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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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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停停。听,什么响?”王长锁惊异地爬起来。
杏莉母亲停住手里的针线,脸色刹时惨白,惊叫道:
“有人挖洞?!”
沉闷的吭哧吭哧声,越来越响了!
王长锁忙抓起利斧,对妻子说:
“不用怕。看着孩子。我看看去!”
为着坚固,王长锁这次没用木板封洞门,而全用泥和石头堵了一层又一层。
他走到洞口,只听噗哧哗啦一声响,洞口开了一个小窟窿。他忙闪到一旁,心象打鼓般地崩崩跳着。
外面沉寂片刻,一颗戴钢盔的脑袋伸进来,喊道:
“喂!里面有人没有?快出……”
王长锁狠狠地抡斧劈去。崩哧一声,那脑袋和西瓜一样,滚进陷井里了。
外面慌乱一阵,就向里打枪。
王长锁躲在一旁。
外面又开始挖洞,渐渐洞口全开了。一个伪军端着刺刀向里进,噗嗵一声,掉进陷井里。
王竹这才(炫)恍(书)然(网)大悟:只顾忙乱,把陷井的事忘记说了。他马上把怎样躲避的法子告诉士兵,命令他们再往里冲。他自己似乎有过教训,站得远远的。
两个伪军抬着一块大木板,胆怯地从洞口向里推。觉着搁上对岸了,就又向里冲。可是上去的一个,刚迈出两步,轰隆隆,连板子带人,又滚下陷井去了。
原来王长锁在暗中看得真切,见敌人踏着跳板朝里进,搭脚猛一踢,把板子和伪军一齐掀进陷井里。
外面又大乱起来,不敢再进,又打枪又摔手雷。可是子弹扎进泥里,手雷掉进陷井,倒把敌人的尸首炸得更烂了。
于是,王竹下令放火熏……
王长锁见洞口堵上草,就提着斧头走回来。
杏莉母亲已哭好长时间,一见他回来,就哭倒到他身上。“孩他爹,咱们要死了!”她悲痛得全身在搐动,“可咱不能看着孩子死啊!他没有罪呀!”
王长锁没有流泪,擦擦脸上的汗,看来是愤恨和胜利的骄傲在主宰他。他把她的缕缕乱发理好,镇静地说:“别哭,哭什么!咱们哭一辈子,这二年才有个笑的日子。你没听姜同志说,在敌人面前哭,那就是软、软弱。咱们一辈子就吃了这两个字的亏,把莉子也连累死了!眼下咱们要死啦,不能让它缠住。死要死个硬气!”他很激动,眼睛有些潮湿。但马上又睁大眼睛,“罪,谁有罪?孩子没有罪。你我有罪?没有。受苦人谁也没有罪!鬼子、汉奸才真是犯了天大的罪!咱们死也要惩治他几个!”
杏莉母亲渐渐辍止哭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被她不惜一切酷爱着的人,说出这一席话。使她觉得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不但可爱而又可敬了。她紧紧抱着吃奶的孩子。孩子在母亲那温暖的怀里,渐渐地幸福地睡去了。“我生在富家,嫁在富家。”杏莉母亲抽噎着,轻声地说,“过去我不知道,后来才慢慢明白这些人是些什么东西,是最下流的胚子!外表上四面光八面圆,背地里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他们都是两条腿走路的畜牲!为自己,能不要亲生爹娘;为自己,能把老婆孩子卖掉……反正他们活着,就是为自己,把别人的一百颗心挖出来吃掉,也不觉得心疼。我总算把这些人看清了!”她擦擦悲愤的泪水,激动又悲壮地说:
“咱们一家,死就死吧!做个好人死了,强似劣人活着。大嫂人家为大伙、为工厂,受尽那末多苦,遭了那末多罪,可什么也不说给鬼子。咱们怕什么呢?什么也不怕!死吧,反正有人替咱们报仇!”
王长锁几乎是以胜利者的高傲口气说:
“已经够本了,被我杀死三个!再杀,就是赚的啦!
……”
一股浓重的黑烟冲进来。一切变成黑暗了。洞里没有空气了。人,一家三口人!都在窒息中踉跄,昏倒,死亡!
敌人的“网”越拉越紧,游击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他们已被敌人发现,整天都有几百敌人尾追着,经常受到包围又冲出来。他们带的口粮已经吃光,找不到粮食,就到地里拾冻地瓜和花生充饥,地瓜都冻成冰块,德强一咬,把牙垫得格崩响。他笑着向一个正在苦愁着脸的队员说:
“哦呀,这是冰点心哪!酥脆酥脆的,哪里也难买到。吃了又顶饭又当水,美极啦!伙计!你怎么不吃呀?”
