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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盆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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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瑛,实在不行,你先到我车里眯瞪一觉吧!”林凤冲关心地说。
太晚了。
楚天瑛想。
屋里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对于一只猎犬而言,这意味着关上了中途退场的大门。
他咬紧牙,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警用卤素灯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面,也许是灯光并非直射进来,也许是窗户玻璃过于肮脏,屋内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林凤冲打开手电筒一边照射,一边讲述才让楚天瑛很快搞清了室内的情况:这个房间的北墙在高过头顶的地方开了一条封闭式长窗,南墙开了三扇封闭式玻璃窗,底部齐腰,顶部过头——这些窗户都没有任何打开的可能,东墙和西墙都没有开窗。房门位于南墙的最西头,是一扇木门(参见下图)。
“你说这是密室?”楚天瑛指着门问,“窗户都是封闭式的,打不开——这门当时也是反锁的吗?”
林凤冲点了点头道:“门是马海伟和翟朗共同破开的,据他俩说,他们透过玻璃窗看见屋子里面躺着个人,要冲进门,马海伟怎么也推不开,最后是翟朗一脚踢开的,踢开的时候听到铁门闩撞到墙上的‘哐啷’声。后来我看了一下,这个木门只能从里面简单地闩上,门闩掉在门后,闩扣已经开裂变形了。”
以前侦办“五行阴阳镜”一案的时候,楚天瑛对密室杀人犯罪的历史有过一些了解,对这房间是否是真的密室保留意见。
借着林凤冲手电筒的灯光,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虽然宽大的屋子里空空如也,但依然有几样“家具”:门的右侧贴墙摆着一个看上去非常破旧的落地电风扇,在与正对着门口约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臭烘烘的墩布,与墩布呈45度角斜对稍远的地方,铺着一张很大的海绵垫子,海绵垫子往东两三米处有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盒板,顺着纸盒板右下方看去,手电筒灯光的光环像一只苍白的手摩挲过地面,终于覆盖在了那具可怖的尸体上——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楚天瑛想。
所谓可怖,纯粹是一种感觉,虽然无数警员就在外面忙忙碌碌,但这开着门的屋子里却死寂得不可思议,仿佛是一段食道癌晚期的喉管……三扇南窗透射的铅灰色灯光,不仅让墙壁和天花板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还在地板上铺下三块惨白如裹尸布一般的光斑,而那具尸体就躺在最中间的一块上。他头朝东,脚朝西,心口插着一把刀,两只手就握在刀柄上,不知是想拔出还是想插得更深,整个躯体扭曲得痛苦不堪,尸僵作用将这痛苦不堪的扭曲凝固——凝固得像一具刚刚出土的白垩纪化石。站在门口,看不见他的容貌和表情,却能清晰地看见他龇出很高的牙齿,白森森的牙齿上挂着一些红色的液体,像血,否则,就是正在融化的舌尖……
“跟着我走。”林凤冲递给他一个鞋套,低声说,然后他在前面带路,呈一条直线向尸体走去。楚天瑛有点奇怪,不知道这么大的屋子,干吗非要走成一条直线,后来想,可能是林凤冲怕走得太乱,破坏遗留在地面的一些足迹证据吧。“在对凶杀犯罪现场的勘察中,尸体是最后才要考虑的物证。”
《犯罪现场勘察程序》——刘思缈著。
不要把犯罪现场看成一个静态的平面,而应该视为经过一系列动态过程形成的立体空间。只关注前者的刑侦人员,往往只注意到散布在‘平面’上的物证,而前后二者兼顾的勘查人员,除了物证之外,还会注意到导致每个物证形成、所在位置及其作用的轨迹,这些轨迹揭示了物证与物证之间的逻辑关系——很多时候,轨迹往往比物证更有价值。每个刑侦人员都必须牢记,在犯罪现场,“有什么”固然重要,“为什么有”和“从何而来”更加重要!因此,刑侦人员要避免在进入犯罪现场之后,直接走向凶器或者尸体,这样可能忽略甚至破坏掉一些重要的犯罪轨迹,正确的做法是由外而内地、由周边而核心地、按照科学的程序进行勘察。
刘思缈亲自授课时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耳际。
“等一下。”楚天瑛拉住林凤冲,“我想由外而内展开勘察,比如那个电风扇、墩布、海绵垫子、纸盒板什么的,先仔细看一下。”
“不。”林凤冲摇摇头,“天瑛,这一回,你一定要听我的,先跟在我身后走到尸体那里去。”
为什么?
