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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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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德草为了能赶在下工的时候把地里所割倒的麦子都拉回去完,就把这最后一车麦子装得特别饱,但装得却仍然周周正正,不偏不倚,拉着走在路上,让人看着都稳当得多。在路上走着的那些下工的社员,看着其他人所拉的麦车子一个一个歪歪斜斜的,而牛德草拉的这辆麦车子既这样饱又装得这样周正,禁不住就又交口夸赞起牛德草来:“哎哟,德草这小伙子,拉这么饱一架子车麦子,也不知道他咋装这么周正的。不容易,真不容易呀!”“像这么饱的麦车子,在这样的路上能拉得这么稳,我怕咱生产队里也就只有牛德草这小伙儿了。他人有体魄,力气又大,拉车子驾辕窍道儿多,会选路走,在路上能控制得住车子。这要是给别的人呀,车子装得再好,拉这样饱的车子,在路上走不了几步,我怕也得是要翻车的。”
不管别人是怎样的夸赞,牛德草听着也是置若罔闻,他深知“大意失荆州”这个理儿,不敢有半点儿的麻痹大意,一路上都是谨小慎微地拉着车子往前走,小心翼翼地选择脚下架子车轱辘要碾过的每一步路。然而就在他猛一抬头的时候,不经意间却发现牛保国在离他不远的前边走。当然,牛保国这时回头也看见牛德草拉着重重一架子车麦子从他后面奔来了,怎奈这时候正要下个陡坡,路窄,无处可避。牛德草也看到这一情况,禁不住复仇的火焰腾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他加快脚步往前紧走,刚好在坡势正陡的地方追到牛保国身后。他看准路线,贴着牛保国身子内侧,用自己的双肘把车辕猛往下一按,使架子车的后尾嗖一下离开了地面。由于坡势太陡,车子尾部一不与地面摩擦,下滑的冲力就骤然大增,牛德草所拉的这辆满载麦子的架子车忽一下子就平地飞了起来,随着牛德草猝不及防地一声呐喊:“看车子过来了!”这辆麦车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牛保国后背冲了过去,呼啦一下,右侧刚好撞着牛保国的左臂膀。牛保国闻声不由猛吃一惊,一边急忙扭头往回看,一边慌张侧身向斜坡边沿躲闪。说来事也凑巧,就当牛德草所拉的那辆满载着麦子的架子车刚擦着牛保国的左臂膀,把牛保国猛蹭一下,即将过去的时候,谁知道那车子的外车轮刚好碾在了路面的一个坑洼处,麦车子猛地一颠,眼看就急剧朝外倾倒下去。此时的牛德草也控制不住了将翻车的局面,不由得胆怯而紧张起来:“车子这下要是翻下去,一准就把牛保国压到车下面了,那么……”不过他脑际随之又一闪念,“人算不如天算,翻就翻车呗。反正拉麦子翻车是常事,后果再严重也是过失,追究不了谁什么大的责任——拉车子的不翻车难道说让握笔杆儿、坐办公室的人翻车呀?再说了,这车子拉的是从地里割来的麦子,虽然体积很大,然而压在上面是没有太大分量的,也不是什么硬东西,压不死也砸不坏人,大不了把牛保国这熊埋在散乱的麦子堆里,捂他个一时半会儿不得出来,惊吓惊吓,让他着着慌。果真那样了,我才称心——怕啥?”
