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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1-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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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静一些,才说:“齐姨咋啦?有啥想不开,别窝心里。”她就哭了,哭过一阵,她对小桑说:“帮齐姨办件事,绝对机密的事,你怕不怕?”小桑说:“只要齐姨信得过我,我不怕。”她写了个地址给他,交代说:“你立马到深圳找到这个吉利公司,告诉夏老板,有关方面正要对他立案调查,让他从此在商场和社交场上消失。更不能在中原菊乡露面。如果找不到他本人,你可找沙金丹,都是一方人,想来她会转告他。”

小桑走了,沙吾同说他来伺候齐秋月。这天下午,他见齐秋月躺在客厅沙发里,穿着一套黑色连衣裙,头侧向窗外,手里托着一杯酒,脚下是一个空酒瓶。室内弥漫着一曲缠绵、伤感的乐曲。这时,沙吾同发现她眼神是那么的孤独、无助、伤感,特别在忧伤的旋律和迷离的灯光中,他觉得她像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在可怜兮兮地寻找援助。他走上去接下她的酒杯,她抬起凄凉的双眸望他一眼,滚烫的双手随即紧紧抓住他:“陪着我,别走好吗?”她又吐又哭又骂,他上上下下照顾着她,折腾了一会儿,她总算安静地睡着了,而他的骨头要散架了,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也睡着了。

 第四卷第十九章并非如此等等(5 )

 其实,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以前,每天当小桑干完杂活后,她就要他留下来,陪她喝一杯咖啡,让他多注意身体,别累坏了。有时也对小桑说些不着边的往事。总之,她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现在他走了,心里咋能不空虚呢?沙吾同见齐秋月心情这样不好,问她,她又不说话。他只得陪她坐下,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见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露出惋惜、温情的神色,他说:“别这样看我,你有啥心事,说呀!”她只是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还是不说话。他说:“难为你这一辈子都在为我施恩,可你过得也不如意呀!”她忽然扬起脸来,说:“我没有啥,总算也排场过。可像你这样有本事的男人,这一生——太可惜了。”他说:“没事的。”她忽然小声说:“你能陪着我吗?”沙吾同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问:“我不就在陪你吗?”她说:“真傻。”沙吾同要走,齐秋月又拉他坐过来,说:“你能陪我,这里的一切,你也拥有。”沙吾同愣怔了一下,懂了,他一时不知所措,尴尬地笑笑:“你说笑话了。”齐秋月说:“我说的是实话,只要你跟我。”她一把抓住沙吾同的手,身子就靠了过来,哭了:“还是我跟你吧!”沙吾同惊跳起来,马上推开她:“你糊涂了。”齐秋月拉紧他:“我不糊涂。我孤独啊,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夏老哥,我也把他……夏老哥也……没有了。别离开我,陪着我。”他看她说话颠三倒四,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任她靠在他的胸前,哭着,喃喃着。

第二天,当他把早饭给她打来,放到客厅,来叫她时,再怎么叫也不答应,她不会答应了。她走了。她终止一生,竟是在自己酿造的遗憾和怨恨中走了。不过,她同她的丈夫王贵桥一样,都走得很干净……

市里为她开了追悼会。没有想到,菊乡市民来为她送行的人把街筒挤满了。都说她当官多年,很本分。只是她没有后代,好人没有后,太亏情了。沙家湾村民就说他们村里的年轻人都是她的儿女。他们用竹竿子给她搭成八抬大轿,抬着,响器一路吹打着,轿里贴着不知道啥时候齐秋月的照片,在菊乡大街上为她送行。一队青年男女披麻戴孝,拄着哀杖,哭着,说着齐秋月的好。他们要求把齐秋月安葬在沙家湾的后山上,他们说:“齐市长是从沙家湾长大的,他们要抬她回老家……”他们的大轿两边是一副挽联:情系百姓,原无论良民刁民。

魂归故里,何必辩有权无权。

从菊乡回到省城,一个小伙子敲开了我家的门,问:“你是夏教授吗?”我说:“是的。你是——”他忙说:“这里有一封信,是夏吉利先生托我转交的。”我说:“快进来。”急忙喊王记香:“儿子来信了。”小伙子不进来,说他得赶火车,到新疆。把信给了我们就走了。原来他也涉嫌犯罪活动,他得赶快离开菊乡乃至中原这个是非之地。他就是齐秋月的家庭通讯员桑相臣。

信是儿子写来的,没说什么,只说他总想站住步了,混出个人样儿再回来,可现在还只是别人手下的打工仔。他说:“现在我必须消失一段,请你们不必挂念,也别怕。详情后告。”王记香就骂齐秋月,她神一出鬼一出,有啥见不得人的事,牵连住我儿子,还是你多年的朋友,老战友,狗屁!

