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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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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有盼拗不过这两个不知疲倦的家伙,反正也看不下去,跳舞又是个新鲜事儿,就扔下书一同前往了。(人W-Γ-S-H-U)
礼堂的走廊上被圈出了一个舞池,周围摆了两排椅子,足足有两百多人挤在这里。一个唱片机放在角落,发出悠扬的音乐声。谢有盼长这么大从没有进行过任何有韵律的运动,对跳舞简直毫无感觉,比划了半天,最终决定放弃,因为老六说自己根本不是在跳舞,而是在耕地。谢有盼对此并不以为然,跳舞又跳不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没听说毛主席和周总理舞跳得好的,也没听说十大元帅哪个擅长此道,于是就躲在一边坐着,静静地看着场上群魔乱舞。《长征组歌》里面的歌曲一遍又一遍地放着,会跳的不会跳的人搅在一起。老六活像村中跳大绳的,与节奏毫不合拍,而老四的每个动作都像英勇就义,表情和《东方红》里的红军一样刚猛,只是脚下拖泥带水毫无章法,实在是对比鲜明。
昏暗的灯光下,他突然发现了同样坐在角落的江南雨,不仔细看,几乎没认出她来。江南雨和一个女生蔫蔫地坐在和谢有盼对角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场上的人群。因为太远,谢有盼看不清她美丽的眼睛,只是感觉到这并不是曾经在学校门口笑得像梨花的那个江南雨。谢有盼的心骤然加快了跳动。但只是片刻,他就意识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像江南雨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没有人邀请跳舞的,除非是不方便。谢有盼左右看看,不少男同学都向对面的角落投去了隐约的目光,却无人起身。谢有盼想起父亲被定为“右倾”时自己在学校遭受的白眼,一股侠气陡然冲上了脑门,坚定地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穿越了一片跌跌撞撞的舞者,直奔江南雨而去。江南雨发现了远处这个男同学正以坚定的直线方式朝自己走来,看看旁边,显然不是向别人走来的,她紧张得手足无措了。这个男生看着眼熟,又有些眼生,直到他在面前站定了,才认出就是那个找不到报名处的河南新生。
“江南雨同学,我不会跳舞,你可以教我么?”
谢有盼对自己的镇定简直是崇拜了!居然可以说出这样得体和充满自信的话来。江南雨觉得这话根本不是在征询她的同意,而是在命令她,她既紧张,又感到一阵新鲜的安慰,冷清了半个晚上,竟然还有人这么隆重地邀请自己。他既不扭捏,也不做作,伸出的手又稳又大。江南雨耳朵嗡嗡作响,惊讶中已经站起身来。
“是你啊!我跳得也不好,教不好你,你别在意……”
她的声音低得像猫,轻得像雪,谢有盼根本听不清楚。可她的意思是清楚的,因为她轻盈的胳膊已经抬了起来,她丰满的胸脯也挺了起来。谢有盼深吸一口气,努力按照正确的方式把左手和她的手握在一起,向前跨出了一步。在《北京的金山上》美丽的乐曲中,他们慢慢滑向了舞池。与其说在教,不如说是江南雨在引导着谢有盼前进。谢有盼倍感惊讶,娇小的她力量竟如此巨大和坚决,简直像个男人。谢有盼已经无从发力,只能是随着她的节奏转着圈。谢有盼在她的节奏里能够控制脚步,却不能控制身体的俯仰。转圈的时候,他感到前胸和江南雨的胸脯碰撞了几下,虽然穿着棉衣,他仍然可以感到它们的饱满。她淡淡的香味和轻柔的秀发轻抚着他的脸庞。谢有盼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他的双眼因为局促而空洞了,他看不到周围的人,甚至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江南雨,耳边只听到了人们的惊讶、赞叹的声音,夹杂在音乐声中漫漫传来。灯光下,江南雨的脸又浮现了梨花的形容,谢有盼又听到了她鸟鸣般的笑声。他也笑了,笑得像童年那样自然,像梦里那样舒畅。
“你跳得真好!我学了半天都找不到感觉,你一教我就会了。”有盼一边擦汗一边说道。舞会结束了,他们避开熙攘的人群,一同绕道走向宿舍。
“不是我教得好,在我们宿舍,我其实跳得是最差的。你很有天分,节奏感很好,我教别人也没这么快……嗯?你的口音在变?”
