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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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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你又调到别的什么地方给另外去干什么了。像这样居无定所的生活,谁还要那粮食干什么用?要那粮食又有什么办法能带得上呢?家的观念这时候在人们的心目中似乎日益都淡薄了。这阵子人们心里愈加念念不忘且倍加看重的是“政治挂帅”,至于其它别的什么,那就无暇顾及了。因为人们谁都知道目前“政治是灵魂,政治是统帅,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这是一条颠扑不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硬道理。各级政府都十分重视务虚,十分重视抓政治宣传工作。
庙东村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杜木林把形势当然也跟得是很紧很紧,他一看别的生产大队各项政治宣传工作都开展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的,惟恐自己生产大队在这方面落下来了,因而就想把自己生产大队的这一工作也尽快搞上去,把政治氛围搞得浓浓的,然而让他发愁的是自己大队一时却怎么也找不下一个能写会画的合适人来承担这项工作。他想来想去,苦苦地想了好几天,怎奈这庙东村里从上到下,老老少少,凡是成分好的,甚至出身马马虎虎能说得过去的人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文盲,别说是让他们写写画画,就是把他们各自的名字写出来让他们认,恐怕他们也都认它不得。你要是说让他们挑担子、扛麻袋—干那些重体力活儿,那么他们一个可能能顶得住两个人用,可是你要是让他们写写画画,搞政治宣传工作,那么他们是一支笔简直就重如一座山,即使打死他,恐怕他也是拿不起来的。即便其中有上那么一半个识字的凤毛麟角,写出来的那字也都还是东扭西歪的,腰在一边,胯在一边,根本就不搭调,叫人难以入目。干这事可不是只要家庭成分好,根正苗红就能行的。杜木林实在黔驴技穷了,眼看着别的生产大队政治宣传工作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而自己生产大队在这方面还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抓不住个头绪,心里一着急就顾不了许多了。他别无他途,只好“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了,硬着头皮,冒险起用了地主成分的牛保国,让他在村里巷道两旁的房檐下墙上给生产大队画宣传画儿,出黑板报。
牛保国根本就意想不到生产大队竟然能把这样露脸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做,对此当时真还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满口答应着连忙就接受了这一光荣任务,赶早起来用麻头扎了一支跟笤帚一样大小的大笔,找来了一个小洋铁桶,在桶里边盛了两三碗白灰,掺上水,和成稀浆。你看他,肩膀上扛着一个高梯子,一手拎着自制的大毛笔,一手提着盛有白灰浆的小洋铁桶,首先来到村子的西城门口,在城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搭好梯子,爬了上去,挥笔就写上了几幅特大、特醒目的标语:“高举三面红旗奋勇前进!”“敢想、敢说、敢干!”“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因为字太大了,所以他每写一个字都得要挪动一次梯子。他提着石灰浆桶,拎着自制的大笔,艰难地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直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在他写字的过程中,石灰浆溅了他一身,溅得他浑身上下全抖是些白点点儿,纯一色的藏蓝衣裤几乎都变成白花花的了。他的脸上也由于他不住地揩汗而抹得白一道红一道的,但是他干得很卖力、很认真,一丝不苟,而且很舒心。他认为干这活脏虽然是脏了一些,累也是累了一些,但它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干得了的,这活儿知识沉淀深厚,技术含量高,比跟上社员在田地里干那些庄稼活儿更能体现自己的人身价值,适合自己。