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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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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一脸的惊诧与不满,在她的记忆中,李虎仁要么不请人,要么净请那些有权有势,能给李家增光添彩的人物,比方说田耿、田直,城里的那些干部,甚至女婿等等。像这样不明不白,又不准“上问”的请客,她还头一回碰上。

李虎仁扔下老婆,到后面的牲口圈里来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过去的威严,过去的舒畅,过去的光彩。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哇! ”这位前大队长抚摸着骡子光滑的皮毛,感慨万端。

他是“人精”,人精有人精的精明,精到之处。

可他没有精明地看到,水汇川会“卷土重来。”

还好,那个金队长,也坐上旗委书记的宝座,不知人家还记不记得“四清”那段岁月,是他把自己扶上来的啊。

水汇川重新出山,使他惴惴不安。

而他,恰恰又在水家人的身上欠了许多债。

这个水成波,屁股不挪地方,跟他明里暗斗到今天,他李虎仁几大战役表面看上去大获全胜,实际上,每个胜利都埋下了一个危机。

闹到了今天低三下四去请人家上门的地步!

李虎仁若有所失,离开牲口圈,大骡子用依恋的目光向他注视。

他刚刚走到前院,偶尔向院门外一瞭,脑袋轰地响了一下:村子中间的大路上走着一个人,他看不错,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被他夺过权的确水汇川。

 第六章

人的一生中,有的事梦也梦不见,它出现在你面前,叫你目瞪口呆,真以为是在做梦。精神正常的人,咋会干出那样叫人不得要领的事情呢?

金如民在一九六六年八月,刚刚从公社检查夏收回到旗里,征尘未洗,还没顾上回家看看娇妻,半路上就被一群大呼小叫、横眉怒目的红卫兵架到一个教室里。

土改、镇反、三反、反右……每次轰轰烈烈的运动,金如民都身临其境。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次运动是错的,他总是在运动别人,从未被别人运动过。

直到他置身一间教室里,环顾四周,身边全是熟悉半熟悉的面孔,清一色各级机关的头头脑脑,包括旗委几大班子的领导。

真不可思议呀,咱们平时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发文件作报告,何等庄严神圣,怎么叫一群戴红袖章的球大点中学生吓成一团,乖乖听命呢?

人人惊慌失措,个个胆战心惊。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金如民被游斗,挂牌子,涂花脸,从前的风光扫地以尽,他的名字叫:“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

他被机关的造反派勒令写认罪书,每天打扫机关的厕所,早请示晚汇报,认不完的罪过,背不完的语录。

尤其使他肝肠寸断的是,相濡以沫的年轻妻子,儿子的继母,机关后勤室的工作人员,为了表示与他划清界限,居然贴出“郑重声明”同他结束夫妻关系,坚决捍卫无产阶级司令部。上初中的独生子也卷入文攻武斗的伟大战斗,在一次刺刀见红的武斗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因为金如民是走资派,儿子不能成为烈士,还挂了一个混入革命左派中的投机分子的罪名,他只能草草地把儿子埋在前妻的坟旁。

金如民几次想寻短见,结束痛苦,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旗委书记就是前车之鉴,他明明是叫造反派惨无人道地打死的,结论令人瞠目结舌:以死对抗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畏罪自杀!

金如民不敢死了,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吧! 他痛苦、他迷惘、他沉默。

他家破人亡了。

风云变幻,白云苍狗,人妖难分,是非莫辨,金如民彻底糊涂了。

要不是在“五七”干校中碰上水汇川,金如民真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活下来,抗战才八年呀,怎么都八九年了,还不见收兵的迹象呢?

