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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鬼的海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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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们低垂着头,像极一群挤在一起发颤的黄毛小鸡,抖得细毛都快掉光了,除了那位缠着头巾、一身淡青衫裙的古怪姑娘之外。
  她沉静地坐在摇晃不已的连舫上,风吹着她单薄身子,撩动衫袖,一张脸近乎透明,让人徒生错觉,似乎下一瞬间,她就要教这劲风刮走,或跌进海里,或随风而去。
  “你坐进来。”阿瓦没察觉脸上双眉已皱,沉声又道:“浪大。”
  霍玄女抬头瞅向他,瞧得对方不太自在地撇开脸,她才微乎其微地牵唇——
  “谢谢。”
  她按着黝黑少年的指示移动,未多反抗,心中正为着眼下陡转的事态感到疑惑不解。
  原是期望义爹或义弟霍连环的船只,能在遇上海上风暴前及时赶到,怎料,救援确实来了,却是另一批人马。
  那艘墨色大船未插船旗,张扬的巨大布帆上亦无任何图帜,光是单面船身就设置了五座发炮台,攻击力极强,除前、主、后三帆外,船首与船尾还有两面控制稳定度和方向的斜帆,形成五桅大船,能藉强风迅速移动。
  而此时,那艘大船上能清楚瞧见人影奔驰,在一轮猛烈的炮攻后,他们向鹿岛家的倭船迅速靠近,准备登船支援首攻的同伙。
  新颖的造船,精良的配置,再加上前攻后援的有力调度……在北洋海上,原来也有能与南洋连环岛相抗衡的势力?
  霍玄女脑海中蓦地浮现那男子似笑非笑的面容,是冷淡、嘲弄、轻挑,却也耐人寻味。
  他究竟是谁?
  这几个女孩儿与她,莫不是刚出了虎口,又入了狼嘴?
  一向沉宁的左胸如海面波涌,她想起他强索的吻,澄颊蓦然诡热,尚未理出个所以然来,身后传来隆隆震响,连舫上的众人随即回望——
  就见鹿岛家的三桅帆船已然失去平衡,船首正缓缓倾进海里,船身越来越歪斜,桅杆和几处地方也已窜起火苗,部分的人落船,跌进海里载浮载沉,而甲板上仍有不少打斗身影,火光将霞云下的波浪染得更为诡谲。
  眯起双眸,她下意识想去分辨那男子的身形,立在船首的黝黑少年突然扬声叫喊——
  “舵子,小心大桅!”
  闻声,舫上众人将注意力调了过来,原就吓得瑟缩的小姑娘们干脆放声尖叫,因倭船上的主桅在此时从底部断裂,上头的四角布帆已然着了火,而粗长木杆倒下的方位极有可能波及到这方的连舫。
  险象迫在眉睫,霍玄女倏地立起,打算将那几个小姑娘拖进水里先避过再说。
  却在此时,舵子暴喝了声,连舫竟在瞬间往旁偏移了一大段。
  这突如其来的横移完全出乎霍玄女的意料之外,下盘没能站稳,周遭又无可供扶持之物,她整个人便往后头倒去——
  “阿女姐姐?!”
  “小心啊——”
  “不要呀!哇啊——”
  小姑娘们惊呼声不断,两、三个反应较快的都已探出细臂欲去抓扯,可惜仍是慢了一着。
  至于舵子正全力以赴地对付着那根大橹,而阿瓦则在发出那声警告后,便低伏在船首,奋力地稳住船身,两名少年默契十足地配合着,一时间根本腾不出手相帮。
  不怕的……
  她一向善泳,大不了湿透衣衫罢了,还能怎么着……闷哼了声,霍玄女已有落水的准备,身子随势倒下。
  便是此际,倭船上飞下一人。
  来者一手抓住系在前桅顶端的粗麻绳,身似大鹏,疾扑而至。
  他另一掌犹如鹰爪,出手似电,在千钧一发间提住她的后腰,将她轻灵身子往上带起——
  “上来!”