也说不来牛德草这会儿究竟是什么心态,不过他拉的这辆满载从地里所割来的麦子的架子车,只是幅度很超乎寻常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就在眼看要翻了下去的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回事,却又没有真的翻了下去。然而仅仅就是这么剧烈的一晃荡,所造成的后果也不轻,直把那牛保国撞得一踉跄,在斜坡的边沿上,慌乱之中一脚就给踩空了,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跌倒在陡坡的外沿儿上,身不由己地顺着坡势,骨碌碌一阵急剧翻滚,跟头爬扑地直滚下去,滚到了两三丈多高的土岩下边,躺在刚割过麦子的麦茬地里,“哎哟妈呀,哎哟妈呀!”狼哭鬼叫直呻唤。牛德草此时拉着车子,已经也跑到了斜坡底下,他使车尾子煞住地,速度立马就放缓下来,但仍然装作煞不住车的样子,只顾走自己的路,不去理睬牛保国。
和牛德草搭伴儿拉车的芳卿是紧跟在牛德草所拉的麦车子后边的,这一切经过她看得是一清二楚,于是赶紧绕道跑到土岩下边,把牛保国搀扶起来,帮他拍打满身的尘土草屑。看看牛保国那脸,在从坡上往下滚的过程中蹭得灰一道儿红一道儿的,有的地方甚至都渗出了一串串的血珠儿,这时简直就跟古典戏曲里的大花脸差不多,她不由得觉着既可怜又好笑:“平日都是人面儿上的人哩,迟早衣服穿得都齐齐整整的,这会儿被牛德草一下子给算计、捉弄成了这般狼狈模样儿。”她赶忙掏出自己用来擦汗的手帕,递给牛保国,并关切地问:“保国叔,你没事儿吧?给,先把你脸上蹭的那尘土、草屑擦擦,不然该怎么见人呀?”牛保国接过芳卿所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脸上那尘土、血渍,然后又活动活动胳膊腿儿,顺手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草帽和用来割麦的镰刀,咧着嘴,喃喃地说:“看来没事儿,这腰腿骨头不会有什么大碍,就是关节摔得疼痛得不行。”接着像是对芳卿说,又像是在自语,“我把他妈的,今儿一不小心,让这鬼崽娃子美美给整治了这一下,险乎儿把魂儿还都能给吓遗了。”芳卿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这里面的窍窍道道,她比谁都清楚就里,心想:“你这纯粹是咎由自取。人活在世上呀,任何时候都不要忽视他人的报复心。情是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它的力量却是说不来的,能左右人做出任何非常规事情。人肚子里只要窝着股仇恨的火,那时时刻刻都会熊熊燃烧起来的,只看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爆发罢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不平则鸣。这人,只要心理不平衡,那么他迟早都会要发泄的。”
芳卿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然而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微笑着叮咛牛保国:“以后你凡事还是小心点儿好,迟早只要看见车子来了,就避得远远的,别让把你撞了。你看你这上年纪的人了,比不得年轻人腿脚灵。常言说,老将莫提当年勇哟!”牛保国懊丧而无可奈何地分辩说:“你说这都是好话,我也知道。好我的芳卿呢,你说刚才那是在半坡儿上,路最陡的地方哩,那熊暗中使绊子日弄人,赶到那地方了,我避能避得开吗?唉,人家安心寻你的事,你想逃也逃不脱。”
这会儿牛德草已经一个人把他那辆沉甸甸的麦车子快要拉到另一个上坡路坡顶了,老远在可着嗓门喊芳卿说:“芳卿,你快点儿吧,不然把我一个人还要给挣死了呢。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天连自己姓啥,我看都快要不知道了。在那儿自己坟里怕烧纸,人家坟里哭个死。”说完开心得咯咯咯就仰天大笑起来。