楚天瑛有点糊涂,抑或,自己本来就烧开锅一样的大脑正在混沌之中……
算了,还是听林凤冲的吧。
于是,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凤冲向室内走去。
然而另外一件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林凤冲一边走,一边扭转着身子,给他照着脚下的路。
地面,再平常不过的地面,只是积了厚厚一层土,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勘验的啊,为什么要专门照给我看呢?难道是怕我摔跤?这地上一无石头二无绳索的,又不是黄山的鲫鱼背,稍一失足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何必要这般小心地照明呢?
尽管心里画了一万个问号,但林凤冲严肃的神情,还是让楚天瑛闭紧了嘴巴,一直跟着他来到尸体前。
“看出名堂来了吗?”林凤冲问。
楚天瑛蹲下身子,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仔细看了看赵大的尸体:此时此刻的赵大,和昨天白天见到时相比,嚣张跋扈的气焰一扫而空,脸上的死肉疙瘩松懈了,又圆又凸的眼珠子再无半点凶光,反倒是因为过度膨胀的缘故,令人感到他在临死前目睹了什么眼珠都要惊爆的事情!大大张开的、龇着白牙的嘴巴,更加增强了这样一种印象——与其说他是被杀死的,还不如说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也许是插进心口的刀子没有拔出的缘故,流血并不多。
“看出来了——”他喘了口粗气,回应林凤冲的提问,“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还无法确认赵大是自杀还是他杀。”
“我说的名堂,不是这个。”林凤冲说。
“啊?”楚天瑛有些惊讶。
“当然,门窗反锁,又是双手握住刀柄插进心口,确实存在自杀的可能——但我说的名堂,在你的脚下。”林凤冲再一次把手电筒对准了地面,与先前不同的是,他照亮的范围更大了一些,不再局限于走过的道路。
楚天瑛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差点晕倒!
我怎么站在波浪粼粼的河水之中?
他下意识地抬起脚,鞋底感觉到的却依然是有点黏的黄土。
怎么搞的?
刹那间,仿佛骤然戴上深度眼镜一般,视线一片模糊。
他用尽力气,才让飘忽的目光集中起来,终于发现,原来整个房间的地面上密布着一层鱼鳞样的土皮儿,每片土皮儿都有婴儿手掌那么大,两边向上翻卷着,拈起一片,很坚硬,但是用力一捏也就碎了,而自己跟随林凤冲走过的那条路上,由于已经被踩踏过的缘故,所以刚才看到的只有被踩碎的黄土,黄土上布满碎裂的条纹。
“这是怎么回事啊?”楚天瑛指着刚才被误以为波浪的一地土皮儿问。
“我问过本地人了,说是渔阳库每年夏天涨一次水,每次涨水都要越过大堤淹没这里,连那个牌坊和亭子的尖儿都要没顶,水退掉以后,被水裹带的泥土就会沉积在简易房的地面,用不了多久,阳光透过南窗一顿暴晒,就会形成这样的土皮儿。”说着,林凤冲拿手电筒照了照墙壁与天花板接近的地方,虽然同是铅灰色,但很明显有一条自然形成的分界线,上层比下层的色泽略浅一些,“看见了吗?水就淹到那条分界线以下的地方。”
分界线附近,趴着好几条土黄色蚰蜒,每条都是15节肢体,15对长足……楚天瑛感到恶心,不由得低下头,却见地上那些被踩碎的土皮儿,裂开一条条妖异的纹路,仿佛层层叠叠的蚰蜒在蠕动,他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在这时,听见了林凤冲的询问:“天瑛,你还是没看出名堂吗?”
说来说去怎么又回到起点了?
楚天瑛困惑极了。
“告诉你,这个空屋子因为长期没有人进入,所以地面覆盖了一层这样的土皮儿。”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什么……楚天瑛惊讶地看着林凤冲,就算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吧,但是迄今为止,并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地方啊,何以让这位办案经验丰富的刑侦处副处长紧张至此呢?
难道是我这昏沉沉的头脑,真的没有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哦。”他应了一声。
林凤冲看出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浑浑噩噩,于是强调了一句:“整个地面,包括电风扇、墩布、海绵垫子、纸盒板,以及赵大尸体的下面,全都是这种土皮儿!”