  他低沉喝出,气劲一吐,随即,提抓的力道陡变,铁般的臂膀改而环住她的后腰,猛地搂紧。
  “唔……呃?!”霍玄女快要不能呼吸。那粗臂勒得好紧,紧得几已挤出她胸臆中最后一丝气息,也紧得似要折断她的素腰。
  从脸容、胸脯到腰腹,她的纤细和柔软全都密贴在对方身上。
  她能清楚感觉,是那男人赤裸的上身肌理,坚硬结实,因激烈的活动渗出细汗,泌湿了她的霜颊和颈项。
  藉由粗麻绳的甩劲,凤善棠搂住她在半空中飞荡,像荡秋千般抛出一个漂亮的大弧线。
  情势迫使霍玄女反手抱住男人,风掠过耳际,除呼呼风声外,她耳边还捕捉到男人强而有力的心音,一声声震动耳膜,仿佛高昂地呐喊着什么,又彷佛藏着满腔热情,在坚强的意志下澎湃急涌。
  她脑子里净转些什么呀?!
  霍玄女一晕,正讶然自个儿莫名冒出的想法,那男人竟在此时放开握在手里的麻绳,搂住她在半空翻腾了一圈,两人随即往下坠落。
  她包裹着青布的脑袋瓜被一只大掌压在他汗湿的胸膛上,突地,听见“澎”地一响,下坠速度陡止,竟不觉疼痛。
  再也按捺不住,她立时抬起脸容,这才发现两人竟是……跌在一张倾倒的四角布帆上!
  在南洋迷雾海域另一端的连环岛群上,那是义爹占岛自立的大本营,亦是她成长的所在,那儿的人喜欢在棕榈树上系起又长又宽的沙龙布,或在树的两端绑上细网子,做成吊床,然后,在暖阳和舒风中躺在上头酣眠……而这张四角布帆让她自然地联想到连环岛上那一张张的吊床,支撑着两人,只是此时暖阳由满天诡霞取代,风劲夹带水气穿透她单薄衣衫。
  她伏在一具温热且健壮的男性躯体上,柔软掌心避无可避地压着他的裸胸,感受到那胸骨下明显的跳动,让她心律亦受影响。
  定定瞅着男人,她唇微启,小口、小口地喘息。
  四目近距离对视,底下甲板尚传来激烈的叫嚣、咒骂,刀剑相交声不绝于耳,凤善棠黑眸微眯,似乎浑不在意现下的战况,峻唇淡道——
  “你身子好冰。”
  澄透的脸微热,霍玄女静伏着未动,只沉静道:“你……放开我。”
  太、太贴近了,他的气味和体温严重困扰着她,但挣扎无用的,她心中自是清楚。
  她绝非养在深闺的娇贵女儿,也曾跟过一位来到连环岛上定居的中原内家高手学过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她能在水中长时间潜泳,身子骨较一般女子健壮,能抵御酷寒。
  尽管如此,她和这男人的力气仍是天差地远,比耐力或者还有些赢面,若欲甩脱他的箝制,就用不着自取其辱了。
  然而,只见凤善棠剑眉略挑,不放松便算,竟还翻了个身,将她困在底下。
  “我适才救了你。”
  不知他是否故意,那温热气息徐徐煨上她的冰颊,刺激着她细小的毛孔,害得她呼吸一紧。
  “我识得水性,即便落水,也不至于灭顶。”她冰嗓平缓。
  略顿,他目光闪烁异辉。
  “我不仅给你们清水解渴,还带你和那群小姑娘离开进水的木牢。”
  “清水我自有办法弄到,另外,若非你们炮火轰击,木牢也不会进水。”她强令自个儿迎视他深究的眼,好费力地压下那窘迫感觉。
  他嘴角轻勾,状若沉吟,又道:“嗯……我到底从倭寇手里救下你们几个姑娘,你心中清楚,女人一旦落进倭贼手里,下场美不到哪里去。”
  是凄惨之至,毫无尊严,身子遭男人轮番糟蹋,生不如死——这一切的一切,她当然明白。
  瑰丽的唇瓣有些轻颤,她下意识抿了抿,嗓音依旧持平——
