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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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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吊袜带哪儿去了,卡西?”
“我不知道。”
“那么,去找找吧。”
可是稍微大一点的布兰文家的孩子谁也不拿妈妈的话当回事。当卡西爬到屋里所有的家具下面,把她星期天的干净衣服全都弄得乌七八糟,使所有的人都不免为之难过之后,只得把她拉去洗洗脸和洗洗手,关于袜带的事也就全给忘了。
到中午,厄休拉看到卡西小姐的袜子全滑在脚背上,露出一双脏兮兮的膝盖,从主日学校往教堂跑的时候,她止不住愤怒已极了。
“简直是丢人现眼!”厄休拉在吃晚饭时大叫着说,“人家会以为我们家都是些猪狗,孩子们是从来不洗的。”
“甭管别人怎么想,”妈妈毫不在意地说,“我知道该让孩子洗澡的时候就让他洗澡,只要我自己满意了就行。至于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她没有袜带,没法儿不让她的袜子往下掉,既然家里没给她系上袜带,这也不是孩子的错。”
袜带问题在不同程度上一直是个问题,直到后来每一个孩子都穿上长裙子或者长裤子的时候,这个问题才算基本上解决。
在那处处讲究排场的日子里,布兰文家的孩子要去教堂必须走大路,在菜园子的篱笆外面绕一大圈,决不肯爬过那堵高墙翻过去。他们的父母也没有规定他们必须这么做。孩子们自己非常注意安息日的各种不容侵犯的规矩,而且彼此都毫不含糊地严格监督着。
就这样,渐渐地每逢星期天大家从教堂里回来的时候,家里真是变成了一所神圣的圣殿,宁静仿佛化作一只离奇的小鸟飞进了各个房间。在屋里只许看书,讲故事,或者安静地学学画。在屋外做任何游戏也只能安安静静,不许吵闹。如果有人发出嘈杂声,喊叫或者吵闹,那就准会唤醒爸爸或者大一点的孩子心中凶恶的精灵;较小的孩子,惟恐遭到驱逐,所以也很知道收敛。
孩子们自己很注意安息日的种种礼节。如果厄休拉一时高兴,唱着:
Il èlait une bergère
Et ron…ron…ron petit patapon(从前有个牧羊女,嗡嗡嗡,小声点,吧哒砰),
特里萨就一定会大叫着说:
“你不该在星期天唱这个,我们的厄休拉。”
“你根本不知道,”厄休拉作出不屑的样子回答说。但不管怎样,她也有一些犹豫了。没等唱完那支歌,她的歌声就慢慢听不见了。
因为,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把星期天看得十分珍贵的。在这一天,她发现自己好像呆在一个什么说不清的很奇怪的地方,在那里,她的心灵可以在无数的梦境中活动而不受到任何攻击。
耶稣基督的穿着白袍子的圣灵在橄榄树丛中走过,这是一种幻觉,并不是现实。而她自己却仿佛也参与了这种幻境中的生活。夜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喊“撒母耳,撒母耳!”这声音夜里一直在那里叫喊。可不是今天夜里,也不是昨天夜里,而是在星期天的深不可测的黑夜中,在安息日的宁静之中。
这里还有罪恶的化身,那条却也有一定聪明的蛇。这里还有拿着钱的犹大和他的亲吻。
但是这里并没有真正的罪孽,如果厄休拉打特里萨一耳光,即使是在星期天,那也不能算是罪孽,永远无法清洗的罪孽。这只能算有失检点的行为。如果比利在上主日学校的时候逃学不去,那他只是不好,只是很坏,但他却不是一个罪人。
罪孽是绝对的,永恒的:坏和不好是暂时的,是相对的。当比利学着当地的孩子们的口气,把卡西叫作“罪人”的时候,全家的人都非常讨厌他。可是有一次,有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哈巴狗跑到沼泽农庄上来了,他们却恶作剧地给它起个名字叫“罪人”。
布兰文家的人从不愿意把宗教思想应用于他们眼前的各种活动,他们追求的是那种永恒的不朽的感觉,而不是应在日常生活中遵守的规章和礼节。因此,他们都是些行为很不检点的孩子,冒失,自高自大,尽管在感情上并不是那么狭隘。此外,他们还摆出一副非常骄傲的神态———这是他们的一般邻居都感到难以容忍的,这和喜欢民主的基督徒的自重观念是极不相称的。所以他们常常显得很特别,和普通人无法混在一起。