金如民的心快被揉搓碎了。

旗里由造反派掌权的革委会要“解放”一批干部,金如民的名字赫然其中,重新走上岗位以前,先去“五七”干校学习半年,以巩固“文革”对他们的教育。

金如民在脱离组织生活多年后,有机会重新回到干部队伍中,恍若隔世,有再次投胎的感慨。

过去听戏,觉得那些重获新生的人发出生我者某某的感慨,是文人戏子故作多情,无病呻吟。

有了类似的体验,金如民才感到人家的形容是多么精当深刻生动。

金如民活下来了,他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太巨大太残酷了。

女人跑了儿子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品尝到被人欺侮是什么心境。

怀着苟且偷生的灰暗心情,金如民到了“五七”干校。

这里的生活主要由两部分组成:反复学习毛主席语录,充分认识“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复杂性、长期性。到地里劳动,春种秋收,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金如民身上的朝气锐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暮气,他真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在这儿,他意外地同水汇川,红烽前大队支书,人称川钉的这个人相遇了。

“咦,你咋也来了? ”

金如民的疑惑事出有因,到这里“深造”的,文件上有规定,副科级以上,水汇川只不过当过大队书记,行政编制中没这个职务,何况,“四清”那年,他已经被夺了权。

“我,戗风臭十里! ”水汇川笑哈哈地说,“在劫难逃,我属于‘四清’落水狗,如今不是时兴痛打落水狗吗? 老金呀,咱们真有缘分,想躲也躲不开! ”

金如民面生愧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唉,那年,真瞎球闹。

老水啊,咱们现在可成了一丘之貉! “

“老金,我哪敢高攀哟! ”水汇川并不是在挖苦他,仍然满面笑容,“人生在世,谁没个山高水低的时候? 老金,这几年翻来覆去翻烙饼,把我也闹得没了方向。你说,咋分好赖人呀? 前几天,我在大街碰见了苏凤池,对,就那个神官,他告诉我,赵六子也是造反派,还刷了田耿、李虎仁的大字报哩! ”

金如民一脸的苦笑。

“老苏也该失业了吧? 他还敢装神弄鬼? ”

“吓死他! ”水汇川说,“成了队里的自由民,队里买什么东西,就叫他进城。李虎仁的大队长照当不误,让他人尽其才哩! ”

金如民直摇头。

水汇川毕竟级别低,干校对他并不看重,他就在伙房帮工,每次打饭,格外照顾金如民,偶尔吃回肉,他碗里总比别人多几块。

这点小小的恩赐,使金如民感到人间还有温暖,心头热乎乎的。

原来,水汇川并不计较前嫌,人家的胸怀比他想象的宽阔得多,“四清”,“四清”,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呀?

两个人的关系融洽起来,金如民一点一滴把自己的不幸吐露给前大队支书。

“我日他祖宗! ”水汇川一拍大腿,骂金如民那个背叛的老婆,“不过,老金,这种女人跑了也好,大风大浪才考验人嘛! 今天不跑,说不定明天又跑了。你不要可惜,女人是半边天,你还愁找不上老婆? 儿子可惜,他们奶毛毛没干,死了还闹不清咋死的! ”

金如民唏嘘不已,憋在心里多年的痛苦发泄出去,反倒减轻了许多。

“老金,有洗换的衣物,尽管拿来,你弟妹给你洗涮。”水汇川情真意切地安慰他。

金如民泪水纵横。

“老水,你不记恨我呀? ”

“记恨你甚? ”水汇川捣了他一锤,“小家子气。上头叫你干,你不干行吗? 我在朝鲜打仗时,就有一个念头,哪天风平浪静,回到红烽,过几天安稳日子,咱们共产党人出生入死,打江山干革命,不就是为了叫人们过上好日子吗? 咋刚一安生,就又没完没了搞运动呢? 老金,我一直在农村基层干,文化又不高,咋也闹不明白,你给我解说解说。”

“我? ”金如民尴尬地一笑,“今非昔比,不是十八年前的王宝钏了。老革命都碰到了新问题,我这半路出家的小卒子又算个球,咱们现在是平起平坐了。”

“老金,再听到那个大学生的消息没有? ”

他摇摇头:“听说分配到西边去了。我估计那个于芳跟他不赖。

两个人要真成了一家倒也相配。……这年头,他那个污点,有人想找茬儿,也不会平安无事。小方也是鬼迷心窍,才貌双全,老子又是高干,咋就非混个地主女子? 差点把前程毁了,他得好好感激人家于芳,三下五除二就处理了,给了他一条生路。“

水汇川脸一沉话里带上了明显的不快:“老金呀,事到如今,你对刘玉计还那么看呀? ”

“你说他的地主成分? ”

“对! ”

“土改工作组定下的,我有权力改变? ”金如民振振有词,“你不见这几年,摘掉帽帽又都给戴上了,阶级斗争的弦一天不能松嘛! ”

