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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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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娘子凭借直觉,总感到汪芷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心里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只怕这汪芷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干脆就故意躲着不见。

却说榆林城里,方应物一边念叨“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一边垂头丧气的向巡抚都察院走去。

回了自家院子,入眼便看到孙林和孙敬孙老爹正立在院中榆树下眠说话……方应物呆了呆,汪芷将孙小娘子带走了,却把孙老爹放了回来?

孙林眼尖,瞅见方应物回来,连忙拍了孙敬一巴掌,指责他道:“此事说起来都怪你!若非你优柔寡断的一直把事情拖到今天,怎会生这种意外?”

孙老爹愁眉苦脸的十分自责,“都怪我糊涂啊,硬生生将一桩喜事拖坏了!”

方应物淡淡地扫了扫孙林孙敬二人几眼,懒得揭穿这把戏,“说说罢,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敬只好如实答道:“昨日,我等三人正在闲谈,忽然闯进十几个官校,随即不由分说绑了我和女儿就走。当时事起突然,对方又人多势众,实在是反抗不过……”

“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一座府邸,听人说是镇守太监府。我们父女被带到一处小厅外,听说汪太监要见我们。随即我那女儿就被领进了屋内,单独与汪太监会面。出来时,她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就答应着肯跟随汪太监走了。”

方应物皱眉仔细盘问道:“你是说,她们单独会面,没有外人 ?”

听到方应物盘问,孙敬心头猛然一沉,看起来方相公对这方面挺敏感的……虽然汪太监果断没有那方面能力,可是女儿被独自召见,又不知道屋中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还跟着汪太监走了……按照读书人说法,这算不算失节?方相公会不会在意?

“是的……”孙敬小心翼翼地回答,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我那女儿留了话,她说再等两三年时间,自然会与方相公你相见。”

又是一个三年么?方应物没去管孙敬的小心思,连连苦笑,看来是汪芷向孙小娘子泄露了自家底细,不然怎会得到孙小娘子的信任?也不知道汪芷是怎么说动了孙小娘子的。

不过汪芷打得真是好算盘!她志在边功,这几年估计要厮混于边镇,兵凶战危的地方安全问题很重要,左右当然需要近身侍卫。

但对汪芷而言,贴身男侍卫不方便,而孙小娘子却再合适不过了。从她刚到榆林的第一天就流露过招揽意思,不过被自己挡了回去,现在可算如愿以偿。

而且大概还有一层负气因素,刚在榆溪河边互相暧昧了一下,结果回过头来自己就张罗着去纳妾,估计让汪芷感到自己实在有点不知好歹。

以汪芷的脾气,她肯不肯接受自己是一回事,但自己转眼就去纳妾却是足以令她发怒的,不借机报复一下就奇怪了。

一切都是命啊,方应物满肚子猜测却一个字也不能向别人说。他对孙林和孙敬摆了摆手道:“此事绝对不许外传!明天我也要离开了,日后有缘再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乡见故人

榆林城里众人都知道汪太监调虎离山,将方秀才从榆林城赶走,但却没想到汪太监居然比方秀才离开得更早,而且走得极其仓促,结果最后方秀才反而比汪太监还晚走了一天。

很多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汪太监到底搞什么名堂,感到汪直与方应物之间的事儿实在令人看不明白。

方应物总共收了一百来两的程仪,一半是杨巡抚赠送的,另一半是一批武官和学生凑起来送的。

对于边镇穷苦之地,一百两可谓是巨款了,无论如何也足够方应物路上花销还有剩余。此外,杨巡抚还差遣了两名稳重老军驾车护送方应物,一直到方应物坐上船为止。

方应物选择的回乡路线是先从榆林城南下,到了西安府再折向东,出关到了河南后南下,随后进入湖广,如此陆地路程便结束了。

在汉水渡头雇好船只后,方应物便打发了两名老军回去,然后开始走水路。在这春暖花开季节,正是青山绿水,一叶扁舟顺江而下,行程十分顺当。

期间经过了南京,方应物倒是没有进城观光的心思,这个时候南京政治气氛太浓,再说城中距离江边还有段距离,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不过方应物仍免不了上岸活动活动腿脚。此时在岸边却有几个看江景踏青的书生,正要以怀古为题作诗,恰好让江边散步路过的方应物听见。

