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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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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以镇守太监之尊,岂是能说见就见的?肯当场派人出来迎接,并带进去会面,那就已经是贵宾待遇了。

在那中年文人的引导下,方应物进入一处高大敞阔的厅堂中,李太监正在主位上等候。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让他知道……

这镇守太监李义正当盛年,四十岁左右年纪,面貌平常但是身材雄壮,若非没有胡须看着不像是阉人。

上了茶后,主客素不相识,没什么好寒暄的,便借着汪直的话头谈起来。李太监问道:“汪公在榆林可曾安好?”

方应物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便对了几句汪直情况,最后他风轻云淡道:“汪厂公一切安好,只是有回遇了刺,被在下侥幸救过一次。”

看来不完全是假借汪直的名头招摇……如此李太监便很直接地问道:“方朋友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李太监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很可能只是打着汪直的招牌来办事。但是人的名树的影,就是汪直的招牌也是不可小看的,该应付还得应付。

对方直接,方应物也不客气,“在下有个王姓乡亲,在武林门外开着一家工场。不过近日织造局对其索求甚迫,他无力承受,便委托在下向李公讨个人情。”

汪直的招牌不见得是万能,但织造局勒索一家工场对李太监而言,实在是一件小事。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为这种区区小事去触犯汪直的招牌,盘算得失很不划算。

“王家丝织工场?”李太监闻言皱眉半晌,然后才道:“若是手底下不懂事的人惊扰了你那乡亲,我自然会做主训斥他们。但这次事情却另有缘起,却不是我好做主的了。”

这很出乎方应物意料,李太监态度虽不错,可他居然拒绝了?这明明就是一件小事,李太监连这个顺水人情都不肯做?

没等方应物想出门道,李太监又补充了一句,貌似是宽慰道:“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方应物已经有了头绪,正常情况下的确应该如自己所想,但现在却意外了。想来想去大概不超出两个原因。

一是李太监不在意汪直,所以不给这个面子。二是这件事还有别人参与,李太监不好驳了那个人面子,所以才会婉拒。

从李太监的态度看,不像是敢不将汪直放在眼里的人,否则也不会只看到汪直的名字便把自己请进来了。所以后面一个原因可能性更大一些,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有别人主导。

那这个人又是谁?这个人能顶得住汪直的招牌,那至少也是方面大员级别的,也就是说至少是布政、按察。不知怎的,方应物想到了浙江右布政使陆辰。

因为之前拜访宁衙内和宁布政使时有过推断,猜测这陆辰与李太监有所勾结,所以陆大人和李太监的关系想必是不错的。

非要找一个可能性,那么陆大人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方应物只是打着汪直的幌子与李太监谈,虚实不知,又并非汪直亲临,想来一个布政使确实也足够顶得上一块不知虚实的汪直招牌。

不过更让人奇怪了,一个右布政使好端端的去找王家麻烦作甚?难道陆大人心血来潮想去侵吞点钱财,所以随机抽中了王家?这怎么看怎么离谱,完全不是方面大员的做派。

方应物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在下在此恳求李公,莫非真不肯通融么?”

李太监仍不改口道:“要让方朋友失望了。”

方应物放下茶杯叹口气,摇摇头说:“那陆大人是吃错药了罢?”

“想必陆大人也是……”李太监不知不觉顺着方应物说下去,话才半截,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失言了!

他这半句话,无异于附和方应物,间接承认了是陆大人暗中捣鬼,顿时李太监哭笑不得。

他这从波诡云谲宫中杀出来的堂堂镇守太监,居然被方应物这不足二十的小少年套了话去!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同行的大牙么?

方应物忍住笑意,旁敲侧击道:“李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虽然已经猜了出来,但还是不明白,陆老大人为何与一个小小的工场过不去?”

李太监不想与打着汪直招牌的人搞得太僵,换成别人问来问去早被打出去了。“我也不晓得!那陆大人只是遣人来请求,叫织造局去找武林门外王家工场的不是。看在交情份上,我照办而已,其余内情我一概不知。”

确定了捣鬼的人后,方应物越发的糊涂了。

人总是有动机才会做事,陆布政使这么干能得到什么好处?王家有点小钱,但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有什么地方值得方面大员注意的?

