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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1-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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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秋月说:“沙老师,老王这些东西给你吧,你有时间了,把它整理成书印出来,也不枉他革命一生。”

沙吾同说:“这合适吗?”

齐秋月说:“咋不合适?在这菊乡也只有你有这种能耐。我喝了多少墨水,你清楚。”

沙吾同说:“不是这个意思。回忆录里往往涉及隐私,你得先审一下。”

齐秋月说:“老王一直不让我看,也许有,但现在,人都没有了,还隐私个啥!”

沙吾同说:“涉及你了咋办?”

齐秋月把回忆录拿过去随便翻看了一遍,说:“涉及我就涉及吧,我也没啥让他回忆的。他这个人很古板,家庭生活不会多写的。顶多是写他的小出身,打江山之类。现在的回忆录不都是这个调子。”

沙吾同还在迟疑,马福顺说:“还有啥说哩,如今在菊乡就咱们能说到一块儿,有难处不找你我又找谁?现在你是文化界名人,大手笔,权威着哩。把王书记的回忆录出成书,也是对社会的一大贡献。出书需要钱了,我赞助,就是你有书要印,经济上你也说一声,我就这一点能耐。”齐秋月看沙吾同没有接受的样子,哭了,说:“不说老王,算我求你了。”她思想像一泓浑水。

王贵桥的手稿,散乱无章。纸页有的发黄,有的洇着水迹,有的是随便从那个笔记本上撕下的,写了半页字夹在中间,细看也不知上下接在哪儿,更不说语言不通畅,字迹潦草难以辨认了,像天书。然而不管怎么说,王贵桥总算写下了他自己的反思,对现实生活的感悟。作为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老革命,能在垂暮之年给后人留下一份历史的见证录,也算难能可贵了。这一天,他开始正式整理王贵桥的书稿。谁想,他刚刚翻看几页,又去找与这几页内容所涉及的事件相联系的事件时,忽然在一个书页的夹缝里蹦出几句话:“我的妹妹叫赵先娥,她吃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死了,死在天台寨,跳崖死了的。我这个当哥哥的,却抓了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外甥女儿。我不敢认她们娘儿俩。我的外甥女……”话没写完,这对沙吾同来说却是一个惊人的消息。沙吾同翻阅书稿的手抖动了。他咒骂着:王贵桥你个狗东西!政客!刽子手!死有余辜……他把王贵桥的手稿一下子撕扯开来,摔到地上,那些发黄的纸页散乱地飘散一地,他上去用脚踩着,骂着,又歇斯底里大声呼喊:“小焕啊!小焕啊!”昏倒在地。

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

 第四卷第十七章血脉——老同学三人行(5 )

 他一打开门,马福顺一脸焦急与疲备地跨进来,说:“出事了。”说完这一句话,他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沙吾同顾不得一地碎纸乱片,赶忙给他倒杯水,让他呷了,才问:“出了啥事?看把你吓的。”马福顺才摇着头说:“不得了啦,你们沙家湾闯下滔天大祸了,怕要出人命吃官司哩!”

原来,沙家湾村党支部换届选举,乡里内定安子营的安顺风当支书,可村里人却要选沙广全当支书,乡里就规定了年龄,偏偏把他闪在外边。村里老百姓哪管这些,说安顺风盖学校时受工头贿赂,又说他眼睛向上,走上级路线,鼓动党员们不选他,哪怕选个三岁娃也比他强。这样,选一次,不投他的票,再选,票上写的是唐成、七品芝麻官、包青天。第三次投票,还有人写你沙吾同。乡里马上说这是破坏选举的政治事件,对党员们办了半月学习班,又选。这回安顺风得了些票,但票太分散,不够半数。乡里大怒,又选。这次不再检票、唱票,就宣布安顺风当选。这时有几个愣头青上去把票箱砸了,说选举不民主,暗箱操作,要求公平、公正、公道、公开。事情闹开以后,村干部宣布由他代行职权,并带人抓了三个砸票箱的人,立即由检察院、公安局几个干部下来取证,进行治罪。来娃这个憨人忽然跳出来,说:“我老子抛头颅洒热血保卫的江山,让这些家伙们糟灭,有骨气的,跟我来。”就有几个在代销点外下棋的人跟着冲进村委会,把上边来的人捆了三个,让其余两个女干部回去捎信,说一个换一个,并且把安顺风也揪了出来,说祸事是他这个官迷引出来的,让他跪在大队的走廊上,认罪。马福顺说:“事情越闹越大,已惊动了上层。齐秋月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说一声,让你躲一阵,别往前凑。千万千万。”