于是方大才子一时忍不住技痒,抢先口占一首七律道:“疏狂不减旅人愁,客栖金陵古渡头。凤凰已去台边树,燕子仍飞矶上游。桓伊邀笛人谁在,谢傅围棋野尚留。漫看风流雨打去,白鸥红蓼满汀洲。”

那几个本来自娱自乐的书生一时大眼瞪小眼,不知这是从哪冒出来抢风头的。不过他们还算有涵养,起身邀方应物参加。

享受着别人各种目光,方应物心满意足得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又作一揖告别,洒脱地登船而去。

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生活啊,在榆林是没这个氛围的,于是方应物那“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淡淡郁闷感全部消去了。

过了南京,从京口转入运河,方应物再次回到了江南地界,这时候已经是五月暮春了。

路过苏州城时,方应物考虑再三,决定不去拜访便宜外祖王恕王老头了。一是王恕那个脾气,先不要接触为好;二是担心王老头再次把他扣留起来逼着读书,他想过自由生活,不想在王老头眼皮底下受限制。

又过几日,抵达另一个江南大都会杭州府。虽然江南地方繁华城市很多很密集,但南京之外真正称得上雄城巨郡的只有两个,一是苏州二是杭州。

这两个城市都是城门十来个、城墙数十里的大都会,人口据说都有百万,人烟从城内向城外蔓延密布。

例如方应物投宿的地方,就不在杭州城内,而是位于武林门外。这儿有点像苏州城阊门外,能依托运河不受限制的发展,在太平年间便总能呈现出极度繁荣的景象。

天色已经是傍晚,方应物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舍住进去。心里不停盘算着,明天是继续雇船回淳安,还是在杭州游玩?

上辈子作为在浙江大学混了五六年的老油条,他对杭州市并不陌生,不知道这个古代时空的杭州城又是什么模样?

引着方应物向里面走的店家伙计看这年轻客人独身一人,书生模样,不像是商贾,猜测他是从外地慕名跑来旅游的文艺青年,便主动搭话道:“夜晚进城不甚便利,但武林门外却有一桩好处。”

方应物信口问道:“什么好处?”

伙计眉飞色舞地介绍道:“这里的北关夜市十分有名,别处十分少见的。每每夜晚街市如昼,热闹不亚于白日。”

方应物闻言点点头,在这时代,能有常态化、规模化的夜市确实是一件稀罕事情。

在旅舍中草草用过饭,方应物闲呆无聊,便迈步出门上了街,看看那夜市是何等样子。

其实这夜市还是白天那些店面,无外乎挑起各色灯笼,远远看去灯火通明。所谓亮如白昼只是夸张之词,在上辈子饱受光污染的方应物眼中不过尔尔,但确实人流不小,在这时代称得上很前卫很时髦了。

方应物在北关夜市的街道上没走几步,望见前面有间三层酒楼,便想登高望远。正要上前去时,忽然耳中听到有人高声招呼道:“前面莫不是方应物方相公乎!”

这口音是淳安花溪的口音,难道遇到了乡亲?方应物连忙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灯光下立着一位中年男子,依稀很是面熟。

走得近些,方应物仔细辨认,终于看出是谁了,原来是邻村中花溪村王家的商人王魁,也就是那花溪首富王大户的族弟。

这王魁也算是方应物遇到的第一个慧眼识珠的人,当初刚穿越的时候就曾上门招揽过方应物,想要方应物与他合伙经商。不过方应物志不在此,婉言谢绝了。

其后也有过几次往来,再往后王魁便说服了王大户一起搬家到杭州经商,却不料在这里碰上了。

方应物对王魁的印象还算不错,更别说如今他从湖广坐船到杭州,一路孤单得很,此刻突然见到故乡熟人,虽然称不上他乡遇故知,但总是个高兴事情。

方应物上前拱了拱手,笑容满面道:“王朝奉许久不见了!如今买卖可好?”

如今方应物身份不比过去,王魁一边感慨自己过去看人确实看得准,两年前便看得出方应物不是池中物,一边连忙还礼,“还好还好,倒是方相公显得清瘦了,不知为何在杭州出现?”