厄休拉是多么痛恨她最初认识的一个满嘴福音教义的教徒啊!每逢把上帝拯救世人的观念和她本人联系起来的时候,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的感觉。“耶稣为我死去了,他为我受尽了折磨。”这话总使她产生一种骄傲和激动的感情。但紧接着也感到十分颓丧,耶稣的两手和两脚上都有窟窿:这让她感到很不是滋味。一个满身是淌着血的伤疤的、脸色阴沉的耶稣:这是她自己的想象。但是那个作为真人的耶稣用他的嘴和牙齿讲着话,告诉人,像一个无知的村民卖弄自己的伤疤一样,把手按在他的伤口上,这形象实在让她感到可厌。许多人坚持强调基督的人性的一面,而她却对这种论点十分仇恨。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那她当然觉得无所谓了。
可是,庸俗的人们完全出于嫉妒心理,他们坚持强调基督的人性的一面。只有庸俗的头脑才不承认超人的东西,不承认在它的理解能力之外还有任何东西。只有那些“信仰复兴主义者”肮脏的亵渎的手才极力想把耶稣拉进日常生活中来,让耶稣穿上普通人的裤子,强迫他和庸俗的人处于同等地位。只有一些无知的土包子才会问,“耶稣如果处在我的地位,他会怎么办呢?”
布兰文家的孩子对所有这些都十分反感。他们家如果有谁也会受到这种庸俗的呼喊声的感染,并且满不在乎,那就只有他们的妈妈。她从不肯承认任何超出人类的东西。她一辈子也从没有接受过布兰文家的那种神秘的热情。
可是厄休拉却始终和她父亲一条心。当她渐渐成年,到了十三、十四岁的时候,她对她妈妈的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态度越来越反感了。在厄休拉看来,她妈妈的态度显得未免太冷淡无情,甚至有些恶毒。在那么多年中,安娜·布兰文什么时候曾经把上帝或者耶稣或者天使放在眼里呢?她的眼睛只看见当前的今天的生活。那时,孩子还正一个接一个源源而来,光是照顾她的孩子们的琐碎小事就够她忙得不可开交了。像她丈夫那样奴隶般地为教堂工作,整天一心一意要去崇拜一个看不见的上帝,这种态度她几乎本能地感到十分厌恶。当一个人有一群小娃娃需要照料的时候,那个从没有露过面的上帝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让她尽量去注意她生活中当前的问题吧,不要老去想那些遥远的终极问题了。可是厄休拉却始终想着那些终极的问题。
她对孩子很多而又混乱的家庭生活始终十分反感。在她看来,耶稣代表着另一个世界,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所有。他从没有对着她的脸伸出手来,指着他自己的伤口说:
“你瞧,厄休拉·布兰文,为了你,我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痕:现在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对她说来,耶稣是那么地美好而又遥远,像日落时的一个白色的月亮在远处放着光,或者像跟在太阳后面挥着手的一弯新月,那是我们无法看见的。有时,在一个冬季的黄昏,极远处一团黑云突然冒出来,出现在一派清晰的墨绿的光线之中,使她想起了各各他(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处死的地方),有时,一个像血一样鲜红的月亮从小山上升起来,使她不禁痛苦地记起,基督现在已经死了,他已经完全死去,悬挂在那十字架上。
每逢星期天,总会出现这种幻境世界。她听到了那长时间的宁静,她知道黑暗和光明的婚礼开始了。在教堂里,那声音不停地响着,而它并非从这个世界传来的回声,倒好像教堂本身是一张依然使用着创世之初的语言的古琴。
“神的儿子们看到了人的女子美貌,就随意挑选,娶来为妻。耶和华说:‘人既属于血气,我的灵就不永远住在他里面;然而他的日子还可到一百二十年。’
“那时候有伟人在地上,后来神的儿子们和人的女子们交合生子,那就是上古英武有名的人。”(见《圣经·创世记》第6章,第2、3、4节)
看到这些,厄休拉仿佛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召唤,感到很不安。在那些日子里,上帝的儿子会不会发现她很美,会不会有一个上帝的儿子要娶她为妻呢?这是一个使她感到很害怕的恶梦,因为她无法理解。
