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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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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大家可都没有退路了,但愿我爹能早点儿赶过来。”
梅迎春压低声音问:“景辉你真的送信给狄阁老了吗?”狄景辉摇头:“没有,我们才刚打听到我爹到伊州的消息,还来不及送信过去,刚才那么说都是为了唬住武重规。”“嗯。”梅迎春点头:“没事,我想办法派人出去传信。”语罢,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良久,梅迎春抬起深逆的双目,心中默念:“元芳,我们这些人,俱已将全部的生死荣辱、是非恩怨托付于你一身,此刻你又在做什么呢?莫非巳经去找狄阁老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通向伊柏泰的最后一座沙丘下,李元芳胯下那匹疯狂奔驰的马匹突然前腿发软,随着唏溜溜一声变了调的嘶鸣,马匹往前猛然栽倒,将李元芳甩落在沙地上。灰黄的沙尘冲天扬起,李元芳在绵厚的沙子上接连翻滚,险险避开马匹倒下的身子。他立即腾身跃起,眼前却袭来大片黑暗,李元芳以手支地,半跪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几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落入面前的沙地。猛烈的热风刮来,黄沙掠地飞舞中,那几点殷红瞬间消逝。
李元芳安静地等待了片刻,眼前的黑雾终于渐渐散去,他慢慢撑起身体,看了看就摔在近旁的马头,马嘴边全是白沫。李元芳探手过去,轻轻拨开被汗水粘在马眼上的鬃毛,看见那双大大的棕色眼晴里淤积的浑浊泪水,很显然,这匹马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李元芳有些歉意地将了将马鬃,强压下胸口又一阵腥咸的涌动,摇摇晃晃地在沙地上站了起来。
毒辣的烈目毫无遮挡地灼烤着正午的大漠,踩在沙地上,脚底隔着靴子都被烫得生疼。铺天盖地的黄,刺痛双目的光,在袅袅热气的包裹中,所有的景物都变形扭曲、令人昏眩。李元芳从马背上取下羊皮水囊,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嘴里的血腥味这才淡去,他蹲到那垂死的马匹身旁,将水袋中剩余的水尽数倒入马嘴,暗淡无光的马眼闪动出微芒,随即熄灭。清水从马半张的嘴里又流出来,一沾上沙地就化为轻烟。
虽已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但他每一次仍会心痛如割,这样的心痛他从未和任何人谈起,只有自己默默品味。此刻,李元芳重新在沙地上挺直身躯,愈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也来到了极限边缘,然而他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恐惧,极限于他,就像死亡一样,不过是扇黑漆的大门,跨过去就是了。这样也很好,天地之间,唯余他一人,彻底孤零地去战斗,这就是他的宿命罢。抬头长舒口气,李元芳背好吕嘉的硬弓和箭袋,又将钢刀挂牢在腰间,迈步朝伊柏泰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轻捷,很快便在沙地上奔跑起来。
此刻,在伊柏泰破损的朽木围墙中,黑盔重甲的敕铎可汗岔开双腿,稳稳地站在整齐肃立的突骑施精兵面前,犹如暗夜之神、又似来自地狱的使者,通身上下都散发出的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围墙内外,厚实超伏的黄沙上点缀着一大滩、一大滩的艳红,这是刚刚结束的残酷杀戮留下的印迹。营盘后面,一个巨大的火堆已烧到了尽头,黑色的余烬在耀眼的日光间飞舞,层层叠叠的焦尸上发出的恶臭,和黄沙间的血腥气味混杂在一起,在整个伊柏泰的上空漫延不绝。这里,已俨然成为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在如此可怕残酷的地方,怎么会有个孩子伤心的哭声?还真是!一个才四、五岁大的小小身影,全身的衣服都已肮脏不堪,小小的脸上眼泪鼻涕糊得乱七八糟,孤独地坐在木墙顶头最小的那座砖石堡垒下的阴影里,正在旁若无人地号淘大哭,一边还在含混不清地嚷着:“娘!娘!”全然不理会助理在跟前的那个突厥人暴戾的眼神,对他身后那排排列队的士兵们更是视而不见。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离开娘亲的怀抱已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现在又热又饿又渴又怕,他要娘亲!
敕铎再次将冰寒刺骨的目光投向在一旁瑟缩的王迁。王迁赶紧垂下脑袋,却没有去碰那孩于,从昨天至今,他尝试了无数的办法,又哄又骗又打又罚,这个白痴孩子却除了吃和睡以外,就只是哭。到今天哭声都变得微弱暗哑,王迁不敢再试,万一不小心把这小孩子弄死了,那一切就都完了!安儿哭得太累了,抽抽嗒嗒地往沙地上躺下去,敕铎可汗紧盯着这让人无计可施的小痴儿,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他握在佩刀上的拳头捏紧又张开,感到自己的耐心快要消耗光了!