俗话说:“庄稼活儿,不用学,人家咋做咱咋做。”可这写字、画画儿就不行了,这就不是人家咋做咱咋做就能做好的事儿。同是一个字,一万个人写出来就是一万个样儿,谁跟谁写的都不相同;不然,为什么就连国际上一些重大活动,也都是让当事人亲手签字呢?别看有的人漫不经心地写了一个字,然而人家所写的那字怎么看就都怎么好看;而有人用心用意、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字,写出来那字却怎么看都不像个字。这活儿确实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可不是不论哪一个人都能干得来的。你千万别小看了这看起来似乎是挺简单的写毛笔字,一个人要是没有相当的功底和修养,那可是干不了的。农村的人谁都能抡得动镢头、挥得动镐,可是能够拿得起这软头笔的人就不多见了;没写过毛笔字的人,一拿起这没有多少斤两的毛笔,手就先抖得止不住。
就是这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毛笔字,它里边的学问可大着的,懂行的人能从这字上面看出许多东西来的,不仅能看出写这字的人临摹过哪个名家的字帖,有怎样的风格,甚至进而还能看得出来这人的性格、阅历、文化水平高低。就是这些简简单单的毛笔字,它蕴涵着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有着说不尽的文化底蕴。因而牛保国就觉着写毛笔字这是一项高尚的活路,是一件凡夫俗子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自己只有干这事才能体现出自身的价值,也只有干这事才能施展出自身的才华,干这事也才真正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身心全都投入到这写字上来了,尽心尽力地把每一个字都往好的写,力争写出自己独特的风格,不负大队长杜木林这次对自己给予的重托,要给大队长杜木林赢人。因此在写字中间他不仅忘记了休息,而且有时候写到关键处,连吃饭也就都给顾不上了。张妍常不常都是把饭已经都做好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见他回来吃,往往是等急了就只好给他盛上一碗饭,端上一碟菜,再拿两个馍,送了去。
张妍手里端着饭、菜,老远就见牛保国正站在高高的梯子顶端,小心翼翼地写字,艰难地在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吭哧吭哧的直喘气,于是忍不住就都替他捏着一把汗,端着饭碗,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每当碰到这情景,她都是看在眼里,忧在心头,不敢大声喊他—生怕这时候自己要是贸然一喊,正在专心致志写字的丈夫牛保国会由于分心而导致脚踩不稳,从梯子上滑了下来。她只是一眼一眼地盯着牛保国写字,凝神屏息,一直要等到他完完整整地写完了一个字,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再挪动梯子的时候,这才开口说:“你既然下来了,就先停停手,把这碗饭吃了再接着写吧。”谁知道牛保国这会儿写字正写得进入了情境,笔兴上来了,他头连扭都顾不上扭一下就说:“你先把饭放到那儿,等我把这幅标语写完了再说。”张妍一听,对此心里有些不满意,就嘟囔着说:“放那儿?放那儿一会儿就放凉了,冷饭冷菜吃了会闹肚子的。我说你,趁热把这碗饭吃了再接着写还不是一样的?活儿再紧哪里还在乎吃顿饭的工夫?磨镰还不误砍柴工呢!”牛保国一听张妍这样说话,不由心里就恼火了,嘴里不三不四地骂道:“你这贱婆娘,没见过怎么就这么多的淡话?这幅标语就只剩一个字了,你没看能撂下手撂不下手?我说,你一天倒懂得个屁!快把饭碗放在那儿赶紧走远,别在这儿只管打搅子。”张妍没文化,当然体会不来牛保国的心情,又哪里能知道这毛笔字要是一写起来,是不能中断的,必须一气呵成,只有这样,写出来的字才能显得气势连贯,气韵流通。这幅标语现在写得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字了,要是中途停了下来,吃了饭,隔会儿再写,那么在气韵上可能就无法再连贯得上。可是目不识丁的张妍,她怎能知道写字这里边的这些窍窍道道儿?只是她一见牛保国不高兴了,就不敢再多嘴多舌地说什么,悄悄地把饭碗往旁边的台阶上一搁,噘着嘴,转身就独自回家去了。
