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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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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瓷瓶扔到水里了?”

“我估计是在河底,或者在某个铜炉里。”

顾震呆了半晌,才又问道:“还有,那天上午,有人看到新客船里有不少人在说笑唱歌。后来那二十四具尸体,据谷二十七、张择端这些人指认,除了两个,其他都是梅船上的人。新客船里原来那些人去哪里了?”

赵不尤笑着望向墨儿:“这个倒要多亏墨儿,他无意中解了这个谜题。”

墨儿茫然不明所以:“我?”

“你查香袋案的时候,去打问过彭影儿。清明那天,他没有去勾栏瓦肆,说是接了个大买卖。”

墨儿纳闷道:“可他和这事有什么关联?”

赵不尤答道:“新客船那天窗户全都关着,附近那些人说看到里面有人说笑唱歌,其实不是看到,而是听到。彭影儿既会影戏,又擅长口技。他藏在新客船里,能学出十几个人的声音,再加上影戏。外面的人隔着窗,只看见人影,听到人声,很难辨别真假。我猜他可能察觉事情不妙,害怕惹祸上身,或者真的要被灭口,就潜到水底,溜到上游,趁没人,上岸躲了起来。当时虹桥一带一片混乱,很难有人留意他。”

顾震问道:“只有他一个人藏在新客船里?这船中间是空的,他站在哪里?”

“那另两具死尸。他们得拉起船尾板,接应梅船,否则梅船很难顺利套进来。他们应该是在两舷木箱间搭了根木板。用完正好给道士林灵素用。梅船的桅杆、船篷、窗扇都拆掉了,连那木板一起快速扎成木筏,再用帆布盖在上面,两只船套起来后,抛进河中。林灵素跳到木筏上,演他的神仙戏。”

“两个小童撒的鲜梅花呢?”

赵不尤又从袋里取出郎繁的那个小瓷筒:“这是郎繁死后,他妻子在书柜里发现的。里面有两朵干梅花。答案就在这里。”

“干梅花和鲜梅花有什么关联?”

“郎繁是在礼部膳部,掌管宫中冰窖。”

“那些鲜梅花是冰冻冷藏的?”

“嗯,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办法能存住鲜梅花。虽然本朝以来,豪富之家也开始藏冰,不过从郎繁收藏这两朵梅花来看,这些冰冻的梅花恐怕是来自宫中冰窖。”

“看来,至少从冬天起,他们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

墨儿在一旁忽然问道:“哥哥,还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章美上了梅船左边中间那间小客舱,董谦进的也是那间,他们怎么会互相没有见到?”

众人都望向梅船小舱左中那间,梅船已经没有了顶篷,那间小舱一目了然,很狭窄,两人同处一舱,不可能看不到对方。更何况郎繁和康游先后进去行刺,这间小舱里便有四个人。

赵不尤道:“我起初也纳闷,先以为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好错过。但听两人所言,黎明前,他们都在这船舱里。而且,郎繁和康游先后进去刺杀他们,彼此也没有撞到。想了一夜,今早回到常理,我才明白过来。”

墨儿忙问:“什么常理?”

赵不尤道:“同时同地,两个人却没有看到对方,其中至少有一项是错的。既然同时没有错,那么错的便是同地。”

“他们不在同一个舱室?”

赵不尤摇了摇头:“小舱左右各只有三间,这位置应该不会记错。”

墨儿和其他人都皱眉思索起来。

瓣儿忽然道:“他们不同船!”

赵不尤笑着点头:“对。有两只梅船。”

墨儿忙道:“这怎么可能?”

赵不尤道:“我们疏忽了一点。董谦是午时上的船,而章美则接近未时,相隔近一个时辰。”

墨儿忽然想起来:“对了,武翔接到的密信上,写的的确是三月初十未时。武翘转写给康潜的密信也是照抄了这时辰。不过,据董谦说梅船午时就起航了,章美和康游怎么能上得了梅船?”

“章美上的是假梅船。”

“假梅船?”

