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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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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三十五章:疑情(3)
去年除夕夜的突变使沈珺终于摆脱了沈庭放,并让她来到了洛阳,陪伴在她朝思暮想的沈槐身边。她原本天真地以为,生活就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对未来她没有奢求,只想将自己的所有交托给她最爱的人,便心满意足了。然而这半年多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却有些事与愿违。以前即使相隔遥远的时候,她都能觉得自己的心与沈槐息息相关,但现在哪怕日日见面、夜夜共枕,她却发现他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天比一天变得陌生……最可怕的是,她对这样的变化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最终的不幸降临,将哪怕最微薄的希望击得粉碎。
沈珺从榻上撑起身,轻轻擦去脸上冰凉的泪迹。洁白的月光映透窗纸,在榻前淡抹清痕,就如今夜的她一般寂寞。自从上次午后的长谈,沈槐又是好几天没照面了,每夜两名千牛卫士住进西厢担任守卫,让沈珺觉得自己完全像个囚犯。是为情所困的囚犯吗?对此沈珺倒是心甘情愿,但让她感到可怕的是:她现在已经弄不太清楚,这份情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唉,今夜只怕又是无眠了,她木木地伸腿下榻,想打开窗透透气,却突然发现卧房通往正厅的布帘下,泻出暗红色的烛光。
沈珺差点惊呼出声,沈槐今夜未回,卫士守在院中,这会是什么人 ?。!她按住乱跳的胸口,悄悄挪动步子来到门前,掀起布帘的一角朝外看——桌前一个熟悉的背影,被暗淡的烛光映得有些零乱。听到动静,那人猛地回头,狰狞扭曲的面容将沈珺吓得倒退半步,他是沈槐吗?为什么这双眼睛里的凶光。竟和她在梦中所见的丑恶老者一模一样?!
沈珺微颤着声音问:“哥,你怎么回来了?”沈槐似乎也被她吓到了,手中握着的东西“当啷”落到地上。沈珺抢前几步,俯身去捡,她的手与沈槐伸出的手碰在一起,同样的冰冷、颤抖。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直愣愣地望着跌落于青砖地上的紫金剪刀,好像那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物件。
“哥,你、你怎么找到的这个?”沈珺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问出句话来。沈槐答非所问,声音异乎寻常地干涩凄厉:“阿珺,这把剪刀就是杀死老爷子的凶器!”沈珺的脸顿时煞白。愣了半响才又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沈槐闷声断喝:“总之老爷子就是被这把剪刀捅死的!”沈珺低下头,半响才低哑地问:“那……是谁?”
“是谁?是谁?”沈槐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突然爆发出一阵犹如哭泣般的苦笑:“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上去胆小如鼠的一个懦夫,竞然敢在我的面前周旋了这么久。而我呢,还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他、他这是要让我陷入泥潭无法自拔。他这是要把我也害死啊!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恶棍!该死的畜牲!”一连串恶毒愤恨的咒骂从沈槐的嘴里涌出,紧接着他又用双手捧住脑袋,痛苦万分地辗转呻吟。
沈珺吓坏了,她还从来没见过沈槐这个样子,颓废、绝望、失魂落魄……沈珺只觉得心痛难抑,她噙着眼泪展开臂膀,将沈槐楼入自己的怀中,轻声喃喃:“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呀?不管有什么难事儿,都告诉我、告诉我……”
沈槐甩开她的拥抱,只管捧着脑袋发呆。沈珺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又急又怕,目光一瞥时,才发现桌上还摊开着张纸。那纸皱皱巴巴的,上面硕大歪扭的字迹直冲入沈珺的眼里,她又是浑身一震,这样的字体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沈庭放的笔迹!
“哥,这是爹爹的笔墨吗?”她低低地问了一句,沈槐毫无反应。怀着既恐惧又好奇的心情,洗瑶轻轻拿过这张纸,匆匆扫过抬头部分——原来这是沈庭放写给沈槐的一封书信!她浏览着立即就发现,这封信才写到中间,沈庭放的字迹又非常潦草散乱,仿佛是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慌中写下的,即使如她这般熟识,也很难一下子辨认清楚,但信中的几个名字还是触目惊心地跃入她的视线:阿珺……李元芳、狄景辉:还有……谢岚!沈珺瞪着这最后一个名字,有些发懵,终于忍不住转向沈槐,怯怯地问:“哥,我记得爹爹死了以后,李先生提到他死前似乎在写一封书信,但却没有找到,就是这封信吗?!你从哪里得来的?还有……这信里如何会提到谢岚……”
“住口!”沈槐一声暴喝,劈手将信从沈珺手里抡下,三扯两扯就把信纸撕得粉碎,还兀自大口喘着粗气。沈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再说不出半个字。沈槐的脸已彻底变形了,丑陋暴戾掩盖了平日的端正帅气,他恶狠狠地死盯着沈珺,一字一顿地说着:“阿珺,你给我听好了,今后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谢岚这两个字,就休怪我不客气!”