“嗳哟,嗳哟!我这腿、腿痛得不行……”
“我给你治治吧?”德强忽闪着睫毛问。
“拿来呀!”那队员伸手要药。
德强脸一板,俏皮地说:
“你听着,照这样的方法找药:头痛棒子敲;眼痛抹辣椒;
牙痛吃烙饼;嘿,你这腿痛吗,要多多上山顶!”
说得大伙都哄笑起来。那队员也咬着牙不好意思地笑了。
德强却不笑,认真地说:
“这叫以毒攻毒啊!我就有这个经验……”忽听有人叫他,就奔过去。
姜永泉同党委们研究,在密集的敌人围攻下,为坚持活动方便,需要把队伍分开,瞅空子打击敌人。姜永泉和德强领一队;刘区长、德松和玉秋领一队。约定好联络地点,就分头准备行动。出发前,接收了一批新党员,在向阳背风的山坡上,举行入党宣誓。
翠绿葱郁的小松枝上,盖着一层洁白的雪,随着树枝松针的形状,宛如朵朵开放着的棉桃絮。树上挂着一面鲜红的党旗,旗上那黄橙橙的锤子镰刀,被阳光照射得放出金色的光芒。
空气肃穆而庄严!
八个劳动人民的优秀儿子,激动严肃地站在党旗面前。其中之一的冯仁义,虽然身在冰雪严寒的天气里,可是他身上感到烘热,满腔的血液都涌到头顶,举着出了汗的粗壮拳头,低沉庄严地宣誓道:
“我自愿参加中国共产党。坚决革命到底,解放被压迫的人民。誓死不投降不变节,为革命不怕流血牺牲。如有违犯,愿受严厉制裁。宣誓人:冯仁义……”
一个个响亮的名字,象往钢铁上打印子,永远铭记不掉了!
篝火!窜跳着火苗,飞迸着火星,缭绕着火烟,互相交织,互相照映,连成一片,象一条巨大的火龙,蜿蜒地围住昆仑山中的一座山岭。在火网后面,是数不尽的黑影,伸长那凶恶的枪筒,对准了暮色的山岗。
山上的人可真不少啊!有失掉联系的干部;有荣誉残废军人;有更多的逃难的老百姓:一千多人,没有一点组织,有的一家人都还跑散了。
天亮前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来,大雪纷纷飘着。可谁也没觉到身体的冻麻,不顾得打掉身上的雪花,那心比油煎的还痛!老天哪,可怎么活啊?!
松树底下,桲萝丛旁,岩石缝中,一家一户地抖瑟在一起。孩子哭,母亲哭,父亲也流泪了。哭,哭!哭又有什么用呢?眼瞅着阴暗的苍天,千万不要亮啊!你永远黑着挡住鬼子的眼睛,那该多末好!
可是天不从人愿,东方在渐渐放亮,沉沉地送来惨然的灰光,模糊的树林在渐渐显出黑黝黝的影子。
娟子非常焦急,眼看天一亮,就要演成血洗的惨剧了。她不顾身子的痛苦,奋力在雪山上奔波,同花子、玉子、秀子等人,分头找到一些干部,召开紧急会议。
娟子想组织起一支队伍,领着群众突围;但大部分人的武器都埋藏起来了,只有几支短枪,这怎么行呢?在这时候,人们才深深痛感到,武器的宝贵如同生命,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能离开它啊!
大家商量一番,决定赶快把残废军人隐蔽起来。组织领导群众坚持不屈服,不出卖干部和共产党员。全体团结一致,来对抗敌人的屠杀。
人人怀里,象揣着小兔,崩崩乱跳着。
骤然,听到那面山上响起激烈的枪声,喊杀声震破雪山上的沉寂,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摇撼了整个山峦……
人们更加慌乱,以为是敌人的血洗开始了,更加向一起聚拢……
就在这时,山顶上——第一道曙光照亮的白皑皑的雪山峰上,出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草绿色军装、腰间围着子弹带、插着一支驳壳枪、肩膀上背着一支带刺刀的大枪的战士。他左胳膊上带着的八路军证章,立刻跃进人们的眼睛!
千百双眼睛——父亲、母亲、大人、孩子、男人、女人……都同时凝聚在这个方向——战士的身上。人群立时欢腾起来!秀子、德刚狂喜地拉着母亲,叫道:
“妈,八路军!瞧啊,山顶上!那末多啊!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嗳呀,太多啦!”
