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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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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国把新居——独院二层小洋楼——一建成,坐北朝南,十分向阳。院子中还央砌了一个周围镂空的圆形花坛,里面月季、大丽花、夹竹桃等各色花木,四季都有盛开着的鲜花,姹紫嫣红,五彩缤纷,楚楚可人。城里人的别墅是个什么样儿,农村人没见过,心想不过也如此而已。
今年,牛保国六十六岁寿辰的时候,六六大顺,牛家图吉利,就特意大过了一场。他们从城里请来了好几个掌勺名厨炒菜,村里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到他家里来的,就都请入座喝寿酒,吃寿面,酒席一下就待了上百桌。这一天,家里堂前庭院不仅张灯结彩,人喊车鸣,热闹非凡,而且还在大门外搭建起一个高高的戏台,请来县剧团“兴中社”的名角,登高台、唱大戏。这戏美美地就唱了一天两晚上。贺寿期间,自始至终,一切活动都有录象拍摄,尤其是儿孙们拜寿,一个一个,先后分别依次而上,给牛保国磕头作揖,毕恭毕敬,一丝不苟。牛保国庄重而又祥和地高坐于堂屋之上,脸开心得像一朵花儿。庙东村一带十村八寨,还没有谁家给当家儿祝寿过得这么排场的。牛家这时候要政治有政治,要经济有经济,可以说是红火透顶了。此后,村里的人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连对牛保国的称呼大家居然也都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再也很少有人对他直呼其名,而渐渐地都习惯称他为“牛百万”,他的名字“牛保国”在人们记忆中反倒日渐淡漠甚或几乎都被遗忘了。如果有人在谈论牛保国时偶尔说起他名字而不称他“牛百万”,听的人猛然间还会一时反应不过来牛保国这人是谁——牛保国至此成了孟至塬上唯一名震西岳的头面人物、风云人物、百万富翁。
牛保国把他原来的那间半院宅子卖了,但他并没有舍疏就亲,考虑到牛德草是他亲侄子,而卖给和他原本就是一院的西邻家——牛德草。当然牛德草一天也就没有心思添置家业、发粗长大,他心里满都想的是如何进行文学创作,写好自己那小说。这也正应验了一句古话:“有常志而无常产者,士也;有常产而无常志者,庶人也。”牛保国把他原来的宅基地卖给他东邻家以后,就把原本是和牛德草家一线盖起的三间上房拆去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儿,剩下属于牛德草家的那间半上房茕茕孑立,挨牛保国那边的那些檩条一根根都用圆木凑合地支撑着,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风雨飘摇,让人看着格外寒伧,也特别危险。牛德草岌岌可危的住宅和原来与他本是一个祖先,现在已经分成两支的牛保国目前新盖成的高屋华堂遥遥相望,分庭抗礼,对比更是鲜明。一些只看表面,不看内里的人对此禁不住都会发出一声仰天长叹:“唉,牛保国人家把日子过成了,弟兄两个,牛保民一辈子实诚、好人,可惜没生下能成的后人,有什么办法?”殊不知牛德草这时已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不少诗歌、散文作品;他所创作的戏剧也被县剧团搬上舞台,还代表地区参加了省上的现代戏曲汇演,获得了创作最佳奖。他的长篇小说《伤痕》经过多次修改,现在终于也正式出版了。地区文化局已经报经人劳局批准,把牛德草录用为正式创作干部,从县文化馆调到地区文艺创作研究室,专职从事文学创作去了。他也曾经把他母亲和妻儿由农村接到城市里住过一段时间,但他母亲过惯了农村的田园生活,一旦离开与她一辈子相伴的土地,离开与她世代为邻、熟识至深的乡党邻里,就还觉着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孤独与寂寞,因而常不常会因无聊而心里发烦躁。她在城里和谁都说不来话,默默无语,似乎成了孤家寡人。她认为金窝银窝,终究不如自己一生住惯了的农村那土窝;楼上楼下还比不上她那土木结构的青堂瓦舍住上舒坦。她住在城里,尽管牛德草一天都在想尽法子讨她高兴,但她仍然总是愁眉苦脸,郁郁寡欢,老找岔和牛德草怄气,逼得牛德草实在没法子了,只好自己带着儿子牛氓住在城市里,让媳妇腊梅陪着他母亲刘碧霞回到故土——孟至塬庙东村居住。自此,为了行孝,腊梅就和牛德草两地分居,整天在农村老家侍侯婆母的起居。