  “落进你手里,就有不一样的命运吗?倭寇是寇,你们难道不是?在海上烧杀抢夺、黑吃黑,把姑娘当作货物交易,海盗干的不就是这些买卖?”以往,义爹连环岛上的大小海盗亦干过贩卖人口的勾当,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连环岛已杜绝此风,还严令犯者必受重惩,绝不宽贷。
  凤善棠双目又眯,神情深邃难测。
  他未答话,生着硬茧的大手抚上她的颊,指尖甚至还食髓知味地揉弄起她秀美的耳,触摸着左耳上的小红痣。
  “不要碰我。”她心中波动,头反射性一甩。
  他俯首,直接吮住她的耳,舔吻着那颗殷红小痣,以舌尖濡湿。
  可怕的麻痒感随即从脚底心窜上,她脑门发涨,气息陡乱,胸臆彷佛被人狠揍了一拳,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此时此际,身陷如此,即便体型和力气相差悬殊、胜负分明,她也没法儿再任由他予取予求。
  霍玄女在男人强壮身下挣扎起来,她试着弓起膝盖,顶开两人间的距离,小手用力挥打着,如同落进陷阱、正奋力拚搏地寻找逃路的小兽,根本不管是否会弄伤自个儿。
  凤善棠对她的挣扎采完全的围堵手段——
  她提膝上顶,他大腿随即压下,有效地夹住她青裙下的双腿。
  她两手或掌、或拳,没头没脑地攻击,他干脆抱住她,教她双臂紧贴住身躯,动弹不得。
  四肢同时受制,霍玄女沮丧地闷哼了声,想也没想,张唇便往他左胸突出的黝肌使劲咬下,咬得她牙根生疼。
  凤善棠双眉飞挑,疼是疼,但这点痛他丝毫没瞧在眼里,仅是对她走投无路下的报复感到兴味十足。
  他未运劲将她震开,反倒由着她发泄,心底漾开某种无以名状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让他不禁拧眉沉吟。
  唇齿之间漫开腥甜味,是鲜血的气味,霍玄女蓦地松开齿关,瞠大晶眸,急促且贪婪地大口喘息着。
  “够了吗?”凤善棠淡然问道。
  她羽睫一抬,这瞬间,竟被他眼底莫之能解的异芒微微蛊惑。
  他又道:“若觉不够,我很乐意再提供另一边的胸肌。”
  “你——”她许久未发脾气了,遇上这男人,短短几个时辰不到,他已惹恼她好几回。
  冷着小脸,她故意偏开头不去瞧他,高低起伏的胸脯和微促的鼻息却在在显示出内心的沮丧和懊恼。
  她努力压制住脾气,暗暗拉缓了呼吸吐纳,克制想再去咬他泄愤的冲动。
  事实证明,对上他那身钢筋铁骨,她的牙是自找苦吃,使尽吃奶的气力才在那韧皮上磨出浅浅伤痕,损敌毫厘却自伤十分,太不划算,更何况……他……他浑身臭汗。
  冰颊不自觉地泛开两抹嫣红,耳也发烫,特别是教他舔润过的地方,让她极想抬手抹掉那异样感。
  兀自思索间,她忙着整理心绪,未察觉那男人目光轻凝,似教她身上的某物吸引。
  一只男性大掌在此时悄静地贴近,探向她耳后,从那因方才的激烈挣扎和翻滚而弄得松散的青布头巾下,撩起一缕泛泽的雪丝。
  他下意识搓揉手里的细致发丝,目瞳深沉,在她尚不及反应之际,大手一扬,将她的青布缠头整个扯了下来。
  “啊?!你——”霍玄女惊喘了声,欲阻止已然迟了。
  除下缠布,她的发扬散开来。
  丝丝如雪,光泽素绚,好几缕在海风吹拂下勾住了他的颈项,如蝶吻般轻触他刚硬的峻颊与裸胸。
  她瞠眸瞪人。
  他深凝着她。
