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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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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改兴的记忆中,这个名字,几乎是个概念,而非实体。

听父亲说,玉谋大伯是村子里惟一个念过国立中学的“知识分子”。要不是遭了年馑,出去乞讨,说不定还会有大出息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刘玉谋一直是父亲的一块心病,据父亲讲,改兴爷爷临终之际,还在挂念大儿子,深感愧对儿子,不该放他出去要饭呀!

今天,金如民怎么突然又说到这个幽灵了呢?

刘改兴没有立即作出回答,实际上,这是个不用回答的问题。

金如民只不过问问他而已。

他明白,在同他进行谈话之前,金如民心里什么都明白。

金如民见他不做声,就向他笑了笑,又递给他一支烟。

刘改兴思索着说:“有过那么个人。听我父亲提叙过,早就不知下落了。”

“你父亲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

刘改兴直摇头:“不可能知道,连我爷爷都闹不清。”

金如民笑了,表示很理解。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说:“这是他才从台湾那边寄来的,你拿回去叫你父亲看。”

刘改兴并不去动那个信,用异样的目光注视这个飘洋过海而来的玩艺儿。

“他还活着呀? ”他诧异地说。

金如民说:“有些事也不全由人自己做主。他这些年活得也不容易。”

刘改兴用同样异样的眼光看着书记同志。

金如民点上一根烟,接着说:“你根本想不到,你大爹跟谁在一块儿! ”

“跟谁? ”

“据他信中说,到了台湾以后,他碰上了一个军官,和你爷爷是同学……”

“……”这个往事,刘改兴毫不知情。

“你爷爷当初到河套来,还是他引荐的呢! ”

刘改兴讶然无语,金如民说的这些,使他理解起来十分吃力,刘玉谋仍然在人间,已经够他接受的了,这会儿又冒出个国民党的军官,而且两个人还活在一块儿?

书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台湾回到祖国,是迟早的事。那边人的根,跟咱们是一条,也挺想念这里的家乡亲人啊! 你爷爷的那个同学前几年病故了,你大爹想回来看看。”

刘改兴活了四十来岁,大部分岁月可以说被排出了政治生活之外,对深奥的风云变幻已没有更多的了解,最切身的感受,那就是,他活在了人下头。

“那边? ”不是比阶级敌人更阶级敌人吗! 但眼前这位金书记说起来,居然像说家常话一样。

在夏秋之交的今天,使刘改兴的“政治经济学”A B C 一下子充实了许多。

金如民说:“还有些事,等你父亲看过信,表了态,我们再同你大爹联系吧! 改兴,这封信也不是一帆风顺就能过来的。”

看看快晌午了,金如民留他吃饭,刘改兴谢绝了。

送他出来,金如民握住他的手说:“人一生中机遇可不多,改兴,好好干哇! 庄户人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天时呀! ”

刘改兴点头说:“金书记,我有一斤的力气,用上他二斤二两。”

他觉得金书记似乎还有话想说,犹豫一下,又没讲出来。也许,他想打问一下刘改芸和其他人?

他从旗委大院出来,怀里揣上那封他还没看过的信。他总感到有点离奇,信皮上竖写着“刘玉计弟亲启”。一切都是真真的。

刘改兴把信收好,赶快吆喝上毛驴往造纸厂跑。

守大门的人问他干什么,他说来买书。人家以为他头脑是否有毛病,死活不让进门。后来,又是递烟又是赔笑脸,好容易才过了这一关。

“干脆去见阎王。”刘改兴改变了策略。他直杵杵地找到厂长,诚诚恳恳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人家。

“别人不用的书,说不定农村还能用,厂长您就高抬贵手支援一下农民兄弟哇! ”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厂长是个人,厂长一放绿灯,刘改兴赶快到小山似的废纸堆里挖掘,直到下班,他找出三四百本对文化科技站派上用场的书籍。

厂长好人做到底,象征性地收了他二十块钱。

“就算我们的赞助吧! ”人家慷慨地说。

刘改兴抓住对方的手,一摇再摇。

返回的路上,他心里一个劲称颂:“还是工人老大哥痛快呀! ”

