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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我的刑侦笔记(共5册)-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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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小磊一下子脸色变了,苦着脸道:“我已经这样了……还要追查下去吗?”
“放心,这不是在害你,而是在帮你,也帮他们……回去的时候不要有什么顾忌,把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负刑事责任了,都是些小节了……不过把真相说出来,你不觉得对于他们也是一种解脱吗?忧心忡忡藏了十几年杀人在逃嫌疑人的消息,对谁也不好受啊。”余罪道。
武小磊想了想,逃亡的人最会选择该相信什么样的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没恶意。他盯了余罪好久,半晌才喃喃道:“是,梁爽他把我的消息告诉了我家里,后面他还帮我找人花钱办了个户口……答应我,别让我的事再牵扯到我家人、亲戚。”
“法庭会酌情判案,我相信对你也一定有个公正的判决,我答应不了什么。”余罪道。
武小磊鼻子抽了抽,没吭声,造的孽够多了,这似乎算轻的了。
余罪想了想,又问着一个他心里不解的事:“据艾小楠说,前几年你还在安徽时,你父母曾经有意让你投案自首……因为当时县里公安几位领导一直在做工作,想解决这个悬案,毕竟当时的法制环境已经有了很大改善……有这回事吗?”
“有。”武小磊点点头。
“那后来为什么没有投案自首呢?”余罪问。他有点奇怪,那一对老两口,应该是通情达理的。
“我……我……”武小磊喃喃地,不敢看余罪的眼睛,半晌才用低沉的声音憋出来了,“我儿子今年八岁,就是那一年怀上的。”
余罪心一松,最后一个扣子解开了。那两位父母不但在保着儿子,还在护着孙子啊!
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些谜底原来竟是如此简单,自己早该想到了。
“其实我一直准备去自首,但下不了决心,我有点害怕……去了当地的派出所几次,我都远远地坐在一家小饭店里,几次都没敢进去……”武小磊说道,有点难堪。
“后来呢?”余罪觉得他似乎有隐情,难以启齿。
“后来……”武小磊喃喃地把下文道出来了,“后来去了好几次,就和那家饭店老板的闺女好上了……”
敢情是投案自首,却遇到红颜知己了。李逸风听到此处扑哧一声笑了,不过一看武小磊难堪的表情,马上又拉下脸了。武小磊难堪地道:“……后来我就带着她一起到沪城打工,到现在房子也买了,孩子都八岁了……”
这回,连余罪也笑了,所有的谜底解开之后,释然中带着几分无奈。
他起身时,武小磊抬眼看着他,意外地说了句:“能提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余罪问。
武小磊似乎不好意思,看了看他那个包,余罪明白了,起身拿过包来,拣了两张他父母的照片,递给他道:“拿着吧,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
“谢谢。”武小磊如获至宝,双手捧着捂在胸口,悄悄地看一眼,又紧紧地捂着,似乎怕被别人抢走一般。
余罪盯着他看了好久,没有再说什么,像疲惫至极一般,躺在枕上昏昏地睡了,这么多天以来,恐怕是他睡得最沉的一次了。
最后一夜慢慢过去了,列车泊在五原的时候,一夜未眠的武小磊一点疲惫也没有了,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把照片紧紧地捂在胸口,就那么坐了一夜。满厢的刑警看他这样子,一想到将要有不知道多少年的深牢大狱等着他,也是唏嘘不已。
下了车,众人换乘到两辆警车上,一路向古寨县驶来。坐在车后囚笼里的武小磊,不时地看着窗外,那应该熟悉却陌生的景色,那多年未见却依然牵挂的亲人,让他显得有点不安,间或兴奋,间或黯然。
接近古寨县的时候,袁亮打着手势,让先头迎接的两辆车先进,他却驾着车,沿着县城的河坝,从小路往回驶。到了一处院落之前时,袁亮戛然刹车,武小磊侧头看着,一下子呼吸急促,全身痉挛。
那是他家,还是十八年前的样子。此时他甚至比上刑场还要紧张和惶恐。
袁亮和余罪下车,后面跟着车里的队员。袁亮“嘭”的一声拉开了囚笼的后厢,把武小磊放了出来。武小磊顿时涌起一股感激之情,他突然想起为什么在下列车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一身干净的衣服,那或许是让他回家见到父母时不至于太过难看。
可是,有机会吗?他知道看照片都是一种奢望。
袁亮没有说话,看了余罪,似乎有点犹豫,余罪脸上没什么表情,咬着牙,终于还是做了一件他都不相信的事。
他哧哧地拧着铐子,把武小磊放开了。武小磊愕然看着这种待遇,有点不相信了,他紧张地问着:“这……这……这是……”
“十八年没回家了,回家看看吧……你爸妈在家,我下火车就通知他们了。”袁亮道。
“我……”武小磊徒然一阵热血上涌,脸上一片悲恸,差点跪倒。余罪却笑了:“别他妈那么没出息,大大方方走回去,省得庭上见了又哭天抢地。”
“你们……你们不怕我跑了?”武小磊惶恐地问。
“跑了就再把你抓回来,我们就是干这个的。现在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我在路上开得快,午时前,自己来公安局吧。来了不算投案自首,跑了可是罪加一等。”袁亮道。
余罪也道:“你跑了十八年了,那种日子还没过够啊?”