方应物答道:“去了次北边,如今返乡准备明年秋闱,是以路过杭州。”

王魁盛情邀请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还请去家里一叙!”

“夜快深了,只怕多有不便。”方应物谦让道。

王魁扯住方应物袖子,热情地说:“都是乡邻乡亲,哪有这许多讲究!”

路上边走边说,方应物对王家近况也略略有所了解。原来那王德王大户果断拿出家产当本钱,与族弟王魁一起到杭州经商,按照王德六成、王魁二成、其他掌柜伙计二成的股本,发展颇是顺利,运气也不错。

这两年来,靠着茶叶、丝绢等几项,王氏兄弟起码赚回了两倍的利润,置办了两处店面。

最近王大户和王魁又根据杭州城周边农户大都植桑养蚕的情况,投资购买了十张织机,雇工三十人,办了一家工场,如今王德王大户在北关市场也小有名气了。

方应物本还想问问王瑜王小娘子的近况,不知道那近乎儿戏的三年之约还有效否?回想起来,恍然如梦。

不过最终方应物还是没有开这个口,他也有他的矜持。

王氏兄弟两人没有分开,共同住在武林门外一处大宅院中,只不过王德占据了主宅为主人,王魁只用了一处偏院。

进了大门,王魁便对门子吩咐道:“去将大老爷请出来!说是有故旧贵客到了!”

在前院堂上,方应物见到了前花溪首富王德王大户。虽然对王德印象不是很好,此人实在有些不讨喜。

但今非昔比,也不用与他计较什么了,好歹也是父亲的社学同窗,方应物便含笑行礼道:“见过王世叔。”

王德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方贤侄,几时到的杭州?”

方应物答道:“今日傍晚时分……”

如此寒暄几句后,又谈了会子话,方应物便觉察到有些不对付的地方。他感到,这王德王大户的态度很冷淡,完全没有见到故旧乡亲的热情。

这确实让方应物感到很不能适应,如果说什么同乡之情都是扯淡,那么他父亲的翰林院庶吉士身份和他自己的秀才身份总不是扯淡的罢?

这王大户完全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热络,难道他在大都会里把生意做大了,各种优越感就出来了?想至此处,方应物试探道:“眼下已经夜迟,在下要告辞了。”

王德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贤侄慢走,老夫不送了。”

方应物真的震惊了,很是呆了一呆。正常情况下,王德总该挽留几句,甚至凭着乡亲关系留宿也是应该的,怎么能上来就说“走好不送”?

倒不是他方应物非要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但王德这又哪里是待客之道?别说是故旧乡亲,就是陌生人登门,也没有这般说话的道理!

不客气地说,简直就是无礼之极,和向外赶人差不多。方应物暗暗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起身向大门走去,连场面话也懒得说了。

在旁边陪客的王魁万万没有料到会如此,惊愕地看了看族兄,又看了看方应物,连忙上前要拦着方应物,“方相公慢着,且留步!”

方应物看了王魁一眼,没有答理,快步走出了大堂,又出了王家。

王魁回头看了看族兄,皱眉埋怨:“哥哥你这是何意?怎能如此慢待他!”王德不以为意道:“没什么不能慢待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物是人非

方应物离开了王家,心情很是不悦。自从离开家乡后,虽然经历一波三折,但确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

最起码他与许多大人物打过交道,干过几件惊动朝堂的事情。巡抚、厂督、锦衣卫指挥使……连宰相家门都进进出出了几次,这就是值得每一个年轻人自傲的历练。

若是从前穷困潦倒时候,王大户也许在方应物心里还算个人物;但在如今的方应物眼里,王德也只是个运气不错的土财主而已。

所以面对王大户,方应物的目光是俯视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土财主,居然会慢待他,这就令方应物极度不高兴了——王大户有资格慢待他么?

不过方应物还是感到不可理解,如果他父亲方清之还是没什么前途的穷秀才,他方应物还是困居山村的穷小子,王大户慢待无礼也就罢了。

但现在的情况是,父亲方清之位列清翰,前途如何说不准,但起码具备了很高的起点;而他方清之不到二十就是生员,将来熬年头也能熬出几分成就。这样的资格,还不值得王大户主动热络几分?那王德是缺心眼了么?