究竟谁是上帝的儿子呢?耶稣不是上帝的独生子吗?亚当不是上帝创造的惟一男人吗?显然还有一些并非亚当所生的人。他们是谁,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也必然来自上帝,上帝,在亚当和耶稣之外,还有很多后代,还有一些亚当的孩子们也不知道来历的别的孩子吗?也许这些孩子,这些上帝的儿子不曾受到上帝的驱逐,不曾遭受到堕落的屈辱。
是这些行动自由的人跑来找到人类的女儿,发现她们很美,并娶她们做妻子,所以这些女人怀孕了,并生下了著名的人物。这是真正的命运之神的事。在那些重要的日子里,当上帝的儿子来到人类的女儿身边的时候,她一直在到处活动。
不论这些说法和神话何等相似,这也并不能消灭她对这些知识的热情。宙斯为了爱一个诚实的女人,曾经变作一头牛或者一个男人。他让她给他生下了一个巨人,一位英雄。
他在希腊曾经这样做过,这很好。可是她自己并不是希腊女人。宙斯,潘,或者这些神中的任何一个,甚至酒神或者阿波罗都不肯来到她的身边。可是那些娶下人类的女儿为妻的上帝的儿子们,终归会有一个要来娶她为妻的。
她老这么想着,老抱着这么一个秘密的希望。她过着一种双重的生活,在一种生活中,无数的生活琐事淹没了一切,在另一种生活中,日常的生活琐事却被永恒的真理代替了。她十分迫切地希望上帝的儿子们能够来到人类的女儿们身边:她慢慢越来越觉得她的这种愿望和这种愿望的实现甚至比日常眼前的事更为可信了。一个男人就是一个男人的事实,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亚当的后代,也并不能排除他就是没有历史记载,没有人能说明其来历的上帝的儿子中的一员。到目前为止,她只是有些被弄糊涂了,但她的信念并没有完全被否定。
后来她又听到那个声音说:
“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圣经·路加福音》第18章,第25节)
可是有人解释说,那针眼只是一个步行的人能通过的门,驼背的大骆驼背上背着许多东西是不可能挤过去的:也许,如果它是一头小骆驼,又不怕冒点风险,它也许能挤过去。因为我们不能绝对排除富人走进天堂。主日学校有一位老师就这么说过。
她也很高兴地知道,在东方,一个人必须说话非常夸大,不然没有人肯听你讲话;因为一个东方人愿意看到一件事情被夸大得可以充盈天地,或者缩小到什么也不是的地步,否则对他就不会产生什么印象。她马上对东方人的这种头脑颇有同感。
可是有些话,即使和关于这个针眼的知识或者夸大其词的说法毫无关系,却仍然有它自己的意义。对语言的历史性和地方色彩,以及在心理学上的兴趣,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句话的难以说清的价值却是依然存在,毫无改变的。针眼和一个财主,和天堂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什么样的针眼,什么样的一种财主,什么样的一种天堂呢?谁知道?这里讲的是绝对的世界,要用相对世界来解释,那是连一半也解释不清楚的。
但是一个人应不应该按字面来理解这句话呢?她父亲是不是一位财主?他不能进天堂吗?或者他只不过是半个财主吗?或者他差不多就是一个穷人?不管怎样,要是他不肯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散给穷人,那他总会发现要想进天堂是很不容易的。那个针眼对他来说肯定是太小了。她几乎希望他穷得一个子儿也没有。不管怎样,说到底,一个有钱的人怎么也不会和一个最穷的人一样穷。
可是当她在她的想象中,看到她父亲把他们的钢琴和两头奶牛,以及他们在银行里的存款全都分送给当地的劳动人民,他们布兰文家差不多和惠里家一样贫穷的时候,她却又感到十分不安。她不能让他这么做,她感到简直不能忍受。
“很好,”她想道,“咱们还是放弃天堂吧,这就算完了———不管怎样,咱们不稀罕那个穿过针眼的天堂。”于是她再也不去想这个问题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过像惠里家一样贫穷的日子,就是有人把天下的好话都说尽也不行———她不能去过惠里家的那种悲惨贫困的生活。