沈珺的眼前模糊一片,她觉得委屈、困惑,更有难以言表的悲哀击打着心房,虽说她早已习惯把他的意愿当作自己的意愿,把他的悲喜揉成自己的悲喜,但此刻的沈槐,显然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假如不是因为他所面临的困局太险恶,那么就只能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在意过她……谢岚,谢岚,既然他说了不能提,沈珺只好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个她从小就被灌输了要去热爱的名字,她真的就全心全意地爱了一生啊——直到今天,可为什么他又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禁止她再提起……
沈珺的泪默默流下,对面之人视而不见,只因他又陷入新的恐慌,正在呐呐自语:“他一定怀疑我了,一定是的!这个老狐狸,果真是天底下最虚伪最狡猾的老家伙!他居然还装出一副对我特别嚣重信任的模样,想要消除我的戒心,进而查出我的真相……”他抬起头,一把攥住沈珺:“阿珺,你知不知道。那个狄仁杰。狄仁杰!他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沈珺凝噎着连连摇头。沈槐又把她推开,嘴角挤出个残忍的怪笑:“还好李元芳死了,死得太及时了!他们没有碰上面,所以还……不对!狄景辉会不会给狄仁杰带来什么消息?应该不会……但愿不会……他们没有时间,光顾着和突厥打仗,还顾不上其它……”
“我要走了!”沈槐突然停止自说自话,“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扭头就要往外走。沈珺晕头转向地扑到他身后,拉着他问:“哥!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里?!”“你管不着!”沈槐毫不留情地扒拉下她的手,两步就走到房门口,又停下来,转身冲着沈珺阴森一笑:“阿珺,刚才你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好好地回榻上睡觉去吧。我今后会很忙碌,恐怕越发没时间来此地了,好在有卫士护你安全,我尚可放心。总之,你自己多持重,莫要和任何人走动,再不许发生那个何大娘之类的事情,少给我添麻烦!”
房门开了又关,屋内重陷寂静。沈珺全身无力地跌坐在椅上,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时间真的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仍然陷在无止境的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了。
西域边关的天气就是这样严酷无常。炎热的夏季刚刚落下尾声,秋凉沁人的透爽也不过才几天,转眼间来自北方苦寒之域的秋风就已贴地疾舞,漫卷黄沙、引白草尽折腰。走在八月中的庭州大街上,北风扑面,硕大的沙粒打得人脸上生疼。仰首蓝天,白云被悉数吹散,只余一个空渺落寞、澄澈得有些刺目的晴空。突然声声嘹亮的鸿鸣自头顶掠过,那是大雁开始南归了。
庭州刺史府的正堂上,新任庭州刺史崔兴大人正在与几名西域客商亲切攀谈。崔兴自八月初到任庭州,一直在尽心竭力地履行边境行政和军事长官的职责。他首先整顿了被钱归南搞得乱七八糟的翰海军,重理了翰海军所辖庭州及周边区域的防务,使庭州的整体治安与防御,再现羁縻统治所特有的内紧外松之态。内政方面,狄仁杰在陇右战事后行安抚使之责,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今庭州非常平稳地度过了战后的一段动荡期,崔兴上任之后,努力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大开面向西方的门户,以更加热情的姿态迎接各路客商返回这条锦绣商路。当然,离开诸事顺遂、歌舞升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崔兴深知自己仍面临着种种麻烦和隐患,比如那件凶残冷酷、激起极大民愤、至今扑朔迷离的儿童牺牲案;比如此刻这几位西域客商正在谈到的,市场上神秘出现的势力,不知怎得竟拥有各色百种西域货品,开价又低,抢去了许多行商的生意,令大家颇感意外、十分不满……桩桩件件,崔兴哪一样都不敢掉以轻心,少不得殚精竭虑、全力应对。
这几名西域客商发完了牢骚。崔兴认真地倾听,又一再保证会慎重调查此事。客商们觉得很满意,对这位新任庭州刺史的热情坦诚和忠于职守,也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看看天色渐晚,大家便起身告辞了。崔兴目送众人离去,端起茶杯来刚咋了一小口,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一人,正是原翰海军沙陀团旅正,现在的果毅都尉,刺史侍卫长高达!
