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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凤(手打)-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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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凤》
作者:梦魇
楔子
  那年,她女扮男装偷随圣驾去观元宵灯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琼楼玉宇,朱檐勾角,帝率百官临阁,登高望远,唯见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人影重叠,寒喧声声,怎样的纸醉金迷,她躲在人群中偷偷巴望,只因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她生来不曾谋面的父皇,不顾母亲劝阻,终是偷偷跑出来,见到了,却是百感交集,倒是她,扮成少年,姿态妍丽,优雅如画,惹得百官频频注目,倒是不知是谁家公子,打听了,将自家女儿许了她。
  她侧脸躲开望过来的目光,专心与一刁钻老者下棋,老者布阵玄妙,战锋犀利,数人败下阵来,少年心性容易好胜心强,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历时两个时辰,黑子终覆盖半壁,赢得满堂喝彩。老者拉她再战,忽听人生鼎沸,似有人登阁,终于忍不住望过去,只见灯火阑珊里,人群簇拥下,一人白衣胜雪,清冷出尘似是望见仙阙中人,他略略的抬起慵懒眼眸向这里看过一眼,薄唇泛起淡略光泽,那双湖泊一般的蓝眸,妖一般的魅惑风流。
  听说朝臣之中,唯一人圣宠正隆,年纪轻轻已是圣上左膀右臂,原来便是他。
  似是察觉她的注目,那人唇边突掠开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投到她身上很快逝去,仿佛天际流星,转瞬即逝。她无端的心跳如鼓,别过眼掩饰,长捷如翼,在清泉似的眼底投下淡淡浅影。落子却没了章法,老者吹胡子瞪眼搅了棋局重来,她推脱了半晌,颇狼狈的逃窜而出。
  阁后小花园里玉砌石阶,腊梅簇簇,疏影横斜中暗香浮动,她独自一人撑着下巴坐在那玉阶之上,淡影成双,形只影单。
  遂忍不住轻吟:
  “独立寒阶望月华,露浓香泛小庭花。”后面便是“云雨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少年不识相思滋味,独喜欢前面的两句,用在这里竟是颇为应景。
  身后却突响一阵轻笑,嗓音如醇,空中隐约碎珠相碰,天籁般的低低传来:“到不知这是在想念谁?”
  她惊的身子微僵,回眸站起身来。
  却见那人弯唇而立,细致的眉目隐在淡影枝叶中,面冠如玉,唇似朱华,想来是因吃了酒,目光倒是有些迷离。
  她身份未表,只得以礼参拜:“草民见过尚书大人。”
  那人只不语,微微挑眉:“草民?”
  她答得不卑不亢,清冷如月:“是。
  他闲闲开口:“棋下的不错。”
  听闻此人常与皇帝下棋,宫中常胜,便有了一决高下之心,忍不住开口:“不知是否有幸与大人下一局。”
  他并不言语,只眯眸看她,幽蓝眸中微光明灭,不知觉她冒昧还是不自量力,她突察觉自己唐突,抿唇不语,他却缓着步子走到她跟前,微微的俯了身,青丝滑落,依稀触到她的肩上,只觉清新异常,隐隐的寒香沁来,竟是一时失了神。他却伸出修长白皙的指拂去她肩头掉落的落花,粉嫩花瓣在那指端停滞片刻,随后依风而去,却是指尖留香,被那月光一映,带着股子干净白皙的贵气。
  她看的有些呆,对上他望过来的深邃眼眸,微赧地微笑:“更深露重,大人身子金贵,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样一说,身后果真传来内侍的惊诧声:“大人,原来您在这里!”
  一抹滟潋流光在他眼眸中流过,却似艳诧芳华,烟花绽落,艳丽的宛如千年的狐妖,他勾着唇,在她耳畔似笑非笑的吐气如兰:“我当是谁,原是一朵的美人花!”