芳卿紧跑几步,追上牛德草,一边从后面使劲儿地帮他把车子往前推,一边笑着气喘吁吁地骂他说:“德草,要我说,你这熊就不是个好东西。不是我数落你哩,你真真是头顶上害疮,脚后跟儿流脓——简直就坏透透了。你说,你就是整治人,也不是那样个整法儿呀?哎,你看,刚才万一你要是失手了,弄出个人命来,我看你个挨刀子、遭天杀的怎么办?我怕那时候你干哭都没眼泪。”牛德草一点儿也不在乎芳卿把他数落得是轻是重,而似乎这回心里很过瘾,只是一味乐呵呵地笑着说:“你净放你那七十二条心着,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这没一点儿事。不过嘛,刚才车子剧烈一颠,那倒也挺厉害的,眼看就要朝外翻了,当时把我也确实吓了一大跳,有些心慌意乱,不过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心想,没一点儿事儿,车子即使翻了也不要紧,压不死人,大不了把牛保国那熊货埋在这一车麦子下面,让他难受一阵子,着着急罢了。”芳卿把脸一沉,十分严肃地说:“你别嘴能,刚才这一架子车麦子要是真的叫你熊给弄翻了,先不说人家老汉怎么遭罪,那可就把你我俩坑苦了。那时侯,地里干活儿的人全都下工回去了,装得这么饱的一架子车麦子,翻在路边、散架了,没人帮咱们,就凭咱俩,把它解开来再重新装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非得把人累死不可。别说重装,就是一说都让人忧愁得不得了。”芳卿说着甚至都有些谈虎色变了。然而牛德草却全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甚而还有点涎皮赖脸地说:“真的要是到了那一步,我重装车,那你也就只好舍命陪君子呗。怎么?你想摘离核甜桃,那连门儿都没有。”芳卿噘着个嘴,嘟嘟囔囔地说:“你也别想得太臭美,刚才要是真的翻车了,把牛保国老汉压在麦车子底下那是肯定的。我怕到时候你也轻不了。你想想,你是驾着辕的,身子在两根车辕中间夹着,那么重的麦车子要是猛地一翻,车辕把子把你那肋骨即使磕不断,也得让你娃躺在床上起不来,疼上个十数八天,一个劲‘大呀妈呀’地呻唤不可——我倒要看那个难过谁受呀?你说,除了你,瓮里还能把鳖跑了不成?”牛德草被芳卿一席话,这下说得哑口无言,默不作声了。
牛德草虽说趁机在牛保国身上前前后后已经撒了好几回气,但心总还是不甘,迟早一见着牛保国,一种耻辱难忍的心情就会油然而生,愤怒无比,潜意识里总想着怎样才能借故把牛保国给活活整死,或者致残,让他落个一辈子都能记忆得起的疤痕,以便时时警戒他少做些缺德事。心想,诚能这样的话,看他日后还有闲情逸致再开那些外花子不?你别看他平日只是默默的一声不吭,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寻找着大好时机。然而,他的这种心思并不在任何人跟前流露。
冬天,原本是个农闲季节,这时候该收获的庄稼都收完了,该种的地也全部都给种上了,田地里再没有别的什么要侍弄的庄稼活儿干了。全生产队的社员群众于是在“冬闲变冬忙”的口号感召下,利用这段时间不失时机地又一次开展起轰轰烈烈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工作。孟至塬地势南高北低,耕地大多是小块儿梯田,且凹凸不平,很不利于灌溉和机械化耕作,因此平整土地就成了他们这儿人农田基建的主要内容,当然也是冬季最适宜干的一项活路。虽然是冬天,但人们的生产劳动照样十分紧张,确实应了“田家少闲月”的这句古话。他们起早摸黑地打着红旗,男女老少齐上阵,慷慨激昂地高喊着“人定胜天,战胜自然”的雄壮口号,在地里挖呀垫呀的,挖挖垫垫,平整土地,征服自然,就是这样硬凭着人的顽强意志和艰苦奋斗,用那些简陋得甚至原始社会就用着的铁锨、镢头,在地里把高的地方往下挖一米多甚至两米深,把所挖的土用架子又车一车一车地拉运到地势低洼的地方,把那里往高的垫。冬天天寒地冻,地表被冻住很厚很厚一层,足有十来公分深的地皮都冻得跟石头一样坚实,任凭人们怎样用十字镐、镢头掘,都没法掘得开来,于是掘土在农田基建工地上也就成了一项重而有窍道儿的关键活儿,有人往往没命地干,所掘的土也还是供不上他们那一小组人用架子车拉。然而牛德草一个人掘土,却能让他们那一作业组的人怎么拉也拉不完,因此谁只要跟他在一组干活,每天所挖的土方就都多,挣的工分当然也多,所以好些人都争着和他搭帮干活。
这一天,主管生产的队长牛连欣安排他和芳卿、郝芙蓉等七八个人在一组干活儿,他自然是负责掘土,那些年轻妇女和年龄大些的男劳力用架子车拉运。大家边说笑边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儿,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生产进度明显比其他组要快得多,大家好不开心。谁知到了后半晌,牛连欣突然把牛保国带到他们组来了,说是他家里有点儿事,让他来替换他儿媳妇郝芙蓉修一会儿工夫的地,让郝芙蓉回家给她丈夫牛连学找个什么东西。这时候牛德草掘土,已经把地表冻层下边那没冻的湿黄土,掏挖进去了近二尺深一截子,土崖边沿部分厚厚的冻层在距离新修好的地面近两米高的半空中向前突出、高悬着。牛德草一看牛保国替他儿媳妇郝芙蓉干活来了,往架子车上装土,为了干活儿既方便又省力,他每次都争着站在离自己所掘土最近的地方,于是心里邪念顿生,暗暗思忖:“机会来了。”