“牵涉到梅船的一共有五个人:章美、郎繁、康游、董谦和丁旦。每个人背后藏着一路人马,后四路人马都是为了紫衣客,只有章美这一路,目的是除掉宋齐愈。因此造出一只假梅船。这很简单,武翔、康游都没见过梅船,只需要在假船帆上照着绣一朵梅花,密信上挪后一个时辰,等真梅船开走之后,再停到岸边,将康游误导到假梅船上。这样,就能借刀杀了宋齐愈。只不过幕后之人并没有料到,章美又顶替了宋齐愈。”

众人听了,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水中那只无篷无桅的梅船,说不出话来。

第十三章 滋味

事有善有恶,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须有美恶,盖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程颢

几天后——

宫中,集英殿。

六百多位举子都身穿白色遥溃肱帕杏谟ブ校绯筷刂幸黄┝帧K纹胗秃位炼荚诙恿欣铮饺讼喔舨辉叮纪ι碇绷ⅲ窬埠颉

大殿御座之上,端坐着当今天子赵佶。他面容如玉,风神雅逸,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组缨翠缕,玉犀簪导,身穿云龙红金绛纱袍,白袜黑舄,佩绶如衮,如同天庭凌霄殿上一位神君。

殿试策卷已经由几轮考官评定完毕,知贡举官员将拟定的前三名试卷进呈给天子。由于这次恢复了科举,和太学上舍同时应举,前三就共有六名。试卷一直都糊着名号,这时才拆开。天子在御案之上,细细看过六篇策论,比照思量了一番,才拈起御笔,在卷首标出名次。而后拿给黄门,传于唱名官。

唱名官来到大殿之外,对着御庭朗声宣唤:“宣和三年科举殿试,状元——何涣!”

何涣听到自己名字,身子不由得一颤,唱名的回音在殿宇间回荡,惊起了庭边一群宿鸟,纷纷飞鸣而去。何涣忙抬起头,惊远远大过了喜,呼吸都几乎停住。他刚要抬脚,忽然想起祖父说过,临轩唱名,要等宣唤数次,才可以应名出列。他忙收住脚。那唱名官果然又重复宣唤了四次,到第五遍时,何涣才高声道:“臣何涣谢恩!”说完走出了队列,疾步登上御阶,垂首等候于殿门外。

唱名官又朗声宣唤:“宣和三年太学上舍,魁首——宋齐愈!”

宋齐愈虽然生性洒落豪迈,之前也有所预料,但真的听到自己名字,仍是一惊,随即忍不住露出笑来。他也等宣唤到第五遍,才朗声应道:“臣宋齐愈谢恩!”随即也登上御阶,站到何涣身边。

唱名官继续宣唤二三名。六名全都宣唤完毕后,黄门官才引着何涣、宋齐愈等六人进了殿,一起舞蹈叩礼,跪谢皇恩。起身后,天子一一询问三代乡贯年甲同方,何涣、宋齐愈等六人各自恭敬报上。天子得知何涣是何执中之孙,不由得笑赞道:“何丞相果然门风醇厚,诗礼传家。”再看到宋齐愈,天子格外多打量了几眼,连声道:“好!好!好!”

之后,黄门官才引着何涣、宋齐愈六人出了大殿,到侧殿的状元侍班处,每人各赐了一套绿遥邸准颉⒒瞥纳馈A嘶簧闲乱拢透鹱沤酰北唪⒒ā

等其他六百多人都宣唤完毕后,天子又在边殿赐宴,何涣、宋齐愈等六人是酒食五盏,其他进士则是泡饭。宴罢后,前六名又各进了一首谢恩诗。这才一起起身,列队出了东华门,每人各赐丝鞭一根、骏马一匹、黄幡一面。何涣和宋齐愈当先,六百多举子跟随于后,在仪仗导引之下,黄云碧涛一般,前往礼部贡院期集所。

街上人山人海,都来争看状元、魁首,沿途豪家贵邸纷纷张列彩幕庆贺,有女儿待嫁的官宦富室,也挤在人群中争看择婿。

宋齐愈策马前行,望着这如潮欢浪,做梦一样,忽然觉得十分孤单——如今我已名满天下,但这举世名望,却换不来莲观一个真名。

何涣则悲喜交集,这一天他梦寐多年,只可惜祖父未能亲眼看到,阿慈也不能在身边同欢同喜。

南薰门外,礼贤宅。

几个婢女仆妇拥着冷缃和阿慈,从后院来到中庭,马步已经叫人备好了两顶轿子,停放在庭院中间。冷缃和阿慈各自上了轿,正要起轿,冷缃忽然掀开轿帘:“等一下!阿翠,我忘带了手帕,你快去给我取来。”

阿翠赶忙跑去后院,众人都在庭中等着。昨天,冷缃跟蔡行说,阿慈已经回心转意,只是得先去庙里还过愿才成。蔡行当然一口答应。

过了一阵,阿翠取了帕子回来递给冷缃,冷缃这才道:“好了,走!”