由于天台寨纳入省旅游热点项目,先行上马,配套工程的资金也及时到位,招标后,竟由夏吉利转包给沙金丹的维亚集团工程有限公司。沙金丹正式进入菊乡设立办事处,并规划在天台寨的山崖上,雕刻李自成像。这时,忽然有两件大事震动了菊乡。

一件是在对燃灯祖师庙的修复中,发现陈小焕日记一本。虽然封面已经被损,内文也有洇湿痕迹,但所记年月一清二楚,是生下沙金丹之后记的。这说明陈小焕没有死于新疆,那么这册日记为什么丢失在这里,却成了谜。员工们把日记交给沙金丹,沙金丹手抚着妈妈的遗物,泣不成声,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妈妈,女儿长大了,你在哪里?”消息传出去后,一些小报小刊记者,马上追到天台寨,各种有关陈小焕死去“活来”的报导、传说,越传越神,如:《死去活来,陈小焕之谜谁人解》等等,炒得沸沸扬扬,更有出版商愿出高价买“陈小焕奇迹”的撰稿权,沙金丹一概不予理睬。她一心一意要找回妈妈。并且要把天台寨旅游区早日开发成功,当作给妈妈爸爸的礼物。

第二件大事,与此同时,上级有关部门接到举报,菊乡市市委书记兼市长郑连三在菊乡开发项目招标发包投标的运行过程中,涉嫌收受贿赂金额达一千五百万元,立即立案审查,刘一兵、唐小姐、郑连三同时被监控。三个月后,检察院对郑连三进行刑事拘留。这时,郑连三始知夏吉利公司是沙吾同女儿沙金丹公司的派生机构。他上当了。

又一件特号新闻,检察院在对郑连三住室的搜查中,竟发现了他年轻时的几本日记,日记里有他“诱惑奸污”女青年聂婉丽情况的详细记载,从而为“青山黄世仁”一案的平反昭雪找到了证据。一时间,“青山案”的受害者纷纷上书市委,要求给沙吾同等受害者平反昭雪,并赔偿精神损失费若干若干元。又有书商要出高价购买这几本日记。但检察院为保护受害少女聂婉丽(尽管如今均已年近五十)以及此后他们子女的名誉,拒绝公开这份材料。

沙吾同在金丹到狱中看望他时,得到有关郑连三、陈小焕的消息,他没有激动得流泪,也没有仰天大笑。他说:“你妈的日记,我看了笔迹才能断定真伪,如果是,她可能还活着,这几十年的‘白毛女’生涯,受了多少罪,难以想像。咱们要把她找回来。其次,沙家湾事件也会很快重新判决,天台寨剪彩等着我。”

七个月后,郑连三因受贿罪和道德败坏利用职权诱奸女知青罪名,分别被判处死刑和有期徒刑一年,合并执行死刑,并处以没收财产一千五百万元。

这期间,天台寨开发计划紧张施工,又半年后,与菊潭游乐城同时峻工。然而,天台寨剪彩迎进第一批游人时,沙吾同仍在狱中,沙家湾事件仍维持原判。

陈小焕仍是下落不明。她的日记由沙吾同确认后,交《菊乡日报》连载,而后有人根据这些日记写成《陈小焕传奇》印成小册子发行,一时洛阳纸贵。因为一种猎奇心理使得人们都对这个传奇女子的一生投以莫大的关注和同情。

过了不久,人们对陈小焕日记和传奇生涯,提出了三个问题。其一,陈小焕日记是当天所记吗?在新疆流亡,又流亡到老家菊乡天台寨,她敢在日记本上把她的经历如实写上,露出她冒充的“许秋菊”的马脚,她还活不活?可见日记是在天台寨补写的。其二,陈小焕到天台寨隐居这一段生活为什么不见记载?是另有记载藏在别处吗?其三,陈小焕是死,是活?活着,现在何处;死了,死于何因。