再说那陆大人只是右布政使,目前正是图谋左布政使的关键时刻,这种时候节外生枝有何意义?

带着万般疑惑,方应物离开了镇守太监府。刚回到旅舍,却见有王家的仆役在等候着。

“方相公!我家老爷叫我来送口信。”那仆役禀告道,“今日有个右布政使陆府的管事送了帖子到王家,邀请我家老爷明日在运河边得意楼相见。说是陆府嫁女需筹备大批丝绸,要与我家老爷谈这笔生意。

不过帖子还请了方相公你,但不知方相公住处,所以委托我家老爷传口信,邀请方相公明日一同前去。”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么?方应物暗想,他正满脑子陆大人,这下就送上门来了。

在知晓了内情的方应物看来,陆府请王德谈大生意,怎么看也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呐。不过莫非是陆大人后悔了,所以想法子补偿先前的过错?

不对!方应物突然有所醒悟,请王德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请到自己?这其中有蹊跷……

难道陆大人一开始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目的其实不是王家,而是自己?或者说,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故意做出王家这个人情卖给自己?

方应物苦笑连连,他一直无比坚定地在王家人面前说“此事与我无关”,说服了王小娘子,说服了王魁,甚至导致王小娘子和王魁对疑神疑鬼的王德不满。

其实这不是谎言,他真就这么想的。却没想到,闹来闹去的此事还就是与他有关,勉强也可以说是因他而起。

方应物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一拍额头,心里大叫一声:“我靠!千万不能让王德这厮知道内幕,不然他必定又开始腻歪!”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兵来将挡

送走王家仆役,方应物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那右布政使陆辰的真实目标在自己这里,王家的事情只是个媒介罢了,但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如果有了确定的方向,很多事情都可以迅速得到解释。方应物很快便又想到,自己拥有商相公学生这个身份,这大概就是陆辰目的之所在。

陆辰计划利用一些小手段赶宁老大人致仕下台,好让自己顺利接替左布政使职位。但是宁老大人又是商相公昔年在朝时一力扶持的,陆辰不愿与威望很高、尚有可能复职的本地大佬商相公撕破脸,因此想通过他方应物来缓和一下关系?

不得不说,方应物虽然与这陆辰陆布政使到目前为止素未谋面,但方应物通过两件事已经摸出了这位陆大人的一些秉性——这必然是个很阴沉的人,也必然是个喜欢操弄权术手腕的人。

第一件事,布政使司宁老大人主导的海塘工程太急切导致徭役繁重,地方民众极其不满,陆大人便暗中指使民众到布政使司衙门闹衙。

以上还不算什么,谁也能做出这种事。但闹完后没在布政使司出乱子,却偏偏与织造局起冲突,烧了织造局的运丝车,就比较阴险了。

这阴就阴在把火烧到了镇守太监这里,事情便完全不受布政使司掌控了,宁老大人想平息事态也有心无力。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民众仅仅闹了布政使司,以今上的淡漠、不负责任的心态不会有太多想法——反正都是你们文官衙门的乱子。

但是布政使司惹出的闹事民众烧了直属大内的织造局的车,再经过镇守太监添油加醋的禀报,那感到私产被侵犯的天子肯定会对宁老大人不满。

从头到尾这位右布政使陆大人没有露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却达到了最佳效果。同时也不会让士林觉得是陆大人争权夺利、攻讦上司,一切都是镇守太监李义的错,而陆大人名声不会有丝毫损失。

第二件事就是王家这件事,如果不是镇守太监李公公在汪直名头的震慑下失了口风,他方应物还真确定不了是陆大人捣鬼,这根本就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可以想象一下,假设王家面对织造局刁难一筹莫展,而他方应物作为关系比较近的乡亲也没有太好办法,毕竟太监体系和士人体系是两回事。