马步挥手让轿夫起轿,冷缃的轿子在前,阿慈的在后,两顶轿缓缓向门外行去,几个婢女仆妇跟随在轿子左右,马步则在前导路。

轿子刚出了宅院大门,走在最后的一个仆妇忽然嚷起来:“血!血!快停下!”

其他人听见,全都回过头,那个仆妇指着阿慈的轿子仍在叫。众人一看,见阿慈的轿子下面不停地滴下血水,断断续续洒了一路。旁边一个婢女忙掀开轿帘,才看了一眼,猛地惊叫起来,声音尖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轿夫忙停下轿子,马步也赶了过来,众人争着围过去看,轿子里不见了阿慈,座上躺着一只黑狗,龇着牙,喉咙被割开,血仍在渗,已经死去。狗身上竟穿着阿慈的衣裳!有个仆妇认出来,那只黑狗是蔡行最钟爱的猎犬。狗身边还有一张纸,蘸着血写了一行字:

菜花虫,莫着慌,半夜等我来敲窗。

烂柯寺后,鼓儿封家。

池了了听到敲门,忙出去开门,来的是曹喜。

那天她和曹喜赶往开封府,向推官申诉了董修章死亡的事实。之后曹喜又四处花钱托人打问,终于找到一个车夫,那车夫替侯伦运载了祥瑞梅树,有了这个人证,推官终于释放了鼓儿封。

曹喜见到鼓儿封,虽然心里感怀,却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鼓儿封因感念曹大元将儿子养育成人,也不愿意戳破。两人相见,都只点了点头,都有些不自在。鼓儿封掏出那块古琴玉饰,递给曹喜。曹喜接过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道谢,嗫嚅半晌,终还是没能发出声。

不过,这几天曹喜每天都要买些东西来看望他们,他仍没打定主意认生父,不过神色态度间已经是亲子之情了。

池了了想,这样也很好。

倒是她自己心底有件事,让她很愕然——

她原以为自己钟情于董谦,可那天见到侯琴,她丝毫没有嫉妒之心,后来见到董谦本人,也似乎并没有格外动情。反倒是见到曹喜时,觉得越来越不对,有些慌,有些怕,却又隐隐很想见。

这是怎么了?我不是一开始就厌恨他?

这两天,她似乎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一开始就对曹喜厌恨无比,是因为曹喜从一开始就对她极其轻蔑。其实,她只是一个唱曲的,遭人轻蔑再平常不过,却为何单单这么介意曹喜的轻蔑?她厌恨他,其实是盼着他能在意她,能看到她的好。可是曹喜看到了吗?

今天,估摸着曹喜快来了,她就竖起耳朵听着,一听见敲门,忙出去开了门。

曹喜站在院门外,朝她笑了笑,池了了望着他的眼睛,觉着他看她的目光很暖,很柔,却无法断定这暖和柔,是由于她是他的义妹,还是由于她是她?

箪瓢巷巷口,颜家茶坊。

瓣儿、姚禾面对面坐在窗边。范楼案结束后,他们几人每天在这里的聚会也就散了。可今天,两人不由自主都在这时候来到茶坊,结果遇见了。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偶尔碰到一起,随即慌忙躲开,一起红了脸,各自看着茶盏,都低头笑着,若有所思。

半晌,瓣儿轻叹了一声:“往后再不能单独和你见面了。”

姚禾忙道:“是。”

瓣儿抬眼望向姚禾,轻声问道:“你就没有想过?”

“什么?”姚禾忙也抬起头,看到瓣儿眼中娇羞,随即明白,忙道,“当然想过,每天每夜都想,只是——”

瓣儿又红了脸,忙低下头,半晌,才轻声道:“你可以的。”

“什么……哦?真的?”姚禾顿时满眼惊喜。

“我哥嫂相人不相家世。”瓣儿仍低着头,满颊红晕。

“真的?那太好了!我马上回家去跟我爹娘说!”

石灰巷,侯家。

侯琴端着一碗粥,一小勺,一小勺,小心给父亲喂着饭。

她哥哥侯伦的尸体被船夫发现,她的父亲得知儿子噩耗后,顿时变得痴痴呆呆。侯琴见父亲变成这样,心里不忍,就拜谢过赵不尤一家,回到家中照料父亲。

一碗粥喂完后,她揩净父亲的嘴,洗过碗,这才回到自己房中,从枕头下取出一封信,又读了起来,边读边微微笑着。这封信是几天前董谦写给她的,她不知道已经读了多少遍,但仍读不够。

董谦在信里说,要替父亲守服三年,之后才能迎娶侯琴。

侯琴笑着想:三年怕什么?只要有得等,就是三十年,我也等得住。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父亲的叫嚷声:“伦儿!伦儿!伦儿回来了!”