  温热的气息隐约碰触雪白耳垂,灼烫一片,她猛地涨红了脸,呆愣的抬头,他却已转过身,修长挺直的背影在夜色里渐渐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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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残红宫锦污 (一 )
  “吱呀”沉重的朱漆描金的殿门闷声打开,未掌灯的殿宇里终有了丝晦暗的明亮,缕缕的光线短线一般映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似是幽幽一束冥火,远处回廊之上曲折一行人,昏黄的宫灯随着行人无声踏来,似是渐渐行近的鬼魅。
  那行人到了殿门口,宫灯内火苗簇簇跳动,才照见殿内跪了数十个女子,均是素颜槁衣,跪在最前面的女子三十有余,一袭如缎青丝披泄肩上,晦暗的殿里犹不能遮掩她艳丽的眉眼。
  为首的内侍扫过众女子,打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侍帝以来,骄横跋扈,妖媚惑主,祸乱后宫,有失贤德,帝念旧情,留其全尸,赐因鸠酒以自裁。”内侍冷笑一声:“顾婕妤,接旨谢恩罢。”
  顾婕妤身子一晃,一双美目如若秋水定定落在那圣旨之上,只听殿内寂静无声,她丹唇微张,终幽幽叹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身畔的婆子终忍不住哭出来,匍匐着上前拉她的裙裾,泣道:“婕妤,不可。”她似是用了全力,死死抱住顾婕妤的双腿,顾婕妤不能前行,低头看她那婆子的脸:“姑姑,你这是何苦。”
  婆子哭道:“婕妤,你可想过,你若去了,公主怎么办,她此生唯有你一个依靠,你若去了,她靠何以活下去!”
  顾婕妤听她提及女儿,眼中已有湿意。
  内侍见罢,向一旁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对着婆子后心一刀看下去,顾婕妤尖声喊出:“不要!”侍卫手快,婆子“呜呜”一声倒地,大片血从她身下流淌出来,漫过她素色的裙裾,顿时血腥刺鼻,殿内女子见状仓惶尖叫,乱作一团,顾婕妤的双手还滞在半空,盯着婆子未阖上的眼,身子抖如落叶,悲戚唤道:“姑姑……”
  内侍尖锐哼道:“婕妤,若再不自裁,休怪咱家把这殿里的人都杀净了。”
  顾婕妤身子一震,目光在内侍脸上缓缓移过,趟着那血一步一步走过去,只在她身后留下两行血路,漆红的托盘里放着一个蓝珐琅嵌金小瓶,她只手攥在手心,只觉双手抖得握不住,殿里数十条性命,只要她一死便可获救,何况还有她的漫儿,她的漫儿……想到母女此生阴阳两隔,再难相见,她美艳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心一横,用力扒开盖子。她回身看向殿宇深处,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嬷嬷,想起今生繁华绮梦,忽就笑起来,似是血泊里最后绽开的艳丽花朵。
  这时却从殿内跌撞跑出一个少女身影,“啪”的一声,斜刺刺伸手将那瓶子打落地上,金砖上顿时“呲”的一团毒烟,内侍大惊,伸指指向少女:“大胆,你!你!”
  少女青丝逶迤,一直披到脚下,一脸冷凝立在殿内,年轻的眉眼与顾婕妤相似,也只着了一身雪白的冰绡纱衣,虽是素颜,仍是追魂夺魄的美丽。
  内侍识得她是临观帝姬,都言这位帝姬胆小怕事,谨慎甚微,从不与人争吵,今日如何敢打落鸠酒,气道:“好个临观帝姬……”
  临观,临观,宫内帝姬宣号向来带着“阳”字,唯有她,那年女官捧了笔墨请求皇帝赐名,皇帝正与皇后御花园中赏月,银河遥遥而下,皇帝信手拈来:“便是临观吧。”
  宫内都笑,临观,如此不伦不类的称号,可见皇帝漠然到何种程度,似乎这二字也成了冷宫的代名词,同龄的帝姬皇子见到她就大喊“临观”。
  这名字便是屈辱的缩影,十几年来如影随形。
  顾婕妤见到她,惊慌责备:“漫儿,你怎出来了!”