其实,他们只有十几个人。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就是见到一个八路军,也象掉进茫茫大海里的人,见到一根木头那样,这就是救星啊!
战士们迎着群众的目光,跟着那高个健壮的人,急急走下来。
秀子眼尖,惊叫着跑上去:
“嗳呀!王排长!王排长来啦!”
立时,人们全把战士们团团围住。接着不知是谁开始,把好吃的东西直往战士们手里送,一会塞满了每个人的口袋、两手。
王东海——他已是连长了——和战士们,满脸流着汗,看样子很紧张,可是没有回话的余地。人们的亲切问候、渴求解救的喊声,把他们的耳朵也快震聋了。他们只能以感激的眼光和亲切的微笑来回答。王东海焦急地想赶快把事情讲明……
母亲激动地怔在人群外面——她挤不进去了。花子走近她身旁,手里捧着干粮,两眼紧望着王东海和战士们。泪水从她眼眶里涌出来,她也没想着去擦。母亲见她的样子,忙问:
“花子,你怎么啦?”
“大嫂,”她忙用衣袖擦擦眼睛,真情地笑着说:“哎,看我多傻,不知不觉泪就出来了。大嫂,你看那王排长,还是那末结实,那末精神!上次看过那幕剧,唉,我真替他这好样的人担心透啦!后来一打听,才知他还活着,可想不到还这末壮!大嫂,有了他们,咱们就有救啦!多少鬼子,也要送掉狗命!”
“是啊,花子!他是个铁汉子,多会也打不倒的人!”母亲感慨地说,“八路军真是天兵天将也比不上的队伍啊!对咱老百姓比亲生爹妈还亲;打起仗来可和个小老虎似的,一个能抵上鬼子一百个……”
王东海挤出人群,见到母亲和花子,又亲切又着急地说:
“大娘,妇救会长!你们也在这里呀!快告诉我,干部都在哪里?”
“王排长,你们先吃些东西吧!”
“不,大娘!事情很急。”
“王排长!”花子把干粮塞进他手里,“我就去找!”
王连长把情况向干部们急急说明。他是接受上级的命令,领着一排人掩护专署机关转移的。任务完成后要回到部队去。走在这里发现敌人包围住这座山,知道一定是要屠杀干部和群众。他们就决定来救出群众。
刚才的枪声就是王东海他们打的。他留一班人在外面牵制敌人,自己带着十几个战士冲进来,好领着群众突围。
干部们很快将群众编好组,分头带领,跟着战士们向外冲。
敌人被刚才的打击弄得不知虚实,猛烈地乱打枪。外面那一班战士在另一座山的树林里袭击着敌人。
王连长领着战士,后面跟着一大群逃难的行列,顺着一道山沟,向下急急地扑来。走到一个山坡,发现鬼子们黑压压地撒开人马,向山上爬来。
王连长一声命令,一阵手榴弹猛打下去。几十个敌人滚下山沟。
部队在前,群众随后,冲出打开的缺口。等敌人调集兵力,又将缺口封住时,战士们已领着群众冲进安全地带。
王连长汇合外边的那班战士,又勇猛地冲回山上……第二批群众又带出来了。
群众出来的只有一半,有三个战士牺牲了,负伤的也有好几个。而敌人已从四周发起冲锋,炮弹猛烈地向山上轰击,掀起冲天的泥雪,一棵棵树木被炸断,听得见山上的人们痛哭喊叫,看得见人们在绝望的奔跑。
情况相当严重。如果再冲进去,出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敌人已集中兵力卡着下山的道路,而战士们的弹药也很有限了。
王东海的心情很激动,愤怒地瞅着那疯狂的炮火在山上爆炸。每个战士的脸都绷得挺紧,眼睛在瞅着他们的连长。
“同志们!情况很危急。再进去我们就很难全冲出来了。
同志们!怎么办?”
“连长!别说了,冲进去!”战士们齐声呼喊着。
“对!冲进去!”王连长的大手用力一挥,战士们奋勇地跟着他,第三次冲进火网。
“妈!王排长又回来了!”秀子哭着叫道。
母亲不知是难过还是喜悦,眼泪簌簌掉下来。她的心狂乱地跳着,很想冲上去说:
“王排长!你们赶快自己走吧!眼看……”但是她来不及说出口,王连长已站在高大的岩石上。在炮火下奔逃的人们,立刻向他涌来。
“老乡们!不要流泪!有我们共产党的军队在,就不能叫你们受难!赶快跟我们向外冲!冲出一个是一个,决不要慌张!快向外冲啊!冲出去就是活命……”
王连长把部队布置在山沟两旁的岩石后面,对一个班长命令:
“张班长!你领着一班人带着群众向外冲。冲出去后把队伍带回去。把我们的情况向首长报告一下。”
“不,连长!还是我打掩护,你带队伍冲出去。”张班长坚决地要求着。
“快!服从命令!”王连长不容再说地把手一挥,同时命令:
“射击!”