  气息交错,蓦然间,他将她拥在怀里坐起,一臂环困住她,另一手则以适当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扣住她的雪颚,往光源处扳起,在霞光与火光下仔细审究着她的模样。
  随风吹拂在他身上的雪丝,透着与大海相似的冰凉,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和他粗犷的古铜肤色形成强烈对照。
  她的澄颊在此刻缓缓漫红,雪丝烘托着那张容颜,粉颜白发,白发粉颜,比这一片奇异霞彩更要璀璨。
  他胸口紧绷,气息一窒。
  猛地,那炮火彷佛击中他胸腔,轰隆隆,炸开一道缺口,那无以名状的情愫再次泛出,大量地流泻。
  “莫怪你说得出鹿岛家这个称号,也懂得观看天候的变化。”他眉眼、嘴角淡现愉色,“是了,你还识得水性,我相信,你泅泳之技定是不错。”
  他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了。
  阿女、阿女……他也已晓得她的芳名,却是讶异她身后有如此势力,那股力量足以在南洋一带呼风唤雨,却为何会让她落入倭贼手里?
  霍玄女心中一震。
  她的发的确太过醒目,几下拼凑,便教这男人猜出底细,然而她对他,却仍是一无所知。
  抿了抿嘴,见男人视线瞄向她的唇瓣,她左胸又是抽颤,好一会儿才道:“你既已知晓,还是放了我和那几个小姑娘。”
  “这是拿你连环岛的势头来压人吗?”他将那张雪容扳向自己,神情有些嘲弄。
  她嗓音一贯沉静——
  “我义爹绝非善与的人物,若惹恼他,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他也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他轻哼了声。“你不会不清楚海上的作法,谁有这大胃口把货给吞了,货便属谁,你义爹可以凭本事来抢,只不过到得那时,我就不敢保证你和那几个小丫头会身在何方。”
  霍玄女分不清他话中虚实,首回,觉得人竟是如此难以捉摸。
  他五官冷淡,目光神俊中烁着奇芒,像是在与她说笑、捉弄着她,但听那语气却又不然。
  她迷惑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定定瞅着他。
  此际,甲板上的打斗渐呈一面倒的状态,那艘取作“海苍号”的墨色大船已然靠近,为防倭船上的火苗波及,便停在安全距离外。
  而“海苍号”上的众家汉子连栈板也懒得架了,直接甩着桅杆上的粗麻绳飞跃过来,嘴里还发出尖锐啸声以助威势,个个身手俐落,比猴儿还灵敏,一翻落甲板便与倭人斗将起来,大杀四方。
  底下喧嚣惨烈,她和他两个却在四角布帆上脸对住脸、眼瞪着眼,这奇怪之至的氛围,彷佛谁先动谁便是输家似的。
  终于,凤善棠再次启唇,却是问——
  “你满双十了吗?”
  她的年岁着实难猜,尽管容肤吹弹可破,有着奶娃儿般的细致,但眉眼清冷、淡漠,流露出过分的沉静与世故,再有,她骨架纤秀得如尚未完全抽长身子的女孩儿,但拥在怀中,却感觉得出她窈窕有致的体态。
  霍玄女似未听懂他到底问了什么,怔怔然地不发一语。
  他又道:“我今年二十有五,你呢?”
  她呢?
  她呢?
  他二十有五,她满双十了吗?
  脑中回荡着男人的问话,她下意识蠕动唇瓣,轻语——
  “我不晓得。”
  闻言,凤善棠剑眉飞挑。“你不知自个儿的年岁?”
