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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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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忠过继给皇后时不过八岁,生母刘氏在他离开前反复叮嘱要听话乖巧讨皇后欢心。然任凭他再努力功课言听计从,皇后还是冷漠待他。小孩对大人心中的喜恶很是敏感,因此本就怯懦的李忠在皇后面前变得更加畏畏缩缩。
  今日主案上的菜肴都精致可口,其中那道小天酥做得尤其有滋味,一旁布菜的碧罗见皇后喜食,便多盛了一份放在皇后的食案上。李忠悄悄抬眼,他也喜爱那菜,却不敢表达,只是默默低头扒了口蒸饼。
  明空看到,心中顿觉刺痛。她念起腹中胎儿,临盆将近,他来到这个世间会遇上怎样的光景?
  好几次夜半转醒,明空都在脸上摸到了泪,她望着眼前黑暗,深觉前途未卜险恶匍匐。
  永徽三年冬,明空产下一男婴。
  眉宇间像极了李治,李治欢喜非常,时民间有谶语流传:“老君当治,李弘应出”,便择此为孩子起名,以示看重。
  皇后知道后怔了许久,如果明空的儿子叫李弘,那她的儿子要叫什么?她期盼已久,无影无踪的儿子。
  皇后凄凄凉凉卧在床上,胸口抵着自己这些年里亲手缝制的婴孩衣物。李弘夜间啼哭,皇后这边隐约能听到,她搂起衣服盖住自己的泪。
  皇帝近来每日下朝都会来看望明空与李弘,这日恰巧遇见皇后也在明空房中,拿着婴儿衣服,说是自己亲手做的,要送给李弘。
  李治很是高兴,命奶娘给孩子换上,竟意外的妥帖合身。
  皇后说想抱抱孩子,奶娘便把孩子放到皇后怀里。李弘在她怀中软软地扭了扭身子,皇后笑了,轻声唤他,“弘儿。”
  天渐暖时,宫里的几个妃嫔相约去西海池畔赏花下棋。
  棋台上刘妃心不在焉,对面的郑妃知她在慌什么,宽慰道:“不过是个无名宫女生的。”
  刘妃道:“看皇上现在这般宠爱,难保将来没有名分。她自入宫就是专房,这际遇可是连淑妃都没有过的。”
  郑妃闲闲道:“人家淑妃至少家世好,所以走得远。她没有。一个没有家世的女人在后宫举步维艰。”
  刘妃的脸色突然暗了,她就是家世中落的女子,在这后宫连儿子都保不住。
  郑妃专心棋局并未及时察觉刘妃神色有异,倒是一旁观棋的徐美人注意到了。
  刘妃举着棋子迟迟不落,郑妃见状,忍不住指点道:“你若不放心走这一步,把后面的那一子去掉不就好了。”
  刘妃起身,“我乏了,想回去歇息。”对一旁的徐兰道:“这棋你来下。”
  郑妃见此只好弃了棋局,起身挽着刘妃的手轻声道:“姐姐,难道你就没发现皇后对那人的态度已不同往日了吗?”
  刘妃转过身,深深看了郑妃一眼,正要说话,郑妃轻摇了下她的手。刘妃回过味来,之后两人便一道别了徐兰,先行回去了。
  朝中此时出了件大事,荆王李元景联合高阳公主密谋篡位。
  李治为了处理此事一连数日未入后宫,某日傍晚竟差了轿撵去接明空,这叫皇后及众宫人膛目结舌。
  明空把李弘托付给奶娘,好生嘱咐了一番,又向皇后告假。皇后冷冷道:“既然皇上唤你,你去便是。”
  明空没有乘坐轿撵,而是随着轿队一路走去了神龙殿。
  殿中正燃着交趾国进贡的龙脑香,李治倦在书案边的枕靠上,见明空来了,向她伸出手。
  明空近前,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李治道:“我很累,又很想见你。”
  明空听罢乖顺地轻靠在他胸前。见案上奏折堆了好几摞,一时忍不住惊叹:“为何如此多的折子?”
  李治苦笑道:“我已批完一半发了下去,这不过是另一半。其实所奏的都是同一件事。”自己的妹妹联合叔伯谋他的位,甚至是要取他的命,这皇位当真难坐,他们逼着他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明空问:“我能分担点什么?”
  李治想了想,“不如你帮我批吧,按我先前回复,略增改几字就好。”
  李治的字自幼沿袭父亲,而明空则因当年受燕妃督促,也照着李世民的飞白体练过一些时日。明空取来折子,试着批了一份,字迹接近用词妥当,近乎以假乱真。李治很是满意,道:“我先闭目躺会,你遇到不明白的再问我。”
  李治不觉在榻上睡着,深夜醒来,见明空已批完所有折子,正坐在他脚边的软垫上看书。灯火柔婉,李治心中一片蓦然悸动,他想起幼时出宫遇见的那片开满蒲菊的山坡,风起时无数绒羽飞扬,他躺倒草垫上,只觉辰光是那样好。
  李治带着心中的柔光伸手抚摸明空的细发,明空回首对着他莞尔而笑。那夜,两人就歇在了殿后的小暖阁里。
  之后几日明空都留在神龙殿中。李治上朝,她独留书房看书,李治回来,她便帮着一同审批奏折。
  明空极为用心,提的政见也多得到了赞赏。她踌躇满志如那层层万里的流云,遇风化雨,无声无息地渗透。渗入李治的心里,进入李治的命运。她意欲成为那命运核心最无法剥夺的一份,这将是她与后宫莺燕之间最大的不同。
  明空像征战的将士踩着鼓点前行,可有一夜,她又梦到了李恪。
  梦里,她依旧是太宗才人时的模样。深宫路遥,李恪出现在前方,一席紫衣。明空心有羞愧,不敢近前,只好佯装不识擦肩而过,擦肩时那满心的恍惚沉重得叫她直从梦境中跌落。
  醒来,看到枕边安睡着的李治,顿觉凄惶,只好翻身背过。
  次日,李治起时明空还卧着未醒,直到李治前去上朝明空方才起身,早膳也不用,只坐窗边发呆。心中到底忍不住徘徊,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她已成为李治的女人?前朝大臣其实都是知晓的,只是不说穿,但那些远在番地的亲王应该还没来得及听闻这宫廷丑事,又或者他们自幼看惯皇室荒唐,不觉为奇?