“也不是变,学学北京人民说话,说字正腔圆的首都话,这是和阶级敌人针锋相对的有力武器呢,也对和别的同学交流有帮助……嗯……谢谢你帮我进了辩论学会啊,要不我现在还是笨嘴拙舌的。”
“我说过,你很有天分的……学什么都快!你……什么时候回家?”江南雨的笑容慢慢地淡下去了,一边走一边问。
“我下周二回去,车票已经订了,你呢?”
“我……可能不回去了,住在我姨家里,平时就在学校复习功课吧!”她低下头,胡乱踢着脚下的石子。
“为什么啊?怎么说也要回家过年啊!你父母同意你留下么?”
“他们……都同意了,过了年我可能回去一次。”
今晚的温度很低,还有一阵阵四处乱钻的邪风。虽然穿着军大衣,他们仍感到一股股冷意。谢有盼不时瞟一眼江南雨,为她美丽的脸庞侧影和微微撅起的嘴唇陶醉着,心里一热,脱口道:“我还以为你要先走呢,你要是先走,我就去送你……”
“……真的么?现在你要回家了,我可以去送你……”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谢有盼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何接起她这句热乎乎的话呢?他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注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风好像突然停了,两人在水泥地面上的脚步声变得异常清晰。二人都噤了声,就这样一直到分手的路灯下面。
“嗯……我刚来学校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多亏你帮我,谢谢你!”谢有盼打破了无声的尴尬。
“没什么,我应该的……呵呵,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可好玩了,穿得蛮好的,却背着一大堆包袱皮儿,一头大汗的……”江南雨笑的时候,眼镜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
“你真的去送我么?那天我赶早班车,五点半就得起来……”谢有盼试探地问道,心又开始乱跳了。
“我起得来……我会来的……”
“你家里成分不好是吧?”
两人的交谈仿佛始终隔着一层别扭的篱笆,不推倒它,谢有盼就觉得无法接近这个姑娘。迟疑了好一阵,他还是忍不住提起了这个话题。即便是在晚上,他也看到她的脸色骤然白了。当年学校里划出来一两百个右派,她因为表现良好,当时定了个“候补”,后来家里父母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她的右派、反革命家庭出身就铁板钉钉了。这道伤疤揭起来,江南雨浑身竟起了一身疙瘩。她失望又怨恨地看了谢有盼一眼,可他那双眼睛是善良的,诚恳的,并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先锋组组长了,要用跳舞的手段来查我么?明天光明正大地查吧……回宿舍吧,我先回去了……”江南雨一别脸,转身朝一号楼走去。
“我父亲也是老右派!”谢有盼一咬牙喊道。
江南雨刚跑不远,闻听此言站住了,犹豫片刻,慢慢回过身来。谢有盼见她呼出的白汽一团一团地飞向天空,在月光里化为乌有,她的眼中充满怀疑、不解和茫然无措。他紧了紧军大衣的扣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说:“我父亲五八年就被打倒了,几年前才摘了帽。要不是运气好,我连高考都报不了名。现在我的履历上父亲写的是革命军人……我们其实差不多,你心里别压力太大,一切都会好的……我的事情现在只和你说过……他们要再查你了……我想护着你……”
两串硕大的泪珠已经从她的眼中如雨般坠落,那两束感激的目光,让谢有盼觉得自己像是英雄般的伟大了。
这个年底不知为何,冷得异常邪乎。大风天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月,气温骤降,吐口痰都可以摔个八瓣。北京城的上空被大风刮得一丝云都不见,大风涌进一条条狭窄的胡同里,发出尖厉的哨音,满街都是被风剥落的标语和各种大字报。学院路一带除了各种车辆,竟看不到多少行人。
今天是新生回家的日子,谢有盼五点半就爬了起来。行李早就打好了堆在脚边,北京的老三早就回家去了,剩下的五人要坐校车赶到火车站。脸也不洗了,五人冲出了宿舍,可还是发现起身晚了。校门口已经有一百多人在几辆校车前面排队,人人裹得像个粽子。谢有盼东张西望好一阵,分辨不出哪个粽子是江南雨,此时他才觉得没戴个帽子是件多么愚蠢的事,脸已经冻麻,舌头已经快变成一根直棍了。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个人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对着他摘下了厚厚的围脖和口罩,谢有盼才看到江南雨冻得通红的脸。
“你真的来了?这么冷的天,真生受你了,快把口罩戴上吧……”
“没关系,你快上车吧,怎么连个帽子都不戴呢?别误了火车……一会儿我就回去了,你还要转车呢……这个给你,是最新版的毛主席语录!”