  她雪容更凝,陡地回神。“那不关你的事。”
  凤善棠双目眯紧,正欲弄个清楚明白,却在此时,立在“海苍号”的主桅了望台上、负责侦察环围海面的手下似乎发现了异状,传来疾呼——
  “棠少!东南方位有两船接近!一艘五桅大船,一艘三桅帆船,顺风满帆,速度极快!”
  “看清对方的旗帜!”“忙里偷闲”被迫终止,凤善棠扬声回应,单凭一臂便将霍玄女挟在腋下。
  黑靴踩点在倾斜的桅杆上,他身躯藉力斜飞,跟着长臂一展,再次扯住麻绳往空中飞荡,下一瞬,霍玄女已被他带上“海苍号”。
  侦察的手下收回单目望远镜,朝下又嚷——
  “棠少,是『飞天十字旗』!”
  南洋迷雾海域外的连环岛旗帜,在海上闯荡的各路人马,众所周知。
  闻言,教男人箍紧素腰的霍玄女不禁抬高小脸,努力地想要看清出现在东南海面上的两个黑点。
  凤善棠冷唇一扬,在她耳畔低吐——
  “来得好快嘛。且瞧瞧赶不赶得上我?”
  霍玄女蓦地迎向他冷傲目光,左胸陡然震动,尚不能反应,却听见他张口发出长啸。
  那啸音极其特殊,是高且锐利的呜鸣,似海螺,却比海螺之声奇长清厉,充满野性,直迫人心。
  耳膜鼓胀,啸声震得霍玄女头晕目眩,她双膝忽然不争气地发软,整个人的重量全倒向他。
  原来啊原来……她轻喘着,微微苦笑。
  狼……
  鬼……
  曾经,她听闻一些人形容过这样的啸声,如狼嚎鬼泣,足能穿魂动魄……
  又说,他的座船能在海上飘忽来去,如狼奔雪地,不留足印;似鬼魅幻移,无影无踪……
  如今,传闻中的人物便在身旁。
  海上,他名号响亮,那些人称他——
  狼鬼。
  三  旖旎原是无颜色
  厉声长啸犹如信号,啸音落下,他那些在倭船上大肆捣毁、破坏殆尽的手下们,一个个又扯着麻绳飞荡回来。
  大小黑汉喉中亦发出怪异的啸声,又叫又吼,几个在打斗间落海的弟兄,也攀着船上垂下的粗绳索,俐落地回到“海苍号”上。
  “棠少,矮骡子的宝贝儿还能再装满一艘小翼,赶着撤、撤——咦?!呃、呃呃——”一名光头汉子浑身湿淋淋地跃上墨船。
  他不是给倭寇打进海里,而是领着几人驾着飞翼小船,抢在倭船沉海前,从对方破裂的船身入内,见了好货便搬,贯彻黑吃黑的条例。
  他大脚刚在甲板上踏出两个湿印子,话便问出了,待瞧见几已瘫软在凤善棠怀里的雪发娇娥,那两撇像是用毛笔写坏了笔画的粗眉顿时挑得飞高,张口瞪眼,有啥儿话全都给卡在喉头,吞吐不出了。
  凤善棠干脆将霍玄女打横抱高,然后从容不迫地下令——
  “剩下的东西舍了,召回所有小翼,满帆全扬、长桨入水,全速往东北方位前进。”
  事实上,不仅仅光头汉子僵在原地,就连一群飞荡回来、跟几个留守甲板的大小汉子们,全都直勾勾瞪着那姑娘的雪发。
  发似流泉,身如薄翼,霍玄女落进凤善棠臂弯里,一头白丝却在越见张狂的风里飘扬,瞧那长度,应是过腰又过臀,说不准都长至小腿肚儿也不一定哩。
  这姑娘……
  这这这模样……
  莫不是、莫不是……
  “棠少,咱儿肉眼都能瞧见那『飞天十字旗』啦!”主桅顶端的了望台再次传来情报,大声提点。那两艘船来得好快!