沙吾同听了,半天说不出个话。他感到胸中憋得慌。他一边骂当官的,说王贵桥不是好人,一边把王贵桥的手稿往墙角踢。马福顺问是啥东西,他就把王贵桥回忆录里的那一段话说了。说着,他又气愤地大骂:“王贵桥这狗东西,应当剁剁喂狗,狗都不吃。”马福顺一听,一连迭声说:“自相残杀啊!自相残杀啊!”又劝沙吾同冷静些。沙吾同说:“还要我给他整理回忆录,我是疯子!”马福顺任他喊叫了一阵,用手机叫来了齐秋月。齐秋月一听也愣怔住了。等沙吾同骂了一歇儿,她说:“骂他几句消消气也好。”马福顺把书稿又整理成叠放桌子上,说:“沙老师,你冷静一下。齐秋月待你不薄,就算她央你,你也给她个面子。何况王贵桥的书稿也算菊乡的一份革命财富吧!”沙吾同说:“共产党革命几十年,都是革我沙吾同家的命。”他真是花岗岩脑袋。马福顺说:“你不也革了郑运昌的命吗?”又说:“现在看,不是也革住了王书记的命了?他的亲妹妹,他的亲外甥女都……”齐秋月好长时间没说话,她感慨万千地说:“老王从天台寨回来,就大病一场,陈小焕判刑后,他到狱中探望。看来他内心里遭受着多么大的折磨。他有话没法向外人说,他活得也太累了。”说得泪流满面,“这些话,竟连我也瞒着。”

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齐秋月嘱咐沙吾同,回忆录的事,放一放再说。当务之急是沙家湾,你千万别插手。就急匆匆地同马福顺坐车走了。这里留下沙吾同,他才认真思考沙家湾这件大事。越想越怕,竟然坐那儿不会动了。几个学生来了,看老师面色不好,就要送他去医院,沙吾同流泪了,说:“老师恐怕要出事了。”说了沙家湾选支书有人在选票上写他沙吾同的名字。偏偏有人又捆了上级的人。听罢事情经过,学生说:“沙家湾事件实际上是个别地方干部破坏民主和法制建设的典型案例,也是对人格和人性自由原则的践踏。沙家湾农民起来了,这是菊乡人民自主、自立、自爱、自强的时代精神在觉醒,是改革开放以来菊乡最有价值的一次震撼,菊乡这潭死水不震撼,何以掀起大风大浪,不掀起大风大浪,何以涤荡陈腐观念的污泥浊水,不涤荡尽污泥浊水,菊乡何以有崭新的明天。”学生们劝老师说:“不要怕,有我们做你的后盾。”沙吾同对那个爸爸当县长的袁银德说:“你回家去,听出点风声,赶快来告诉我。我趁黑前也要回沙家湾一趟……”

沙吾同骑车出门时,已是半下午了。过了山崖口已是大黑,周围并没见一辆警车,只是沙家湾周围的山岗上,有手电光一闪一闪,人影一晃一晃,是不是政府把沙家湾包围了?他不敢贸然骑车了,下车推着走,走到村子西边的温凉河边,忽然黑影里窜出几个人来,用大刀指着问:“谁?”另两个人马上闪到他身后,架起他的胳膊,他忙说:“我是沙吾同。”他以为是乡政府的保安队,谁知话没说完,那几个人喊一声“同子叔”就哭开了。其中一个硬汉子,说:“哭啥哩?既然顶住牛了,就撑到底,死活也就一口气,这口气非争不行。”护送沙吾同到了代销点。沙吾同见了来娃,来娃说:“太欺负人了,乡里不把咱当人看,想咋捏就咋捏,啥选举啦,民主啦,法制啦,都是糊人眼的,啥事不是他们捏窝窝?”沙吾同说:“是这个理,可是扣押上边来的干部不合适吧?”几个青年娃子说:“他先抓咱三个人。”沙吾同说:“那也不能抓人家干部,那样就变成非法扣押国家执法人员,要犯法的呀!”来娃说:“他们不犯法?选举选不出他们的内定人,就宣布作废,再选,狗屁,无非这个安顺风给他们送过大礼。他们才犯了大法——村民自治法。还有选举法。”沙吾同耐心地劝说:“话是这么说的,如今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哩!”人们说:“这一回忍了,他安顺风掌住权看不活剥了咱们。非讨个说法不可。”沙吾同看看来娃的拗劲,难以说通,又叫来了广全二叔,两人一见,摇头叹气,说这样对峙下去,非吃大亏不可。

