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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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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中国的革命,是先从农村干起来的! ”
月果十分钦佩海海知识丰富,思路敏捷胸藏大略又肯脚踏实地。
她爸爸种枸杞,就是从海海这儿得到的启示,科学这东西就是不得了,刘改兴一举成功,使红烽人都红了眼。
由海海,刘月果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另外一个后生——当兵的田丕丕。
这是她心中的秘密,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包括白白吐露过。月果正独自品尝也许是单相思的苦涩。她从来没有对丕丕暗示过,自己心里有他,而田丕丕也没有向她表示过对她情有独钟。
田丕丕是大队支书田耿的儿子,两家人的地位,不在同一地平线上。
丕丕走了,没有给月果留下一句话,也没有给月果来过片言只语,他可能早就忘记了,小学那会儿,自己怎样“行侠仗义”,保护月果的往事了吧。
他忘了,可月果没有忘。
在她的心目中,田丕丕就是她的靠山。
她真希望,自己还活在念小学的那个岁月,虽然沾了爷爷的光,家庭成分不好,她也被人欺侮,可田丕丕总是设法为她“保驾”,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光荣牺牲”。
那会儿的丕丕多么可亲呀。
可惜,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
更可惜的是,田丕丕又进了“解放军大学校”,一去就杳无音讯。
田家就这么一个男孩,丕丕当完兵,还能回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来吗? 他姐姐姐夫都在城里工作,有门有路,还能不为丕丕找个好地方,从此脱离修理地球的命运吗?
刘月果好烦闷好气馁。
她几次想给田丕丕去封信,倾诉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一想到两家的差距,就又心灰意冷了。
首先,她不清楚,丕丕当兵的地方在哪儿,答案只有田耿知道。
但是,刘月果长到这么大,还没进过田家大院的门呢!
从前不可能,现在没理由。
随着年龄的增长,月果渐渐地明白,田刘两家之间的关系可不那么简单。从前,田耿几乎掌握着刘家的命运,爷爷、父母、姑姑,甚至还有自己,生活得“水深火热”,根源还不是在田家吗?
沧海桑田,刘月果万万没有想到,父亲还有出人头地的今天。
爷爷因为儿子当了村长,哭得一塌糊涂。他伤心,他高兴,他酸楚呀。
月果明白,父亲当了村长,和田耿平起平坐,田耿不可能高兴,两家关系,也不可能融洽起来。
父亲提议,为田家割地,月果怀着复杂的心情去的。这是丕丕家的地呀。可是,丕丕知道吗? 要是丕丕在跟前,这劳动的滋味可就大不一样了。
“丕丕……”
妈妈推了推她,月果睁开眼眯了母亲一眼,撒了个娇嗔,又要睡。妈妈柔声细气地说:“果,跟你爸摘枸杞去哇! ”
这句话有很大的感召力。
月果霍地坐起来,揉着干涩的睡眼,开始穿衣服,她心里明白,那百十棵种在盐碱地的枸杞,在家里的经济结构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不仅她的零花钱靠它,妈妈的油盐酱醋靠它,就是爸爸未来的计划也靠它。
更重要的,那些枸杞是一面胜利的旗帜。它确立了爸爸在村民心目中的地位。
一家人的期望,挂在它那细密的枝条上。
刘月果穿好衣裳,到地上的脸盆里洗手,她妈到院子里喊她爸吃饭。
天色明朗了一点,但头上的云团仍然很厚。
刘改兴回到屋里,手对手拍了几下,准备拿筷子,月果正下面条,嗔怪地瞪他:“爸,又不讲卫生了。”
刘改兴恍然一笑:“噢,一忙,我就‘恶习’难改了,好,洗,洗! ”
他连忙哗哗地把手洗了,月果妈格格地笑着说:“月果是第一把手。”
刘改兴嘿嘿笑。
面条熟了,月果先盛了一碗给爷爷,再盛上三碗,在小炕桌上放出两碟咸苦菜,一钵油炝干辣子,红红的,焦香扑鼻。