两人无所谓地一拍车后厢,上车了,后面队员都看得目瞪口呆了,敢情余罪和袁队长在商量着这事。可这事儿别说队长,就局长也扛不住啊。
袁亮上车发动时朝后面吼了一句:“走啊,出事我负责。”
没说的了,两辆车即时开动,把嫌疑人就那么扔在原地了。在倒视镜里,武小磊紧张地,继而又疯也似的奔跑起来了。不是逃跑,而是奔向了家门……
车里,袁亮挠挠脑袋,问余罪:“余所,你可把我押上去了啊。”
“我不和你押在一块吗?”余罪道,这是两人在车上商量的,想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
袁亮问道:“他要真跑了,咱俩可就惨了。”
“跑得了吗?以前光上有老,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老婆,往哪儿跑啊?几千万人口的沪城都抓到他了,屁大点的县城算什么?”余罪道。
“可这有什么意义?该判终究要判,弄不好还得赔上咱们。”袁亮道,稍有紧张。
“你也看到了,能拴住他野性的,只有亲情了。”余罪道,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补充着,“为何不让这根亲情的缰绳,把他拴得更紧一点?”
“你还是想想,怎么和顾局交代吧。”袁亮道。
“只要结局好,一切就都好。况且这个功劳,我想咱们这一队人,没人愿意要吧?大不了功过相抵。”余罪不以为然道,懒懒地靠着车座,叹了句后又开始吃后悔药了,“哎……老子真不该接这个案子,办得了办不了,结果都是王八蛋……”
袁亮听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心慌意乱地在路上磨蹭了很久,才晃悠悠地回到县公安局。
于是一个天大的意外出现了——八人追捕队伍齐齐站在公安局大院里,大门上还挂着欢迎专案民警载誉归来的条幅白挂。可队员回来了,嫌疑人没见到。
一听到两位带队的居然把人放回家了,顾尚涛气得脸绿了,大吼着通知着局里的应急警力,一指站在院中央的抓捕小组,雷霆大怒地扔出一句话:“把他们都扣起来!”