正说着话,村周围的山岗上,有人声。待了一会儿,从河那边扭着押来个女干部,到了跟前,是齐秋月。沙吾同说:“你咋来了?”齐秋月说:“市里紧急会议上,我要求来的。”说着把沙吾同叫到代销点后边一间小屋里,叹口气说:“老王尸骨未寒,我是不该来的。我怕老百姓吃亏,又怕你回来,我知道你那脾气,这事卷进来,就是狗皮膏药。结果你还是卷进来了。听汇报说,选举时还有人在票上写你沙吾同。这样,你就更应该躲得远远的,可你——”沙吾同说:“胡闹啊!胡闹啊!”齐秋月说:“常委会上把这件事定性为反革命。郑连三说上次提留款事件听了沙吾同一面之词,助长了不法村民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这是这次事件的总根子。这次如果再不采取强硬手段,就会发生连锁反应,后患无穷。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是某些干部作风太坏,丧失党性,惹得老百姓有怨气,这次选举不过是个出气筒罢了。”沙吾同没有吭声。齐秋月说:“现在不能热处理,要冷处理。沙老师,你是本村人,出于对同乡同族人的爱护,去同他们商量,先把人放了,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嘛!”沙吾同去说了,群众坚持政府先放人。否则,就是没有诚意。

天明了,沙吾同陪着齐秋月四下走着看着,每到一处,人们都对齐秋月说:“你是大官,回去捎个信,把我们都抓去吧!我们早就不想种地了,出不完的这款那捐,出了也没落到国家账上,都装进贪官污吏的腰包了,他安顺风就是一个。”齐秋月觉得民怨太深,一时难于平息,只得回市里复命。沙吾同觉得自己现在已不是村里户口,在这里耽搁久了,会落下口实,不如回市里从上层造一下舆论,会对政府妥善解决这件事有所影响,就同齐秋月一同回城。临走,他俩把沙广全、来娃等几个骨干叫到屋里,嘱咐对扣留的几个干部千万别乱来,要保证他们人身安全,他们也是奉命而为之,不要把气撒到这些经办人身上。又到村委会屋里看望了检察院的人,嘱咐他们忍一下,别激化矛盾,群众消消气再说。对安顺风也给他松了绑,让他回家,但他走到大门口,又叫人们把他挡住了。他对齐秋月说:“你们走吧!大不了他们给我戴高帽子游乡。”人们看他不在乎的样子,马上炸锅了,骂道:“你个王八蛋。”齐秋月和沙吾同急忙劝人们注意政策。广全二叔和来娃说:“我们陪着上边干部和安顺风,谁吐口唾沫我们也先接住。”他们才放心走了。

路上,见三三两两村民,拿着杠子,拎着棍棒把着路口,只许出,不许进,对于生人一律严加盘查。在山垭口那儿,有一个石碑楼是用石块砌起来的,楼高七八米,楼顶是石刻的五角星,楼底基座很大,四周刻着革命战争年代几个历史时期老一辈革命家浴血奋斗的浮雕,楼里,竖着一面四棱石碑,正面是毛泽东浮雕头像,两侧,是毛泽东语录,后面是碑文,记载沙家湾自解放以来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以及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这个石碑楼建立于1993年,毛主席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12月26日。由村里最年长的一个老人出面组织,群众自愿集资建成。

 第四卷第十七章血脉——老同学三人行(6 )

 齐秋月看见石碑楼那里围坐着一群人,感慨地说:“众志成城啊,众志成城啊!”沙吾同说:“在今天这个高科技时代,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抗暴求生,殊不知这是多么傻啊!”不觉眼里湿湿的。当他们两人路过石碑楼时,这群男女纷纷要齐秋月这个女菩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齐秋月这个钦差大臣,在乡亲纯朴而愚弱的企盼行为面前,心似油锅煎熬,她对沙吾同说:“看到这些,我真不知道我到常委会上如何汇报。”沙吾同说:“实话实说吧!”往前走,每路过一个山垭口,都有人在那儿守着,公路上有些地方堆有石磙当路障。齐秋月看到这些,知道事态比她想像的要严重得多。到了乡政府,郑连三已经在这儿坐镇,大街上已有武装军警云集。齐秋月向沙吾同丢了个眼神,沙吾同会意,马上蹬车向市里骑去。

