官并不是一路人,自己对提学官奉迎热络,不见得是好事。

再说这提学官做事手腕太严厉,太正直,虽然能赢得官声,却触犯了县里大户利益,让县里很多士绅都对他不满,自己不能站在家乡人的对立面,让家乡人连带对自己也反感了。

可自己若对提学官十分疏远,那也不好,亦没有对着干的道理。毕竟提学官直接主管本省学政,恰好他方应物如今又是发奋上进的时候,要是被列入了提学官心中的黑名单,将会很麻烦。

所以方应物意识到,面对提学官时自己既不能过于逢迎,又不能太冷淡,既不能得罪提学官,又不能让商相公和家乡人产生看法。这个分寸十分微妙,很难拿捏。

最后他倒是急中生智想出个法子,就是以不拘一格的山人高士面貌会见李提学。

这样才能凭借山人高士外加父亲解元的光环,在大宗师面前做到不卑不亢,礼节适度,方方面面都不得罪(不包括那几个随员)——

看在提学官眼里,山野隐士疏狂一点也是应该的;看在家乡人眼里,方小朋友有气派,没有去摇尾乞怜。

闲话不提,却说附庸过风雅后,方应物也不想在闹出乌龙的茶叶上继续纠缠了,连忙扯开话头道:“宗师到此,必有所教,小子我在此洗耳聆听。”

李提学从节操丧失的伤感中猛然惊醒过来,暗中无比懊恼。自己一个宦海十几年的老手,居然被这小童生引导了情绪,调动了氛围,掌握了主动!眼看时间不早,却险些将自己的来意耽误掉!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

伴随着追悔,李提学连忙将自己的心境从风花雪月中拔了出来,开门见山地对方应物道:“前几日本官曾经去仁寿乡问候商相公,怎奈商相公身体不适,故而闭门不见,本官深以为憾事。

后来听他人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商相公左右学经习文,便来询问一二,商相公近日起居如何?”

李提学一开口关怀并询问商相公近况,方应物就感到不正常了。他虽然未曾经历过官场,但浩如烟海的史料素材可不是白看的。他知道大人物在往来交游时的一举一动,往往都大有含意,绝非无的放矢。

比如说李提学去拜访问候商相公,这很正常。若有官员因公路过淳安县,不去拜访商相公才不正常,这算一种官场礼节。除非是八九品小杂官,身份太差没资格去的。

虽然李提学被婉拒了,没有成功拜会,但他已经尽到了礼数,后面也就没什么事了。之后他要么择日再去,要么就此作罢,两种选择也都是很正常的,无论如何别人都挑不出错来。

不过让方应物奇怪的是,李提学却做出了第三种选择——跑到上花溪村找他方应物打听商相公近况,这就有点不像是正常情况了。

既然得知不是正常情况,那么向前推导,就可以推导出李提学去拜访商相公只怕也不正常,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官场礼数那么简单。

至于商相公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对李提学避而不见,当然更不正常。方应物很清楚,前些日子商相公精力好得很,天天能给他大肆批改三篇文章,这身体精力能不好么?

再说过路官员前来拜见是一种尊重,除非过往有仇怨的,一般都应该给面子接见一下,商相公却婉拒掉,这难道正常么?李提学好歹是主管一省学政之提学官,绝对有资格见商相公了。

大宗师问到了自己这里,该怎么回答?方应物思量片刻,决定在摸不清李提学的真实想法之前,还是含含糊糊一些比较好。

“小子我在倦居书院时,整日攻读经义,未曾太关心别的事情,不过商相公似乎有几天显得精力不济。若大宗师有所关心,不如再次前去拜访。”

李士实叹道,“本官按临巡视淳安学政,倒也凭着本心做了一些事情,虽然问心无愧,但其中或有阙失,不知商相公是如何看待?平时可否议论过?”

关于这个问题,方应物更答不上来,以商相公深藏不露的性格,怎么会轻易在他面前吐露这种心事?

再说他整日里被八股文灌得昏头昏脑,连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关注商相公的态度了。

而且方应物越发觉得,李提学举动十分怪异,如果他真担心商阁老的看法,那完全可以不来淳安县。

按规矩提学官只需要按临府城即可,不用深入到各县。可是李大宗师却偏偏来了,而且第一站便是淳安县,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找关注。

之前还曾以为李提学是来拍马逢迎商相公,但从商相公的口气和李提学的表现看,根本不像是这回事。

心里想了又想,方应物凭直觉也感到了,李提学一直在打哑谜,而商相公则是轻易看透了李提学的伎俩,同样以哑谜应对。所以这李提学便进退失据,居然跑到花溪找他这小小童生旁敲侧击了。

只是双方哑谜的谜底是什么,方应物暂时看不出来。他不由得感叹道,官场果然是非常耗费脑力的地方,只商相公和李提学两人小小的一次互动,而且是十分不起眼的一次互动,就生生营造出了如此波诡云谲的局面。

又沉默了一会儿,李提学貌似很诚恳地说:“本官主持学政,不敢不问乡贤之见。近些日子只有你日夜侍于商相公之旁,对相爷的想法你应当最清楚。不妨与本官开诚布公,本官绝无恶意,必有后报。”

政治人物的诚恳……还是无视得好,方应物即便没混过官场,但读史使人明志,一些道道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此时方应物仍有点小小欣喜,自己在商相公身边“求学”的经历,到底还是被人注意到了,他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不记名弟子也是弟子!

不过看到李提学这异常渴望“求关注”的表现,方应物心头一动,大宗师如此关心商相公的态度,莫非是想从这种态度里分析出一些东西?

想至此处,方应物突然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区区一个提学官不会吃饱撑着去和首辅重臣级别的人物打哑谜,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从大宗师畏首畏尾的态度看,也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那么他必然是受了后台指使不得已为之,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凭李大宗师那诡异的任命,一个区区三甲末尾进士能得到浙江提学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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