侯琴忙放下信,跑到堂屋,见父亲打开了门,呆呆站在门边,随后又“砰”地关上了门,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闭起眼,又低头眯起觉来。

汴梁西郊,三生巷。

赵不弃和何涣骑着马走进三生巷,来到巷里一座宅院前。赵不弃下马敲门,开门的是蓝婆。

何涣大惊:“老娘?你为何在这里?”

蓝婆还没来得及答言,万儿从她身后跳了出来,大声叫道:“爹!”

何涣忙俯身抱起万儿,赵不弃笑道:“先进去,再慢慢说。”

进到院里,一个女子站在院子中央,是阿慈。

何涣顿时惊呆,阿慈也定定望着何涣,微微笑了笑,却落下泪来。

赵不弃费了一番心力,正是要看他们这一幕,心里十分快慰。

救出阿慈,是他和堂兄赵不尤夫妇、墨儿、瓣儿一起商议的计策。

赵不尤以前曾帮过一个泥瓦匠,那个泥瓦匠家里世代都做这个活计,大宋开国之前,他祖上曾是南唐的御匠,后来南唐后主李煜被灭国,俘往汴京,软禁在礼贤宅里。那个御匠很忠心,想要救出自己的国主,便和一班朋友一起从礼贤宅外的一片林子里挖地道,想要挖进宅中,偷偷救出国主。地道刚刚挖到礼贤宅的中庭下面,李煜却被太宗赐了毒酒,饮鸩而亡。那个地道也就半途而废,这事却成为御匠家的私话,一直传到那个泥瓦匠。…592ъóóκ。cóм◢

赵不尤找来那个泥瓦匠,向他打问,泥瓦匠说那地道仍在,只是入口当年被填了,不过很容易挖开。他听赵不尤说要去蔡行宅里救人,满口答应。才用了三晚上,他就挖开入口,钻到礼贤宅的中庭下面,又朝上挖。那中庭地上铺的是三尺见方的青石砖,他半夜里挖到中间一块青石砖,洞口尺寸刚好能将整块青砖取下去,而后用木架支住青砖。上面的人,若不细看,很难察觉。

接下来,赵不弃找到马步,和他商议,将蔡府一顶轿子的底板偷偷改成活板,并告诉了他那块活动青砖的位置。又设法传话给冷缃,让她告诉阿慈,依计而行。

赵不弃又想再惩治得狠一些,他知道蔡行有只爱犬,极其凶猛,咬伤过不少人,那些被咬的人哪敢惹蔡行?只能自认触霉。赵不弃找了个毛贼朋友,让他前一天半夜钻进蔡府后院犬舍,用药迷倒那只黑犬,偷了出来,让那泥瓦匠搬进地道。

那天,马步将阿慈的轿子停到那块青砖上,冷缃装作没带帕子,等候的那一会儿,赵不弃亲自动刀杀了那只狗。泥瓦匠移开了支架,托下青砖,打开轿子底板,让阿慈跳下来,脱掉外衣,裹在黑狗身上,将狗放进轿子,而后重新插好轿子底板,安放好青砖,用泥土填实了砖下面的通道。

救出阿慈后,赵不弃先把她藏到了朋友这间空宅里。

何涣“扑通”跪倒在赵不弃面前:“不弃兄大恩,何涣永世不忘!”

阿慈也含泪过来,深深道了万福。

赵不弃大笑着转身避开:“你明知我最怕这个,偏来这个,不管你们了,我走啦!”

汴河北街,蓝婆家。

张太羽将家中里里外外清扫干净,洗了把脸,又换上那件旧道袍,带了些干粮,朝屋里环视了一圈,随后抬腿出门。

回来后,他听母亲讲了丁旦和何涣的事,由于阿慈失踪,母亲年老,儿子年幼,他不忍离去。现在阿慈已被救回,何涣又中了状元,何涣待人诚恳和善,母亲、妻子、儿子交给他,比跟着自己更好。因此,他决定重回终南山修道。

他心里唯一觉得愧憾的,是钱。当初,他为了买度牒出家,偷偷卖掉了家里的田产,母亲已经年老,虽说何涣看起来值得倚靠,但毕竟是外人,若自家有些田产钱财,说话行事都能有些底气。万儿长大,也有个生计倚靠。可是,他囊中只剩几十文钱,如今也没有其他赚钱之路。

这也是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正要锁门,忽然听见有人唤他,回头一看,是顾太清。他重回汴梁那天,在孙羊正店前面遇见的那个师兄。

“太羽,你这是要出门?”