所以她现在转而采取了一种不必按字面理解圣经的态度。她父亲是很少看书的,可是他收藏了很多本复制的画册,有时他会坐在那里像个孩子似的无比好奇但又带着非孩子所有的热情仔细看着那些画。他喜欢早期的意大利画家,特别是乔多、弗拉·安杰利柯和菲利波·利皮。这些伟大的作品常使他入迷。他多次拿出拉斐尔的《关于圣餐的争论》,或者弗拉·安杰利柯的《最后的审判》,或者那表现三占星家(指圣经上记载的在耶稣诞生前便已算出他的出生地的占星家)的膜拜神态的美丽而复杂的画面来看着,而每次都感到越来越强烈的喜悦。这和建立一套以人的形象作为基本单位的神秘的具有复杂结构的观念有很大的关系。他有时候忍不住要匆匆跑回家去,打开弗拉·安杰利柯的《最后的审判》来看看。那开阔的坟地中的小道,小道两旁堆着的泥土,上面那模模糊糊的天堂的景象:一边是唱着歌向天堂走去的人群,一边是一些人凄凄惨惨地正往下向地狱里走去,这使他感到十分满足。他并不在乎自己相信不相信魔鬼,或者相信不相信天使。整个这一套观念便使他感到无比满意,他再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了。
从孩提时代便对这些图片十分熟悉的厄休拉,非常仔细地研究过这些画面。她崇拜弗拉·安杰利柯笔下的花朵、光明和天使,她喜欢那些魔鬼,也非常喜欢那地狱,可是那里所表现的被包围的上帝,在他的头上有一大群天使围绕着他,使她忽然感到非常可厌。最高处的那个形象使她感到厌恶,并引起了她的仇恨情绪。难道这一切的最高境界,这一切的意义就只不过是这个披着大氅的毫无意义的形象吗?那些天使是那么可爱,那光线是那么地美。难道全都只是为了这个,为了围绕着这个庸俗不堪的上帝吗?
她感到很不满意,可是她当时还不可能提出批评意见,让她感到惊异的东西还太多了。冬天来临,大雪压弯了松树枝,铺满地上的绿色的松针看上去是那样富丽。那边是野鸡在雪上留下足迹的笔直的无比奇妙的小道;那边是兔子跳过时留下的痕迹:前面两个窟窿,紧跟在后面又是两个窟窿;大灰兔跳过的坑更深,斜得更厉害,后面两条腿总是一块儿落下来,在雪上留下一个大坑;猫走过时留下很小的窟窿,鸟的足迹则是像花边似的花纹。
慢慢地一种希望的感情占据了她的心。圣诞节快来临了。夜晚,在那个棚子里总秘密地燃着一支蜡烛,并从那里不停地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那些男孩子们正在那里念诵圣乔治和圣比尔斯巴布的神秘剧。每星期两次,在教堂里的灯光之下,唱诗班在练习歌唱,他们在学习布兰文喜欢听的那些古老的圣歌。姑娘们也去练唱她们自己的歌,任何地方都有一种神秘的轻快的感觉。每一个人都在为圣诞节作某种准备。
时间越来越近,姑娘们开始装饰教堂,她们忍着寒冷把冬青、桑寄生和紫杉绑在大柱子上,整个教堂渐渐出现了一种新气象,一直到石头墙上长出了扶疏的枝叶,圣殿顶上长出了待放的蓓蕾,清冷的花朵在那阴暗神秘的气氛中开放了。在黑夜来临之前,厄休拉必须在门上、在屏风上绑上一个用桑寄生做好的花圈,还要在一棵紫杉树上悬挂一只银白色的鸽子。现在整个教堂已经像一片树林了。
在牛棚中,男孩子们正在往脸上涂黑,准备彩排;在牛奶房里,一只已经被宰掉的火鸡挂在那里,张着它的斑斑点点的翅膀。现在该开始做馅饼了,必须事先准备下来。
等待的心情越来越急切。那颗星已在天空升起,各种歌唱和圣歌早已准备好,等待欢迎它。这颗星是天空的一个信号。大地也应该发出信号了。黄昏一步步来临,一颗颗的心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欢乐跳动起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捧满了各种礼物。教堂的礼拜更增加了人们迫不及待的心情,夜晚慢慢过去,黎明就要来临了,赠送和接收礼物的活动在不停地进行着,欢乐和和平在每一个人的心灵中展开了翅膀,到处爆发出一阵阵的圣歌声,世界和平已经来到人间,斗争的时期已经过去,每一只手都挽着另一只手,每一个人的心都在欢快地歌唱。
尽管那个圣诞节,到天晚时候,到了夜里已变得像银行放假的公假日一样十分平淡无味,让人不免扫兴。但第二天早晨却真是美妙无比,可是到了下午和晚上,快乐的心情却像暖冬时候出现的一个花苞,突然被人掐掉似的完全消失了。多么不幸,圣诞节只不过是让大家各自在家吃喝一顿,只不过是给孩子们买来许多糖果和玩具罢了!大人为什么不能也改变一下他们平日的心境,也来狂欢一番呢?再说,那狂欢到底在哪里?