想来想去,方应物也只能认定王德这个人生意做大后,心态膨胀得不知天高地厚,依旧不大将他放在眼里。或者还担心他方应物去勾引自家女儿,所以才表现得骄慢无礼。

方应物不禁冷笑几声,既然王德如此不讲究,那就万事全休,山不转水转,总有再相逢时候。

却说在王家前堂中,王魁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让王德走人。他不知不觉抬高了声调,质问道:“方氏父子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当年的山村贫户了,眼看就是官场中人。

正好他们父子又与我们有渊源,眼下完全可以倾心结纳,将来便很可能是一大臂助!我将方应物请了过来,而哥哥你却将人推出门去,不知到底作何想的?”

王德解释道:“我是为女儿着想,当年瑜姐儿对方应物十分着迷,如今已经分开两年,说冷也冷下来了。

可别又闹出什么死灰复燃的事情,坏了我的打算。你也知道,我正打算招上门女婿,或者与杭州本地大户通婚,这样更有助于我们的买卖。”

王魁无奈苦笑,“你这简直是因噎废食。方应物今夜可曾说过半句有关瑜姐儿的话?这说明他自己心里也是很明白事理的,偏偏是你斤斤计较于此!难道就因为你担心这些,所以就故意错失机会?”

王德很无知无畏辩解说:“其实方家目前只是徒有虚名,没什么大不了的,眼下也帮不上我们,实在没用处,谈不上错失什么。

何况善读书会考试的人多了,也没见个个都成大人物,能成事的还是少数,我们看准那些少数就可以了。再说方家前途估计有限,那方清之下过天牢,十分不讨天子喜欢,将来只怕难以真正出头。”

不得不说,王大户在封闭的中花溪村当了几十年小地主,见识眼光也就比小农强一些,何况又不大读书。这次出来两年,虽然买卖经营得不错,见识也有所长进,可是仍旧有缺陷。

他认识不到县官和现管的辩证关系,认识不到官场是一张网,官场中每位个体不是独立割裂的存在。

王大户的见识还仅限于“近在眼前的知县比远在天边的翰林有用”这个层次,这其实不能说错。只是境界太低端而已,低端得让方应物意想不到。

王魁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这个族兄不肯认错的脾气怎么就改不掉?忍不住直抒胸臆道:“我看就是你自己想不开!当年方清之屡屡碰壁时,你势利地看不起方家,推翻了口头婚约,也没少去折腾方应物。

却没想到方家如今也能起来了,你当年鄙夷的人都爬到了你上面,你是不是有几丝不服气的嫉妒心?所以难以平静的对待?

你当初连连抵触方家,越发显得你没有眼光,你是不是心里感到很羞耻?而且现在说不定还要你低头去逢迎他们,你是不是感到很难受,失了平常心?

我看就是你心里仍然不愿意低头面对他们比你强的事实而已,你还是醒醒罢!”

王德老脸隐隐涨红,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他心底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念头被族弟公然戳出来,登时有些气恼,谁遇到这种事也会不愉快。

“你到底还是不是姓王?怎的处处替方应物说话!”王德反客为主地指责道。

王魁摇摇头,“说一千道一万,你也犯不着故意得罪人,方才那方应物明显已经生了怒气。”

王德胸有成竹道:“你放心,除非公然撕破脸,即便他有这个能力,那也不可能故意要针对我们下死手。

在外人眼里都是理当和睦的乡亲,他们这样的人得要脸面,不能落个横行霸道、欺凌同乡的名声罢。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别的盘算……”

王魁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了。他这位族兄,永远不缺小算计小聪明,可是小算计小聪明不能一世通用。

方应物回了旅舍,倒头睡下。一夜无话,次日方应物起床后,仔细考虑过便决定在杭州城逗留两三日。

毕竟明年要来这里参加乡试,正好现在路过此地,趁着机会提前熟悉环境不是坏事。摸清贡院及周边状况,那么到了乡试时也就省得手忙脚乱。

还有就是浙江文风极盛,参加乡试的人数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高居前列的。每到乡试之年,贡院周边房价暴涨,而且往往有价无市。如果能提前一年租到称心房子,明年就免去后顾之忧了。