一个冰凉的本子塞到了他的手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太清楚。车门开了,排好的队伍乱了套,学生们像冲锋一样杀向四辆校车。大家都怕错过自己的列车,没人讲究礼让,学生处维护场面的人已经被挤得不知踪影。人们发疯一样地挤着,校车的推拉门竟被挤掉了,铁扶手被拉成了麻花样。老大是河北衡水的邬名章,身材不高却壮得像只牛犊子,他在人群中杀出一条通道,奋力钻进了第一辆车,从车窗钻出头来往里拎包,最后干脆把四个同伴都从车窗拽了进去。谢有盼是最后一个,他都来不及和江南雨说句道别的话,就被老四王齐富拽进了人群里拉向校车。谢有盼回头的刹那,一条围脖猛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给你织的……”
人群鼎沸了,校车司机的嘶喊根本不起作用。江南雨隐约的声音淹没在南腔北调的呼喊之中,干脆也不喊了。谢有盼被老大拎进了车厢,里面像是马车上的棉花垛子。他冒着一头汗,隔着窗户冲她大喊道:“赶紧回宿舍去!过了年我们就回来了……好好学习……认真思考……不要灰心……一切都会好的……”
后面喊些什么谢有盼自己也忘了,总之他记住了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个娇弱的身影。她的脖子上没有了围脖的遮掩,露出了雪白的一截脖颈,在一大片军绿色的人潮里格外美丽。他在刹那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那种感觉挠着心,揪着肺,让自己浑身发热,眼睛发胀,嘴唇发干。他将热乎乎的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融化了玻璃上厚厚的冰霜,他努力在视线中搜索那个忧郁的姑娘,恨不得干脆跳下这压抑的汽车。
“这就是托尔斯泰所描述的闪电般的爱情么?”
谢有盼喃喃自问。
“谢老二你行啊!都有人给你送定情信物了!她家成分被定了反革命,她爸已经被逮捕了,注意自己的身份,当心犯错误啊……”小说下载
老大揩着鼻涕说道。车内不少人向自己投来既羡慕又怀疑的目光,它们在漆黑的车里闪烁着。校车飞快地开向火车站,思家心切的同学们热烈地交谈,想像着回家躲在炕头那个把月的舒服日子。谢有盼只默默地靠着窗,看着被自己的脸颊融化的冰霜慢慢又冻结成新的图案,手中摩挲着那条绛红色的毛线围巾。外边是风雪交加之前的北京城,那里的天空如同他的心情一样,阴霾重重。
谢有盼翻开江南雨给的毛主席语录,发现在内侧的塑料皮里面还夹着一张纸,忙抽出来打开,半页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谢有盼同学:
谢谢你给我的鼓励和帮助,你在那晚说的,是我这几年里听到的最为温暖的话。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的感激是毫无保留的,是发自内心的。我一度失去了自信,甚至要失去尊严,可是你的出现,你的真诚,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我希望能和你成为相互信任、共同进步的好同学,好朋友,一起去迎接党中央和毛主席交给我们的使命,即使前途难测,也不辱我们灿烂的青春。
这条围巾是我连夜给你织的,希望你喜欢,这首诗也送给你,那天晚上睡不着,连夜写的……
《七律·君言》
燕云冷月十六州,
土城杨柳寂寞愁。
芳草蛰伏三尺雪,
寒水幽眠九道秋。
霜夜君言霜夜早,
腊月梅花腊月收。
纵有沧桑真冷暖,
温柔镜里梦难留。
虽然有些忧郁,还是希望你喜欢,路上小心!
毛主席万岁!