至于给月果妈和其他人扯衣料的事,他早忘了,忘得死死的。

4

再过几天,阴历就进八月了。

村小学开学的日子快到了。秋天的忙碌也就拉开序幕。

这天后晌,刘改芸喂完鸡,向水成波家看了几眼,她知道,成波顾外顾不了内,家里的营生一个男人也干不成。

自从埋掉赵六子,她再没跟水成波见过面。天地就这么大,各忙各的,居然二三十天没说上话。

刘改芸回到家里,找出海海的几件旧衣裳,想给他改造一下。

刚拿起一件洗得失去本来面目的茄克衫,她的手就停留在上面,目光抚摸着它。

那还是前两三年,水成波送给海海的,对每年只有一百多元现钱的水成波,炕上还缠绵着一个“棺材瓤子”,那实在是一件“超级”

礼物了。

茄克衫刚穿上身,赵六子就张牙舞爪,吼天喊地。

“又是你那个放心不下的人送的哇? ”赵六子灰黄的脸上,烧着火。

刘改芸看也不看他一眼,海海向他射去惊诧的目光。

海海干营生时舍不得穿,尽管那样,庄户人费穿戴,它还是破旧了。原先的天蓝变成了灰白,拉锁早就失灵了。

刘改芸思绪万千,从它又想到成波。可以说,自从那个把她送入天堂同时也推入地狱的“四清”工作队员走了以后,水成波是她精神上的支柱。

他是芨芨滩上,自己可以无话不说的男人,连在哥哥面前她也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她跟了赵六子以后,就仿佛失去语言功能,但每逢碰上水成波,他们只要交换一个眼神,也就彼此心照了。

他知道她苦,她也知道他苦。

这就足够了。

从前,刘改芸守住这个名存实亡的家,无暇顾及其他。想给水成波出点力也是只能想想而已。

她深知一个男人守住一个不能自理的女人,有多么艰难。水成波又要教书,娃娃们的功课是一分一秒他也不愿耽误的。

改芸的心沉下去,把茄克衫放到箱子里头。应该先去水成波家去看一看。她只听说他娶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知青“老婆”,在嫁给成波前,就不完整了。

“唉,她也是个苦命人! ”刘改芸为那个女人叹息。

刘改芸临出门,向箱子上面的镜子里扫了一眼,这是她近来才有的动作,以前,她从来不到镜子跟前来。不用照,人们的眼光和神色就是一面镜子,刘改芸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形象。

她不愿意也没有必要注重自己的美丑。美也罢丑也罢,那个刘改芸早就死了! 水成波在她嫁给赵六子以后,对她说过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

刘改芸的文化知识,几乎全是刘玉计口口相授而来的,论程度,“相当”于小学六年级,那句话的含义,改芸不全懂,也能明白一部分,用庄户人的话说白了,那就十分明了,人生最大的悲哀,是心死了,比身体死了更糟。

刘改芸的心枯了,她的精华,她的艳美,她的未来,全都被那个大学生带走了,永远带走了。

他走了,是她把他“解放”把他放走的,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没有怨恨过,她当时那样义无返顾采取措施,完全出于自愿,出于对爱她的人的一片挚爱! 并非屈服于那个女队员!

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跟了你,我死都不怕! ”

连死都不怕——一个人,到阳间只能走一遭——还怕牺牲自己的身体吗? 尤其是为了他!

她知道,自己那么干,解脱一个人,却又坑苦了另一个人——水成波。刘改芸总有一种抱愧,她欠水成波的太多太多了。

当她听说,李虎仁慷慨地为他找了一个老婆,而水成波又根本没有什么夫妻生活时,刘改芸在夜里饮泣,为了那一颗同样死去的心。

赵六子是他们共有的一段黑色岁月,他们终于埋葬了它!

刘改芸的目光离开镜子,心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情,她感到,自己应该帮助那个女人,至少让她活得像个人,至少别再拖累成波。从一个女人纤细的感觉出发,刘改芸判断,那个女人身体上的病是次要的,心病才是主要的。

她的苦处,向谁去倾吐啊!