崔兴一见高达满脸兴奋的样子,直接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来了?!”“禀报大人!”高达声音宏亮地抱拳道:“是,刚才到!按您的吩咐,已请至书房等候!”“太好了,快!”崔兴激动得连连捋动胡须,三步并作两步往书房疾赶而去。
暮色渐浓,融融摇曳的烛光从书房敞开的门内射出。崔兴奔至门口,又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屋内一个欣长的身影。那人听到动静,迎到门前,含笑抱拳:“崔大人。”崔兴一把攥住对方的双手,用力摇了摇,长声慨叹:“认不出来了,真的认不出来了!”对方只是微笑,崔兴携起他的手就往书房内走,边走边道:“李元芳!我还依稀记得你当初那副毛头小伙的样子,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大略有十五年了。”李元芳沉着地回答。
“十五年,十五年啊……”两人已来至榻旁,崔兴一边念叨一边相让,待坐定之后,他对着李元芳又是上下左右一通端详,方才亲切地问:“元芳啊,你在凉州从军时还未满十八岁吧?”李元芳点了点头:“是,不知不觉的,已是戎马半生了。”崔兴也深有感触地颊频颔首,稍顷,猛醒道:“哦,元芳,你的身体怎样?伤势可无大碍了?”“崔大人都看见了,我还好。”
“二位大人,请用晚饭。”高达亲自端着个食盘,在书房中央的圆桌上布下碗筷。崔兴连忙招呼:“元芳。来,咱们边吃边谈。”他又让高达也一起作陪,三人团团围坐,崔兴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元芳啊,此次陇右大捷,庭州劫后余生,虽然朝廷对你的功绩只字未提,但大家心里是最清楚的。今天我便倚老卖老,自居为兄,来,元芳,兄长敬你这一杯酒,咱们不谈功过是非,单单只敬你身历百险。九死一生!”他噙着热泪将酒一饮而尽。
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三十五章:疑情(4)
李元芳也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却听崔兴喃喃自语:“狄大人要是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高兴……”李元芳垂首不语。崔兴从对面望着他,心中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半晌,还是他打破沉默:“元芳啊,你可听说了?三天前的傍晚,乌质勒率部离开庭州,往碎叶方向去了。算时间明天就该穿过沙陀碛了。”李元芳抬起头,双眸熠熠生辉:“乌质勒此去必胜。崔大人,元芳还要感谢你的大力协助呢!”
“嗳,你们定的好计策,我这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让碎叶从此臣服大周,将突骑施由庭州西方的大患变为屏障,如此的好事我崔兴怎可放过?”崔兴爽朗地笑起来,又冲李元芳眨眨眼睛:“我第一次与乌质勒见面时留了余地,实在是因为朝廷对他尚不信任,虽有狄大人的关照,我初来乍到还需谨慎从事,哪里想到他就如此沉不住气,马上去找了你帮忙!”李元芳也笑了:“乌质勒卧薪尝胆好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他的迫切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他去找我很及时啊,要不然我又怎么会与崔大人联络上?”他指了指高达:“我听说高都尉跟在你的身旁,还偷偷向乌质勒打听我的情况,就知道崔大人谨言慎行只是表面现象,私底下必有可乘之机。”
“哈哈哈!”崔兴大笑着打趣:“元芳啊,你还真对得起狄大人这么多年的教诲!哦,亏你想出来那么个离间计来,我可是一丝不苟,全部按照你的吩咐实施的啊!”“元芳不敢。”崔兴一摆手:“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高达,你来说说咱们这些天是如何行事的。”
高达在一旁早听得眉飞色舞,巴不得要开口,忙道:“嗯,崔大人吩咐我们扮成西域客商的模样,连续不断地往碎叶运送绢帛、稻种和农具,当然了……呵呵,实际都只有面上一层好货品,下面全是稻草罢了。但光这络绎不绝来往庭州和碎叶的车队,就足够让东突厥那边堵心了。”李元芳也忍俊不禁:“车队倒也罢了,关键是这车队还是崔大人所发。才更会让刚刚惨败于崔大人的匐俱领无法容忍。再加上他去质问碎叶时,对方肯定百般否认,那匐俱领素来多疑,如此在他心中就越发做实了碎叶私通大周之罪!”