沙金丹曾重金悬赏在天台寨一带查访母亲的下落,均无结果。不过天台寨却因陈小焕日记的发现,增添了文化内涵,形成了天台寨旅游的又一热点。每一个到天台寨的人,都要在陈小焕日记发现地探幽寻“故”,到书摊买登有陈小焕传奇的杂志,还要带几本杂志回去送人。一时间陈小焕竟成了海内外争相传说的奇侠女子。

这时,有一个旅行者,在山寨的一堵断崖边发现石壁上刻有两行字迹:谁准备用信仰的花环武装自己,同时也得准备用粪土包裹自己的灵魂。

冤有债,头有主……

 第四卷第十九章并非如此等等(6 )

 字迹像陈小焕所刻,人们不由想到,这是一个当代“白毛女”生命最后的悲哀。沙金丹在断崖下,找了很久,没有见到妈妈的遗骨。她只有把悬崖上的字迹拍了照,把另两块能搬动的石头搬到燃灯祖师庙里保存,然后大哭……

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赵先娥大娘就是郑翠香。

新疆克拉玛依赵厂长因病来中原中医学院找老中医治病。我和妻子去看他,说起王记香的身世,提到那份契约,老人听着听着呼吸有点急促,我忙拉亮床头的救急灯,来了医生护士,折腾半天老人才转危为安。他拉住王记香的手不丢,要我立刻回家去拿赵先娥的照片。相片取来了,老人一看,又激动得不行,急忙给他服了救心丸,他才缓过一口气。说:“是她,是她……”把相片贴到脸上,流了泪,喃喃着:“多少年了啊!多少年了啊!”又拉过王记香的手说:“闺女——”王记香就叫了一声:“爹!”扑到老人怀里,哭着说:“亲爹,亲爹,爹——”赵厂长急切地问赵先娥现在在哪儿?照片上另一个女孩子是谁?照片是陈小焕在她的红造总正辉煌时,同大娘、王记香和我四人合影。我就把大娘的死、陈小焕的判刑一一说了,老人一时悲痛难忍,说:“悲剧啊!大悲剧啊!”第二天就要我们陪他去天台寨凭吊大娘亡灵。考虑到他身体状况,我劝他疗养一段,等天台寨旅游区开发好了再去。老人又是一番感慨,对记香说:“你妈把你叫记香,就是要你记着她哩!”

谁想,老人就在这天夜里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王记香虽说没有受过老人一天养育之恩,也哭得死去活来。她同新疆的两个弟弟一起操办老人的后事,她哭着说:“爹,你走得太早了,女儿该尽孝啊!该伺候你几年啊!”

澄清了这个事实:王记香和陈小焕就是同母异父姐妹。

澄清了这个事实:郑翠香冒名顶替赵先娥,她就不再是王贵桥的妹妹,而是郑连三的亲姐姐。那么,陈小焕和王记香就是郑连三的外甥女。那么,就是郑连三,而不是王贵桥把自己的亲外甥女送上了被告席……

我们决定到狱中看望这个舅舅,让他知道这个血的事实,尽管这个事实真相对他来说很残酷。这一天,下着小雨,异常沉闷,让人有一种憋闷的感觉。王记香怕我见了郑连三感情用事,过于激动,心脏犯病,要我们改天再去,我说就去,就去。一路上我都在告诫我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要平心静气地把这种亲情关系告诉他。但是当见了郑连三的面,我竟是机枪一样扫了过去。郑连三木然地立在铁栅那边,听完了,才双手把铁条抓住,凑近了问:“这是真的?”我说:“真的。”他又问:“这样说,陈小焕、沙吾同叫我舅舅,王记香你们俩也该管我叫舅舅吧?是不是?”我说是的。他说:“王贵桥不当舅舅了?他死了就不当了。”我说王贵桥不是赵先娥——也就是说,他不是郑翠香的哥哥。他问:“我是郑翠香的弟弟,该当,哥不当舅了,该弟弟当。轮流坐庄,舅舅这个大官轮流坐庄?”看他神经受到刺激太重,忙劝他冷静。他说:“我冷静得了吗!我是混蛋王八舅!我他妈的是混蛋王八舅!王八舅哇!”哭了,尔后反复就是这一句,扇自己的脸,被看守拉住了,他又扭头对我大声质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夏老哥,不,不,夏外甥,为什么?为什么?”又大声呼喊:“姐呀!你不该死,我该死呀!我死,我现在就死——”要往墙上撞,被警察拉住了。