当初铁赫尔部在沙陀碛中莫名其妙地全军覆灭,敕铎暴怒中向钱归南要求解释,发出去的密信如石沉大海,却意外地收到了钱归南手下王迁的示好信件。王迁在信中密告钱归南废弃盟约、临阵退缩,又表示自己愿意协助敕铎完成剩余的进攻计划。敕铎起初并不相信王迁,但他实在咽不下伊柏泰大败的耻辱,也很想借此役一举夺得垂涎已久的庭州地区和西域商路北段更多的控制权,进一步扩张自己在西域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当敕铎得知梅迎春在整个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后,长期以来对这个大侄子的怀疑和恐惧终于得到了印证,敕铎简直寝食难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才能尽快消灭梅迎春这个心腹大患。因此在反复斟酌之后,敕铎可汗决定亲自出马奇袭伊柏泰。突骑施的军队人数并不多,除去被梅迎春收去的五于铁骑,和留守碎叶的五千人马,剩余最精锐的五千人,这次敕铎全部投入了奇袭庭州的战斗。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不曾料想钱归南惺惺作态的一封信帮了敕铎的大忙,梅迎春带队离开伊柏泰,使得敕铎只需要面对武逊所率领的百余名编外队杂牌军。两军实力相差悬殊,敕铎不费什么力气就攻入伊柏泰,随即大开杀戒,将编外队上下连同地下监狱的囚犯屠杀殆尽,算是出了口恶气。但他也知道,翰海军在沙陀碛东侧已布下天罗地网,以自己的数千人马,靠硬攻是没有任何胜机的。唯一可以利用的,便是当初钱归南与吕嘉向突厥献的一条奇计一一循沙陀碛下的暗河,发奇兵潜入庭州!
第三卷:碧血黄沙 第二十六章:决胜 (3)
裴素云的几位先人在庭州和沙陀碛探得隐藏于地下、纵横交错的暗河水道。并且留下了只有裴氏后裔才能懂得的一系列神秘标识。传说这其中包含着惊天的秘密,然而自从十年前蔺天机枉死于沙陀碛中,这秘密除了裴素云之外,便再没有人真正了解。钱归南与裴素云相处十年,还派了心腹吕嘉驻扎伊柏泰探察,始终难得其详。然而钱归南毕竟还是探听出来,沙陀碛下面的暗河河道有多个出口,有的深入天山山腹、有的直达北方的额尔其斯河、西方的玛珂斯湖,而其中的一个出口便是贯穿庭州全城的白杨河!至于地下暗河的入口,钱归南只能确定一点.在伊柏泰的地下监狱里有构建完善的暗道,可以直达地下暗河。于是在钱归南与突厥方面共同策划的阴谋中,核心环节便是以沙陀碛中的伊柏泰为中转,经地下暗河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大周军队的防线,直接从庭州城内外的白杨河和护城河攻占庭州。而钱归南竭力向突厥方面推荐这个计策,就是因为这样做既可避免正面冲突,出其不意取得胜利,又能让钱归南逃避疏于防范、抗敌不力的罪责。给自己留下充分的退路。
当然,要完成这个计划,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是在伊柏泰内找出那条通往暗河的地道。让敕铎有所顾虑的是,对此钱归南却一直语焉不详,从不明说到底有没有把握找到地道,只说到时候自会有办法。敕铎对此颇不以为然,觉得钱归南在耍花招,不过是想在整个计划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罢了。铁赫尔失利后,敕铎得知钱归南打了退堂鼓,本以为发奇兵经暗河进攻庭州的计划彻底泡了汤,可是王迁在来信中赌咒发誓,声称没有钱归南,他也能将敕铎的队伍带进地下暗河。
王迁果然按约来到伊柏泰与敕铎会合,但让敕铎大为惊讶的是,王迁竟然还带着个痴痴呆呆的小男孩,并且一口咬定,只有这个叫安儿的傻孩子才能找出伊柏泰里通往地下暗河的入口。敕铎感到难以置信,王迁解释,自己在钱归南身边多年,时时留意,才终于发现了这个重大的秘密。
原来当初裴冠完成伊柏泰复杂奇巧的地下设计以后,就在自己家的后院栽下一片矮冬青,将伊柏泰中的通道,转折、暗门等等所有机关都在这片冬青林中复制了出来。冬青矮小,又栽种得紧密,其间的狭窄甬道只有小孩爬着才能通过。裴冠临死前销毁了伊柏泰的设计图,却留下遗志,要求裴家的后代男子小时候都要在这片冬青林中玩耍,以这种方式默记下伊柏泰内的全部机密。同时裴家世袭绘图和勘探的学问,裴家子嗣从小起就用这片冬青林里的构造来研习绘制图纸,等长大到钻不进这片树林的时候,也恰好能将伊柏泰完整的设计图纸绘制出来。裴冠认为,后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自行还原伊柏泰的设计,才能继承建造和维持伊柏泰的重任。