“哦。”
林凤冲一下子急了,他沿着原路大步走到门口,猛地转过身,摊开双手,对着呆若木鸡的楚天瑛说:“天瑛,我是说,当反锁的房门被破开的时候,这个屋子的整个地面,全都布满了土皮儿——没有任何人踩过的土皮儿——包括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
……
什么?
楚天瑛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瞪圆了双眼,他望着从门口到脚下的这片地面。
林凤冲打开手电筒,照亮了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一条宽不到一米的、已经被踩成黄土的窄道两边,是一片翻卷的土皮儿。
“你是说,当房门被破开时,连这条窄道儿上的土皮儿也没有被踩过?这怎么可能?”楚天瑛嘶哑的声音简直气急败坏,“那么,凶手——就算没有凶手,赵大是自杀——那么,他是怎么走到这个房间的中间来的?”
房间里一片死寂。
很久,林凤冲才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知道,这正是整个案子最离奇的地方。破开门的马海伟和翟朗刚刚走进来两三步,听脚下声音‘咔嚓咔嚓’的不对劲,就用手机照亮了地面,一看这满地完好无损的土皮儿,目瞪口呆。老马到底当过警察,有经验,赶紧用手机拍照和摄像,然后才上前查验赵大的死亡情况,并且特别注意尽量减少踩踏的范围,只走从门口通向尸体最短距离的直线。可巧的是,田颖也几乎是前后脚地赶到了,也目睹了这一幕,也用手机拍照留证,我已经让技术部门鉴定过他们拍摄的图像证据了,绝对真实可靠。”
楚天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脚在旁边的土皮儿上跺了两脚,每脚下去立刻一摊齑粉:“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就是个刚学走路的娃娃踩上去,也会踩碎土皮儿,成人怎么可能走到这么宽敞的大房子中间,而土皮儿却完好无损呢,就是练过轻功也不能这么高明啊——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在杀死赵大后,满屋子撒的土皮儿呢?”
林凤冲摇了摇头说:“我虽然没有勘察全部房间,但是门旁边的电扇、赵大的尸体都掀起看了看,下面都有压碎的土皮儿,那些没有压碎的土皮儿,虽然各自翻卷,但也有一定程度的连接,不可能是后来撒上去的。隔壁的屋子我也进去看过了,都是一地这样的土皮儿。”
持续升温的身体,炙烤得头颅隐隐作痛,楚天瑛显得异常烦躁:“又是密室,又是不可能犯罪,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除非——”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了林凤冲同样“除非”的目光——
除非……
除非这是鬼魂的报复。
两个人,一个站在尸体旁边,一个站在门口,之间却隔着现实手段不可能逾越的虚空,对视的瞳仁里看到的不是对方,而是那只镶嵌着一颗牙齿的乌盆。
“这……这不就是那个杨馆长讲的渔阳县版本的《乌盆记》故事吗?”林凤冲说,“这屋子曾经就是窑厂的一部分,地上这土皮儿多么像瓦片,就连那故事中被冤魂杀死的凶手,不是也叫赵大吗?”
林凤冲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手电筒的光芒像鬼火一样在铅灰色的墙壁上跳跃。
赵大躲进了烧制乌盆的盆儿窑,刘世昌的鬼魂跟进了窑洞,突然现身,赵大吓得魂飞魄散,用一把尖刀插进自己的心口……乌盆在半空中化为无数碎片,洒落在赵大的尸身旁边……
化为无数碎片……
滚烫的身体犹如被埋进雪堆一般寒冷,楚天瑛站在赵大的尸体边,想象这门窗反锁的屋子里,曾经发生过怎样黑暗、可怖、血腥、离奇的一幕,看着墙上两个站立的影子之外,好像还有第三个幢幢的黑影在不断地向天花板伸展、攀延……他终于了解到马海伟在花房那一夜经受的是怎样的大恐惧!
撑不住了,他蹲下身,开始瑟瑟发抖。
林凤冲疾步走上前来,也蹲了下来问道:“天瑛你怎么了?是不是非常不舒服?”