“回终南山。”

“回那里做什么?师兄有桩好事——”

“嗯?”张太羽心里微微一动,“什么事?”

“那老杂毛。”

“嗯?”

“就是林灵素!”

张太羽越发吃惊,顾太清一向视林灵素如神,清明那天也尊称为“教主”,此刻却直呼其名,更蔑称为“老杂毛”。再一看,那天顾太清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今天却显得有些张皇失意。

顾太清又压低声音:“那老杂毛这次出了大纰漏,害得我险些送命。我知道他藏在哪里,已经想好主意,不过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咱们两个一起联手,好生赚他一笔。如何?”

张太羽想到自家那桩憾事,迟疑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开封府,牢狱。

两个差人押着饽哥走了出来,饽哥颈项上戴着枷板。

他因杀了彭嘴儿,被判流配登州牢城营。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小韭死了,就更加没有什么记挂。被判到哪里都一样,他不怕,也不在乎。

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叫声:“哥!”是孙圆的声音。

饽哥本不愿停,孙圆又叫了两声,他才停下脚,费力转过身,见孙圆扶着尹氏急急赶了过来。望着这两人,饽哥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虽然他一直并未把这两人当过亲人,但这十几年,他们的确是这世间与他最亲近的两个。

那个差人见尹氏是个盲人,便没有管。

“勃儿——”尹氏走近后,伸出双手,想要摸寻饽哥。

饽哥却一动不动,木然看着。

尹氏仍伸着手,脸上露出悲戚,饽哥能看得出,这悲戚似乎是真的,但真的又如何?

尹氏空望着天空,大声道:“勃儿,你要好好的,我们等你回来。记着,这个家也是你的家!”

饽哥听得出来,尹氏这话也是真的。他的心虽然并不会因此而软,却也不好再硬。他犹疑了片刻,低声道:“娘,你也要好好的。弟弟,好好照顾娘。另外,我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

礼顺坊北巷子,简庄家。

乌眉来到简贞房里,低声把章美做的那些事都告诉了简贞。

讲完后,她连声自责道:“人人都夸我,说我长了双水杏眼,我看是乌煤球才对,难怪我爹给我取个名字也叫‘乌煤’。我跟章美说了那么多回话,竟一丝儿都没想到他早就中意你了。我们全都盯着那个宋齐愈,却不知道旁边还有个这么痴心的章美。若是早些知道,哪里会有这些事?唉,真真可惜了……”

乌眉叹着气走了,简贞独自呆坐在那里,细细回味着乌眉的话。

的确,她自己也始终只看得见宋齐愈,极少留意章美。他们两人相比,章美是一川深水,宋齐愈则是水上波浪。人大多只能见到波翻浪跃,很少去在意浪涛下水的深沉。

若是多一些慧眼,早一些留意章美,会不会好一些?

她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替自己惋惜,还是替章美惋惜,或是为人心惋惜。

汴河岸,虹桥畔。

赵不尤和墨儿一起来到虹桥边,去送别章美归乡。

到岸边时,见章美已经搬完了行李,正在和郑敦说话。

“我们错怪齐愈了,他引我们去近月楼,不是要巴结蔡京,而是为了让我娘能多看我几眼——”

“我已听说了……”章美神色郁郁,抬头看到赵不尤,才勉强提振精神,叉手施礼,“不尤兄,墨儿兄弟。章美愧对故人,哪堪二位如此相待?”

赵不尤道:“哪里话?何况你去应天府,是抱着必死之心,再大过错也算赎回了。这一节,就此掀过,莫要再提。来,我先敬你一杯!”

墨儿提了一壶酒,斟了三杯,递给章美、郑敦和赵不尤。

赵不尤举杯道:“君子处世,每日皆新。这一杯,别昨日,惜今日,待来日。”

三人一饮而尽,墨儿又给他们添上,连饮了三盏。

船主在船头笑着道:“对不住了,各位,这船客人已经坐满,得启程了。”

“多谢诸君,就此别过!”章美拱手致礼,转身上了船。

这时,一个人匆匆赶到岸边,是宋齐愈。

章美在船头见到他,先是一惊,随即眼中混杂出惭愧、感激与伤怀。

宋齐愈虽笑着,神情也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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