功臣就这么全被关进了值班室,守门的是副局长赵少龙,他怎么也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垂着头,谁也不吭声,这样子不是放人了,似乎是把人丢了。
可不管是放了,还是丢了,都要演变成重大事故了。局里直接发布紧急命令,各派出所、刑警队、治安巡逻大队,蜂拥着从驻地出来,警车、摩托车风驰电掣,如同十八年前一样,直扑向武小磊的家里。
意外出现了,武小磊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白发亲娘
门被踹开了,失态的顾尚涛局长进来了,后面的赵副局赶紧掩着门。
“李逸风,出来。”
顾局长吼着,李逸风吓了一跳,可没想到矛头怎么朝向自己了。他紧张兮兮地站出来了,顾尚涛训斥着:“把放人的经过讲一下。”
平时说话如爆豆的李逸风,结结巴巴地把经过讲了一通。顾尚涛看了眼垂着脑袋的袁亮和余罪,他知道没有这两位带队的同意,下面的恐怕不敢造次。问清楚了,火气却是越大了,他吼着对袁亮道:“私放嫌疑人,袁亮啊,你是嫌过得不自在了?也想进里面蹲两年?这种事责任有多大?你能不清楚?刚刚到他家里,已经没人啦……你啊你……”
几乎是一种极度痛惜的表情,顾局长手指点着,恨不得把袁亮就地正法一般。
几十岁的人了,被领导指着鼻子骂,袁亮有点难堪。要站出来时,有人抢在他前面了,是余罪,他向前一步,挺着胸脯汇报道:“报告顾局,人是我放的。”
“你?你算哪根葱?不用说也知道是你在搞鬼。”
顾尚涛现在看着余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所有的期待和欣赏此时都成了痛悔,早知道真不该用这种人,这娄子捅下来,可要命了。
偏偏这要命的事,要发生在他任上了。顾局此时早气得脸色煞白,连训句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顾局,何必这么上火呢,他又跑不了。”余罪很淡定。
“就算人不跑,你的责任也跑不了,你第一天当警察呀?不知道这事的责任有多重大?”顾尚涛几乎贴上脸来训人了,就差要上手扇一耳光了。
“我既然敢放他,就敢负责;抓他是让他心甘情愿服法,不是就地正法。”余罪挺着胸膛道。这话气得顾尚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余罪生吞活剥一样。
249。第249章 法网,情网(6)
余罪看领导这样,没有太多的感觉,依然故我地说道:“顾局,在这个案子里,虽然是故意伤害致死案,可被害人行为不端,嫌疑人也是因为怒极失手,这没假;又经历了这么多年,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属,那戾气、怒气、怨气、火气已经憋了这么多年了,给他们个缓冲的机会吧,让他们忘了那些难堪,重新开始。”
他想,也许没有什么比别后重逢更让人值得高兴的事了。武小磊除了走回来,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说得好听,我的怒气、怨气朝谁发?……告诉你吧,他已经跑了!你等着受法律制裁吧……赵少龙,先把他铐走。”顾局长火冒三丈,根本听不进去,手指直戳着余罪,吼着道。
关武小磊的囚车要是把余罪拉走,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那些队员面面相觑,紧张地往前挪了一步,似乎要保护余罪似的。顾局凶狠狠地对着众人一吼:“怎么了?还想集体造反是不是?后退!”
没人退。大家虽然都知道自己错了,可依然没有人往后退,就那么低着头。
“疯了,都他妈疯了……”顾尚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心慌意乱之际,又吼着要把抓捕队员全部铐起来了。
这场面把赵副局也吓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余罪掏着口袋,拿着手机看了眼,直道:“顾局,还有三十分钟,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呢?”
其实顾尚涛也有顾忌,他愤愤地看了余罪一眼,正要把袁亮揪出来教训一顿。门口值守的办公室主任疯也似的奔进来,边跑边嚷着:“顾局长、顾局长……没跑,没跑,人在呢,人在呢,刚找到……”
这下了顾不上教训队员们了,顾尚涛紧张道:“在哪儿发现的?抓到了没有?”
“在上坟呢,城关所和梅河所的警力都调上去了。”办公室主任紧张道。
“走。”顾尚涛局长摔门而去。刚出门,办公室主任又小话递着:“顾局,您还是别去现场了,一大家子都在呢,听城关所杜伟平所长说,有几十号人呢。”
嗯?又遇到了难题了,要是因为抓人再惹个群体事件,那也麻烦。顾局没迈出局门,嚷着赵少龙,向外面现场的警力下了死命令:务必抓捕归案!
这一下画蛇添足,不但给局里添了无数的乱子,也给牵连的队员们添了一堆堵,不过值班室里被隔离的几位,却也没人埋怨余罪。侦破的时候,他做了大家不会做、不敢做的事,归案的时候,他又做了大家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无形中,余罪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团体里树起了相当大的威信。
这不,连袁亮也跟着下水了,他看着局里忙碌进出的同事们,瞥眼看余罪道:“余所啊,要是兄弟们都脱了警服,你可得给找好下家啊。”
“没事,包在我身上。”李逸风拍着胸脯道,不过他一开口,换来的却是大伙质疑的眼光,于是讪讪问着余罪道,“哥,这咋办,要不给我爸打个电话?”