江南雨
“纵有沧桑真冷暖,温柔镜里梦难留……”
谢有盼默默地诵着这两句,仿佛看到了江南雨静伏在烛光之下那提笔凝眉的样子,那个夜晚,窗外北风肆虐,枯树干折,屋里却温柔无限,烛火留连。想着想着,他一时竟有些痴了……
回家没待多少日子,只过了个年,谢有盼就以预习功课为名跑回了北京。家里一切都好,父亲前所未有的好,整天乐呵呵的。四清工作并没有涉及他什么事,倒是夺权的郭平原被查出了严重的问题,包括在六〇年抢回来的日本鬼子那四十几袋粮食,被以“私分国家财产”定了罪名。好在他认罪彻底,没有关起来,如今在大队的养猪场天天拌饲料去了。板子村权力机构重新洗牌,新人辈出。可谁也没有想到,脑子长在腚上的谢国崖居然成了大队书记,谢老桂成了副书记。当四清工作组撤出板子村的时候,新领导班子热火朝天地上任了。
再回到学校,气氛大不一样了。人骤然多起来,一多半下去搞“四清”的师生回了学校,图书馆和自习室都塞满了人,俱都如饥似渴地学习。谢有盼想着江南雨,收拾停当之后,就来一号楼找她。
很不巧,江南雨进城找同学去了,同宿舍的段月月说她要晚上才能回来。谢有盼心里烦躁,就去自习室看书,眼睛在书上,心却在别处,抱着一本《民法概述》乱翻,一个下午毫无心得。见有的男女抱着饭盆走在一起那扭扭捏捏的样子,竟有一些妒嫉。
好容易挨到夜幕降临,谢有盼悄悄溜出校门,在汽车站旁边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他躲在路灯的阴影里,一边呵着手,一边跺着脚,心里痒得就像猫抓。每一辆停下来的公共汽车都让他心跳加速,又让他垂头丧气。转眼之间,火车站的大钟敲了八下,他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多钟头。
谢有盼在寒风中冻得无处藏身,心里即便再热,奈何手脚已经完全冰凉,针扎似的疼痛。他跳着脚,想走又不甘心,心里暗骂段月月这江西丑丫头信口胡勒,不是拿自己开心吧?弄不好江南雨现在就在宿舍,正在被窝里看书呢。
“嘎……”
又一辆公共汽车到了,按时间这该是最后一班了,谢有盼简直就要给这个铁家伙鞠躬了。终于,在几个男人下来之后,盼了一天的江南雨背着书包跳下了车。她仍然穿着送自己时候的那身装束,下了车就开始带口罩。谢有盼在那一瞬间看见了她的脸,那是他辗转反侧日夜想念的美丽容颜,他周身的冷意神奇般云消雾散了。他一步跨出去,想走向她,可差点摔了个跟头,这才发现腿脚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了。
“谢有盼?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儿冻着呢?”
江南雨立刻摘下了口罩,露出一脸的惊愕和喜悦。
“哦……听说……你晚上……回来,我刚从……自习室……出来,看看你……回来没有……没想到……就碰上了……你回来得……可真晚……”
谢有盼情知这个谎言并不成功,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太好使,估计脸色也不会好,刚挤出的这个微笑或许比哭还难看,她一定知道,刚从教室出来不至于冻成这样。
“你是在等我?”
江南雨凝视着这个可爱的人,这个寒假中的压抑和沉闷在慢慢地消散了。他在这里不知等了多久,就是为了看到自己的出现,这和她时不时去二号楼看看他们宿舍的灯光是否亮起来,应该是同一种感觉吧?江南雨从来没有像这样自信过,她在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自己期盼的一种含义,想必他在自己的眼中,也应该看到了那炙热的情感吧?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也微笑着看着她。这个公共汽车站仿佛是他们的舞台,这盏路灯把他们笼罩在自己的空间里。周围的街道、松柏以及无边的夜色都藏匿不见,因为眼前有着人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他们慢慢地走近了,江南雨从手套里抽出手来,慢慢地捧起了谢有盼冰冷的脸颊。谢有盼静静地感受着那火热的手掌,再把自己的手盖在上面。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沉浸在被它们融化的幸福之中了……
江南雨和谢有盼好上了!
一个月后,这个消息终于在一个夜晚迅速传开,成为第二个学期开始的头条新闻,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河北省邢台地区发生的强烈地震。男同学们后悔之余,咒骂之后,不少人欣赏谢有盼这家伙的勇气。女同学们则不少人感到愤愤不平,她这种家庭成分,还敢在学校搞资产阶级小情调?那个谢有盼傻头傻脑,面儿上装出一副革命后代的做派,骨子里也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全国都在强调“突出政治”,他却和“现行反革命、恶霸”的后代弄到一起,不怕玷污了你的阶级立场?