在这个时候,陆大人出面主动示好,并帮忙化解了织造局的刁难,那么他方应物怎么也得念几分情。这种先坑人再拉一把的手段,也确实真是很阴了。

再说如果陆大人想直接请他,那么他必然是避而不见的,但陆府通过王家的事邀请,那就不好推辞了。

不过之前没人想得到,他方应物能直接见得到镇守太监,陆大人也是绝对想不到的,更想不到方应物能阴错阳差地猜出八成真相。

闲话不提,本来方应物对明晚这场宴请没有什么兴趣,毕竟他与左布政使宁老大人之间的关系在天然上比较密切,当前又是本省左右两位布政使之间关系紧张的时候,自己贸然与陆家的人在一起吃吃喝喝,说不定就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而且,看透了陆大人不择手段的阴谲秉性后,方应物颇有种敬而远之的想法,实在不爱与这类人打交道。

反正无论自己去与不去,他们也会自动对王家卖好,并帮着王家渡过难关罢,最后这面子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来,到时候见招拆招好了。

暮春夜晚,华灯初上,杭州城北关夜市开张,人流一如白日,连很多路过此地的外地客人也慕名前来凑热闹。

矗立于距离运河码头不远处的得意楼算是北关一带小有名气的酒家,名字大概取自“人生得意须尽欢”之意。

淳安商人王德不是第一次来得意楼,两年来在这里应酬的次数少说也有七八次了,但这次是真很激动,因为他马上要与布政使陆府谈生意。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陆府为什么会主动找到自己,从自己这里采购丝绸,但王德觉得自己经营两年,在北关一带也闯出了一点名气,引得客人上门并不奇怪。

堂堂的从二品大员嫁女,陪嫁和铺张绝对不会少的,说不定要一口气购买上百匹绸缎绢纱,算是一笔不算小的买卖。

但更让王德激动的原因是,这将是最好的示范,而且是极其难得的一次示范。连堂堂的布政使家里都用他王德的丝绸,传了出去极其增光添彩,这其中蕴含的广告效益不可小觑。

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更是近期连连不顺心以来罕有的好消息!自从王德到杭州经商以来,这算是遇到的最好的发展机会之一了。

按说是陆府管事下了帖子邀请王德,陆府管事应当早到,而王德晚到片刻也可以。但王大员外不这么想,他生怕怠慢了客户,所以早早就来到了得意楼,守候在大门口处等待。

在兴奋和忐忑中,王德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看到有打着陆府灯笼引道的仆役出现。

王德连忙迎接上去,对着灯笼后面的人深深作了一揖,高声道:“当面的莫非是唐过唐管事么!”

灯笼后闪出两个人,一个是中年文士打扮,没有说话;而另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干男子微微还了一礼道:“正是在下,阁下是王员外?”

面对可能为自己带来丰厚利润的大客户,王德姿态放得很低,连声道:“正是,正是,有失远迎!里面请!”

唐管事没有挪步,却对旁边的中年文士道:“张先生,走罢?”那被称为张先生的左顾右盼片刻,皱眉道:“怎的不见方朋友?”

唐管事立刻侧头询问王德,“方应物方朋友何在?在下送帖子可是写明了,委托王员外邀请方朋友一起到此?”

王德愣了愣,说实在的,他方才始终满脑门自己的生意,没去想方应物。所以方应物到没到,他都不在意,若不是对方提起,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还曾经请过方应物。

唐管事和张先生看王德这表情,也知道方应物必然没到场,张先生对唐管事道:“若方朋友不到,今晚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王德听得分明,敢情这位说话很有分量的张先生就是奔着方应物来的,见不到方应物就要走人。他之前并没有多想,只道都是读书人圈子的事情,但从眼前这情况来看,不那么简单。

难道方应物就如此重要,自己出来谈个生意也离不得他?怎么和鬼上身似的!最要命的是,对面这两个见不到方应物就想走?那他的机会可怎么办?

王员外能经营得风生水起,也是有几分应变能力的。他猛然擦了擦汗,插嘴道:“昨日已经打发了人去请了,在下也不知为何没来。

两位不如先入内一坐,在下这就再打发人去请。左右他住的地方距离不远,来回快捷得很,这时候再请过来也不晚!”