到裴梦鹤这代,因只有裴素云这个女孩,父亲没有传授给她绘图的本领,也不曾特意教她了解冬青林中的全部秘密,却选择将她许配给萨满巫师蔺天机为妻,并通过与蔺天机的合作,最终建成了伊柏泰。蔺天机引入萨满神教的神符,掺加自己的特别设计,在伊柏泰、沙陀碛和庭州各处留下让人难以捉摸的印迹,把整件事弄得愈加扑朔迷离。而裴梦鹤也将这些新加的印迹安放到冬青林中,嘱咐裴素云一定要把裴家这历几代创立的秘密传承下去。
世事难料,裴素云与钱归南相处十年,仅养育一子安儿,还是个天生的痴傻。这安儿长到如今五岁大,连话都不会讲,对世事一窍不通,要教他制图勘探的学问更是无从谈起。但此子倒有一项特异,从两、三岁开始就在那片冬青林里钻进钻出,根本不需人指引,好像天生就能窥透其中纵横交错、复杂迷离的路径。对于蔺天机的神符图案,安儿也是无师自通,一望而知其中的奥妙,并且能够过目不忘。钱归南向默啜和敕铎献暗河之计。就是因为他相信安儿必能走通伊柏泰的地下迷宫。找到通往暗河河道的入口。
王迁作为钱归南的心腹,对钱归南的这点儿打盘心知肚明。然而钱归南在与默啜的合作过程中畏首畏尾、左右摇摆,王迁就觉得多有不妙。待铁赫尔在伊柏泰大败,敕铎的声讨信件发来,钱归南决定背弃约定,重投大周一侧,王迁表面上唯命是从,心中却开始另作他谋。以王迁看来,钱归南这次遇到的可是劲敌,根本没机会翻云覆雨.这样朝三暮四的结果必然是彻底败露通敌真相。王迁知道,钱归南一旦被揭穿。必会想方设法将一切罪责推脱出去,自己肯定要被他抓去当替罪羊,王迁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决定自救。这样才有了他主动向敕铎献媚,又从刺史府里劫走安儿的一系列行动。王迁甚至没忘记在逃离刺史府之前杀死钱归南,因为钱归南了解整个计划,必须灭口。
可惜王迁机关算尽。就是没有想到该如何对付安儿。他以为从刺史府带走一个小孩儿更方便,所以根本就没想到要把裴素云一并劫走,等到了伊柏泰面对着这连话都讲不通的小白痴,才明白自己彻底失算了!折腾了一个早上,王迁几乎绝望了,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敕铎越来越阴森的脸色……
就在这时,李元芳跑到了伊柏泰营地前的高台下面。他加紧步伐,纵身跃上高台,平坦的沙原上鳞次栉比的土屋、中间环绕的黑色木墙和墙上反射错落光华的锋刃……伊柏泰一如当初,仍是那样森严、冷酷、肃穆、壮丽!李元芳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反手取下弓箭,打亮火褶引燃箭头,弯弓搭箭,一支接一支火箭朝着那堵乖张横亘的木墙飞去,每一支盯上朽木的火箭都立即燃起大团火苗,几乎就在刹那间,刚刚还看似渺无人迹的死寂就被熊熊烈焰打得粉碎。
伊柏泰里终于有了动静。那扇被老潘声称数年来都很少打开的玄铁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艰难地向两旁移动。门越开越大,李元芳停止射箭,默默注视着从大门中整齐而出的一小队士兵,人数不多,也就二十来个。通体黑色的甲胄是突厥士兵的特征,只有跑在队列最前面的将领却是一身亮银色的大周都尉铠甲。他正是李元芳要找的人——王迁。
王迁在铁门前站定脚步,难以置信地四下张望,除了那个高台上孤独的身影,真的再无一兵一卒。哦,苍穹之上还有只盘旋悲鸣的秃鹫,正朝倒毙于沙地上的马匹俯冲而下。王迁抬起手臂,不由自主地高声喝问:“李元芳!就你……一个人 ?。!”“是的。”再没有多一个字,连那秃鹫亦埋首在马尸上贪婪啄食,旷野重陷死一般的寂静。
还是王迁打破沉默。再度朝向高台喊喝:“李元芳,王迁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你这么贸然跑来送死,难道就不觉得可惜吗?”李元芳镇静自若地回答:“我不可惜。但是假如我死了,恐怕你们会觉得可惜!”“哦?”王迁一愣:“你什么意思?”