“这个案子太古怪了,太古怪了!”楚天瑛灼热的目光一片纷乱,口中喃喃道,“门窗反锁的密室,地上又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这一切是怎么完成的?是怎么办到的?赵大死了,乌盆碎了,一地瓦片,刘世昌的冤魂,翟运的冤魂,1000年以前,1000年以后,难道历史在重演?我想不明白,我想不通,我想不透,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我办了那么多的案子,可是一切还要从头来过……蕾蓉说得对,要是有个推理者在就好了,要是有个推理者在就好了……”
林凤冲扶着他的肩膀,透过他的衣衫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热得像要煮沸:“天瑛,天瑛,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要是有个推理者就好了,要是有个推理者就好了……”楚天瑛的声音颤抖,沉重而痛苦的头颅不住地往下耷拉。
推理,推理……三年前翟运的失踪,窑厂工人们的集体死亡,花房床下奇怪的乌盆,马海伟诡异的梦魇,摔碎的瓦盆里嵌着一颗牙齿,杨馆长的被杀,眼前不可思议的犯罪现场,还有……还有我和凝:一往情深,竟沦为兽性的缠绵;爱情猝死,却迎来肉体的狂欢。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都被命运碾成碎片,所有这些,都能用推理来拯救吗?为什么这样滚烫,为什么这样悲苦?凝,你到底是谁?你到底爱不爱我?
没有谜底,没有逻辑,要是……要是有个推理者在就好了。
忽然,他的额头覆上了一只柔软的手。
比凝的手要温暖。
楚天瑛拼命睁开眼皮——
要是有个推理者在就好了。
他看到了郭小芬美丽的面庞。
“天瑛在生病啊!”郭小芬说,“得赶紧送他去医院才行!”
“小郭……”楚天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林凤冲说:“我找晋武派个车子,你先陪天瑛一起去趟县医院吧,这边的事情有我呢。”
一辆警车驶上大堤,朝县医院驶去。郭小芬和楚天瑛坐在后座上,楚天瑛虽然昏昏沉沉,还是在不停地问她怎么摆脱拘禁的。郭小芬只好简明扼要地告诉他:“多亏了田颖,我被拘留没多久,她就找到晋武,说我不可能是凶手。因为按照大命的讲述,我当时是蹲在杨馆长尸体的左侧,而勒痕显示,勒毙她的绳结是打在脖颈右侧,我又不是模仿航母style,所以大命目睹的绝对不可能是我杀人的‘现场’——于是我就恢复自由啦!”
“原来是这样。”楚天瑛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粗气,靠在座位的头枕上,闭上了双眼,“多么简单的推理,却能拯救一个人……《乌盆记》的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行走在旅途,迷路的人,慌不择路,找不到归宿,随随便便地投靠,被杀,被焚,骨灰掺进土里烧成一个瓦盆,冤魂,冤魂,一切都是自找,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可是我只是想从头开始……”
看着他昏昏睡去,郭小芬把视线投向车窗外面:郊野,沉沉的夜色随着滚滚的车轮,退去又涌来,丘陵、树木、草莽、河流,都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出更加黑暗的轮廓,来了,又走了,分不清涨潮还是退潮,只知道,当一切都陷入梦境时,心,依旧川流不息。
我只是想从头开始……
林凤冲指挥着一班刑警在大池塘忙到天亮,才打着哈欠坐上车,向县局开去。到了县局门口,见马海伟和翟朗还歪在后座上呼呼大睡,又好气又好笑,捅了捅他俩说:“二位,醒醒,到站啦!”
俩人好不容易才被叫醒,揉着惺忪的眼看了看外面,不约而同地问:“这是到哪儿了?”
昨天夜里,晋武带着一众警员赶到大池塘后,根据他俩叙述的案情,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就让他们先回旅馆睡觉。正在这时林凤冲也赶到了,俩人一合计,这深更半夜,又在郊外,打车不好打,干脆到林凤冲车里忍一宿,林凤冲厚道人,竟答应了,于是他们一直在后座睡到现在。
“县局。”林凤冲说。
“是不是要审我们啊?”翟朗愣冲冲地问。
马海伟似乎被提醒了,直眉瞪眼地追了一句:“你这车里空气不好,我们睡得昏头涨脑的,你要是现在问我们什么,我们说错了可不负责。”
“您要是把您那鞋穿上,不要说这车里的空气,北京市区的PM2。5都会下降很多。”林凤冲说,“少废话,赶紧跟我进去,有些情况我还要详细了解一下。”
俩人嘀嘀咕咕地跟在林凤冲后面,进了县局的办公大楼,直接穿过一层大厅来到后院,那里还有一座简陋的白色小楼,每个窗口都安着铁栅栏,走进去一拐,就到了一间挂着黑色窗帘的屋子,晋武和一个警员已经坐在一张长桌后面,满面煞气。
林凤冲一愣道:“老晋,你这是搞啥?”