唐管事也劝那很不好说话的张先生道:“如此也好,既然到了这里,总不能白跑一趟。”

于是三人便进了得意楼,径自上了二层,早准备好了一间清净雅阁。王德待唐、张两人坐定了,便热情地说:“两位先喝茶,在下这就吩咐下人去叫方应物过来,管保两位今晚能见到人。”

“快去罢!”张先生挥了挥手,王德便出去找自己的仆役吩咐事情了。

目送王德出去后,张先生低声对唐管事道:“东翁交待过,少年人即便再老成,也多多少少有几分虚荣和炫耀心理,这是不可避免的,特别是喜欢在女色、亲友面前显摆。

一会儿若那方应物真来了,你我把他的脸面给足了,让他在乡亲面前大大长一次脸面,这交情也就水到渠成了。此后我再与他密谈,总该能如东翁所愿。”

唐管事点头称是,又道:“只有我们几个还不够,须得请些陪酒女子过来,少年人在美色面前,鲜有能沉稳得住的。在女色面前抬举他,事半功倍。”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便闭口不言了。门帘闪动,王德走了进来,陪着笑道:“已经打发人去了,两位但请安坐。”

却说方应物在旅舍里无聊,正意欲出门寻觅地方用晚膳,刚走到大门处,却被人拉住了袖子。回头看去,原来是曾经昨日见过的王家仆役。

“方相公!方小爷爷!昨日小的不是禀报过了么,今晚得意楼那边请你过去,你怎的爽约了?这可让小的难做人!”

方应物理直气壮地说;“我说我知道了,又没答应!”

那仆役急得满头大汗,拉着方应物不肯放,哀求道:“不要和小的耍这文字游戏了,你若不去,板子全落在小的身上。

而且我家老爷说了,方相公如果不去,就再让大小姐出来请。方相公忍心让大小姐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晚上出门夜行么!”

王德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方应物撇撇嘴,去就去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他拍了拍王家仆役,“松手,带路!”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是普通货色

方应物安步当车前往得意楼,但距离毕竟不远,来的还是不慢。当他进入得意楼时,雅阁里已经布了若干菜肴,但尚未动手,显然是正等候他。

方应物与其余三人客气几句,为迟到表示歉意后,便入了席。他和张先生两个文人坐在一边,而唐管事和王德王员外则坐在另一边。

张先生文士风流,还叫了几个陪酒的粉头进来,一人身边一位,伴着众人吃喝说话。

方应物久不近女色,心里的骚动是不用提了,但他意志力还不错,将来到自己身边这位粉头拒绝掉了。

原因就是王德还在这里看着,他不但是王小娘子的父亲,还是自己乡亲中的长辈,方应物的脸皮还没厚到可以当着面与妓家调笑吃酒的地步。

吃饭与办事常常是结合在一起的,但一般饭局开始不是谈正事的时候,大抵总是在饭局结束时才会谈上几句主题。

即便等不到结束,那也要等到酒过几巡,席间众人都酒酣耳热的中段时候。否则的话,就显得有点不够含蓄,过于功利。

但在今天得意楼的雅阁中,王德就有几分心切,毕竟与布政使司陆府的这笔买卖太难得了,下次还有没有这种机遇实在难说。

所以席间四人酒过三巡后,王德主动提起了话头,向着负责采购事务的唐管事小心问道:“昨日帖子中,唐管家曾提到,贵府需要用到丝绸?”

唐管事不急不忙地说:“我陆家大小姐出嫁,当然要用得到各种绫罗绸缎,而且不是小数目。我家老爷发了话,嫁妆上绝不能亏了大小姐,失了陆家的体面。”

王德连忙道:“我王家的绸缎和绢纱都是上等,花色也好,在下敢向唐管家打包票,无论多少数目,情愿将本钱价格售与贵府,省出的利钱算是恭贺贵府大小姐出嫁。”

本来正与方应物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四书五经的张先生突然转过头,朝着唐过和王德说:“我突然想起一事,前几日听闻织造局对你们王家下了通牒,限期叫你们王家上缴贡物,亦或征发你们王家的小工去织造局服役。

那你们王家还能经营么?若因此误了陆府的大喜事,等到东翁雷霆之怒,那谁也担待不起!”