这一天,沙吾同说上厕所,看守开了门让他自己去。沙吾同就慢慢地在狱道里走,一边用手揉着额门、眼泡、鼻梁洼、脸,快进院子时,他先看看天色,很晴朗。老毛病不觉犯了,就想吟诗,还没斟酌好词句,忽然看见警察押着一个人,低着头,如履薄冰的样子,两腿有些发软,但还不至于劳驾身后两名警察搀扶。从面前走过,原来是郑连三。他喊了一声,郑连三站住了,偏过头来说:“你好。”沙吾同说:“彼此。”看看他的仇人,揶揄说:“你抓了我几次,还能数下来吧?怎么这次把自己搞进来了?”嘿嘿一笑,“你这一次比我那几次的总和质量都高,高几倍吧!这里边好玩吧!”郑两三说:“我是你舅舅,长辈,说话得有点分寸。”沙吾同说:“狗屁!”

由于唐甘露已死,夏吉利在逃,聂婉丽已年届中年,不肯作证,郑连三的受贿罪,奸污女青年罪,取证困难。同时,尽管郑连三对指控他收受巨额贿赂一事供认不讳,但是,对其敛财去向,他交代说:“我大伯郑运昌死于文化大革命运动,又是被沙吾同整死的,死得太惨,也太窝囊。我想筹集一笔款项,以大伯名义设立‘郑运昌劳动英雄助学基金会’,拟对那些死于非命的英雄(含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模范、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三八红旗手)后辈求学困难者,进行资助,以此来纪念大伯在天之灵。此事外人一概不知,唐甘露只不过是被我利用而已。”检察院在对其办公室的查抄中,确实发现了郑连三亲笔拟定的基金会宗旨(草稿)。并且他除了唐甘露经手的这一笔受贿款外,又交代了其他一笔款项。两笔款子悉数未动,已全部交回。对此,检察院认为,敛财动机和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可以理解,但筹集资金手段属于犯罪性质的非组织活动,合情不合法。现经中原省检察院和菊乡市检察院的周密调查与核实,认定郑连三“受贿案”、“奸污女青年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1997年2 月,关于郑连三“受贿案”、“奸污女青年案”,被发回菊乡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理。经调查审理后,认定:郑连三受贿罪不能成立,奸污女青年罪也因取证困难而搁置。在菊潭公园、天台寨开发中贱价出售土地的问题,属工作失误,不属于法律制裁范围,移交纪委处理。郑连三当场释放。

郑连三听到这个判决,呆了一阵,而后问:“那么说,我无罪啦?”无人回答他。他问:“那么说,我就是廉政的官啦?”还是没人回答他。他哈哈大笑一阵,高声大气地说:“我是好官,廉洁奉公的好官,人民公仆。他沙吾同这个刁民就是十恶不赦的啦?孬种,刁民!”他护士老婆把他接出监狱大门,他说他先不回家,要到郑州大学来看我,看他的外甥女和女婿。他来了,说他想退休,在省城住,同我有学问的人住一起,让我给他买房子。看样子,他情绪尚好。但是很快,他就迎来了一个致命打击,他同聂婉丽的私生儿子刘一兵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郑连三一听,晕死了过去,几天后,他从病床上抬起头来再问儿子时,儿子已经走了。

刘一兵本来没有什么大罪。他想保住自己的亲爹老子,给唐甘露送去一件浸有毒液的内衣,杀人灭口,事情败露,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

沙吾同听到郑连三无罪释放的消息,简直气疯了。他骂法院是狗屁法院,他骂天骂地,骂爹骂娘。没人理他,骂累了,一头栽倒在地,睡着了,一睡就是一天。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他的陈小焕,还有老周嫂子、叶莲老师,还有齐秋月,她们身上都罩着一个大网,全佝偻着腰身,说:“你也进来吧,我们都想你哩。”他正往一个网眼里拱,网眼忽然束紧,把他的脖子卡住了,小焕哭着喊:“沙老师……”那三个女人都说:“他这人不知道谁对他亲,管他哩!”眼看就出不来气了,他大叫一声,就去撕扯那个网眼,谁知,手也被勒住,咔嚓一声,指头断了……