  上官漫眸子转向向顾婕妤,蹙眉咬唇:“我若不出来,不是要眼睁睁的看你喝下毒酒。”一手夺过内侍手中的圣旨,读罢咯的冷笑:“父皇数十年未踏进姝璃殿一步,何来妖媚惑主、祸乱后宫之说,就算祸乱也是在十七年前,何需等到现在!”
  内侍瞪目怒斥:“大胆。”气得跺脚摆袖招呼左右:“婕妤既然不配合,可怪不得奴才用强了。”
  上官漫一步抢在顾婕妤身前,侍卫欲要拽开她,她高抬下巴,立直冷喝:“吾乃圣上临观帝姬,谁敢!”顾婕妤怕她有个好歹,急道:“傻漫儿,你父皇要杀我,你能挡得住,还不退下。”临观充耳不闻,身子绷得僵直,冷冷扫向过来的侍卫。
  侍卫被她目光所慑,竟不敢前。内侍见状身子直抖,气道:“公主能护住婕妤,看能护住这殿内女仆么!”一个眼色,侍卫从女子群众抓了一个青衣宫女的头发,那宫女吓得尖叫:“公主救救奴婢。”却是她身前最亲密的一个,十几年无以为伴,唯有她跟随自己。
  上官漫脸色白了几分,却抿紧了唇不说话,侧头看向别处,侍卫顺手一刀,宫女头颅跌落,殿内顿时一阵惨绝人寰的哭饶声,她冷声喝道:“别哭。”转眸往殿内一扫,道:“母妃平日里待你们如何,你们难道不知,就算母妃去了,这些畜生能饶得了你们?”
  众女闻言,只敢暗自抽泣,人群里却有一人站起来跪倒上官漫身边,她身子抖个不停,却强自镇定,垂头道:“公主说得对,奴婢不哭,姝璃殿里的奴仆们也是有几分骨气,定不会让人瞧不起。”
  上官漫不由看她一眼,却是顾婕妤身边执灯的宫女殊儿,平日里默默无闻,竟不想有这等心胸。
  内侍冷冷一笑:“凭你怎样说。”朝侍卫一努嘴,侍卫抓了殊儿的发扯过来,殊儿隐忍皱眉,却不出一声,侍卫举刀就要砍,她却脱口喝道:“慢着。”
  内侍以为她终于妥协,朝侍卫使个眼色,侍卫松开殊儿,内侍笑道:“帝姬还是想开些的好,若让这殿内所有人殉葬,只怕日后再无人伺候帝姬了。”
  上官漫淡漠看内侍一眼,缓缓启唇:“父皇赐得毒酒撒了,劳烦公公再去领一瓶吧。”
  内侍才记起再取毒酒要紧,可这三更半夜的终是麻烦,气得跺脚领着众人去了。
  顾婕妤方才叹道:“不过几个时辰,这又何苦。”
  上官漫似是用尽了力气,等那内侍离开,身子一晃,跌坐到地上,她只将脸贴在顾婕妤膝上,顾婕妤身上素青的罗裙,极素净的绣线,贴在脸上,泛着夜晚冷露的凉意,她死死抱住她的双腿,殿内昏暗幽冷的色泽射进她幽深漆黑的目里,似是夜色里唯剩的一弯冷月。
  她幽幽盯着远处,坚定启唇:“母妃不能死,就是阎王来了,女儿也要从他手里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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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残红宫锦污(二)
  外殿死寂的一片,几个宫女抱头哽咽,顾婕妤仍神情平淡的跪在原地,殿内幽深,唯燃了一支红烛,零星的火光,照得室内双蝠刺绣帘楣,勾起的青色纱帐,中央一鼎四足镂空圆熏炉,吞吐缕缕轻烟,她打开朱红镂空的妆奁,只见零星的珠翠,在沉暗黑绒底上衬得流光四溢,抬指轻轻一抚,拿了支湖蓝玛瑙的发簪,凝神一思,复又放下,殊儿将一支金步摇插在她发间,她凝了镜中一眼,伸手拔了下来。殊儿在身后低声道:“婕妤平时并不盛装,殿下也是粉黛略施,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她苦着一张脸,发愁的看着镜中。