李元芳摆了摆手:“那个孩子——安儿,我来带他回去。”王迁皱起眉头:“李元芳你糊涂了吧?连你自己都不能活着离开伊柏泰,还想要带走什么孩子?”李元芳淡淡一笑,摇头道:“王迁,我一点儿不糊涂。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将安儿抢来伊柏泰,但我相信,你到现在还没有达到目的。”
王迁愣住了,李元芳的话直戳他的痛处,犹豫了一下,他半信半疑地问:“你……你说我有什么目的?”李元芳的语调愈加平静:“不论你有什么目的,都要仰赖安儿的协助,否则你怎会将他劫出刺史府带到这伊柏泰?可叹你却没有能力让那痴呆的孩子就范,而时间拖得愈久,敕铎可汗必会对你失去耐心和信任,到那时候,你就该后悔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了。”王迁忿忿道:“你、你想劝告我什么?”
李元芳斩钉截铁地道:“我们谈个条件,你放我进伊柏泰,我有把握让安儿听从你们的要求,事成之后,你们允许我和安儿一起离开。”“这……”王迁尚在迟疑,从木墙内传来另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你滚开,我来和他谈。”王迁一哆嗦,赶紧缩着脖子退到旁边。伴着话音,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步出铁门,从头到脚的铁盔重甲如墨石如黑夜,连最眩目的阳光也在他的身上失去了力量,只能在沙地上投下整片的阴影。
“你说你有办法对付那白痴孩子?”敕铎可汗慢悠悠问道。一边上下左右细细打量着李元芳,脸上竟浮起微微的笑意。李元芳双眉一耸:“你是谁?”“突骑施敕铎可汗。”“哦。”李元芳向敕铎点头致意,直截了当地道:“可汗何不让我一试?如若不成再杀我,你们也不损失什么。”“嗯。”敕铎脸上的笑意更深,果然好胆略。他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么就不要浪赞时间了,请吧!”
李元芳自高台之上一跃而下,径直向敕铎走去。敕铎右手扶稳腰间佩剑,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元芳。就在李元芳走到铁门前几步之遥。敕铎突然抽出佩剑,直指李元芳,厉声喝道:“给我杀了他!”
王迁本来在旁边发愣,听到敕铎这声号令,连忙率小队一拥而上。将李元芳团团包围起来,但又拿不准敕铎的真实意图,正迟疑着没动手,敕铎再次低喝:“没有听见我的命令吗?!”“是!”王迁再不敢怠慢,朝身后一摆手,五名突骑施猛汉率先跳入圈内。
李元芳也从腰间抽出钢刀,用力握紧,一边环顾周围那五个横眉怒目的壮汉,神情愈发显得从容。敕铎冷眼旁观,心中也不觉暗暗称奇,于是不等王迁发令,敕铎自己就一声怒喝,好像晴天霹雳般,将那五名突骑施战士炸得哇哇直叫,从各个方向朝李元芳猛扑,。李元芳不慌不忙,将手中钢刀挥舞成一团迅疾的银雾,无形的罡气比刀锋还要锐利,瞬间就把五个突骑施战士逼得近也不是、退也不能。
那五个人哪肯在可汗面前露怯,继续大吼着拼命前冲,观战者只见一片刀光剑影、眼花撩乱中,一道黑色的闪电左横右挡、旋转飞腾,低沉的怒叱伴着金戛玉声,再看那五名突骑施武士接连摔出圈外,倒在沙地上就顿无声息。旁人忙上前查看,发现他们都被砍中要害,俱已气绝身亡了!
圈中之人缓缓收势,竭力平稳急促的呼吸,顺着刀尖淌下的鲜血,把他脚边的沙地染成赤红。李元芳端平钢刀看了看。长吁口气道:“削铁如泥的宝刀,才砍了这么几个人.居然卷了刃,突骑施人的骨头还真够硬的!”他抬眼望向脸色铁青的敕铎可汗,又慢悠悠地道:“很久没有这么过瘾地杀人了。”赤裸裸的悲哀和冷酷在他沙哑的嗓音中,交织出森严的力量,竞让敕铎都听得毛骨悚然。敕铎把头转向王迁,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上!”