崔兴啧啧感叹:“碎叶这才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大堆烂稻草,还要让匐俱领怀疑辱骂,此刻双方必已反目为仇。等乌质勒攻打碎叶时,他们再去向匐俱领邀援兵,那匐俱领不仅不会相信他们,反而会认定他们在与大周共同设计,企图引他至碎叶围歼,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兵的!”李元芳一字一顿地道:“因此我才对乌质勒的胜利充满信心!”
“是!我也认为乌质勒必胜!”崔兴情不自禁地朝桌上猛击一掌:“而且这次一旦他夺取碎叶,我将立即上书朝廷,请圣上正式加封他为突骑施酋长、统管碎叶的大都督。与上次狄阁老奏请时的情况不同,这回乌质勒已握有碎叶,并登上突骑施权位,朝廷对他授封不过是顺手推舟,还能获得突骑施的臣服,何乐而不为。”李元芳郑重应和:“是的,这样乌质勒得偿所愿,必然对天朝感恩戴德,崔大人也将在西方获得一个真正的盟友。”
书房中一时气氛昂扬,激情与快慰尽扫秋夜的阴寒,人人都觉身上热血沸腾。崔兴凝视着李元芳依旧十分憔悴的面庞,百感交集地叹息:“元芳,你为大周安危所做的一切令人动容,只是这一回,我仍然无法替你向朝廷请功,为兄惭愧啊!”李元芳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答道:“崔大人方才说了,咱们今天不谈是非功过,元芳屡屡死里逃生,早就把这些都抛开了。”
崔兴低声道:“高都尉,你先退下吧。”高达连忙抱拳起身,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崔兴紧锁双眉,对着手中的酒杯发了会儿呆,终于对李元芳苦涩一笑,迟疑着道:“元芳,你生还的消息我尚未写信通报狄阁老。就想当面问问你的意思……唔,我离开洛阳来庭州赴任时,狄阁老曾特意对我提起了你。”李元芳低着头,烛光暗影中他的表情十分模糊,崔兴哑声道:“狄阁老拜托我到达庭州之后,一定要继续寻找你的下落。他说——他坚信你没有死、不会死……”说到这里,崔兴的喉咙哽住了,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方能继续说下去:“他还说,让我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两个月;十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直到……将你找到为止。然后,他要我带句话给你,必须要当面说给你听。”
李元芳抬起头来,定定地注视着崔兴,脸上波澜不兴,崔兴深深吸气,慢慢道出:“狄阁老要我转达元芳,对大周李元芳已经死了,因此今生今世,都不许元芳再回中原。”李元芳垂下眼睑,沉默像有千钧之重,压上心头,崔兴有些忍耐不住了:“元芳,我想狄阁老的意思是……”“崔大人。”李元芳抬了抬手。打断崔兴的话,异常苍白的脸上双目炯炯:“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过元芳此来,还有其他要事想与崔大人商谈,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沈将军,老爷在杨霖的房中等你。”沈槐急匆匆赶往狄仁杰书房,走到半路就被狄春截住了。“哦。”沈槐答应了一声,又疑惑地对狄春转了转眼珠:“大人去那里干什么?”狄春一边指挥几个抬着杂物的家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哪儿知道啊?不过老爷吩咐了,杨霖突发急病死在会试当场,家里也不用再给他留着屋子了……这不,正撤东西呢。”沈槐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转身向东跨院而去。
杨霖住了将近三个月的这套厢房,此刻已是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屋内当初精心布置起来的家具大部分搬回库房,书架上曾码得整整齐齐的经史子集亦消失无踪。沈槐犹豫着往房内跨入,一眼便看见狄仁杰的背影伫立在北窗之下,他的面前是还未及搬走的长几,几上那盆素心寒兰的枝叶似乎比之前更绿得透亮、晶莹。
沈槐在门边停下脚步,躬身抱拳:“大人。”狄仁杰沉默着,只片刻功夫沈槐已全身汗湿,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哏里跳出去了。自从八月初一会试之后,到今天恰好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沈槐深刻品尝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本来满心以为终于获得了狄仁杰的信任,自己的人生将跃上至为关键的一步,从此左右逢源、飞黄腾达,一切均在掌握之中,只要会试一过,妥善处理了杨霖和何淑贞这对母子就完事大吉了。对此沈槐原来毫不担心,在他眼里这两个人真如蝼蚁般卑微弱小,捻死他们就如同捻死两只臭虫,他甚至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坚信不会让人抓住一丝把柄……然而,杨霖在会试现场突然死亡,把沈槐这套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打乱了,更可怕的是随后所牵扯出来的种种:生死簿、周靖媛、何淑贞、紫金剪刀、谢岚……犹如一根越收越紧的绳索,似要将他置于死地!