唐管事闻言故作惊讶,出声道:“竟有此事?事前我居然不知,故而才找到你们王家,若真如此,今晚就不该来了。”

王德一时语塞,织造局找麻烦这事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的,他支吾几声道:“两位不必为此担忧,只要交给我承担,包管不会误事,在下愿意写下契约!”

王德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自家到最后还是不能出货,那就找同行调一批货物来充数。至于赚不赚钱都在次要了,关键是要拿下这次生意。

方应物冷眼旁观,张先生和唐管事两人只不过是互相帮腔,估计最终目的就是引出织造局这个话题。

果然,又见那唐管事问张先生,“张先生你是明白人,你看如何?”

张先生沉吟片刻,“王员外说得确实不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稳妥起见,我看还是另找别家罢。”

王德着急了,正要说什么,但唐管事却先帮着他说了几句好话:“王员外这家名声很好,在北关外也是有名的。今夜一见,我看王员外为人也不错。一事不烦二主,这次若能定在王家最好。

其实织造局刁难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听闻老爷在镇守太监那里说得上话。张先生在陆府身份清贵,不如去与老爷进言几句,让老爷找李太监说几句情,免去对王家的刁难,岂不两全其美?”

王德心情一喜,向唐管事投了深深感激的一瞥,心里念了几句好,想着事后如何才能不亏待唐管事。

张先生却长叹一口气道:“你说我身份清贵,其实不过陆府豢养的清客而已,还不都是从陆府领银子的人 ?与你这样的管家有什么本质区别?

东翁出面去说情,那都是要欠别人人情的。须知银钱好还,人情却是最难还的,我这等身份哪有资格去说动东翁去欠别人的人情?”

这话貌似很是在理,唐管事一时无言,而后无奈道:“那就没办法相助了?”

王德见张先生左推右脱,不肯帮他去说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照这样下去,今天这次生意算是没戏了。

有织造局刁难的风险在,对方两人根本信不过自己。而且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值得让陆府消耗人情,帮忙自己渡过难关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这是正常人都有的理智想法。

毕竟杭州城里,做丝绸这一行的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找谁不是找?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真没必要吊死在王家这棵树上,换一家供应商就是,有的是商人来找。

正当气氛沉闷下来时,张先生忽然拍了拍额头,轻轻叫道:“有了!王员外莫急,此事或可还有转圜!”

王德正自叹最近走背字,闻言抬起头,又期待又担忧地听着张先生继续往下说。

张先生对着方应物笑道:“在下身份差了些许,自然不好向东翁张嘴,但有方朋友在此,却是个合适人选。只要方朋友向东翁张了口,请东翁出面与李太监说项,想必东翁不会拒绝!”

“他?有这个本事?”王德很不理解张先生这个提议。

刚才沉默半晌的方应物心里暗笑,自己果然猜测对了。今晚这两人一步一步的,到现在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大概从一开始他们就等着将话引到这里罢?还真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口去欠下陆大人的人情,然后就可以让自己回馈了。

咳嗽一声表示登场,方应物淡淡道:“张先生此语不妥,在下与陆大人素未谋面,半点交情也无,如何能与陆大人说话?”

张先生便提供了热情周到的服务,“如若不嫌弃,我可为方朋友引荐。”

方应物还是摇摇头,“不妥,不妥。在下区区一介寒儒,又有何德何能敢去劳烦陆大人!”

张先生大笑几声,很是盛情地称赞道:“方朋友何至过谦乎!汝乃名门之后,忠良之家,诗文也流传至杭州,广受赞誉,实乃本地名流也!

何况陆大人素来对方朋友及令尊欣赏得很,赞曰父子皆为本朝栋梁,所以方朋友但请放心,不必与陆大人见外。

而且王家此事,方朋友尽可去请托陆大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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