  殿内进来一人,皂白的衣袍,发丝灰白,眉目却是慈爱,她转脸微微一喜:“罗姑姑。”罗姑神情平静,却难掩眸中忧虑:“老奴就猜殿下不会无故打翻那鸠酒瓶。”她顿了顿才犹疑开口:“殿下是要去求皇上么?”上官漫面色微冷,别过头去:“只怕我没进宫门,就被人拦住,况他向来情薄,怎会轻易放过母亲。”
  罗姑蹙眉:“那……”
  她微微垂头,苍白的加上浮起一抹羞态,很快遮掩下去:“姑姑,我曾见过那位尚书大人。”罗姑疑惑道:“是圣上那位红人么?”她漫应了一声:“只怕唯有他才能在父皇面前说的上话。听说他明早会进宫,这是救娘亲的唯一机会。”罗姑静静瞧着她,她默然抬起头来,暗黄的铜镜里映着她浓黑发下苍白的脸,却见美丽年轻的眉目,她道:“我一无所有,唯一点母亲所给的姿色。”罗姑早已猜到,听她说出来声音已颤:“传闻那位大人铁面无私,哪里那么容易被女色所诱,这宫闱之事,他会轻易插手么?朝臣们私下里对他又惧又怕,定有十分厉害的手腕,殿下这般,分明是算计与他,若惹怒了他,殿下……”
  殊儿语气担忧:“可听宫里传闻,昭阳公主一直中意那位大人。”昭阳公主艳名在外,有倾城之姿,又是皇后亲女,他会放弃这位天之骄女而选她这位无名公主么?殊儿没有问,她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没有胜算,唯有赌,可她一定要赌赢。掌心用力的匀着面,声音竭力平静:“姑姑,这几个时辰请您照顾好母亲,请一定拖到我回来,我若回不来……”她低头轻声道:“我会随母亲而去。”殊儿身子一颤,已泪水涟涟跪到地上,罗姑泣道:“殿下,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否则婕妤和老奴无法名目哇。”
  她眼里渐湿,极力压抑口中哽咽,淡淡道:“姑姑,帮帮我吧。”
  罗姑默默垂泪,却对着她无声一福:“婕妤侍寝那日,皇上曾赏赐一件金纱缠枝莲花羽衣和一只金足环。”她低低叹了一声:“自从失宠,婕妤唯留了这两件。”便招呼了殊儿去拿。
  她闻言,亦是不出声。
  选了一对纯金雕花镂空耳坠戴在耳上,衬得肌肤白腻若瓷,殊儿已捧着一个方形锦盒跑出来,脸上细汗涔涔,裙袖带风,惊喜问道:“殿下您看看这个。”她转过头去,金丝锦纹缎的方盒里一圈纯金足环,光华似缎带,缀着六个精巧的璃纹金铃铛,抬指一碰,泠泠作响,映的她眉间微微一亮,弯身扣到足踝上,衬得一双玉足纤细白皙,平添几分妩媚风情,不由微笑。
  罗姑也将那羽衣拿了出来,外罩一层金纱缠枝莲花,内里羽缎轻柔如云,只觉飘渺如仙衣,霎时映的殿内一亮。她看了半晌,缓缓走过去,却猛地将那罩在外面的金纱扯下来,“嘶”的尖锐一声,只剩了雪白羽缎,殊儿尚未回过神来,罗姑诧道:“殿下……”她道:“人已无情,留着旧物何用,况昭阳素来以艳闻名,我唯有以清雅打动他。”看着殊儿还在发呆,蹙眉道:“还不过来!”殊儿这才回过神来,伺候她穿在身上。