此外方应物还打算去游览西湖名胜。如今两辈子物是人非,人物、城郭、建筑、街道都已面目全非,但是山川河湖景色还可能存有几丝相近。

一大早,从杭州城北边的武林门进了城,方应物在城内西北的贡院附近转了一圈,摸清了街道状况。然后他又从西边钱塘门出城,来到西湖这里。

站在岸边,方应物极目远眺。此刻他眼中的西湖既熟悉又陌生,大致轮廓仿佛还是那个轮廓,山峰形状仿佛还是那个形状,但细节却变了很多。

正所谓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全已非。两世为人,旧地重游,难以言说的感慨盈满心头。方应物一时间目眩神迷,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状态。

忽然有人在旁边说话,“只在岸边走不尽兴,要乘船下湖,才算没有白来。”

方应物侧头望去,却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便微微一笑,“你是租船牙子么?什么价钱?”

那牙子看方应物是个外地人,所以才前来推销租船的,但没想到方应物年纪轻轻,却老道得很,一口说破了他的企图。

不过也无须不好意思,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五百料以上的大船,或者精雕细刻的好画舫,日租银子一两起,膳食女乐之类另算。”

方应物倒吸一口气,这价格堪称是昂贵了,单单租船就几乎顶得上普通人一月的薪银。

那牙子边说边察看方应物脸色,也不在意方应物是否嫌贵,立刻又报了一个新的价格,“十来座的船只大概也不是公子你想要的,当然还有最小的蚱蜢舟。最适合你这般单人去乘坐游览,只需一百文钱一天。”

其实一百文相对于如今的经济水平而言,也不算便宜,但也不必继续大惊小怪了。上辈子方应物就懂得了,名胜就是要有名胜的范儿。如果消费不昂贵怎么显得是名胜?

一百文钱对于目前的方应物而言,还是掏得起的,他点头道:“劳驾,那就蚱蜢舟罢。”

那牙子便请方应物在茶棚里静候,他一溜烟的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出现时,伸手延请道:“这边这边。”

湖边柳树下,停了一艘小小的柳叶状蚱蜢舟,有个老船夫蹲在上面等着。方应物上了船,那老船夫便荡动双桨,船只晃晃悠悠地离开湖岸,朝着湖心行去。

五月暮春时节,日头暖洋洋的,十分舒适。方应物坐在舟中,悠闲地观望四周湖光水色,脑中毫无目的胡思乱想着。也无需有什么目的性,想到哪里是哪里,想到什么是什么。

“方相公,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断桥了。”老船夫担心方应物错过景点,出言提醒道。

“哦……”方应物收回了放飞的心思,却不料从旁边有一座大画舫直线行驶过来。

老船夫手忙脚乱地划船避让,但忙中出错,一不小心左手船桨掉进了水里。虽然有绳子系着不虞丢失,但却没有及时将蚱蜢舟挪开,挡住了大画舫的去路。

而在下一刻,画舫前舱已经有个家奴模样的人伸出脑袋,冲着这边大声喝骂了:“老杀才,还不速速避开!”

画舫是柱亭式样的,没有楹窗,前后左右很是通透。前来游湖当然不可能关得严严实实,那还赏什么景色。

相对应的,在这个近距离上,方应物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画舫里面的情形。等下意识瞄了几眼后,方应物的神色极其古怪起来。

里面有四五位男女,看打扮约莫都是大户公子小姐之流,他们正言笑款款,显然是十分快活的。

这并不奇怪,但其中有一位斜靠雕栏的美人却是方应物颇为熟悉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还想到过几次的王德王大户的女儿,也就是王瑜王小娘子。

而在此时,王瑜小娘子也无意侧头朝这边扫了几眼,恰好与方应物对上了眼。

某位两年不见的人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当即让王小娘子陷入了惊愕中,目光定定的一动不动。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错过了什么?

其实在这艘制作堪称精美、用牙子的话讲日租金高达一根手指头的大画舫里,有四男二女六个人。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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