刘改兴一边吃一边说:“果果,我看要有雨。一会儿你去你姑姑家,把海海叫来,人多点,今天摘完它! ”
月果一噘嘴:“要不发扬风格能着急成这个样子。”
她对给从从家帮忙不十分情愿,在她的印象中,田耿和李虎仁,是自己家不幸的根源。她听爷爷讲过,他至今难以发出声音,跟那两个人也有关系。
“果。”爷爷曾沙哑地艰难地告诉孙女:“水家都是好人呀! ”他忘不了救命恩人。就是改兴的媳妇,还是成波介绍成的呢。
再说,从从见了她,冷若冰霜,也是一脸的“官儿”气。
刘改兴对女儿微笑一下:“大伙选我,可不是看上我自个刨闹得欢实呀! ”
月果不再说这件事,她迟迟疑疑地建议:“爸,要不,我去找二青吧! ”
她想从二青那儿打听一下有关丕丕的情况。
刘改兴没注意,点点头说:“你干脆也叫一声白白。我有话跟她说,一直没顾上呢! ”
月果粲然一笑,心里很高兴。
刘改兴放下碗,月果妈把烟拿给他。
“月果,让你妈洗碗,你先去吧! ”他点着烟,一边下地穿鞋。
月果点点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才跑出门。
她妈看着女儿成熟的、婀娜的身影叹了口气。
“咋啦? ”刘改兴看了她一眼。
“该有人家了! ”她这样大声说。
走到院子里的月果以为她妈叫她,又折回来,探回头问:“妈,有事儿? ”
她妈笑着摆手:“去去,我跟你爸说话! ”
月果笑了一声。
她走出院子,先往姑姑家去,从一片割倒麦子的土地穿过去,眼前是一堵玉米墙。玉米十分茂盛,粗大的棒子上已吹拂着毛毛了。
地里的麦茬子挺扎脚,月果放慢脚步。
她知道这是水成波的地,玉米行行里套种着黄豆。他想充分利用土地的力气。
月果刚挨近玉米地畔,听见地中间有悉悉稡稡的声音,接着有人在低低地哭泣。
玉米很稠,她看不到里面。
“你,太聪明了! ”
月果大吃一惊,声音是水成波的。话很短也很严厉,像在训斥学生。
可眼前的对方不是学生,是个女人。月果情不自禁地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看看是否有人走过来。
不管那个女的是谁,水老师可是个大好人,在这阒无人迹的大清早,藏在玉米林里跟一个女人窃窃低语,被红烽的一些“饱经风霜”的人撞上,本身就是一个严重的事件。至于他们还干了些什么,那是靠杜撰、编造和渲染去完成的。
为了维护水成波,月果就站在这儿,充当一回义务哨兵。
出于对水成波的尊敬,出于一个女人的温情,刘月果暗暗同情得不到女性爱抚的水老师。她去过不少次水老师家,帮助他拆洗过被褥,拾掇过家务,这些,都是妈妈叫她做的。
父母常说:“成波够苦的,应该帮他一把,咱们没钱没势,干点活总行。”
刘月果就是遵循这个宗旨去水成波家的,他老婆像一架骷髅,只有两个眼珠还洋溢着生气。
听爸爸说,水成波老婆是天津下来的知识青年,刚到红烽时,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女人,以后,不知咋就变成了这样。
成波要真跟哪个女人相好,月果不仅不反对,还会表示同情。水老师就该一辈子受这份可怜呀?
想到这些,刘月果,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子忍不住脸发烧心狂跳,似乎被别人窥破了心思一样。
“成波……我,糊涂呀! ”地里游出饮泣。
刘月果差点喊出自己的惊疑。
那不是堂堂的田支书的二姑娘从从的声调吗?
月果两腿一软,坐在了地堰子上,她吓得脸上的血色都逃掉了,月果已经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钻到玉米地里的人,在说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从从是个大闺女,她这么干就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吗?
“成波”这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称呼吗?
月果从中听出了许多曲折,许多隐衷,许多深情。
刘月果的脑子里升起一团迷雾,一片烈火,一柱旋风。
她想咳嗽两下,警告里面的人,但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才旦卓玛”不灵了。
怎么办?
刘月果为水成波焦急不安了,从从是田支书的女儿。这事要传到支书耳朵里,他的民办就宣告结束了。
他在红烽还怎么见人哪?