牛德草力求上进,经过一番艰难困苦的自我拼搏,终于赶上好年头儿,彻底走出了农口,如愿以尝,成为国家正式的专职创作干部。牛德草的儿子牛氓在牛德草的悉心指教下也很争气,学习十分努力,上初中时参加省上组织的奥林匹克竞赛就获得了物理学科一等奖,被西北工业大学附属中学录取,在那儿上高中。在那里上学的孩子,学习一个赛一个,个个都很好,百分之百的都是能考上大学的,每年还有四五十人甚至更多都考上北大、清华。牛氓在那儿念书,学习成绩总在他们年级的前十名,如果不出意外,看来考国家最高学府——北大、清华是很有希望的。这是牛德草精神上的又一大慰藉,他早年曾暗暗给自己立下一桩誓愿,立志要让他这一家族人从他开始,后代都要是大学毕业生,他通过边工作边进修,现在自己已经取得汉语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文凭,如今从他儿子牛氓看来,他这一愿望的实现也指日可待。牛德草心里总想着这样一个问题:国家都在加大投资力度,努力提高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素质哩,我怎么就没有义务使我们家族的文化教养增高?他认为自己惟有乐此不疲地这样做,这才是对家族应有的微薄贡献,方有使家族振兴的希望,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也才能使自己这一人种长盛不衰。至于捞钱置家业,他的一贯主张是好儿不在留基业,好女不在陪嫁妆。你如果把儿女没教养到人路上,就是给他留的基业再多也是白搭——历史上败家子皇上把十万里江山都挥霍一空,以致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先例难道还少?他主观上一方面认为自己生来就缺少作生意赚钱的天赋;另一方面又认为“钱”这个东西是个怪物,既是万能的,也是万恶的——没它,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当然是举步维艰,任何事都难以办成;但它多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前些日子社会上不是流传着一句“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的话吗?钱这东西是个王八蛋,它是一把双刃剑,能成全一个人,也能败坏一个人。人生在世没钱不行,但钱也不要太多,只要能养家糊口,赖以居家度日就行,多了只有自己花销掉的那一部分才是属于自己真正占有的,而其它部分那只是一个能够使自己心理满足的数字而已,另外则毫无意义。所以牛德草对钱财的占有欲似乎没有一般人那么强烈、挚着、痴情。他讨厌人创造了金钱,而有些人反过来却又拜倒在它脚下,做了金钱的奴隶,整日为金钱驱遣、使役,进而丢失灵魂,失去自我,满身铜臭,丧失人性,猪狗不如的这种社会现象。不知怎的,在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强烈的“安贫乐道”意识。他有他的乐趣,他有他的追求,他有他的人生坐标,他始终恪守着自己做人的底线,锲而不舍地为信念而奋斗。他的这种处世观可能都已经过时、落后得不行了,他也知道这只能为智者道,却不可对庸人言,因而他性格一直都显得很内向,总是默默地按照自己为人处世的标准修身养性,洁身自好,以求自得其乐。他觉得自己这样活着精神很充实,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踩上奔向理想境界的金光大道,正在一步步地接近与世俗不同的另一种成功。他时时都在暗暗鼓励自己:勿以物喜,勿以己悲,我行我素,前进,前进,前进,坚定不移地勇往直前;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精诚所至,天地助之。当然他也知道:凡事坚持不一定胜利,但不坚持肯定失败,因而下定决心要为自己抱负的实现以身饲虎。
再说,就在牛保国金矿开得正热火朝天,大红大紫,忘乎所以的时候,意想不到天公不与人作美,突然风云有变。县上新近成立个黄金局,专门负责管理县内小秦岭金矿开采工作。黄金局为了杜绝盲目、胡乱开采矿产资源而破坏生态环境的不良现象,谐调人与自然的关系,使采矿业有规划、可持续发展,因而下发了一个制止私人随便乱采、乱挖国有矿产资源的文件。好一些没有按照统一规定,办理合法手续,而私人开采的小型金矿洞子都被查封关闭了,牛保国所开的那个金矿洞子自然也在这次查封关闭之列。票子像流水一样哗哗哗,源源不断地一个劲儿往自己衣袋里钻的美事,竟然轻而易举地让黄金局一纸鸟文件搅黄了,眼看着日进万金的好梦再也难以做成,正在怀里揣着的金娃就这样被人平白无故地夺走,牛保国心里极想不通。从前没开矿的时候,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赚钱的瘾,没很多钱倒也不觉着什么;然而这几年国家在各方面一开放搞活,给他一下就惯下了这个嗜好赚钱的毛病。这毛病、这嗜好就像抽海洛因,一旦上瘾,就难以自控,要是中断,不让抽,那还真让人无法承受得了。