他醒了,有人在踢他,说有人要上路了,起来给他们送行。他揉揉眼睛,通过铁门的孔隙处窥视着。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年青人,他心疼地向他打招呼说:“小伙子,走好!”小伙子就是刘一兵,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小伙子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马上扭过头来,说:“我要走了,你老多保重。”在刘一兵的影响下,其他几个死囚犯也提起精神来,尽量作出满不在乎的姿态。刘一兵说:“喝支歌吧!”说罢不等别人应声,就唱起了《走四方》,尤其是唱到“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时,囚犯们都合起声来,并且反复唱着这一句,一时间,只听“长又长,长又长”。

这时,管教民警拿着大本子站到监室门口,望着死囚们说:“明天,你们就要上路了,想吃什么,有什么要求,只管讲,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尽量满足。”但死囚们好像没有听见,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刘一兵先开口说:“给我个录音机,给我一盘磁带《橄榄树》,我是打工开始人生之路的,走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人生的一次总结吧!我想,这盘磁带足够我听了。”

 第四卷第十九章并非如此等等(7 )

 时钟嘀嘀嗒嗒的走着,监室里播放着刘一兵点要的歌曲:“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旋律凄凉,弥漫在暗夜里。刘一兵面带苦笑,浸沉在人生道路的反思里。虽然说,这种微笑很不自然,有时脸部肌肉在剧烈地颤抖,但他始终没掉一滴泪。他听着这忧伤凄凉的歌,不能不想到他那些打工的岁月,那个艳情而又霸道的女孩沙金丹。那竟是他亲爸爸外甥女的女儿,也是仇人的女儿,人生多么无奈,可悲……刘一兵忘了死亡正在向他走近,忘了他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死亡的恐惧好像不是恐惧,而是一个好玩的小玩具车,在他遥控器的指挥下,向着别人走去,走去,走向远方,走向南方……忽然身子一个冷颤,好像看见沙金丹就立在面前,在冷笑:“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必然会有今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冷,冷,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的肌肉也僵硬了,就要倒下。他赶忙关了录音机,眼睛闭上,养了一下神,然后故意镇静自己说:“明天都精神点儿,别没一点神气,权当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说着抬起眼,再看墙角,沙金丹的影子不见了,那里靠墙卧着另一个狱友。他躬身侧卧,两手交叉夹在两个弯起的腿弯里。刘一兵走过去用手轻轻拍拍,说:“精神点儿。”那人没有动,他好像在哭,刘一兵长叹一声,昂着头,又一次说:“精神点儿……”一个死刑犯看了看那个熊包,又看看刘一兵,说:“今晚咱们都表现好一点,别给政府找麻烦,前些日子上路的几个哥儿,吓得走不动路,裤子都尿湿了,真丢人。”这时,一个轻刑犯拿出一个布包放在刘一兵面前,打开,里面有元宝、车、牛、马,这是他用吃剩下的馒头和红色卫生纸掺在一起做成的。他说:“以后,你们在那边有啥困难吭一声,要啥我们送啥,不能让你们为难。”刘一兵笑笑摇头。另一个轻刑犯不以为然地说:“啥年代了,还送马,你看我的。”他把他做的祭器一一摆开,有轿车、飞机、女人、手机。他说:“小老弟,这些你才用得着。”这时,管教民警拿着纸笔来到监室门口,问:“有想给家里写信的没有?我们一定能转交到你们亲人手里。”死囚们坐起身子,接过纸笔开始给家里写绝笔信。刘一兵拿着笔,像有千斤重,拿不动,握不稳,他不知该写点什么,给谁写。养他长大的那个山里妈妈,他已经背叛了她的意愿,他能让她为他这个不孝儿子担惊受怕吗?他要是听了妈妈的话,不来菊乡攀荣附贵,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没有勇气在纸上写一个字。他把笔一甩,浑身抽搐着,哭了。

刘一兵大学毕业这一年春天,他回家找接收单位,手里捧着分配协议书,跑了半月了没有着落,回到家暗自着急。这时,妈妈翻箱倒柜取出一件小孩衣服说:“小兵,这是你爹抱你回来时,你身上穿的,这上边有你亲娘的名子,或许人家城里人有门道哩!”小衣服上缀有一绺布条,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母亲聂婉丽,中原省城三十八中下乡知青。依据这个线索,他找到了当官的父亲郑连三。但养他长大的妈妈,听说了郑连三这个名字,就晕倒在地,他赶忙跪在妈妈身边,哭喊着,妈妈醒了,他安慰说:“妈永远是我亲妈,我不会去给他们当儿子。”妈妈看着儿子的脸,又晕了过去。后来,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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