刘月果的眼里滚动着泪水,她说不清它们为什么糊住了两眼。
在她模糊的视野中,从北面走来了苏凤池懒洋洋的身影。
刘月果不假思索,大声吭了一声,玉米地里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一阵沙沙的响声走出南头。
月果抬起脸,看见水成波心事重重的身影转过前面的葵花地,她松弛地舒口气。
这时,苏凤池已来到她身边。
“果果,到哪儿去? ”
“摘枸杞。”
苏凤池点头笑了一下,他说:“今年又闹不少钱哇? ”
月果没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问他:“二青在不在,大爷? ”
“他进城了。”
“干甚? ”
“听我那老嫂子说,打问办饲料厂的事情。果果,那小子心大啦。
咱这浅水坑坑,养不住大鱼! “
说完,他就哼着山曲走了。
刘月果的心绪忽地灰暗下来,她也不去姑姑家了,无精打采,往枸杞地走,偶尔一回头,目光碰到刚刚走出玉米地的从从。
她赶快闪到芨芨丛后面。
刘改兴看她没带来一个人,知道别人没工夫,也不问什么,父女俩一声不响地忙活。晌午,她妈给他们送来了稀饭烙饼,炒了一碗鸡蛋,犒劳他们。
他们吃饭的工夫,果果妈摘枸杞,下午,她不急于回家了,三个人加快了进度,他们刚刚把枸杞装人蛇皮口袋,稀疏而又巨大的雨点就急急忙忙地砸下来。
回到家里,海海等着他们,向刘改兴报告:“我爹怕不行了! ”
三个人都怔了一下,刘改兴抖着头发上的雨水说:“找大夫没有? ”
赵友海一摇头:“还没。”
刘改兴说:“我看看去! ”
月果递给他一件塑料雨衣,他披上就钻到滂沱大雨中去了,海海跟在后面。
云层黑压压地悬在头上。
2
房顶上面有无数马蹄在敲击。
雨幕很密,把站在东边场面上的麦垛也淹没了,哗哗的雨响,把其他声音都压下去,包括赵六子的呻吟。
屋里光线昏暗,刘改芸倚着炕站立,目光滞涩,毫无表情,她不到四十岁,头发中已有了触目惊心的银丝,像月果一样,她的五官至今没有失去动人的风韵,只不过,悠悠岁月,使它们失去了鲜活。
她一双被营生磨得粗糙而坚硬的手,重叠在一块儿,压在衣裳的下襟上。
偶尔一个惨白的闪电,描绘出她布满皱纹的脸庞,那是不该从树上落下的一只青果,不该刻上沧桑的痕迹。
“海他妈,我对不住你……”从炕上的一堆难以分辨颜色的铁板似的被子下面,游过赵六子干枯的絮唠。
刘改芸没有动,也没有听见,赵六子的话说了千百次,仿佛在放录音,而且跑了调。
对不住? 对不住又咋样?
一点凄楚的惨笑,从她的嘴角漫开,布满了整个脸。
自从在那个叫人死去活来的夜晚,在大队南面那个白茨圪旦里,在那个温隋脉脉的热恋中失去不应该失去的一切以后,刘改芸完全麻木了。
她活下来,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赵六子,而是为了那个“人”!
他走了,并非出于情愿地走了,一晃过去了多少个春秋。
那会儿,她才多大,十八岁的刘改芸。
海海如今都二十出头了。
他是她的生命她的世界她的中心。
自从海海降生,刘改芸才感到,这个人间有了她依恋的东西。
“海他妈,水,给我口水……”
刘改芸从土坯垒成的窑窑上面取下竹皮暖水壶,它已经空了。
刘改芸把它放下开始点火,天阴,烟囱不好好上烟,一团白色的浓烟嘭一声从灶口蹿出,扑在她脸上,刘改芸放下烧火棍,揉眼睛。
“海他妈……”赵六子的呻唤干哑微弱,生命的火焰正在一寸一寸地收缩。
刘改芸点着火,往锅里舀水,把发潮的麦秸往灶膛里填。活泼的火光落在她的脸上,使她呆板的脸上添了生气。
今天,她本想打发海海去改兴那边,帮他收枸杞,不料天刚亮,赵六子就气短心慌,脸色焦黄,样子挺吓人。
她没让海海走。
赵六子烧得厉害,刘改芸用冷毛巾溻在他的头上,以降低体温,赵六子浑浊干枯的眼窝里泛着感激的光波,他伸出枯柴似的手,去拿刘改芸的手,刘改芸木然地转过脸去。他失望了,干瘪的嘴唇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叹息。
赵友海用迷惘的目光看着母亲,在他的记忆中,父母形同陌路毕人,从来没看见妈妈给过父亲一个微笑一个温存。
他小学三年级那年冬天,大排干工程上马,在“学大寨、赶大寨,誓把山河重安排”的豪迈口号下,男女老少齐上阵,连城里的机关干部、学生娃娃,也都来到了长达几百里的排干工地。
一九七五年的冬天,在海海的记忆中,格外寒冷,不幸。
姥爷、舅舅、父亲都上了排干。父亲有工分,姥爷和舅舅都在尽义务,还得自带伙食。
赵六子的体力并不好,他在村子里放过羊,跟苏凤河赶过胶车,还在大队的油房里榨过油,在伙盘上做过豆腐。