牛保国气急眼了,他想:“如今这社会谁怕谁呀?我这一辈子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事没经过?什么道理我不懂?世理其实简单得很,‘只有永久的利益,就没有永久的朋友’。那朝那代不是有钱就有理,有钱就有权,有钱就通神路?有钱,拿它什么东西买不来?什么事办不成?说一千、道一万,即就是一个朝代推翻另一个朝代,也还不都是金钱在作祟,钞票在闹世事,既得利益发生了冲突而争权夺利?总之,有钱才是硬道理,不管出多大的事,到头来还不是只要花几个钱就能抹平,没事了?哪个猫不吃腥?我就没见过世上有用钱摆不平的事!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买得贵尚书;有钱买得光屁股鬼,精脚片子颠倒上皂荚树。’”不过,牛保国正因为知道钱威力之大,所以才绝不会在路还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就舍得白给人送钱。“兔子逗急了还蹦达几下呢,何况我个大活人?我就不信,事情还能让它就这样平平地它过去?要知道我牛保国不是平地里卧的牛,想在我头上动土,没门儿!”牛保国自言自语,忿忿不平地说着。他要破釜沉舟地和黄金局较较劲儿,顶着干一场,拼他个鱼死网破:“你眼红我洞子里开出的金矿品位高,想查封关闭,断我的财路,不让我开矿赚钱不是?那么,以后你也别想在我这洞子里再开得成矿!你别说你这个鸟局是共产党县政府里的职能部门,你们那些当政的黄毛小子在党内还是小字辈呢,论辈分我是你爷爷,我在党的时候你还没上世呢!算老几?”此时的他,气焰嚣张至极,不可一世。
说干就干,一不做,二不休。他暗暗指使他儿子牛连学带了两个人,悄悄地装上一小四轮车炸药和一些**,来到山里,把它们一股脑儿全装进他所开的那个金矿洞子。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直炸得半截子山的石头都漫天乱飞。这一炸可不得了,眨眼间这儿全被炸成一片乱石滩,不要说是他开金矿的那洞子荡然无存,就连他打洞子的那个山头几乎也都狼籍一片,面目全非,让人一时根本就辨认不出来他开金矿的那洞子到底在哪个地方。
当然,这事也立马就惊动了黄金局在山里巡逻的那些护矿队,他们立即把这事就报告给黄金局,黄金局给县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当即出动二十来个武装警察,火速赶赴现场,到山里来进行案件侦破。就在牛连学他们驾驶着小四轮车,正得意忘形地在路上往回走的时候,警察把他们就堵在了孟峪的峪道里,抓获了。他们一个个戴着手铐,被带到公安局,经过一番突击审讯,把什么都乖乖地一五一十交代了。刑警队长通过公安局长把案情上报给县委、县政府和检察院。
第二天,县公安局就在孟峪口召开了一场相当有规模的现场公捕大会。会上,县长再一次强调县政府要综合治理孟峪小秦岭,金矿要有计划、合理开采;国家地矿资源无节制、乱采乱挖,严重破坏生态环境的现象再也不能让其继续下去,并且严肃地指出牛保国及其儿子牛连学行为的违法性和危害性。在政协主席宣布了“关于撤除牛保国县政治协商委员会委员的决定”,孟至塬乡政府人大主任宣读了“关于撤销牛连学庙东村村委会主任职务的决定”之后,县公安局局长就宣读了由检察院签发的逮捕令,把涉嫌破坏社会公共秩序罪、损坏公私财物罪的犯罪嫌疑人牛保国、牛连学父子二人依法逮捕。公安局四个动作敏捷的刑警上去三打五除二就把牛保国、牛连学五花大绑起来,并在他们各自的脖子挂上事先就写好的一面牌子。牌子白底黑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扰乱公共秩序、毁坏国家矿产资源犯罪嫌疑人×××”。
公捕大会结束了,牛保国和牛连学父子被推上刑车,在刑车前面为之开路的是一辆不停鸣着警笛的警车,刑车上四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刑警荷枪实弹地押解着牛保国、牛连学父子二人,刑车后面跟着的是几辆上面坐着县上领导的小轿车,车队依次徐徐上路。
时间正是中午十二点许,金色的太阳光芒万丈,当头照耀着通往县城的康庄大道,也照在牛保国、牛连学他们父子所在的刑车上,鲜艳夺目,一片辉煌——全体与会的孟至塬人又一次在“欢送”牛保国的离乡赴县。
这一天闻讯来看热闹的人可多了,可以夸张地说会场人山人海,场面颇为壮观。早已人老珠黄的莲叶也届时赶来,夹杂在人群中间,翘首目送牛保国的远去,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还有些许泪花。
这才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富贵若浮云,聚散只瞬息。世途多坎坷,人生常痴迷,得意莫狂妄,乐极悲随之。奉劝你我辈,居安切思危!