王迁早吓得面无人色,捏着佩剑的手抖得像筛糠一般,可再不情愿,敕铎黑沉的脸容还要可怕,王迁只好一步步往李元芳挪过去。好不容易来到李元芳跟前,王迁咬矛举起佩剑,'。。'一招飞雨落花直袭李元芳的面门而来,那李元芳不躲也不闪,迎着剑势举刀就剁,王迁哪里见过这种砍瓜切莱似的打法,惊得大叫起来,却已来不及撤回兵刃,刀剑生生相碰,裂帛般的脆响不绝于耳、刺云破雾。才过十来招,王迁的佩剑就在弥漫的沙尘中脱手而出,人也失去重心,踉跄着扑倒在地,李元芳跨前一步,冰冷的刀尖抵上王迁的后脖领。王迁双眼一闭,却听到背后响起冷漠淡然的话音:“此人背主求荣、不忠不义,杀他会脏了我的刀。可汗既然看他不顺眼.就自己动手吧!”
李元芳真的撤回了刀。王迁先愣了愣,随即手脚并用朝敕铎可汗爬去,边爬边嚎:“可汗,可汗,您饶了小人的性命吧!可汗,就算这李元芳能让安儿找出暗河的入口,庭州城里面翰海军的布防还是小人最清楚啊!可汗!小人一定将功折罪,您就留下小人一条狗命吧!可汗!”敕铎鄙夷地朝他的头顶啐了口唾沫,当胸飞起一脚,王迁被踢得在沙地上滚作一团。
“可汗方才说了不要浪费时间,可自己却一味地迂回试探,未免叫人不解。”听到这话,敕铎利刃般的目光再度投向对面那个瘦削的身影,微微点头道:“李元芳,你是叫李元芳吧?我想试探就试探,自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李元芳挑了挑眉尖。脸上波澜不惊。
到了此刻,连敕铎也不得不对李元芳心生期待。两番试探让他确定,李元芳绝非愚勇,也不是王迁的共谋,敕铎决心让李元芳试一试,否则这费尽心机的沙陀碛之役就只能功亏一篑了。
敕铎缓缓抬起右手,再次道出:“请!”李元芳正要迈步,“慢着!”敕铎指了指他手中的铜刀:“你就不怕这东西会吓着那个白痴小儿?”李元芳淡淡一笑:“他倒不会,被吓到的应该是你们……”手一松。钢刀悄然无声地落入黄沙,随即,他目不斜视,大步迈入铁门。敕铎及王迁等人紧紧跟上,玄铁大门缓缓合拢,粗砺的“吱呀”声响起,那只啄食死马的秃鹫被惊得腾空直上,伊柏泰外的沙原重陷沉寂,时光静凝,宛如洪荒再临。
第三卷:碧血黄沙 第二十六章:决胜(4)
李元芳上一次进到这木墙之内,还是初到伊柏秦,由老潘带领着粗粗看过。当时木墙内大片空阁的沙地上,只矗立着五座砖石堡垒,除外再无一物。但是今天,这片沙地上被全副武装的突骑施士兵们站得满满的。李元芳一眼就看见尽头那座最小的砖石堡垒下,蜷缩在沙地上的一个幼小身影,他皱了皱眉,快步朝安儿走去,眼睛的余光却迅速地把沙地内的情形扫了个清清楚楚。
当初武逊和李元芳设计蒙蔽老潘,夺取伊柏秦时,二人曾经商议过,在木墙之外的队正营房外设有伊柏秦地下监狱的两个出入口,并不利于管理。因此,武逊在杀死老潘,控制伊柏秦以后,就把位于木墙之外、队正营房两侧一左一右的入口都堵死了。老潘曾经一口咬定地下监狱在木墙内没有出入口,但李元芳让韩斌悄悄探查过,证明五座堡垒中的四座稍大些的堡垒,都设有可以开启的铁门,而这五座堡垒作为地下监狱的通风口,又均有通道与地下监狱连通,因此后来武逊干脆将其中三座堡垒的铁门也一并堵死,最后只留下靠近木墙大门口的一座堡垒的门,作为整个伊柏秦中进出地下监狱的唯一入口。
李元芳在赶来伊柏秦的时候,并不清楚敕铎他们的真正阴谋,但是根据武逊临死前的嘱托、方才王迁情急之下的一番话语,和现在这密密麻麻遍布木墙之内的突骑施士兵,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一切仿佛都被条暗暗的线索串连了起来。他想起在刺史府关押犯人的小院中,神智昏乱的裴索云在他怀里一遍遍地说着:“安儿......伊柏秦......暗河......神符......”李元芳心有所悟了。
哭得迷迷糊糊的小安儿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他赞力地睁开眼睛:“娘......”可是立即又失望地扁起了嘴,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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