水汇川沉默了。

从那以后,水汇川跟他就没什么推心置腹的长谈了。他还是无微不至照顾金如民,不过,金如民明显地感到,他们的亲近中掺了几分疏远。

“老金啊,咱们咋就不能依实求实呀? ”水汇川有一次仿佛在自言自语。

“咋求? ”他望着水汇川。

是啊,咋去实事求是,水汇川也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金如民跟水汇川的话题总免不了落到红烽公社。夜深人静,他睡不着,像放电影一样,翻看自己的过去。

他惊讶地发现,如果不是水汇川来自红烽又不断地提及那里的昨天和今天,他已经把它忘记了,好像那儿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被自己“清”过的人,以后的日子是咋过的。

也许,这些年身处逆境,忍气吞声,才体味到低人一等,饱受欺凌是什么味道。从前,可从来没有设身处地替别人想一想。

他的不幸同刘玉计完全性质不同,刘玉计是阶级敌人,咋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金如民思绪芜杂,矛盾重重,无法在头脑中杀开一条血路。他的级别比水汇川高,是“国营干部”,水汇川只不过是大队书记,可金如民不敢小看这只“川钉”。

“四清”那会儿,因为刘玉计的地主问题,水汇川就同他争执过。

“老金,咱们党讲究实事求是。你的乌纱帽比人家的政治生命都要紧呀? ”水汇川固执己见。

“水汇川同志,我要警告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替地富反坏右鸣冤叫屈是立场问题! ‘四清’的任务,是深挖暗藏的阶级敌人,不是为现成的坏人平反! ”

金队长声严厉色。

“我就闹不清,咱们的革命搞到如今,人们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咋又运动起来了? 你是嫌阶级敌人太少,不红火,咱们这些党员失了业不成呀? ”

“水汇川! ”金如民向他大喝一声,“你的党员还想不想当了? ”

水汇川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不久,水汇川下台了,金如民在田耿、李虎仁组成的新班子会上发表讲话:“事实证明,政治上丧失无产阶级立场的,经济上也肯定不清! 他们跟阶级敌人同流合污,改变了革命政权的颜色,像箭杆河边那出戏里说的一模一样。”

他的话赢得田耿、李虎仁、赵六子热情洋溢的掌声。

红烽的“四清”,在“四清”总团的工作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

它也为金如民带来丰硕成果,回到旗里以后,他拧正了,成了统战部长。

前几年,他的结发妻子因患乳腺癌去世。成了环节干部,女人的眼光就亮了,比他小十几岁的漂亮售货员主动上门求嫁。儿子因为这个比自己才大几岁的嫩妈妈跟他吵了又吵,脾气变得乖戾暴躁,借口住在家里不方便,一住校就等于同他一刀两断。

金如民万分痛悔,儿子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金如民踌躇满志的时候,春风得意的时候,安享妻子娇美的时候,心安理得,从来没有想一下,自己这些业绩里面,有没有是以牺牲另外一些人的利益换取的。

苦难使人聪明,不是胜利使人明智。

金如民从幸福的峰巅跌入痛苦的深谷,咀嚼了苦涩的人生,并

没有变聪明,他还未对过去的所作所为作过系统的而不是片面的,深刻的而不肤浅,辩证的而不是刻板的反省与研究,他还没有那种机会和环境。

他以今天的错误对待昨天的错误。

金如民在“五七”干校度过了他的“文化大革命”以来最平静的日子。当他回到旗里官复原职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在水利上干的水汇川转成了干部。

水汇川知道以后,没反对也不感激,平平淡淡接受下来。

“老水,要不是‘四清’,你早已是公社干部了。我只不过送你个顺水人情。”金如民真心实意地说。

“老金,有时候,真是人的命天注定。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呀? ”

“此一时彼一时吧! ”金如民自嘲地笑着。为水汇川办了一件事,

他的良心似乎平静了许多。

中国人信奉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人生哲理。水汇川还有他的女人,在他灰心绝望的时候,把人间温暖送到他心里,他才能从悲愤中解脱出来。

金如民的心并不坏。

金如民孑然一身,又过起了光棍的生活。有人给他介绍几个对象,他都婉言谢绝。不是一次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从二茬老婆的负心,他再也不相信一夜夫妻百日恩之类的山盟海誓了。

有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的思绪也像浮云一样,漫无边际地飞动,在他记忆的深处,会突然冒出一粒火星:那个楚楚动人的刘改芸,活得咋样了?