“沈槐啊。你来了。”狄仁杰淡淡的一声招呼。竟骇得沈槐心惊内跳。他强自镇静着应了声:“大人。”才又朝房内跨了两步,站到了狄仁杰的背后。狄仁杰没有回头,继续若无其事地问:“这几天你似乎有些忙碌,听狄春说府中都不常见到你的身影?”沈槐流利作答:“哦,您这些天都在府中阅卷,并不外出,因此卑职稍显空闲,就乘此机会多往周梁昆大人的府上走动了几次。”“哦?”狄仁杰似有些意外,回头看看沈槐。微笑道:“还是你细心啊。老夫忙于阅卷,确实忽略了周大人的事情。如此倒要多谢你替老夫留意了。”
“这也是大人此前吩咐卑职的。”沈槐躬身抱拳,脸上有些微红。狄仁杰饶有兴味地仔细端详着他,道:“唔,曾泰上次过来说,大理寺已把周大人的死确定为自杀。那靖媛小姐经此变故,还好吗?”“这……”沈槐的脸似乎更红了,支支吾吾地回答:“周小姐当然很悲伤,不过这些天来……心情似乎也渐渐平复了。”狄仁杰点头,随口道:“平复了就好啊,老夫早就说这位靖媛小姐有些男儿气概,绝非软弱无能的庸常女子。况且,你常常去看望她,也能助她宽心,如此甚好啊。”沈槐低头不语。
狄仁杰沉吟着又道:“沈槐啊。曾泰来时还谈到杨霖的案子。”沈槐的心缩紧了,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皮腕套,那里面塞着会试前夜他让杨霖写给狄仁杰的书信,本来想好了在会试之后处理掉杨霖,再找机会送到狄仁杰手中,造成杨霖自行离去的假象,可现在沈槐却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狄仁杰平淡的话语还在继续:“曾泰说,仵作查验了杨霖的尸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此推断他的确是急病突发而死。”
沈槐呆呆地听着,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也根本不敢判断,狄仁杰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有一点他能肯定,狄仁杰此番必有下文,他只能咬牙等待。果然,狄仁杰重新转向北窗,手指轻轻拂过素心寒兰纤柔的叶片,语调中带出无尽的惘怅:“沈槐啊,你是个好侍卫长,从不妄言。但我敢肯定,老夫对杨霖的态度,一定令你在心里面百般困惑,就连狄春这小厮都忍不住在我耳边嘀咕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贡生,虽说有些学问,但也远远算不上经天纬地之才,而老夫却对他青眼有加到无微不至的地步,你们看不明白,也很自然。”
“如今杨霖已死。据狄春说他身无长物,这厢房内外找不到一件他本人带来的物品。杨霖毕竟是来京赶考的贡生,再贫穷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不禁叫人质疑他的背景来历。更何况,就是这么个看似穷困潦倒的人。他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个物件,至今仍在老夫手中。而恰恰就是这个物件,决定了老夫对他的态度!”狄仁杰猛地转过身来,盯着沈槐道:“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很古怪,很可疑?!”
沈槐的心跳几乎骤停,他用尽全力克制牙齿的颤抖,含糊地嗯了一声。狄仁杰注视着他,嘴角掠过一丝亦悲亦喜的浅笑,继续道:“那是把折扇,扇上题了首幽兰诗。哦,这诗你也见过,当日老夫就是为了这首诗才让你把杨霖找来。”“卑职记得……”“嗯,”狄仁杰点点头:“事实上。这柄折扇乃是老夫一位故人的遗物,这首幽兰诗也是那位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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