“不用,这事没人会处理咱们。”余罪道,很肯定。
“你确定?”袁亮不相信了。
“当然确定,要追究责任,我们当然跑不了,可顾局是专案组长啊,难道他没责任?最起码没有把咱们教育好,是他的领导责任吧?”余罪严肃地道。
于是这个肃穆的环境中,众人不紧张了,反而响起了一阵哧哧的笑声……
“停!”
城关派出所杜伟平所长一伸手,后面吃力往山上跑的片警们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
听说抓到了杀人犯嫌疑人,可把所里警力忙坏了,从家里查到店里,从店里查到亲戚家,居然都不在家,还是碰着了街坊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杜所长认识,随口问了句,这才找到地方。
这位年过四旬的老所长对本案还是有了解的,他叫停了一队警察,回头摆着手,连喊着往后退。
把队伍整理了一下,他又看着那个冒着缕缕青烟的地方,没错,他们在祭祖——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拄拐的老人,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偶尔能听到凄切地哭声。杜所长不时地巡视着,看着他这一队二十多名警力的队伍,似乎在想一个更合适的解决方式。
小县城和大地方不一样,就这么抓人回去,他怕自己一家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李惠兰两口子在县里实在是太出名了。
又有队伍来了,是防暴巡逻的,十辆车,五十多人,差不多把县城的巡逻队全部拉来壮声威了。杜所长鼻子哼了声,实在觉得没必要。
可职责终究还是职责,他守在下山的路口,不久后,那一行祭祖的队伍呜咽着下山了。他吼了声,自己的片警队伍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杜所长一马当先,拦在路当中,双手一合说道:“等等……武叔,李阿姨,各位叔叔婶婶辈分的,都认识我杜伟平吧,我对不住了啊。”
队伍停下来了,武小磊被父母拦在背后,杜所长有点难堪地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让孩子跟我们走吧,都十几年了,该有个了结了……小磊,好样的!”
说着,他还赞了句。武向前抹着眼睛,看着如此多的警察,说道:“杜所长,让他自己走着去吧……十八年了,最后一段路了,让我们老两口把这个逆子亲自送走……谢谢你们啊,谢谢你们让他回来上炷香、烧刀纸。”
说着他老泪纵横了,人群里呜咽声四起。武向前一脸悲切,就差跪地求人了。杜伟平鼻子一酸,回头吼着:“都让开!”
于是这一队片警就带着这队伍迤逦下山了。到了山脚,杜伟平和巡逻警交涉着,给那剽悍的队伍让开了一条路——这是一群白发苍苍的父母叔婶,谁又下得了手?
于是县城里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奇观:一队有老有少的几十人的队伍,在县城里慢慢地走着,队伍后面,跟着上百名随时戒备的警察。
“那是谁?向前那两口子?”
“对,是啊……中间那是?啊,那是小石头,他回来了?”
“就是啊……”
“嗨,这一家子是怎么了?”