牛保国一直写了好几天的字,认认真真地写完了村里的标语,就又在村子中央一个很大很大的檐墙上,用黑漆刷出来了一块大黑板,用生产大队根据他的需要所买来的那些颜料,在上面画了不少的图案,列了很多的栏目。其中有评比台,评比台上还分别画了“卫星”、“火箭”、“飞机”、“蜗牛”等图案。哪个生产队生产进度快,就把它写在卫星图案的下面,哪个生产队生产进度慢,就把它写在了蜗牛图案的下面,以此来表彰先进,批评落后。另外,黑板上还有“光荣榜”,光荣榜上面画着两个青年男女农民,手里握着把镰刀,怀里抱着麦子—这地方专门是为了表扬先进个人的。除此之外,黑板上还列了一个十分醒目的“日生产进度表”,上面标有不少的红旗。这些图案一个个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让人看了叹为观止。庙东村生产大队的政治氛围,经过牛保国废寝忘食、独具匠心地一番努力,写写画画,一下子就给包装得焕然一新,顿时今非昔比,竟然让华阴人民公社孟至塬管理区把庙东村生产大队当成了政治宣传工作的先进典型,还在庙东村召开了一次有周围二十八个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参加的现场会。在会上,上级领导让庙东村生产大队的队长杜木林向与会同志介绍他们在政宣工作方面的先进经验,大力表扬了他们的政治宣传工作,高度评价他们这项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卓有成效,号召各生产大队回去以后都要向庙东村生产大队学习,把政治宣传工作一定要搞得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以之切实推动农村各项工作的开展。庙东村生产大队一下子在孟至塬管理区、乃至整个华阴人民公社就出了名,队长杜木林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全华阴人民公社的知名人士。
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对他们生产大队这一次所取得的优异成绩当然也经常在一起议论。有人说:“这一回庙东村生产大队的名气全是靠牛保国给扬出去的。”也有人慨叹说:“牛保国这人还真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没看出,在外边逛荡了这么多年,回来做庄稼活不怎么样,写个什么、画个什么的倒还是挺内行的。你看他那双手,写什么就是什么,画什么也还就像什么,倒不愧是个人物。”在场的人马上就有和着说:“你就没想想牛保国那人一辈子能做过几天的庄稼活儿?不过现在他可是凤凰落架不如鸡了;要是放在解放前,那人可不是个平地里卧的牛。你把那人当一般人?”又有人听着这些话后颇为感慨地说:“唉!这人活到世上,一辈子熬到头儿,能落个什么底儿,这谁也还都说不上来。看不,牛保国这一辈子折腾来折腾去,事情让他自个儿都给生生地折腾坏了。他空有一肚子文化,本事也确实不小,就是缺少他哥保民那股子为人本分的劲儿,到如今把满肚子的才学都给让他白白地搭秤了。你说可惜不可惜?我老这么想,就凭他那人那文化程度,教个书,或者是老实巴交地在文案上干个什么工作,肯定还不失为一把好手。可是现在却弄得三天两头都不得自由,想往哪里去一趟也还都得向治保主任请假呢。要说幸好碰上吉生那货是个耍娃娃脾气、没星儿的秤,要是在其它生产大队里,碰上一个厉害点儿的治保主任,那么你再看,有他保国的难过受哩。”不过,这时候又有人不同意这人的观点了,反驳说:“你看你这人,话可不能像你那么说。这人活到世上,谁还不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住自己的头是用铁箍箍着的,一生都是一帆风顺、顺顺当当,事事随心?唐朝赫赫有名的兵马大元帅秦琼,还不是在不得时的时候也都把自己的亲娃给卖了吗?就是他那样窘迫,老天爷还是雪上加霜,让他把卖娃的钱给弄丢了,气得他都在神庙里上吊了;要不是被谢映登及时碰见,恐怕他早都死得没影儿了。可是人家后来怎么样呢?嗨!当了唐朝李世民手下的兵马大元帅,干出了一场多大的事情?你甭说,人家牛保国要是不跌窝子,嘿,那说不定现在把事情都干大了,没准儿都当上了个县长什么的官儿。可惜他命途多舛,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磕牙—这你没办法。”
不管群众此时是怎么议论于他,总而言之,这次牛保国算是在人前露了一手,在庙东村里出了风头,切实表现了一下自己,让不少人从此对他刮目相看,认识到牛保国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至于到后来在扫盲运动中,生产大队的干部还让他当了一段时间的扫盲教师。