但是沙吾同这个人是至死不怕也不服郑连三的。走了十来里地,想想不对,又勾了回来,他真是大胆,径直进到乡政府找郑连三。郑连三正在开战地动员会,一见来了个沙吾同,心里就说好,幕后指挥跳出来了。但他一句话没有煞住尾,沙吾同就跨到屋里,指着他的鼻子说:“我提醒你三点:一、你郑连三、我沙吾同,还有齐秋月,都是从沙家湾走出来的,是喝温凉河水长大的。沙家湾的老百姓都是我们的乡亲,谁要是把乡亲们当敌人,谁就会成为不齿于沙家湾乡亲们的狗屎堆,千古罪人;二、不要把沙、郑两家的恩怨搅进你的办公会,安顺风是你堂妹夫,这一点你想过了没有?你兴师动众,不是为你这个不得人心的郑改春的丈夫撑腰、报仇雪恨吗?无私就有弊,可别说你是有私又有弊;三、造成流血——”齐秋月早就被他这个不识时务的憨劲、蛮劲气坏了,她上来把他往外推,说:“这是开会,你要干啥?走,快走!”沙吾同眼睛都红了,拗住不走。郑连三说:“齐秋月,让他说!沙老师,老同学,你说,你提醒得好!”齐秋月就想打沙吾同一巴掌,她的脸都气青了,她大声说:“让他说啥,这会还开不开?”郑连三坐到椅子上,叹了一口气,又开了一罐给沙吾同递了过来,沙吾同也像往常他在学术报告会上讲学一样,很傲气地看了郑连三一眼,把饮料往旁边一推,说:“谢谢。三、我想提醒的是,造成流血事件,恐怕……”

这时候,有人向郑连三招手,他出去了,不上两分钟,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原来,郑连三亲自出马来这里坐阵指挥,竟给郑家带来了鼓舞,郑改春就组织了一起儿村民,也拿起大刀长矛,在铁栎树下的郑氏先人祠堂集结待命,要配合政府去同沙回来的“反革命”决一雌雄,抢回安顺风和三名国家干部。他们扬言,谁血不是红的。郑连三同齐秋月小声说了事态的严重性,耐着性子听沙吾同说下去。“还用我提醒吗?哼!”沙吾同说完了,“谢谢大家。”就像一场报告会,踌躇满志地向外走了。郑连三说沙老师,谢谢你。带头拍巴掌,给他送行。然后对大家说,乡里的同志,各自回到自己包的村里,市里、县上来的干部,一律分配到下边,协助乡里的同志稳定住地方情绪,不能再有任何疏忽,一切问题就地解决。集结待命的公安干警,全部撤除警戒线,就像沙老师刚才说的,沙家湾的老百姓是我们的亲人不是敌人,个别人的事不要同广大群众混为一谈。然后,他宣布,由他郑连三和齐秋月两个喝沙家湾水长大的老乡亲,代表菊乡党组织、政府,同时也以乡亲身份去同沙回来等人接洽,争取和平解决争端。有人提出疑义,说:“你去了,万一解决不了问题,你——”郑连三说:“我就留下当人质,把三位同志换回来。”又说,我只算是回趟家嘛!他看沙吾同又回来了,立在门外,扭头对沙吾同说,你也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哪里就能发生流血事件?你回去做你的学问,你一个文化人,掺和到政治里,分你的心。沙家湾就交给我吧!沙吾同鼻子里哼了一声,纠正他的说法:“不是把沙家湾交给你,而是把你交回沙家湾。记着,你是沙家湾的儿子。”郑连三就笑了,说:“老同学不放心,就留下,齐秋月,你,我,把咱们三个老同学、老乡亲一起交回沙家湾。怎么样?”齐秋月生怕把沙吾同搅进这件案子里,她知道,这件事就是眼下解决了,过去这一阵,郑连三也要一查到底,不留隐患。她给沙吾同使了个眼色,但沙吾同连看也不看,就说:“好,我陪领导。也算舍命陪君子。”