奇异的队伍穿街而过,引起了莫大的好奇,不少惊讶的、愕然的,甚至于认出武小磊来的,都好奇地跟在队伍的背后。
来了,来了。曾经还记得那年血案的人,曾经目睹这一家十几年艰难的人,看着武向前、李惠兰夫妻两人,不时地悲恸地抹着泪,抱之以同情的一瞥。
来了,来了,王丽丽从她栖身的那个快递公司奔出来,她看到了人群之中已经长大成人的武小磊,十八年前的惊恐,仿佛直到今天才化开这个心结。她莫名地有点愧疚,看了一眼后,悄悄地躲开了。
来了,来了,几十人的队伍席卷着邻里,席卷着街坊,席卷着这个小小的县城,看到丁字路口那个偌大的“人民公安”的标志时。李惠兰再也忍不住了,一侧头抱着儿子,难受地喊着:“儿呀,妈救不了你了,你别恨妈啊。”
“妈……你别说了……我不恨,我恨我自己……妈……”武小磊扑通跪下了,娘俩抱着,哭得肝肠寸断,武向前抹了把泪,一手搀着儿子,一手扶着老伴,慢慢地挪着,后面的警察奔向前队,在丁字路口排成人墙,暂时阻断了交通。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一条通往公安局大门的路,一条通往救赎的归宿之路。
来了,来了,终于走到了归宿。
顾尚涛和赵少龙局长紧张地从办公楼里奔出来了,这个结果让他们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旋即又被这个场面吓住了,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察,黑压压向局里涌来的人,何止几百。
“怎么回事?”顾局问。
“不知道。”赵副局忙摇头。
快步奔来的杜伟平敬礼汇报,这时候顾局却是没时间听了,赶紧安排着押解队伍重新列阵,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嫌疑人押解走,以防再出意外。
此刻习惯于发号施令的顾尚涛倒觉得头疼了,当他扫到追捕归来的警车时,忙拉着赵少龙附耳说了一句。随后赵少龙急匆匆地往办公楼里奔,踢开值班室,拉着袁亮不容分说了一句:“快。”
“怎么了?”
“把人带走。”
“……他就准备走了,还用带吗?”
袁亮现在倒是看得更清了,有胆放武小磊的人,就只有能抓到他的人。已经把他抓得死死的了,除了这儿,他无路可走。
到了楼口,顾局挥手示意,袁亮分开人群,直到武小磊面前,哭着的娘俩抹了泪,武小磊道:“妈,就是他……袁队长放我回去的。”
“谢谢……谢谢啊,亮啊,别怪我老糊涂了啊,谢谢。”李惠兰要行大礼,袁亮赶紧搀住了,道:“李阿姨,我要带他走了,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二老就不用这么揪心了,还可以常去看他。”
“嗯……”李惠兰流着泪,抱了儿子一把,悲从中来,哭诉着,“儿啊,妈给你赎了十八年罪,可那是一条命啊,赎不清……你要是还能出来,可得好好做个人啊!”
那声音悲痛得已经嘶哑,武小磊扑通声跪下了,抱着亲娘哭着:“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哭了……”
一家三口,相拥而泣,武向前搀起颤巍巍的老伴,武小磊跪着抹干净了脸,恭恭敬敬地朝爸妈,朝叔伯一大家子,磕了三个头,悲怆地喊着:“姨,叔……别怪我爸妈给你们找的麻烦,都是因为我,我给你们磕头了。”
七尺男儿的膝下,一跪千金,一众亲戚抹着眼睛,唏嘘不已。
武小磊抹了把泪,起身面对着袁亮,伸出了双手。那表情里却是再没有恐惧,他道:“谢谢,袁队……来吧。”
袁亮掏出了铐子,慢慢地扣在了武小磊的腕上,领着人向车走去。车后厢洞开,随后一个钢筋网状的牢笼,“嘭”的一声合上了盖,盖定了十八年悬着的这一案。
车倒出来了,慢慢驶向涌来的人群,走得很慢,袁亮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喊着:“街坊邻居们,老少爷们儿,都让一让,别挡着阿姨送孩子的路……”
这一句有无形的威力一般,人群慢慢地让开了。李惠兰透过钢网的车窗,在仅留的缝隙处看着儿子,抹着泪,跟着车走,是那么的不舍。
人群让开了,袁亮在倒视镜里看着,那个奔跑着的满头白发飞扬的妈妈,让他总是狠不下心来。每踩上一脚油门,又总想给他们留一点,再多留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囚笼里的武小磊双手死死地扣着钢网,他看着爸妈还是那个样子,焦急地喊着:“妈,爸……你们回去吧,你们别送了……”
儿啊……我的儿啊……李惠兰跟着车走着,跑着,哭着。好远了,仍然舍不得放弃,就像这十八年来一样,怎么也舍不得放弃。她拍打着车窗,哭喊着,甚至后悔亲手把儿子送进这个牢笼里。
“袁队……袁哥……你快点吧。别让我爸妈遭罪了……”武小磊在车厢里哀求着袁亮。袁亮鼻子一酸,狠狠心,一踩油门,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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