在全国人民高举三面红旗大跃进的日子里,社会形势发展瞬息万变,中共中央、人民政府为了工业方面在很短时间内赶上英国,超过美国,于是于1958年的后半年在全社会就发动了一场全民总动员,大炼钢铁的运动—钢铁元帅升帐,工业大上马。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男女老少一时就全都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大炼钢铁运动中去了。为了完成上级给自己下达的巨大得让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钢铁任务,庙东村的人一个个激情满怀,纷纷把自己家里的废旧铁器,翻箱倒柜地都搜寻了出来,缴到生产大队。这时只见老贫农牛百善从他家里出来,竟然扛着他平时做饭用的那口唯一的铁锅,边走嘴里边高声喊着:“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完成党所交给的钢铁任务,就是这么个硬气!”说着走到村口堆放人们所缴钢铁的地方,咣当一声,就把他那用来做饭的铁锅摔在了地上,一口原本好好的铁锅就这样立时被他摔成了碎片。这下子可把周围在场的所有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全被牛百善的这一英雄壮举惊得说不出话来。牛百善的弟弟牛百顺忍不住就数落牛百善说:“你这个二杆子,把你做饭的铁锅摔碎,当废铁抵了钢铁任务,我看你日后用什么东西做饭呀?”牛百善并不理会牛百顺的这片好心,反而振振有辞地说:“我牛百善住的是我毛爷爷分给我的房,用的也是我毛爷爷照顾给我的家具,我的什么都是我毛爷爷给的,就连我这身子也是属于我毛爷爷的。我毛爷爷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就是要我这颗头,我也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立马就割下来给他。”说着他就走到他弟弟牛百顺跟前,用手指头指着牛百顺的鼻梁,喋喋不休地说:“你看清楚,我牛百善是老贫农,骨头硬,一颗红心永向党。不像有些人一饱忘了千年饥,吃水忘了打井人,把毛主席的话全都当做了耳边风。我给你说,像你这样走社会主义道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人,要是让蒋介石反攻大陆的阴谋一旦得逞,重新回到来执政了,那肯定就会杀了我的头,杀了你的头,也少不了还得要杀了咱大队长的头。”牛百善话到手到,他先用手在自己的脖颈子上猛划了一下,接着又在牛百顺脖颈子上划了一下,谁也没想到他随后出其不意地又把手伸到杜木林的脖子上,猛划去了。杜木林根本就没料到牛百善会贸然在他身上来这一手,连忙把头一摆,不屑地说:“去去去,走远点儿!在谁跟前都耍你那二杆子劲哩。”
牛百善这一滑稽而不知进退的举动惹得周围在场的人个个忍俊不禁,掩口笑又不敢让笑出了声。他虽然伸手没划得住杜木林的脖子,但也把杜木林的呵斥全然没当一回事儿,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心里想说的那些没高没低的话:“现在人民公社化了,我们全都吃食堂了,我一天有那么多的官婆娘(炊事员)在那里专门为我做饭哩,我还担心没饭吃?我还要的烂铁锅做什么?把这资本主义尾巴不割了等什么?得是还想让那些富裕中农拉牛退社呀?我还嫌要的那些没用的烂东烂西,放在那儿占地方呢!”世上往往有好些事情是无巧不成书的,谁知道牛百善摔自己做饭的铁锅这一英雄壮举偏偏碰巧就被华阴人民公社派下来检查各生产大队完成钢铁任务情况的工作组给看见了;同时,工作组的同志也听见了牛百善随之所说的那一番豪言壮语。工作组的人并不知道牛百善的底细,不知道牛百善是个思维不大正常、多少有点儿神经病的二杆子,于是就不失时机地抓住了这一“先进”典型,现场召开社员群众大会,表彰牛百善的这种以国家之急为先的做法,并当会发出倡议,要求人人学习牛百善,甚至后来还向全华阴人民公社发出了“学习牛百善,钢铁任务翻一番”的倡议。于是尽管社员群众对牛百善的做法颇有微词,但谁也不肯或者是不敢在这运动的风头上公开有反对看法。在牛百善精神的感召、鼓舞下,为了紧跟形势,人们大多不是出自本心,甚或不是完全自愿的,也都纷纷拿出了自己家里的一些尚且还能使用的旧锄头、旧铁叉或者是旧铁锨头,缴给了生产大队,加油完成上级给本大队所下达的钢铁任务,提高国家的钢铁生产总产量,推动赶英、超美的大好形势飞速发展。当然在这股热潮中不可避免地也有一些人,糊里糊涂地就把自己家里那些颇有文物价值的铁古董都给当做废铜烂铁缴了出去,抵了钢铁任务,一股脑儿扔进了炼铁炉,毁灭了它的文物价值,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庙东村有户姓常的更有点儿荒唐。据说这户人家是明朝开国元勋常遇春的后裔,他们这次就把祖上传下来的镇宅之宝—一套十分精美的银祭器,稀里糊涂地当作从事迷信活动用的器具给撂到庙东村的废铁堆里去了。