  一人高的穿衣镜前粉黛略施,发上只用几缕简单掠起层层云鬓,用一只金花簪箍在脑后,大片如缎乌发逶迤披泄下来,垂到腰间,有风吹起发丝缭绕如墨,纷乱舞动。画着柳叶弯弯的黛色眉,宫里盛行远山眉,她偏偏选了柳叶,却用了黛色的眉笔,雪色里唯一一点的青翠,画着最是好看,特意选了嫩而不妖的唇色,衬得唇饱满娇嫩,映着身上羽衣皓白如雪,出尘清丽只如水中芙蓉,只在斜衽的襟口处留了金色,凸显高贵,微微转身,脚踝上铃声脆响,裙角飞扬,露出一丁点的金色,却很快看不见了,看了似是有只小手,挠的人心痒痒。罗姑在身后看她,轻声开口:“殿下,你可要想好了。”
  她鼻子一酸,眼中才涌起薄雾来,极力压下去,低低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过去试一试。”她眸中闪过冷凝,暗暗咬齿:“我不能让母亲死的不明不白。”罗姑低低叹气。
  手突然抖的厉害,胸口一颗心满的似要涨出来,她死死握住,心烦意乱的问:“殊儿,什么时辰了?”
  殊儿飞速看一眼铜漏:“回殿下,寅时一刻。”
  被遣出去的小宫女急匆匆的赶过来,跪在门口边喘气边道:“殿下,奴才打听清楚了,辰时用过早膳,昭阳公主受皇后之命作为东道主陪尚书大人在御花园散步。”
  她凝目冷喝:“你可打听清楚了,要知你今日一语,咬的是姝璃宫上上下下的性命!”
  小宫女吓得磕头:“奴婢不敢有半点隐瞒。”
  内侍禀了内务府,再将鸠毒拿回来,也不过四个时辰,现在两个时辰已过,已经来不及,殊儿正为她梳发,她陡然站起身来,殊儿猝不及防拿出梳子,生生扯下一缕发丝,惊得殊儿捂唇,她竟也不觉疼,只嘱咐殊儿:“这件事莫要娘亲知道。”
  殊儿忙叫道:“殿下,鞋履。”
  她低头看了看脚踝金环,衬得一双玉足纤细的恰到好处,最是让人怜惜,穿上鞋履便没了那份轻灵,遂道:“免了。”
  她转身欲走,殊儿和罗姑都是急切一唤:“殿下!”
  她回首顿足,清脆的铃声泠泠入耳,她不给自己后悔的喘息,带着赴死的决绝回眸嫣然一笑,似是天空燃烧的一片艳丽霞色:“等我回来!”
  逶迤裙裾无声滑过地面,她转身没入似能噬人的夜色之中,背影渐淡,那细碎的铃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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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残红宫锦污 (三 )
  “尚书大人!”
  沧桑凄楚的一声,一双人影扑到轿前,轿夫已挑了轿帘,赫连瑜弯腰欲进,闻言不由顿住身形,护卫早已冲上来挡住两人,才见是鹤颜白发的一对夫妇,只闻那老丈被隔在人墙外痛哭流涕:“大人,只要你放了我儿子,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我家唯有这一颗独苗,若他去了,我葛家可就无后了……我有家产万贯,愿意全数奉上……大人……”
  老妇哭声附和:“千错万错是我们的错,只求大人饶了小儿……”
  赫连瑜不由皱眉,眼风扫过左右:“怎么回事?”身畔一个瘦骨嶙峋男子忙快步凑过去,在那夫妇面前嘿然一笑:“葛老丈,你们儿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大人判他死罪,那是秉公执法,况已允你们见他一见,已经法外容情,竟还不知足,到这里闹开来,还不快快下去,别耽误了我们大人进宫的时辰!”