蜂拥而上的敌人被猛烈的火力打乱,张班长领着战士突破敌群。群众象夏天山上下来的洪水,不顾生死地跟着向外倾泻……
王东海等用火力给人群开路,一秒钟也不放松。
人流继续向外奔流。人人流着感动的眼泪……
突然,机枪哑了!大枪停了!手榴弹光了!战士们一时楞住。眼见敌人扑向群众,子弹、刺刀在群众身上发威……
王东海和战士们的眼睛也红了。他怒吼着首先跳起来,向敌人群里扑去!战士们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边六七个人,用刺刀枪把子同敌人厮打,拚命抵住两面的鬼子。
群众在战士们挡住的人体走廊里,潮水般地向外涌泻……人人被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所激动,好多人不向外跑了,抓起石头向鬼子打去……
战士们竭力叫喊:
“老乡们!快走!快跑!快冲出去啊!……”
老百姓带着巨大的感激和沉重的心情,流着眼泪,脑海里铭记着这场激烈搏斗的情景,冲出死亡的火坑。
母亲一家,也夹杂在人流里面。
残酷激烈的肉搏战,还在继续着。
战士们一个个倒下去。几个重伤的战士爬不起来,就抱住敌人的腿,狠命地撕咬。把鬼子咬倒,紧抱着他,一齐滚进深山沟里。一个班长和一个鬼子撕扭在一起。他将鬼子摔倒,咬掉他的耳朵;另几个鬼子赶上来,他拉出鬼子身上手雷的弦,与几个敌人同归于尽了!
勇士们有的高喊领袖的名字;有的大叫“共产党万岁!”……这悲壮宏亮的声音,长久地在巍峨的群山中回荡!人,最高尚伟大的人!
王东海的枪早打断了。他抡舞着钢铁般的拳头,挥动坚实的腿脚。打得鬼子一个个头脑开花,滚进山沟。他越打越有劲,忘记向外冲出,只是沉浸在愤怒的厮杀里……
一个肥头大耳的鬼子,见他赤手空拳,也把枪撂下,卷起袖子扑过来,想抓个活八路。
两人在山坡上扭打起来。谁知山陡雪又滑,一骨碌滚到山底下。这鬼子的劲可真大,加上王东海胳膊上已受伤,几乎吃不住他。两人滚打在山下水沟的冰上,猛听克喳一声响,冰碎裂了。那鬼子闻声大吃一惊。王东海趁机猛翻到鬼子身上,两手掐住他粗胖的脖子,猛力向下按……只听克喳喳——
呼隆一声,鬼子的脑袋钻进冰窟里。
王东海站起来,听见山上战士们高亢悲壮的喊声,在他那黑红结实的脸颊上,挂着两颗粗大的泪珠。他缓缓地向另一座更高的山峰走去。他胳膊上滴下的血,在洁白的雪面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印!
姜永泉他们转了几天,转到老母猪河一带,眼看要到东海边了。一天黑夜宿在一个小村子里,被敌人包围住。突围时队伍冲散了。德强本来同父亲还在一起,没几天也冲散了。
仁义同几个队员商量,觉得在熟悉的山地里好坚持些,于是决定突回家乡。
第二天清早,他们刚走到一个村头上,就遇到逃荒的人群,呼呼拉拉向外跑,说鬼子进村了。他们就跟着人们跑。结果仁义又同队员们跑散,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一片树林子里,人们停下来,换过一口气。这才发现背着枪的仁义,都惊叫起来:
“嗳呀!你这人疯了怎的?是什么时候,你还背着这玩艺!
不想活啦?!”
仁义有些慌乱,可不舍得把枪丢掉。
一个老头子,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一把夺下他的枪,噗嗵一声丢进野草里,怒吼道:
“你不想活,咱还要命啊!”