他攀登到自己所掘的那土崖上,站在已经悬空了的冻土层后侧,抡开手里所拎的那把长柄二十四磅大铁锤,忽地向那悬空的冻土层上一个劲儿猛砸起来。其他人平整土地都跟着牛德草一块儿干活儿时间长了,已经谙熟了牛德草在干活中的各个环节,不要牛德草提醒,他们就都知道德草在上面用大锤猛砸时,他们这些在下面干活儿的人就应该都注意些什么,所以自觉地就都一边不停手地继续干着活儿,一边眼睛不住往牛德草所砸的那块冻土层上扫,密切关注着那冻土层的细微变化。而牛保国从来就没跟牛德草修过地,对牛德草在掘土过程中的这些细节自然是不谙练的,更不知道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所以仍然只顾注意力专一地在用铁锨往架子车上装土。对于这些情形,牛德草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的。他暗藏杀机,不动声色,加倍用力,轮圆手中那把很重很重的大铁锤,往那厚厚而且早已悬空了的冻土层上不住使劲猛砸。悬空的那冻土层下面在不住唰唰唰地往下掉土,它表面在牛德草用大锤的猛砸下也已逐渐裂开了一道通缝儿。牛德草一见更精神了,运足气力,使出全身的劲儿,“嗨!”地一声大吼,声起锤落,轰隆一声,像磐石一样大的一块冻土层就从近两米高的半空中塌了下来。给架子车装土的其他人,因为心里早有提防,对此全都看得真切,所以一眨眼就停住了装土,拖着手里的铁锨,呼啦一下子跑开了。而牛保国根本就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没一点儿精神准备,他刚弯下腰去,打算把铁锨伸到悬空的冻土层下面去铲土,突然见其他人都撒腿忙不迭地急往后跑,还没回过神,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有半间房子大小的一块儿跟铁石一样坚硬的冻土块子猝不及防从上面铺天盖地坍塌下来。随着气流的推力,他站不住脚,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手里紧握的那把用来铲土的铁锨随之被冻土压住,他就再也握不住了。还没等他来得及撒手,铁锨把就把他压得身子倒了下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咔嚓一声,锨把被压断了,他也就被坍塌下来的冻土层把下半截子压在底下。只听牛保国像杀猪一样尖声惊叫起来:“哎哟妈呀!救命呀,快来人救命呀——”
要说还要算牛保国命大,坍塌下来的那冻土块子的边沿部分幸亏大部分重量塌还是在了牛保国的铁锨把和架子车尾巴上。架子车尾巴把它给撑住了一些,这才使得所塌下来的这冻土块子没有把全部重量实实在在地压在他身上,要不然这一下即使把他塌不死,也会塌得多处粉碎性骨折。
整个修地现场的人,一听见牛保国那样惨痛地尖叫,也不知道他这儿到底发生了多么重大的施工事故,立马都扔下手中正干着的活儿,赶紧跑过来细看究竟。一时间大家急如星火地用镢头刨,用十字镐撬,拉着牛保国的两只胳膊,七手八脚地直往出生拖硬拽,一边嘴里不住地喊着“小心,小心点儿,千万不要把人的什么地方别坏了……”一边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坍塌的冻土底下拉出来。
牛德草这时手里握着那把二十四磅的长柄大铁锤,像尊石雕泥塑的神像一样,只是傻愣愣地呆站在高处观看,一动也不动。
大家把牛保国抬到一边儿,让他平躺在旁边不远的一块儿平地上。牛保国连惊带吓,一时脸色蜡黄,没了一点儿血色,腿脚疼得不敢动。工地上有个懂点儿医道的人上去给他摸摸这儿,捏捏那儿,折腾了老半天,然后又轻轻地揉了揉说:“不要紧,骨头没塌坏,看来只是人受了一惊,伤都是些压的皮肉外伤,现在肿起来,回去后擦上些碘酒,将息几天就会好的。”牛保国哭丧着脸,满是委屈抱怨,无可奈何地向众人诉苦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眼睁得圆圆地就把人往死的给塌哩吗?有什么办法……”
牛德草这会儿站在高处,横眉怒目,仍然一动不动,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恨道:“没砸死你,算你老熊幸运、命长。我就不信你天不怕、地不怕,肆无忌惮,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在谁身上都打歪主意。狗彘不如的东西,长点儿记性呗;不然,以后叫你领教的地方多着的,得死不得死,那就看你熊的造化了。”