  凤善棠双目眯紧,迅速环顾周围,扬声——
  “把嘴巴闭上,还不动作!”
  “呃!”
  “喔——”
  “唔——”
  众家汉子被这猛地一喝,纷纷回过神来,就算有满腔疑惑,也得先使劲儿地往肚子里吞,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不过,众人方才也仅是就姑娘家的外表猜测,如今却听见插着“飞天十字旗”的快船疾驶而来,唉唉唉,他们在这儿痛宰矮骡子,这片大海宽阔得没边儿没际的,人家哪里不去,偏朝此追来,若想分杯羹还轻巧了些,就怕是为了那个白发姑娘。唉唉唉,自家的爷儿胆子练得比三张猪肚加起来还大,做他手下兼弟兄的,怎么也得相挺到底啊!
  “大功告成,逍遥去罗!哟呼——”
  墨船转舵,两侧拉开一个个方格,让二十支长桨同时下水。
  五桅共系十二张布帆,鼓满狂风,在天色渐暗之际,以迅雷之速往无云的一方直行。
  她似乎晕厥过去,又似乎并未完全丧失感觉,头好重、好浑沌……霍玄女听见外头狂风骤雨,一阵强过一阵,想是在那片奇灿晚霞外生成的暴风已然追赶上来,船只在波浪中飘摇前行。
  然后,模模糊糊的,风雨呼号中,粗犷的吆喝声规律地响着,那层层音浪极具搏斗豪情,充满力量,不容小觑……
  再然后,当她睁开眼睫,全然醒来,感觉身下轻缓晃荡,如摇篮儿,也如系在棕榈树下的吊床。
  她躺卧在一间摆设单调的舱房中,被褥十分干净,她鼻尖微皱,轻嗅了嗅,有着日阳的温暖,亦有大海的气息,更有一股属于男人独有的体味。
  她有些儿怔忪,眉心淡颦,并非那气味难闻,而是突生了某种莫名慌意,在毫无预警之际,让一名陌生男子靠得太近,不光是肢体接触,更因自个儿奇异的、难懂的、未曾有过的心绪。
  甩甩头,她柔荑捣住脸容,难得泛烫的颊让她叹息。或者,她是小染风寒了,她嘲弄地想。
  拥被坐起,她小脸凑近窗边,将木板推得更开,任透亮的晨光迤逦而进,一扫舱房中的幽暗。
  窗外风平浪静,暴风狂雨早已远离。
  刚醒的天空渲开深浅不一的青蓝色调,云丝极邈,海天相连间似有薄雾,或近或远处,海鸟自在飞翔。
  连环岛的船只毕竟未能追赶上来……
  她幽幽思索,对于这样的结果,却也不觉忧心。
  许是对那谜样男子感到兴然,如今接触了,隐约衍生出欲要深究的念头,这与她原来的冷淡脾性大有出入。
  柔风密密地拂上澄容,微凉,她洁颚轻扬,尝到海的咸味,宁海中的清晨一向教她迷恋。
  此时分,船舱的门由外头缓缓拉开,一双寻常的半筒黑靴踏进,男子高大的身影让原就不甚宽敞的舱房显得更加挤迫。
  凤善棠不发一语,玄目瞬也不瞬地瞅着半映在晨光中的雪容。
  尽管他的出现已搅乱一室宁详,霍玄女仍沉静地侧过脸蛋,雾般眸光与他相接,亦是抿唇无话。
  对峙了片刻,他举步踱近,立在榻边居高临下,有意无意地将她笼在自个儿的阴影底下。
  “肚子饿了吧?”他淡问,顿了会儿,见她不答话,迳自又道:“昨夜暴风暴雨的,几条黑鲔和白身鲽让波浪冲上甲板,刚好用来煮汤,等会儿舵子会送过来。”
  他上身套着一件样式再简单不过的背心,多少遮掩了裸胸,但依旧能瞧见他精壮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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