刘改芸出了院子,向水成波家走去。

秋天了,阳光明媚,天高云淡,地里头的庄禾蒸腾出酒一样的气息。

地里干营生的人说说笑笑,还有人在抖山曲儿:

杨树花开成串串

你是哥哥的命蛋蛋

年轻人们吼的又是别的一种腔调:

可是你总是说我

一无所有……

几辆毛驴车从她身边过去,装的是糖菜,葵花头。

刘改芸从开始发白的玉茭地插过去,水成波的西瓜地里留下枯死的蔓子,茅庵空荡荡地立在那儿。

刘改芸仿佛看到了成波忙碌孤单的身影,心头漫过一阵惆怅。

水成波的家没有院子,一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孤零零地趴在地上。这间房子,据说还是土改时分给一个放羊汉的,人家后来盖了新房,就让给成波了。亏它的地基在沙地里,不然早就与世长辞了。

刘改芸这还是头一回来这儿。

在她想象中,水成波的家里,一定是“脏乱差”。且不说他没工夫,就是舍得下力气,也照料不到。

男人就是男人。

刘改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叫了一声:“成波! ”

回答她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进来哇! ”

刘改芸走进屋,第一眼看见的,是在炕上半躺半卧的女人。因为窗户小,屋里光线不太充足,刘改芸的眼睛适应了以后,发现炕上的女人虽然十分瞧悴,但人样样并不丑。要是她健健壮壮的,那一定是个挺出色的女人。

她又扫了一下屋子里,拾掇的也还干净,没有什么摆设,反倒显得清爽。

这很出乎她的意料。

炕上的被褥,虽然陈旧,可拆洗得干干净净,尤其使她诧异的是,炕上的女人一年到头不下炕,屋里居然没什么难闻的气息。

她真佩服水成波啊!

“你,是谁家? ”炕上的女人笑了一下。她那没有血色的脸上闪过昔日的风采。

“我,是刘改芸,海海他妈。”

“噢,你真养了一个好儿子! ”女人发出由衷的赞叹,“我家成波,天天夸你的海海,有出息,从小就能看出来。”

她让刘改芸坐到炕沿上。

刘改芸的心情忽然灰了一下,听听,“我家成波,”多自豪呀! 不管水成波能不能尽一个实际上的丈夫的职责,女人仍然十分心满意足。

改芸摇下头,笑笑说:“有什么出息? 还不是成波多操了心呀! ”

她开始平静地跟女人说话。

刚开始,刘改芸想帮扶一把成波的设想,被眼前的现实降了温,在委屈之中又加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快,仿佛被水成波冷落了一样。

女人一说话,她的情绪就正常了。

成波能这样过光景,难道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可能经常有学生到家里来的缘故,这个女人对村子外面发生的事和她家外头的世界并不模糊。

“都是我把成波拖累了。”女人眼睛闪出泪光,“叫他受了穷不说,也生生把他的前程耽误了,像他这样的人,走出外头,凭一身本事,还愁发达不了呀? ”

刘改芸安慰她:“一个人活在世上,除了发达,还有别的哩! ”

女人连声叹息:“成波是个好人,大好人。好人才受这样罪。”

“总有他扬眉吐气的那天。”刘改芸仿佛对自己说似的。

“好年头都叫我误了。改芸,你看他,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根子还没栽下,我可把他害苦了。”女人呜呜咽咽地哭了。

刘改芸情不自禁地为她擦泪:“甚社会了,还讲究有根没根? 你好好治病,别的不用多想。成波一转正,手头宽裕,该吃的药就吃,这病能治! ”

“我把十个水成波也吃了! ”女人长出一口气,“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报答不尽啊! ”

刘改芸想轻松一下,笑着说:“咱们不管下辈子,先把这辈子过好! ”

“我还有那指望? ”

“咋没有? 有! 好光景才开了个头。你赶快好起来,到外头一看就亮堂了。”

可能,还从来没有个女人对她这样深表同情,推心置腹地说过话,女人的脸上泛出两片淡淡的红潮,眼睛也亮了许多。

“改芸,我给你掏句心里话,我只要能下地,今天能走,明天就跟成波分手。”女人的口气十分坚定。

“啊? ”刘改芸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她原以为,成波侍候了她这么多年,女人会感恩不尽,千恩万谢。

“改芸! ”

“你咋……”

“我明白,成波又不待见我,我也不配他待见我! 他是怕我活不成才收留我的……”女人又抽抽泣泣起来。

“那,你就更不该……”