党支部书记兼农田基建工地总指挥杜木林,这时闻讯赶来了,他简单询问了一下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虽然心里已多少意识到一点儿事发的缘由,牛德草这小伙子的用心,颇觉不可小觑,但又不能直说。身为庙东村生产大队一把手的他,怎能轻易毫无凭据地东拉西扯,捕风捉影,靠胡乱猜测发表看法,处理事情呢?这件事他只能以施工中因过失而导致的常见事故论处,于是板起面孔,十分严肃地指斥牛德草说:“德草,我说你这小伙子也太不像话了。亏你还是工地上的施工技术员呢,平常你嘴上给社员群众是怎么讲的?我看你把‘安全保障施工,施工必须安全’都讲到鼻子里去了?‘安全’二字难道对你来说只是为讲给别人听的?到你跟前就不是回事儿了?我给你说,这事你得给我写出深刻书面检查,晚上交到大队部!队委会视你检查的态度与深浅,再对你作处分决定。”
牛德草一脸的凶相,听着这话似乎很不服气,一双本来就挺大的眼睛,瞪得眼珠子就快要蹦出来了。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顾一切地又抡圆了手中所握的那把长柄二十四磅大铁锤,伴随着嘴里所发出的一声接一声、力气十足的吭哧吭哧声,发疯似的在那坚硬如铁的冻土层上一个劲儿地猛砸,直砸得他气喘吁吁,脸色涨红,满头冒汗,直砸得他脚下的那块地都在哆哆发抖,也不停止。不过这会儿他所掘的冻土再也没有悬空部分了,所以尽管他用大铁锤把冻土层都已砸出一个个的深坑,但也没能砸得再掉下来一块儿大些儿的冻土块子来。
杜木林和社员们看着牛德草那副平日少有的怕人凶相,觉着事情很不一般,远非他们所认为的那样,禁不住脖颈子背后直冒寒气,个个暗吐舌头:“这人呀,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现在大了,有他自己的意念,谁也干涉不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一点儿不假;人活在世上,千万不要惹下死了对头。”于是他们都很知趣,连党支部书记杜木林也都三缄其口,止住不再数落牛德草,而是赶紧派人用架子车把牛保国拉上,往回送去了事。
有一天傍晚,突然孟至塬人民公社武装干事来到庙东村生产大队,打发民兵连长把牛德草叫到民兵连长的家里,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牛德草,你最近在村里都胡说些什么?老实交代!”这话一下子把牛德草问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迷迷瞪瞪地说:“我说什么了?我没记得在村里胡言乱语过什么呀。你是听谁说我说什么了?”公社武装干事使足力气,啪地猛拍一下他面前的柜盖,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你放聪明点儿!我实话告诉你,别以为政府不给你家定漏划地主,你就不得了了,尾巴翘到了天上——彻底交代你自己的问题!”说完身子一拧,就不屑一顾牛德草了。
牛德草对公社武装干事这一套先声夺人的手法虽然很反感,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那依你说,我在村里都尽胡说些什么了?请明示。”“你让我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你村子里向人说过‘中共中央马上就要让邓小平再次出山,担任国家党政军三副一总’?”公社武装干事咄咄逼人地讯问道。牛德草这下不说话了,似乎一下子蔫了下来。“我给你说,你这是分裂党中央,破坏农业学大寨!知道不?”武装干事一时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看样子忍不住耳光子就要打到牛德草脸上了,“谣言惑众!”
牛德草不知怎的,一听这话,居然顿时觉着自己被侮辱——这个武装干事也有点儿太得幼稚、可笑,不知天高地厚了,于是脸上露出一丝儿微微的讪笑,颇不以为然地说:“哦,闹了半天,原来你是为这事儿在发火儿呀?可我怎么不觉得这话是谣言,存在惑众不惑众的事情呢?你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面,怎么连‘风不吹,树不摇,老鼠不咬空空瓢’这话都没听人说过?我也告诉你,尘世上这诸多事情,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哟——一切皆事出有因!我嘛,只认为这是小道消息——目前党中央文件还没有正式传达下来的‘新闻’罢了,然而,并不等于事实上没有这回事,是什么谣言!”说着他站起身,一甩袖子,抬腿往出就走,并且边走嘴里还边忿忿不平地嘟囔着,“林彪事件不也是事发后好长时间,中共中央才向全社会公开的吗?”一句话把公社来的这个武装干事就给噎得立时浑身发抖,七窍冒烟,禁不住穷凶极恶地冲着牛德草后背咆哮道:“你熊给我站住!姓牛的,我严肃警告你,一天别嚣张得把姓都忘了。我给你说,你迟早记着:‘翻案不得人心’!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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