象一股旋风,敌人的马队赶来了。威逼人们交出八路军和干部。
大人小孩低着头,一声不响。
仁义偷眼瞅瞅夺下他枪的那老头子,惟恐他会坏他。但老头子象不知有他的存在一样,闭着眼睛谁也不理睬。
有几个青年被敌人抓出去。
一个年青媳妇抱着孩子,哭着哀求放了她的丈夫。
一个伪军军官迎上来,一刀挑开她的肚子,血红的肠子立时流出来。她惨叫一声倒下去。她抱的孩子掉在地上,哇哇哭叫。那当官的怒骂一声,把孩子提过来,两手抓住孩子的两只小腿,狠力一劈——孩子分为两半!
人们的发根都竖起来,哭又不敢哭啊!
仁义愤怒地盯着那家伙,懊恼枪不在手,不然他非拚了不可。正在此时,一声嘶哑颤抖的声音响了:
“我,我给你们找八路!”
仁义惊怖愤怒地看着走出去的夺他的枪的那个老头子,正要冲向前和敌人拚命……但老头子比他先动手了!
那个伪军军官当时听说有人报情报,就迎上来。老头子离他有两步远,忽地从怀里抽出一把菜刀,狠命地朝当官的脸上砍去!那军官见势不好,一把拖过身边一个伪军,向老头子跟前一推——吭哧一声,菜刀和伪军的脑袋一齐落地了。
一阵枪响,老人捂着胸口,瞪着愤恨的眼睛盯着敌人。急速地倒下去!他和他的儿媳、小孙子,躺在一个血泊里!
仁义的目光,在那个伪军军官的青瘦脸上停留一瞬间:
啊,那尖下巴,一对三角眼,狡黠阴脸地瞪着……他全身猛然一震,啊!是他,这狗杂种!仁义立刻就要扑上去——
不!他停住了。
他知道那老人一家三代的生命的代价是多末巨大,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他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不把他告发给敌人,他们保护他是为的什么。这决不是他赤手空拳,为了仇恨的冲动就能回答他们的。不,决不是。
做为共产党员的仁义,已经能克制住他烈火般的脾气,知道怎样来使用自己的力量了。虽说这对他是很不容易和痛苦的事。
仁义垂下头考虑如何对付敌人,几个人更紧地把他护住。
那个伪军军官很仔细地斜睨着眼睛观颜察色。不一会,他推开人们走过来,阴沉地冷笑着说:
“嘿,这不是冯仁义吗?呀,这些年还没老,倒年青啦。
真凑巧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你找我王竹报仇……”
时机到了,仁义不动声色,等王竹走近身,猛然抡起铁一般的大拳头,照王竹脸上狠狠打去!
王竹鼻口渗血,向后踉跄几步,一手捂脸,一手拔出手枪就打……
几个人应声倒下去。
仁义没被打着,又猛扑上去……结果被敌人扭住了。
王竹想给予仁义更多的苦痛,他没有当场杀死仁义,狠狠打他一顿,就把他和抓来的人一起押着走了。
太阳啊!你怎么不露出脸来看看这世界?!难道说,破碎的乌云就会永远把你挡住吗?风雪,只有它扫荡着这辽阔的原野,埋葬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路上,血迹片片,这里一个死人,那里一颗人头。几只长毛大狗——这不是中国的狗,是东洋的狼狗,在狂欢地撕吃着人的骨肉,疯狂地撒着野。这土地,似乎就是它们的。凄惨的大地,血染的原野啊!
敌人把抓来的许多人,用绳子绑着胳膊,摆了一大串。在刺刀的监视下,缓缓地走着。
仁义是最后一个,紧跟着是骑在马上的王竹。王竹的皮马鞭,一路上没离开仁义的身。罪真难受啊!
老母猪河有十八个深水湾,据说是老鳖闹水搞成的。十八个深水湾很象十八个“奶子”,和老母猪的出乳奶一样多,所以人们叫它老母猪河。河上只有一条狭窄的木桥,大批逃难的人群拥挤在河畔,眼巴巴地瞅着对岸,惊怖地看着后面。人们是多末想插翅飞过去啊!前面就是活路,后面就是死神!
突然,枪声响了!
人们都慌乱了,不管水急浪高,不顾死活,都跳进水里向对岸扑去。平常一见水头就发晕的女人们,几岁的孩子们,也拚命地向河里跳。好多人一跳进去就没再见影子,淹死了无其数。可是谁都宁肯死在水里,也不肯被鬼子捉住!
敌人在离河不远的土丘上,架起机关枪,向这里疯狂的扫射。那机枪不停地响着,人一排排倒下去……一会,河水已变色,染红好几里。尸体漂上翻滚着猩红的血浪花的水面,拥挤着向东流去。
仁义等人被押着走到桥上,天已黑黑的了。黑夜的河面上风更大,浪更高,犹如一条凶猛的蛟龙。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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