  老丈只见他一双小眼小如黑豆,溜溜转个不停,唇上两撇黑须一动一动,当真丑陋如鼠辈,惊得几乎失声,护卫们见他反应甚大,忍不住便是一笑,老妇瞅准空隙一个箭步抢过护卫的剑,死死抵到颈上,披头散发,厉声相胁:“你若不答应放了我儿,我便血染尚书府!”
  老丈见她如此,吓得跌声连叫:“夫人!”
  老妇不理,只紧盯着赫连瑜,咬牙往颈上用力一送。  周围护卫见被这情形惊呆了,都不敢贸然上前。
  赫连瑜这才回过头来,晨曦的清光里,照见他格外分明清隽的五官轮廓,晨光本就柔和,倒衬得他眼神深不可测,他瞳孔生就的宝石一般的湛蓝,便越发觉得疏离冷漠起来,那老妇头一次见他,却是这般俊美无双的样貌,顿时一呆,手里的刀便也松了,护卫疾步械下她手中利器,老妇这才回神,猛然与赫连瑜目光短接,似是倏地触到精美剑稍里寒刃的戾气,竟冷不丁一个哆嗦,只闻他声音冷漠:“养不教,父之过,还是回去好好反省罢。”再也不看,弯身便入了轿,老妇尚在震惊之中,那跪在地上老丈却顿时两眼一翻,全身抽搐,老妇这才回过神来,挣开护卫的牵制跌爬过去,失声叫道:“老爷!”
  那老丈口吐白沫,枯枝哆哆嗦嗦指向轿子:“世上怎有……这等无情……之人!”老妇闻言,唯有抱着老丈恸哭:“老爷……”
  却见轿子早已走远。
  先前那瘦子并未跟着,望着一对老夫妇只是招呼护卫:“真是难缠,快快找个郎中来……”
  清脆的一声鞭响,御花园花枝簌簌,闲人回避,满园寂静无声。
  精巧华丽的羊车,却是皇帝专为昭阳公主所设,羊车乃是前朝称谓,到了本朝,帝嫌羊者不威,又因为女子所用,便着人寻了两匹枣红小马换之,羊车无篷,设朱漆榻,摆有香案以掌扇红格伞遮日,因此车上不仅舒适,沿途风景也一览无余,昭阳大喜,亲自挑选了十八名样貌清秀的驾士,又命乐人随侍,每每出行,皆乘羊车,今日行御花园,自不例外。
  只闻丝竹声响,嵌银车轮滚动,金涂银翟羽掌扇流光飞闪,红格伞随风舞动,车辇之上花团锦簇,宫女发上珠翠颤颤,云袖罗裳如烟如雾,羊车驶过,女子笑声悦耳如莺,伴着男子低低的嗓音,如琴箫合奏一般的契合好听。
  却不知哪里传来细碎的响铃声,“叮呤”“叮呤”急促却沉稳的一声声穿透淡薄晨雾,竟将那琴笛合奏之声打破,清脆的让驾士们纷纷引颈聆听,朱漆榻上身穿蓝底缂金的常服赫连瑜闲闲端坐,漫不经心的捏起下巴,碎影落到他深隽清雅的轮廓上,那神情竟也似是听得出神,他身畔的上官昭绯衣华服,容颜艳丽倾城,见状一瞥身后身穿浅紫宫装的大宫女,大宫女忙一俯身,转身悄然下了台阶,衣袖带风,赫连瑜似是觉察,目光淡淡扫过来,上官昭艳丽的眉目倏地一弯,望回去,已是柔情似水娇怯的笑意,。
  那铃声却似是越来越近了。
  清晨的御花园晕了一层薄雾,茂盛的花枝金光弥漫,路的尽头却似如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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