三个老同学坐车到了郑氏先人树的小山坡下,就下车上坡。到了祠堂,郑改春领着大家出来见她连三哥,没有说上两句话,就哭了,说你贤弟挨斗争了,这是打你当哥的脸。郑连三听都没听就把她骂了一顿,说你瞎了眼,还上过高中哩,就这个水平,你这是搞打冤家?你们要干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命令她把人解散了。郑改春满心想着她哥哥能同她一起在父亲临难地哭上一场,然后坐阵指挥这一场同新生反革命的大搏斗,谁会想到,他反而骂她不识时务,有眼无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说:“你是当官的,高姿态。俺是老百姓,没有你那份觉悟,人不散,你走哪儿,我跟哪儿,看你的能耐有多大。”郑连三气得脸都发青了,可他对这个妹妹,有啥办法。这时候,大妈让人搀扶着从山下上来了,郑连三和齐秋月急忙迎上去,说:“惊动你老人家干啥,你这么大岁数。”大妈先同齐秋月打个招呼,扭身就拉住连三的手大哭起来。说,沙恶霸家骑咱们头上拉屎拉尿,旧社会,他们杀死咱家几口人命,文革那年又整死你大伯,如今又来整你妹夫,这是臊你面子,呜呜……哭得天不是天地不是地。老人扫见沙吾同在场,就又冲他哭闹起来,说你来这儿干啥,来看笑话,还是卧底当内线,你们欺负俺人老几代还嫌不够。郑连三好不容易把大妈劝住了,扶到祠堂坐下,他就向大伯牌位跪下了,说:“大伯,你在天之灵,侄子给你谢罪了,如今侄子不能打冤家,侄子只能去向乡亲们谢罪,这是我工作中的疏忽,和对家人管教不严带来的后果。一切担待在我身上,大伯,侄子是共产党员,同你一样,要对一方土地负责任。侄子只能这样干。”又向大妈一拜,说请你老原谅。就同齐秋月出门下山。沙吾同跟上要走,郑改春用长矛一横,说你不能走。要把他当做人质。郑连三扭头看了一眼郑改春,眼睛都冒血了,他厉声说:“闪开,你看你们闯的祸还不够大!”把她手中的长矛夺过来顶住膝盖一折,甩到山坡上。郑改春哭了:“哥,哥,你要把你妹子窝囊死呀!”转身扑在她妈怀里,大哭,大妈也哭了,两个亲人的哭声搅得郑连三的心阵阵揪疼,他在祠堂门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大伯临难的铁栎树,一阵山风从温凉河筒吹了过来,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响着,远处山峦的背景,衬托着这棵大树,使得郑连三这个当官的人,忽然间有一种悲壮感。他抹了一把眼泪,对齐秋月说,走,又把沙吾同一拉,说:“咱们沙、郑两家,几十年就是这个样啊!”

谁也没有想到,当这三个老同学,沙家湾的水土养大的三个在外工作的人,携手并肩回来解决纠纷时,来娃他们几个人误把武警部队的撤离行动当做大举围剿的信号,一怒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掂起一把切菜刀,押着软禁的几个干部向北山走去。同时,不知道谁下的命令,要力保政府工作人身安全,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立即紧缩了沙家湾四野山岗的包围圈。一时间,剑拔弩张,来娃向包围他们的警察喊话,如果不闪开一条路,逼急了,就拿他们的人头祭刀……

沙家湾事件终于平息了。平息的结局之一,是沙吾同被捕入狱——而沙吾同的被捕竟是在中原最高学府郑州大学的学术报告会上,在我的眼皮底下抓走的。

说来令人沮丧。我到郑州大学任教已近十年,但我在郑大这个文人圈子里,一直站不到人前,尽管说我也是个教授,但在别人眼里,就是草包教授了。原因是根基太浅,教大学咱是半路出家,是从中学老师的位置爬上来的。比不过人家大学一毕业就在大学讲坛叱咤风云的专家学者。我心里就不服气,就想找个机会露一鼻子,让人们瞧一瞧。正好这时沙吾同在全国学术界名声大震,学校和中文系都想请他来做个学术报告,给郑大师生开开眼界,可是他们请他不来。原因很简单,沙吾同被重新录用后,在省教育学院里强化三月,结业时,他来找过校人事处,想调进郑州大学,可人家当时眼角里哪能有他,算是得罪了他。于是我自告奋勇去请他,他当然二话不说就来了。当我陪着沙吾同这个当今名人坐在台子上时,我心里受用极了。

那一天下午,他给学生作了《中国民众文化心态的劣根性与新意识的觉醒——浅谈良民文化与刁民意识》学术报告。在一阵掌声中,他走下讲台。大礼堂外,一辆警车在等着他,他回头向陆续走出大礼堂的学生们看了一眼,转过身来说:“我抗议!”两个武装人员上来,一边一个扶着他,他双手抱拳,高举向前,对我说:“夏老师,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讲台,今天是很有意义的一天。”一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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