“不,改芸,你让成波守住个不疼不爱的女人,不是活受罪呀? 他不是嫌我,他是恨一个人。”

“谁? ”刘改芸惊骇地看着她。

女人一种不吐不快的神情,使她脸上布满了怒容。

这团怒火,反倒使女人显出了生气,不像一个病病恹恹的人了。

“李虎仁! ”女人的牙齿中间,挤出这几个字。

刘改芸不用她往下补充,就猜到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她把女人抱在胸前,沉痛地说:“大妹子,你是个好人……”

女人突然大声痛哭起来,哭得痛彻心肺,哭得惊天动地,哭得酣畅淋漓……

那些心灵上有深深的伤痕的女人,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号。

刘改芸忍不住陪她哭,她有自己的悲痛。

她边哭边劝慰女人,足足有一根烟的工夫,女人的急风骤雨的痛哭才变成淅淅沥沥的哀泣。

刘改芸先擦干她的泪水,再抹掉自己的泪水。

她们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块儿,沉默无语,可两个女人的心沟通了,她们同病相怜,她们互相体察。

这会儿,千言万语都显得多余了。

“改芸姐! ”女人这样称呼她,“从来到这个窝里,我真想痛痛地哭上一气,不能呀,不能呀,他够糟心的了。没个人听我哭。”

刘改芸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看你们过成这样,我心里头还好受点。死鬼在那会儿,我想过来帮帮,也干不成。”改芸沉重地说,“我欠成波的情太多了。”

“你欠他的? ”轮到女人惊讶了。

刘改芸又点点头,正要说给她听,外面有人叫:“成波哥。”

刘改芸向外头一看,是李引弟。

她犹豫地看女人一眼,告诉她:“是李虎仁的闺女,引弟! ”

女人毫不迟疑地说:“她又没惹我,叫她进来,听说,她死过男人了。”

刘改芸这才走出家,招呼引弟:“你咋也来了? ”

引弟怯怯地说:“我想看看成波嫂。”

“引弟,进来哇。”女人在家里说。

刘改芸和她相跟着进了屋,女人认真地注视她,似乎从她脸上寻找什么似的。

刘改芸和她并排坐在炕沿上,改芸先开口:“引弟,病好些了吗? ”

她这一句,果然有效,成波女人立刻跟上一句:“你咋病了? ”

引弟向她望去,正要开口,刘改芸替她说:“她爹给闹的。”

引弟低下头,泪水就止不住嗒嗒地掉下来。

女人不做声了,她可能想到了什么,只是深深叹息了几声。

刘改芸说:“引弟,你找成波有事? ”

引弟擦着泪水说:“我看这里有什么营生,我帮成波嫂干一干。”

成波女人笑了一下说:“我这个家,像个人住的地方,还亏了从从! ”

“从从? ”刘改芸和引弟异口同声表示惊讶。

“是从从隔两天过来一回,真叫人不好意思。”

刘改芸心上咯噔一下,她看出来,引弟也有同感。

“想不到,从从还有这份心。”刘改芸点点头说,“成波可没少教出好学生呀! ”

引弟脸上掠过一丝遗憾,似乎因为落在了从从后面而不安。

刘改芸说:“引弟,快开学了,成波又忙开了,咱们动手做饭,叫他回来吃口现成的。”

引弟表示同意。

这两个女人,都知道成波家平时的饭肯定是凑合,今天晚上,都想让成波和他的女人像模像样地吃一顿。

“引弟,你和面,我去拿鸡蛋。”刘改芸说。

“不,我去拿。”引弟拉住她,一溜小跑走了。

成波女人惋惜地说:“才活人,咋就没了男人? ”

刘改芸不想说这件事,破坏刚刚形成的融洽气氛。

“谁知道这辈子碰上什么灾难呀! ”她这样敷衍过去。

不大工夫,引弟拿来了鸡蛋腌肉,在芨芨滩,能有腌肉的人家,屈指可数。

成波女人难为情地说:“引弟,这……”

引弟只朝她一笑,面颊上的那颗“瘊子”也跳动了一下。

刘改芸和引弟把饺子包好,又炒了两个菜,等成波回来吃,一直到天黑了,也不见水成波的踪影。

成波女人说:“咱们先吃哇,他事多,说不上哪会儿回来。”