金如民弄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当初,对那样不折不扣的政治包办,生逼刘改芸委身赵六子,他认为是最佳选择,完全符合阶级斗争的需要。

1

在红烽乡,第一个碰到水汇川的人是苏大青。

水汇川这个名字,大青不止一次听家里人和村里人说过,仅仅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最近这些日子,村子里的人念叨这个名字的次数又多了起来,似乎在咀嚼一根苦菜,说它苦,听说又含有什么这素那素,挺金贵的。如今城里人吃腻白面大米,据说又稀罕起山珍野菜来了。

人哪,真是个怪物。

大青自从夏忙以后就抓住大好时机卖小猪,对村里的言论不关心也没法关心。他对二青向自己借钱而没有明确地给予回答,一直惴惴不安。二青到外头“考察”去了,算算日子,再过七八天也该回来了,咋向弟弟交待? 大青把责任全推给父母,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钱毕竟是自己挣的,父母是过手财神,替他保管一下而已。

为了摆脱这个烦人的问题,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办法:拼命做买卖,在讨价还价中暂时忘掉它。

大青的头脑也开了点窍,红烽离城远,回家次数多了不光耽误买卖,还多花了路费。他这回改变了战略,宁可在路边小店住一宿,花上一块钱,也不奔波于城里与红烽之间,挣下的钱,小钱换成大票子,揣在贴身的衬衣口袋儿里面。

一个多月,大青的生猪买卖极有起色,他的眼力也历练成了点,对生猪,无论大小胖瘦,一眼就看得几乎分毫不差,今年,他发挥这个优势,不光贩小猪,还贩卖大猪,这样大小一结合,效益立竿见影,去年的现在,他只挣了三百多块钱,今年几乎翻了两番。

他高兴,父母更高兴。妈妈用疼爱的目光抚摸着儿子说:“大青,如今闺女看涨,你不用怕,妈妈说甚也得给你找个平价闺女。”

大青的婚事,成了苏家的中心议题。

妈妈甚至惋惜地表示:“白白要是个头生生,我用她换也给你换回个媳妇来! ”

在红烽,这种姑嫂换亲的婚姻被视为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办法。

大青憨憨地咧咧嘴一笑:“说那干甚? ”

妈妈叹息,父亲沉默地抽烟。

每次出门,苏凤河对他那辆“支离破碎”的自行车都投以怀疑的目光。大青省钱,自行车的一只脚蹬子成了光杆,也舍不得配上一副,中轴的珠子几乎全部以身殉职,一转动,发出令人心碎的摩擦声。

“大青,该拾掇就花几个钱哇!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这样教导儿子。

“不咋,爹! ”儿子不以为然,“总比二饼子牛车好使唤吧? ”

苏凤河无可奈何地摇下头。

他明白大儿子的脾性。

他当车倌那会儿,大青也早早地学会了赶车。“一大二公”时代,生产队的车倌也算个好差事,不亚于目前机关里头的神气活现的小车司机。

有一年的冬天,苏凤河病了,让大青替几天,去山上拉羊粪。

在红烽与大阴山的中间,有个车马大店,出的好豆腐,车倌们为了那两顿豆腐,约定俗成地在那里打尖。

大青拉回羊粪,回到家里,从怀里掏出一块二斤多重的冻豆腐。

伙盘上分的,他舍不得吃,拿回家来,放到车箱里怕丢了,几十里路,硬是揣了回来。

二青、白白为这块豆腐欢呼了一阵。

那年月,农村人种豆子,反倒难以吃上豆腐,没有加工的地方。

这就是他家的大青。

这件事给二青的印象太深了,他前几天还劝大哥:“干脆,开个豆腐房吧! ”豆渣可以喂猪,养上一头母猪,自产自销,充分利用有利条件。

大青对弟弟的这个建议怦然心动。有件事使他不能马上下决断,在娶媳妇以前,父母不会同意他“见异思迁”主次颠倒的。

父母认为,眼前的生猪买卖,是一把一过,“短平快”项目,挣多挣少利索,不用扩大再生产。

大青的当务之急不是“母猪”而是要赶快找个女人,生儿育女。

虽说苏家有俩儿子,可是时至今日,连个孙子都没有,这在庄户人的心目中,是一件十分令人遗憾的大事。在红烽,更具体地说,在芨芨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意识,村民们仍然恪守不渝。