2009年8月15日(星期二)
(补)第二十八章(下)
(接第二十八章·上)从大队部的上院——牛保国家里传来的那郝芙蓉蒸馍的一声声烧火声,这会儿直勾他的魂儿,撩拨得他心焦火燎。平时,他早就有心在郝芙蓉身上捞一把,也一有机会就有事没事地用语言挑逗郝芙蓉,只是这郝芙蓉嫉恨他在文化革命中曾经带领红卫兵严厉而无情地整治过她家,从来就没把她家人当人看,所以压根儿对他就不愿理睬,从来都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故此,王黑熊尽管对郝芙蓉一向垂涎欲滴,但总没有遇上过合适时机而能得手。今儿个他正一个人坐在大队部里无所事事地抽闷烟,寂寞无聊得发慌,突然听见郝芙蓉蒸馍的一声声拉风箱烧火声,于是就认定这是一个难得的天赐良机,顿时邪念勃发,异想天开。他也知道隔壁有人,但根本就没把牛德草往眼里放:一个漏划地主嫌疑狗崽子,算什么货?敢把自己这个响当当、硬邦邦的老贫农、红卫兵造反派怎么样?想贫下中农之所想、做贫下中农之所需是当前社会不可阻挡的大潮流,自己再怎么胡来,他牛德草也还不是只能看个两眼半,又得原样儿不动地给再放下?——就这样,王黑熊就肆无忌惮地从前房(大队部)里走出来,色胆包天地到上院找郝芙蓉拈花惹草来了。
芙蓉这会儿正在灶火一边烧火,一边发痴地想心事,王黑熊从前院蹑手蹑脚地往上院里走来,他的举动郝芙蓉由于心不在焉,居然一点儿也没能察觉出来。郝芙蓉这会儿在锅里所蒸的馍正烧到节骨眼上,急需大火猛烧,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它就得烧圆汽,所以一刻也不敢撒手风箱,让火停住。王黑熊趁这时机不由分说,从她背后面搂住她那腰,两只手一个劲地柔捏着她的乳房和奶头,嘴唇狂热地肆意在她脸上、脖颈子上到处乱吻,直把她折腾得浑身没了一点儿劲儿,痒簌簌的直发困。芙蓉害怕蒸馍锅底下的火烧不上来,不敢撒手,停住拉风箱,只能是一只手不停地拉着风箱,而用另一只手使劲儿地去掰王黑熊紧紧搂抱着她腰的那胳膊,同时气喘吁吁地呵斥王黑熊说:“王主任,你这是干啥?有什么事儿你快说!我正忙着蒸馍哩,一刻也撂不下手,没工夫和你磨缠。”“你想死我了……”王黑熊死皮赖脸的,说什么都不肯撒手,抱着芙蓉一味想干那事,但又不赤裸裸地把那话说了出来,而只是一味嬉笑着含混其辞地说:“人家……哎,到你这儿来借个东西……”“借啥东西?尽管说!有了,你就拿去用;如果没有,你赶紧再到别处找呗。别尽管在我这儿打搅子。我可给你说,你把我打搅得馍蒸坏了是小事儿,如果把你那抓革命、促生产的大事耽搁了,可就谁也担当不起。”郝芙蓉不敢停住烧火,但还是一个劲地用手把王黑熊那胳膊往开的掰,十分没好声气地说。
蒸馍的锅里,这会儿汽已经慢慢地被芙蓉烧上来了,灶火里很快就四处都弥漫起乳白色的蒸汽,散发着微微的馍香。王黑熊眼珠子骨碌骨碌地来回转了几圈儿,立马计上心来,狡黠地一笑说:“芙蓉,我向你要的那东西,你肯定有,关键是看你舍得舍不得给。”“什么?你快说,别在这儿一个劲儿颇烦人。”郝芙蓉很不耐烦然而又无可奈何地说,她恨不得立马就能把王黑熊打发走。“尺子,就是你往常用来量布的那尺子,你能不能借给我用一下,我用完马上就会还给你的。”王黑熊口是心非地反复向郝芙蓉申明。“没事儿净给人添乱!我那量布用的尺子,你要它干啥?那东西是*******的黑货呢,还是能当批判封资修的武器造反用?”芙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好气儿地冷言冷语说。“你——你是不知道……我给公社管委会上报咱立新(庙东村)生产大队的革命情况,需要制一个表格,忙乱中一时怎么也找不见大队会计把米尺给放到哪里去了,所以就想来你这儿借你量布那尺子,凑合用用。”