马海伟当过刑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勃然大怒道:“我们俩又不是杀人犯,干吗要弄这审讯的架势!”
“没你们俩,还惹不出这么多事儿来呢!”晋武一瞪眼。
林凤冲也不高兴了:“老晋,我不是跟你讲过了,他们是咱们请来配合调查的,不能这个态度。”
晋武见林凤冲真的绷起脸来,只得悻悻地说:“那好吧。林处,我给你面子,让他俩先到二层会议室等着去,我们先审一下李树三吧!”
林凤冲好说歹说,把马海伟和翟朗哄到楼上去了。下楼的时候,途经临时拘留室,只见刚才和晋武一个屋子的那个警员,正把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带出临时拘留室。
这个男人中等个子,异常瘦削的一张脸,皮下的每一块骨头都格棱着,好像当初建筑这张面孔的脚手架一直没有拆除似的,右脸的下半边烧焦似的黑了一块,两条如炭条般浓重的眉毛,遮盖着一双又圆又小的耗子眼,里面放射出粗野而又不安的光芒。
不用说,这个人正是李树三。
难道他一直生活在地底下吗?
警员正要重新锁上拘留室的铁门,突然里面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道:“我说,早饭什么时候给我送来?”
被拘留了还这么张狂?林凤冲有点好奇地问:“这是谁啊?”
“一个小子。”
“犯什么事儿了?”
“昨天晚上在局门口闹事。”
“闹什么事?”
“说要我们立即释放郭小芬,值班的同志没空儿搭理他,他就威胁说劫狱。我们怕他来真的,赶紧叫旁边信用社的保安过来,一顿扭打,好不容易才把他关到这里。”
林凤冲吃了一惊,顺着门缝往拘留室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双手抱头躺在拘留室的通铺上,跷着腿,晃荡着脚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正在等着刘玄德三顾茅庐呢。
林凤冲的脑袋忽然“嗡”的一声,不禁脱口而出——
“呼延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章审讯
林凤冲和呼延云一起走出县公安局,找了个早点摊儿,要了油条、炸糕、豆浆和豆腐脑什么的满满一大桌子,边吃边聊。
在呼延云看来,很多刑警都是笨蛋,唯一的区别是有的是大笨蛋,有的是小笨蛋,所以他懒得与他们交往,“笨是一种传染病”,他经常这么说。然而林凤冲却是个例外,这倒并非因为林凤冲不笨,而是这位刑侦处副处长是个厚道人,对于呼延云而言,人品远远比智商更有魅力。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经常被警方请去协助办案,但也经常把那帮子刑警当面批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唯独对林凤冲十分尊重。
现在,一双老友,异地相逢,自然是再高兴也没有的事情了。
“蕾蓉昨晚给我打电话,说小郭在渔阳县因涉嫌谋杀被捕了,我赶紧坐车过来了。到渔阳县已经是半夜,我去县局想找管事的说说,结果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呼延云说,“我承认我当时情绪有点过激,这不是怕小郭在里面受委屈嘛。”
“那我刚才看你在拘留室里怎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林凤冲问。
“后半夜那个开旅馆的小老板被抓进来的时候,我问了一下警察,听说小郭已经被释放了,我就放心了啊。”
林凤冲一愣道:“你咋知道那个人是开旅馆的小老板?”
“瞎猜的。”呼延云啃了一口油条说,“他起初不肯睡觉,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后来躺在通铺上睡了一会儿,起来之后叠被子,非要把被子的下摆整整齐齐地掖进褥子底下,看他的年纪和样子又不像是普通的服务员,所以估摸是个开旅馆的,但旅馆也不大,老板得经常亲自动手整理客房嘛!”
林凤冲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他,我整夜都睡不着呢。”于是把自己带队来渔阳县抓捕贩毒集团,马海伟发现乌盆,返京路上受袭,楚天瑛和郭小芬的调查,一直到昨天夜里发生的密室凶案统统讲了一遍。呼延云只是听,等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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