他是那种样样都干,样样稀松的人,嘴尖毛长,手懒嘴馋被称为“灰菜旗杆”的角色。
他最喜欢搞运动,不论什么运动他都以饱满的热忱投入,因为一搞运动,他就有了上蹿下跳到处混饭吃的机会与借口。
时至今日,他最成功最辉煌的岁月,就是一九六五年的“四清”
运动。
在那一年的运动中,赵六子的天赋得以充分发挥,信口开河,煽风点火,把工作队搞得没了方向。
水汇川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当大队书记,没少批评他,并且也适当地给他点教训。那个扛过枪的人不含糊他这个“毛牛肉”。
赵六子偷生产队的羊杀了出去卖,叫水汇川发现了,硬是扣了他半年的工分才过关。
事情发生在一片饥荒的六十年代初。赵六子的报复发生在五年以后。
水汇川被工作队勒令“上楼”。
这是那会儿的专门术语,指有问题的干部先挂起来受审查,没问题了解脱“下楼”。
水汇川闹不清打击来自什么地方。
原来,赵六子检举揭发,说他有贪污,工作队让队会计田直一查账,还真出了问题。两年前的一张发票上明明开出,某月某日,买糖五百斤,但保管的账从来没有人过这么多的糖。
在一百元的经济问题就可以审查的时代,水汇川的事情惊动了公社分团。
驻队工作队中的农牧学院大学生方力元对会计知识一窍不通,只能给水汇川“洗热水澡”,做思想工作,让他争取主动,早日交待,早日下楼。
水汇川绞尽脑汁,也交待不出来,有过那么一件事,一个生产队咋能买五百斤糖呀? 态度是关键,水汇川被一搂到底,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人,绝望地留下侄儿水成波,离开了红烽。
赵六子因扳倒水汇川有功,新上任的田耿让他当了大队贫农协会副主任。
这只是赵六子取得的政治上的成果。
后来,他又发觉了刘改芸的私情,一举两得,既批斗了刘玉计,又把刘改芸弄到了手。
红烽的“四清”要说有什么成就,都体现在赵六子身上了。
一年多以后,接了大队会计的田直,在清理账目时才搞清,那张发票上的糖,实在是开票员一时字迹潦草,“糠”“糖”难辨。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水汇川的命可真背呀。
田耿知道了这件事,嘱咐兄弟保密,因为木已成舟,何必再节外生枝? 但田直有一次在李虎仁家喝酒,一时兴起,说破了真相。
气得民办教师水成波死去活来。
赵六子毫无愧色,他对田直说:“那怨工作队,谁叫他们不细细查查呀! ”
苏凤池在背后抖山曲儿:“四清四清真不赖,‘川钉’敌不过烂灰菜。”
水汇川为人迂直,人们叫他川钉。
这是苏凤池对运动的总结。
这些曲折,赵友海无法了解,他母亲为什么跟这样一个满村人见不得的男人到了一块儿,他更弄不清。
也许,受了母亲的熏陶,耳濡目染,赵友海对他也亲不起来,他感到母亲对父亲有极深的积怨,那是一种刻骨铭心难以磨灭永世不去的恨。
挖排干中间,赵六子受了难以医治的伤残,刚开始,田耿他们碍千影响,还来看看他,以后,就不见登门了。
从此,赵六子失去兴风作浪的自由,也从此,刘改芸反而解脱了许多。
她从来没对儿子谈及一点他们的昨天,但海海可以看出来,那个昨天,不仅写在母亲心上,也写在她的眼睛里。
像刚才那种冷淡、疏远、厌恶的举止,赵海海虽然司空见惯,但每次看在眼里仍感到惆怅。
水滚了,刘改芸灌满了壶,凉在碗里一些等海海回来。
她本来以为,赵六子还可以缓过来,一直到下雨了,仍不见回头,她才打发海海走了。
雨真猛,院子里污水横流,漂着烂柴草、牲口的粪便。肮脏的泡沫游来游去。
刘改芸的目光从院子收回到屋里来,这个破败的家,从她跟了赵六子,就没有什么变化。光棍汉赵六子在红烽是出名的穷光蛋。如果说变化,就是她跟了赵六子不到两个月他那瘫妈去世了。
惟一使她感到一点欣慰的,是在墙角摆着的木头箱子,那是二青的手艺,可它是家里最排场的家具。
海海从念书起,他的课本,他的作业,他的毕业证奖状等等,都在里面,箱子里贮存了海海的孜孜不倦,向往追求,青春年华,也贮存着刘改芸的一切光明。
在去改兴那里以前,海海还在看书。
现在,那本折回一页的书放在炕上,刘改芸的目光抚摸着它:《农村实用科技》。
她读过两年书,又有父亲口口相传认不少的字。
编书的人可真到农村人心里走了一趟。海海把他们的老师——水成波推荐并送给自己的这本书视为珍宝。
“妈,我准备养鸡! ”张开兴奋的眼睛,海海这样宣布,“人家外国人,吃饭全凭肉蛋奶,以后,中国人也得走这条路,鸡肉鸡蛋,肯定要走红。”
刘改芸向儿子送去信任的微笑,他干什么她都高兴,可是,钱呢?