郝芙蓉对王黑熊所说的这套鬼话,一时竟信以为真了,于是就说:“既然这样,那么我量布的尺子在我住的那间厦子房里炕上放着的,你自己给你取去用吧。不过,用了以后你可一定要及时还我,千万不敢像刘备借荆州,把我到时候坑得要用没得用——我知道你这人那人品,‘自己的东西是自己的,人家的东西也是自己的,’不管借谁什么东西,都是只借不还。”“嘿,嘿嘿……看你把我一下子说得成啥人咧,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常言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我难道活这么大年纪了,连这一点儿道理都不懂,还要你再三叮咛吗?我看我这人目前在你眼里是头顶上害疮,脚底下流脓——坏透透了。”王黑熊唠唠叨叨地说着,随即也就撒手了郝芙蓉,打算到芙蓉的卧室那间厦房里去拿尺子了。“那话可是你今儿自个说的。我平常只是想说然而还没敢说出来。”郝芙蓉不满意地嘴里嘟哝着,继续在加劲儿烧自己的火。
王黑熊在郝芙蓉的背后干笑着,诡诈地冲着郝芙蓉挤了挤眼睛,兴冲冲地就自到郝芙蓉作卧室的那间厦房里去了——这些事情,隔壁的牛德草听得一清二楚的。这会儿他只顾聚精会神地在算操平时从地里所测量来的那一大堆数字,根本就没有心思理睬王黑熊在隔壁那些偷鸡摸狗的无聊事情,但是王黑熊所说的那些话却一个劲儿地只管硬往他耳朵里钻,严重干扰了他计算数字的那注意力和准确性,使得他不大工夫就把好几个数字都算错了。没办法他只好一赌气,把他所在房子的那门窗一下子全都给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有一点儿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王黑熊来到郝芙蓉作卧室的那间厦房里,连找都没有动手找一找据他所说想要的那把尺子,就可喉咙大嗓门儿地喊叫起来:“芙蓉,你说你那尺子在你炕头儿上放着的,可是你这炕上怎么就没有的呢?这儿哪里有个尺子的影星儿哩吗?”他在芙蓉卧室里肆无忌惮地嗷嗷叫,嚷嚷着,似乎惟恐别人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郝芙蓉的卧室里似的。“哎哟,你在那儿勾魂儿哩得是?炕上不见有,你不会自己再在其它地方找找?看是不是我不经意压在枕头底下或者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郝芙蓉颇不耐烦地指斥着王黑熊。“没有,没有。你所说的那些地方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嘛。你行行好,赶紧来帮我寻一下吧,人家还急着要用呢,让我快快地一拿,也就走了。”其实芙蓉那量布的尺子,这会儿明晃晃就放在炕头儿上——王黑熊的眼皮底下,王黑熊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然而他还就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喊叫着说找不见尺子,并且喊声像叫卖似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执意要郝芙蓉来给他找。
芙蓉在灶火里只顾忙着烧火,哪里知道卧室里的这些就里。幸好这会儿她锅里所蒸的那馍也已经烧圆汽有好大一会儿工夫,暂时能够撂下手了,于是为了尽快把王黑熊那货给打发走,就一边极不愿意地说:“我说你这人呀,就是能磨缠人。”一边就停住了烧火,起身到卧室来给王黑熊找尺子。
郝芙蓉边往卧室走,嘴里边喋喋不休地数落王黑熊说:“我说,你不找光在那里瞎嚷嚷什么呢?真是讨厌透顶了,叫人实在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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