尽管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社员群众响应国家号召不打一点儿折扣,完成钢铁任务的积极性史无前例的高涨,把家里一切所谓的废铁全拿出来上缴了,堆放在庙东村西城门外的空地上,简直就是一座高高的大山,可是论斤两和上级政府给他们所下达的钢铁任务还差得很远很远。庙东村生产大队的干部们面对上级给他们所下达的这个近似于天文数字的钢铁任务犯难了,他们整天在为完不成这个任务而头疼,挖空心思地在努力想着完成这个任务有效办法,最后旮里旮旯都搜寻遍了,实在再也搜寻不出什么可往出缴的铁东西来抵这个钢铁任务数了,就只好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社员,把悬挂在村子中央,平常用来召集群众开会或者上工、下工所敲的那口大铁钟从架子上解了下来,打算用它来抵上级给庙东村生产大队所下达的钢铁任务。然而他们又担心铁钟上面所铸的那些文字会给他们招惹出麻烦,于是就用一把二十四磅的大铁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口生铁铸成的大钟砸成碎片,然后装在一辆由三头牛合拉的铁轱辘大车上,在车辕插上一面大书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红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赶上大车,向着孟至塬管理区的供销社驰来。他们心里一味美滋滋地在想着,这口大铁钟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千斤重,这回把它当作废铁给孟至塬管理区一上缴,庙东村生产大队的钢铁任务完成情况肯定会一下子往上冒一大截儿,名次在孟至塬管理区即使排不上第一,那么也少不了个第二。你想想其他哪一个生产大队还能有他们生产大队这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从哪里能一下子搜寻到这么多的“废铁”?说不定孟至塬管理区的领导一见,就会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呢,或许还会给他们庙东村生产大队的人披红戴花,在全华阴人民公社登报表扬呢。可是他们殊不知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乐观,俗话说得好,“官断十条路,九条人不知。”庙东村生产大队的人兴冲冲地赶着大车来到孟至塬管理区供销社缴钢铁,不想却被人家给他们热气腾腾的头上狠浇了一瓢凉水,给他们了一个不小的打击。这事颇弄得有点儿像《三国演义》中周瑜所策划的东吴招亲,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庙东村缴钢铁来的人赶着牛车,颠颠簸簸,好不容易把这口打碎了的大铁钟运到孟至塬管理区供销社的收购门市部,汗流浃背地从车上卸了下来,乐滋滋地上磅过完了秤。谁知道当他们拿着收购门市部给他们所开的收据,正要返身回家的时候,不巧收购门市部的主任来了。主任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刚从车上卸下来的生铁有蹊跷,对庙东村来缴钢铁的那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先别走。”然后他就十分认真地用手搬开了庙东村这几个人用牛车所拉来的那些生铁片子,仔细地审视起来—原来这些生铁片上面所铸的那些文字引起了他的怀疑。这位收购门市部的主任把一些生铁片拼凑在一起,仔仔细细辨认着,终于通过生铁片上所铸的文字,识别出了它的归属。他坚定不移地说:“你们今天所拉来的这车生铁,不能给你们抵钢铁任务,因为它是口打碎了的古庙里的铁钟,不应该属于你们庙东村一个生产大队的。古庙里的东西,中央文件早有明确规定:官会庙产属于国有财产。我不管你们庙东村生产大队的人以前是怎样把这口铁钟弄到你们庙东村去的,然而现在这口打碎的铁钟缴来都不能算作你们庙东村生产大队所完成的钢铁任务,应予以全部没收。”于是又要回去了刚才给他们所开的那张收据。庙东村生产大队赶着牛车来缴铁的那几个人一时实在想不通,和收购门市部的这位主任就吵了起来,可是吵能顶什么用呢?始终是吵不出个什么结果来的,最后他们只好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到庙东村,把这事汇报给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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