流言的泛滥并没有让谢有盼和江南雨陷入惊慌,也没有影响谢有盼在学习和政治上的持续进步。在江南雨的帮助下,他的学业进步很快,尤其是俄语水平,简直是一日千里。江南雨的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记忆力极强,理解能力也很强。她的课堂笔记条理清晰,字迹工整,简直无需整理就可以拿来印成教材。谢有盼人很聪明,但是因为上学总是断断续续的,知识体系有明显的短腿儿。但是他很虚心,也很有毅力,他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越来越见功底,半个学期下来,连江南雨都惊讶于他的进步了。虽然高一届,可江南雨比谢有盼整小了四岁,谢有盼在处事方面也远比她成熟,和她关系紧张的不少同学,以及团委干部和校方人员,大多在谢有盼的影响下不再和自己明显对立了。
和江南雨确定恋爱关系后的这一年,是谢有盼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也是他最为勤奋的日子。他如同一部永不停歇的钟表般努力进步着,如饥似渴地学习法学、哲学和社会主义革命理论,他以不可思议的热情和毅力在成长着,学习成绩日渐攀升,人缘儿也越混越好。同学们说这小子要么是喝了鸡血,要么是被爱情滋润得走火入魔,这般拼命学习、进步,莫不是毕业就想当个教授?老师们说这学生真不简单,图书馆不知多少本书上都有他的铅笔勾画,他的理论水平越来越好,在校刊上的文章已经是鹤立鸡群般的精彩,走在校园里已经颇有学者气度,将来可以考虑保送研究生了。
谢有盼的口才也在进步。一年来的苦练终没有白费,通过一轮又一轮的辩论比赛和演讲,他靠实力获得了校辩论队队长的头衔,也被选为系法学会副会长。通过举办几次引人注目的学术研讨会和校际之间的交流活动组织,谢有盼终于声名鹊起。
这一学期,他策划并实施了在批判吴晗《海瑞罢官》基础上的“清官好还是不好”的全校大讨论,一时引起了各系师生的关注。小组讨论,班级讨论,系会讨论,最后是系与系之间的大辩论,基本上有三种观点:清官好!清官代表了维护无产阶级人民利益的先进力量,体察民情,呵护百姓,是和劳苦大众在一条战线上的同盟军,是觉醒的资产阶级和革命的无产阶级的有利组合。清官的出现会极大鼓舞革命者的创造力,能够有效地保护无产阶级的发展和壮大,从而加速实现革命。
第二种观点是:清官不好!他们认为清官即使再爱民如子,阶级立场也是不可改变的,二者始终是压迫与被压迫关系,封建官僚将人民视为儿子,这本身就是对无产阶级的侮辱。清官的这种行为客观上会麻醉无产阶级的反抗意识,延长封建专制统治,让无产阶级经受更为长久和残酷的阶级迫害,从这个意义上讲,清官甚至比贪官更加可恶!
第三种观点是谢有盼领导的法学会提出的,也有不少的拥护者。他们认为清官好与不好,要用历史的辩证观点来分析,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而非走向两个极端。相对于同时代的无产阶级来说,清官的出现可以保证无产阶级存在的安全性,有利于劳苦大众顺利地进行革命。从这一点说,清官肯定要比贪官好。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无产阶级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清官身上,对之产生依赖性,而失去自身的革命性和进步性,在这种情况下,清官还不如一个贪官好,因为后者更能够激发无产阶级的反抗精神,封建统治也会以更快的速度灭亡。《海瑞罢官》完全从封建官僚爱民如子、体恤民情的角度出发,这就有着严重的思想局限性,海瑞无论其行为方式如何,哪怕因此丢了官,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封建王朝的制度和当时的阶级结构,以免官逼民反。因此《海瑞罢官》是一定要批判的。
谢有盼在辩论会上的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进退自如,众人皆心服口服。而江南雨就是心潮澎湃了,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青年啊!他的言谈,他的气质,甚至于他仍然去不掉的河南口音和略微有些歪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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