“妈,我找田直书记去贷款! ”聪明的儿子从母亲的沉默中看出了困难。
刘改芸说:“咱家穷,人家敢贷给? ”
“如今支持穷人致富,我看没问题。”儿子信心十足。
稚气还没有彻底褪尽的脸上,洋溢着勇敢和坚毅。
刘改芸忽然问:“海海,白白没找你说话? ”
“白白? ”海海怔了一下,“她,说过要找我? ”
刘改芸的眼睛亮了,点下头。
昨天,她在甜菜地里打叶子,苏白走到她跟前笑吟吟地说:“姨,我帮你干! ”
刘改芸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水,笑着说:“营生不多,不用你沾手了。”
白白不说话,跟她并排打叶子。
刘改芸不断地向她投过去端详的目光。姑娘变化可真快,她还没有来得及把瘦瘦怯怯的白白从印象中忘掉,姑娘就出落得让人不敢认了。
苏家人的相貌特征也很明显,如同一位造诣很深的雕塑家,娴熟而又随便,严谨而又轻率地大刀阔斧,几下就把他们的形象完成了。
方脸盘,浓眉毛,眼梢向上挑,嘴唇小而厚,这就使苏家有一种粗犷中有细腻,直露中有含蓄的风采。
这种风采一旦附丽于女性的身上,就于温柔中添上了阳刚之美。
白白亭亭玉立,白白丰满苗条。她那两颊上的红润,嘟嘟的丰满嘴唇,眼波中流闪的光波都使刘改芸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时代。
敢于蔑视太阳的季节。
她情不自禁地慨叹:“白白,你真喜人! ”
白白扭过脸,满足地嫣然一笑:“姨,听我妈说,年轻时候,你可是红烽出名的美人儿呀! ”
刘改芸的脸刷地白了,连忙垂下头,深深地,抵住了胸脯。
“红星的白菜红旗的蒜,红烽的改芸不用看”,这句苏凤池编出的“山曲儿”,想必上点岁数的人还没有完全忘记吧。
三个公社,三种出名的“特产”。
刘改芸是人中的凤凰。
“咦,姨姨,你难过吗? ”苏白听不见刘改芸的反应,她那副痛苦不堪的神情,使姑娘大为惊诧。
“不咋,我有点头晕,”刘改芸打起精神,给她一个宽慰的笑。
“姨姨,你去地头坐一坐,这点营生我承包了! ”
刘改芸感动得笑了:“不,白白,咱们一块儿干吧! ”
她们在干活中间,漫无边际地闲谈,但刘改芸清楚地感觉到,白白的话总是有意往海海身上蔓延。
当她回家时,才留给刘改芸实质性的话:“姨,海海要不忙,我找他有话说! ”
赵友海听母亲这样传达,恍然地说:“她一定又来借书看。”
母亲的眼里有更丰富的答案。她从白白眼里看到了最动人心弦的色彩。
海海告诉母亲,旗里正在举办养鸡学习班,明后天他想去报名。
“收钱不? ”
“学习二十天,交五十块钱。”
“吃住,咋办? ”
“我找同学。”
母子交谈暂告一段落,海海已经去叫他舅舅了。
外面的急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连阴雨”。
她看见改兴和海海从雨雾中凸出来。
就在这时,赵六子的喉咙里咔啦一声,就要断气了。
刘改芸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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