布兰文家的人多么热切地希望能具有那种欢乐心情啊。父亲在圣诞节晚上,因为没有那股热情,因为这一天和别的一天没有什么两样,绷着个脸,显得十分苦恼,因而全家人的心也就完全冷了。妈妈和平时一样始终摆出那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她已经置身于她现在的这种生活之外了。现在,期待的东西已经来临了,哪里有什么喜悦的欢乐的心情;哪里是那颗星星,哪里是那占星家的狂喜,是整个大地为之震撼的动人心魄的新生(指圣经上所描述的耶稣诞生时的情景)?
不过,尽管那欢乐的心情十分微弱和不足,但那种心情倒仍是存在的。创世的循环在这教堂的年份中仍然在循环着。圣诞节后,欢乐的心情已慢慢减缓和改变了。一个星期天又一个星期天,这一家的心情也慢慢经历了一番十分细微地发展着的变化,并引起了一种十分精细的行动。那颗曾见到那颗星星的充满欢乐的心,随着它走进了耶稣诞生的房间,并曾在那里的耀眼的光辉中感到晕眩,现在必然会感到光明在慢慢隐去,一片阴暗的影子降落下来,到处都变得越来越黑了。一阵寒冷袭来,大地已被沉默所淹没,然后到处是一片黑暗。那殿堂里的帷幔裂成两半,每一颗心都失去了它的灵魂,倒下慢慢死去了。(《圣经·马太福音》载,耶稣死时,“殿里的幔子从上到下裂为两半,地也震动,磐石也崩裂,坟墓也开了;已睡圣徒的身体,多有起来的。”见第27章,第50、51、52节。)
孩子们露着苍白的嘴唇,在耶稣受难日安静地活动着,全感觉到一个阴影压在心头。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死亡的气息中,又出现了复活节的百合,它冷冷地闪耀着,直到圣灵再现。
可是,为什么总也忘不掉那伤口和死亡呢?是不是应该说,毫无疑问,基督的手脚应该已经养好?他应该已经变得健康、强壮和十分高兴了?是否可以说,毫无疑问,关于十字架和坟墓的那一段已经被忘掉了?可是不———永远忘不掉那伤口,永远忘不掉那尸衣的气味。在这种轮回中,复活,和那十字架与死亡相比起来,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
就这样,孩子们度过的是基督教的年月,是关于人类的灵魂的史诗。年复一年,这内在的、不为人所知的戏剧在他们心中扮演着,他们的心诞生了,成熟了,经历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痛苦,失去了自己的灵魂,然后再复活过来,准备度过无数的日子,他们丝毫不感到疲倦,因为他们在这坎坷的毫无意义的生活中至少感觉到了这种永恒的节奏。
可是这个戏剧慢慢已经变成一种机械活动了。圣诞节降生,到受难日便死去。到复活节的那个星期天,这个关于一个人的一生的戏剧其实已经可以算是结束了。因为关于复活那一段显得非常阴沉,而且仍然笼罩着死亡的阴影,至于上天那一段大家几乎很少注意,不过是对死亡的一种肯定罢了。
希望和使人感到满足的地方又在哪里呢?不,所有这一切是不是可以说只不过是一种无用的死后的生活,一种惨淡的没有肉体的死后生活呢?对于人类内心的热情来说,这真是不幸而又不幸,它必须在肉体死亡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死去。
因为在受过热情和痛苦的折磨之后,肉体,破碎的,冷冰冰的毫无血色的肉体才从坟墓里再次复活。基督不是曾经叫着“马利亚”,而当她向他伸出手去的时候,他不是又连忙补充说“不要摸我,因我还没升上去见我的父”(见《圣经·约翰福音》第20章,第16、17节)吗?
那么,既然她这样遭到了拒绝,她的手怎么会感到欢乐,她的心怎么会感到欢欣呢?这对于死者的复活是多么地不幸!对于复活的基督的犹犹豫豫、若隐若现的再次出现是多么地不幸!对于进入天堂一事是多么地不幸!因为那不过是死亡中的一个影子,不过是一种全然的消失。
这出戏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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