苏家没有第三代,使苏凤河在人们心中低了一等。

大青从父亲的沉默里,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

但他自己无法加速这一进程。

他能办到的是拼命挣钱。

“书中自有千斤粟,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说教,大青不甚了然,他只懂得,自己未来的女人,没有钱是闹不上的。

正如他二爹苏凤池平常抖的山曲儿那样:

窗台底下栽小蒜

没有财礼别想办

苏大青刨闹媳妇,与其说是为了自己,更不如说为了父母,老人的心思他一目了然,作为儿子,他再不忍让他们失望下去了。

至于打光棍儿,三十岁的人了,已习以为常,况且,在红烽,像他这样的超大龄青年一群呢!

有奈出于无奈,瓜皮当成咸菜。打光棍丢人,也不是他苏大青一个人丢。

这趟捣腾猪,已经出来七八天,又挣下一笔可观的收入,大青决定回家,一来看看老人,二来把钱放下,揣在身上东奔西跑,总让人提心吊胆。

听说,如今的小偷也“搞活”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刁人!

如今的人是咋啦?

大青前两天去城里卖一口三百多斤的肉猪,正赶上广场那儿开“严打”大会,一排溜溜青头后生,光眉俊眼,都一律五花大绑。再听他们干下的那些事,真叫人毛骨悚然。

会散了,那几个后生被推上警车,听说都崩了。

放下好好的路不走,那叫干甚?

大青起了个早,没舍得花一块钱吃一顿羊肉汆面,掂量再三,奢侈了一回,三毛钱吃了两根油条。

一路上还于心不安,父母都五十岁的人了,他们吃过油条吗?

半前晌,进入红烽地界,他那劳苦功高、“关节炎”严重的自行车链条又一分为二,大青只好推上走。

秋后的太阳仍然挺扎人,大青浑身冒汗。

前头有两棵大柳树,在光秃秃的地里十分醒目。大青正要过去凉快一下,发现下头站着一老一小两个人。

那个年轻的,穿一身没有领章的军装,那个上岁数的像个农民。

老的对那个半军人喊着口令:“立正! 向右看齐! ”

年轻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老汉对他胸上就是一拳:“真给军人丢人! ”

年轻人乘机倒在沙土地上。

大青看得又可笑又纳闷,训练民兵也不能就两个人干呀?

走到跟前,他先扫一眼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脱口喊出:“哎呀,这不是丕丕吗? ”

“丕丕? ”老汉蹲在地上,掏出纸烟,先递给大青一支:“你们认识? ”

大青把自行车靠在树上,搓搓散发着猪臊气的大手,不好意思地接过烟。

“我们村的。”他说。

“哪个村? ”老汉自己点着烟,又让大青对火。

“芨芨滩。”

一阵阵酒气从丕丕身上散发出来,他开始打呼噜,一只草绿色挎包,枕在脑袋下面。

“噢! ”老汉笑了一下。

大青恍恍惚惚感到他像村子里的一个人,一时又难以下结论。

“大叔,你去过,芨芨滩? ”

“去过,去过,这后生是谁家的? ”

“田书记家的。”

“田耿? ”

大青点下头,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那眉眉眼眼,不是跟水成波有点一样吗? 可他是谁?

“田书记你也认识? ”

这回老汉点了几下头,对住田丕丕喷了口烟,又把烟头挨近田丕丕的鼻尖。后生猛然一睁眼,醒了。

“哈哈,火攻还是见效哟! ”老汉像个爱起哄的年轻人。

田丕丕满脸愠怒,扬手向老汉打过去:“狗日的! ”

老汉把他的手抓在掌心里。

“哎呀呀! ”田丕丕龇牙咧嘴,痛苦不堪。

“后生,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哩! ”老汉放开手,田丕丕揉着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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