刘改芸点点头:“那咱们就动手煮吧! ”

吃饺子时,三个各有不幸的女人的话题就丰富起来,引弟也不拘束,脸上生气勃勃,恢复了平静。

从成波家出来,引弟说:“我跟你做伴去吧? ”

刘改芸略一沉吟,同意了。

她感到心里舒畅多了,一个人的不幸十分沉重,三个人都有过不幸,仿佛一下子分掉三分之二似的。

同时,她的一个主意也更坚定了:成波这里有人招呼,她也放下心了,等苏凤河外出时,她跟上建筑队,为大伙做饭去。

她相信,那里需要她。

等改兴哥一回来,她就去向他“申请”。

第八章

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其中的凄凉,于芳深有体味。

偏离繁华,闭塞荒芜,县府所在地连电话都不通,她和方力元几乎与世隔绝,退到荒蛮时代了。

有一弊则有一利。惟其与外界音讯不畅,外头的“文化大革命”

搞得如火如荼,狂风暴雨了,这儿仅仅小有动静,波澜不惊。于芳在毕业分配时选择了这个距红烽公社有三百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把毕业前夕受到的摧残忘却。

交通不便,外面的红卫兵没进来,这儿的人也没出去“经风雨见世面”,好像成了被史无前例的大革命遗忘的角落。

一九六八年秋末冬初,在寒气十足的家里于芳生下了女儿。

方力元初为人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于芳也笑逐颜开:在这个沉闷的家中小生命呱呱坠地,无异于雪中送炭。他和于芳再不用四目相对,枯坐无语了。

父母公婆都在异地,只有方力元笨手笨脚不得要领地侍候月子,于芳心满意足,除了鼓励就是感激。

在农科站工作的丈夫,只会务艺农机具和庄稼。她对丈夫决不能苛求。丈夫对她睢命是从,于芳明白他那样做的原因。

到这个艰苦的地方,是她的主张,为她赢得了荣誉,增加了资本。凭方力元的社会关系,他完全可以选择条件较好的地方,但生不逢时,原先的优势都变成了劣势,于芳倒没有怨言。她有自知之明,没有计较。

平心而论,于芳这样做,也作出了牺牲:她父母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盼望她大学毕业后回到身边,至少不要相距太远,来往也方便一点。

老人失望了。长途跋涉对于患有关节炎的母亲来说十分困难,就是来往一次信件,也得三四十天,还不包括途中把信件丢失的遭遇。一到冬季,大雪封路,于芳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她来到这儿的两年间,没机会回去探视双亲,只在结婚那年和方力元去过一次北京。

两位老人也没来过她的家。

辛酸之余,于芳感到欣慰,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和方力元在一块儿。苦与乐都是比较而言,于芳很满足。

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就是于芳至今再也没见过公婆,只能从方力元提供的照片上去一睹尊容。而婆婆也在前年故去,往来一次时间太长,他们都没有请假奔丧。

生下方辰,她和方力元联名给女儿的爷爷去了封信。

寒假即将来临,于芳因为产假在家休息。方力元上班去了,于芳收拾婴儿的尿布,洗干净,晾在火炉四周。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她一边端详女儿的脸蛋,一边哼着歌曲。都八点多钟了,屋里的光线还挺昏暗。前几天刮大风,据说几公里的电杆断了,正在停电期间。

方力元并不在乎她生男生女,于芳很赞赏丈夫的这种态度。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方力元望着她怀抱中的娃娃,喜形于色,“只要是孩子就好。”

于芳满脸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欣喜。

她和方力元念高中时同级不同班,于芳的作文写得好,有时老师讲评两个班的作文上大课,她和方力元总坐到一块儿。方力元对她的才华表示赞赏,于芳每次都心花怒放,也最盼望上大课,有和方力元接近的机会。

于芳在学校是尽人皆知的佼佼者,长得漂亮,又是学生会副主席,受到男生青睐是情理中事。

于芳暗暗只恋着一个人,他就是方力元。那会儿,力元的父母早调到北京工作,力元的学籍还没转过去,再说,只剩下高三一年了,不想改变环境,他就成了住校生。

方力元在班里是团支部书记,和于芳难免有工作上的来往。于芳一厢情愿,方力元毫无知觉。

于芳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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