  心思缭乱,连下朝的时辰都错过了。直到李治进了殿明空才惊觉,忙起身去侍候,李治却摆手,让她先去屏风后回避,有人要来。
  这书房等闲是不让人进的。明空略有好奇,屏风的折叠处有细缝,她轻脚移去,只见屋内进了一人,看那身形恍惚竟是李恪,明空的心一下子纠起。好在那人很快开口,明空才发觉错认,那不是李恪,而是其同母胞弟,李愔。
  李愔脾气暴躁,当着李治的面直骂那长孙无忌不是个东西。
  明空推想,估计是与前段时间的高阳公主谋反案有关。明空本想听听李治说辞,却顿觉意识模糊,身子也愈发无力,她支撑不住躺到了地上。
  晕过去前,心中只惦记着一件事:千万别叫李愔发现这书房里藏有她。
  

☆、第十三章

  
  宫中桃花这时节正开得灼艳,徐美人的院落中也零星有几树。她坐在檐廊边赏花,悠悠想起年少时,也是这样的时节里,姐姐徐惠带着她在花苑里采集花瓣制作花笺。荷花、桃花,鸡冠花,还有散落在石径间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制出的花笺是淡粉色,纸面缀满落英,诗提在上面犹带泪痕。
  那年与母入宫探亲,母亲特备了桂花酿送入宫中以解姐姐乡愁。然姐姐还有另一种愁,私下嘱咐徐兰,如再入宫,把她们年幼戏作的诗笺捎来。
  谁知再度得旨入宫已是十年后,姐姐病得气息奄奄,最后还是她给送的终。
  如今自己也成了宫中之人,但没如姐姐那般受到圣上宠遇。她自入宫就再没见过家人,其实不见也好。徐兰初入宫就封四品,是沾了姐姐的光,父母因此对她的期望更高,然她深知自己极有可能将一直这么寂寂无闻下去,她不敢想象父母迫切的眼神。
  今是初一,各宫领俸钱的日子,徐兰的侍女上午就去了,可排到中午才领罢归来。
  往日,侍女回来定要先嘀咕一番宫中势利,可今日却匆匆进屋,手中钱物尚未来得及放下,便道:“美人,有大事了,皇后宫里的那位又怀上了。”
  徐兰一怔,距离李弘出生不过数月,“消息确凿?”
  “确凿确凿,是孙木九亲口和我说的。他现正在掖庭挑选宫女,说是要派去给皇后使。”
  皇后宫中从来不会不够人手,想必是挪去照顾明空的。徐兰手指轻叩着下颏,眼神缓缓落下,脚边的水磨石砖被太阳煌煌照着,那灼眼的光,真像一把出鞘的剑。
  明空再度有孕。只是这次胎相不稳,需好生看顾,书房不适合呆了,于是被送回了皇后宫中,安置在偏殿里。
  另一边,孙木九办事迅速,一个下午就把人手挑选妥当,傍晚时分送达。
  阵仗一前一后,皇后的不悦全摆在脸上。
  孙木九笑意盈盈道:“小奴给皇后送人来了。”
  皇后眼皮不抬,“我这人手够用,都还回去吧,谢皇上美意了。”
  孙木九心中打鼓,这明面上说是皇上给皇后安排人,但实则,不管是皇后还是孙木九心中都清楚皇帝此举的意思。明空现在没有名分,不好做得大张旗鼓,皇后话这么说,他就难做了。孙木九尴尬道:“皇后,您这有一侍女身子不妥,皇上是怕您人手轮换不过来呀。”
  皇后道:“那就留下一个做替换。”
  孙木九擦了擦汗,示意那最前头的人出列,出来的正是晨霜。晨霜自太宗逝后明空离宫便被遣散至掖庭打杂,如今明空回宫,皇后这边又正巧遇上用人,她便使了法子来与明空做伴。
  孙木九又道,“只是这么一来,回头皇上问起,小奴实在不好交代。”
  皇后轻描淡写道:“明空是我的人,我自会安排。”对一旁的碧罗说,“你去掖庭给她挑几个侍候的。”
  因着先前的造反案,掖庭新收了一批籍没入宫的罪臣女眷。碧罗去时,掌事正在给新人们立规矩,人群中有一小丫头,看样子不满十岁,生得是瘦弱胆怯,一副不堪用的样子。碧罗便把她领了回来,指给明空使唤。
  明空恭谢皇后美意,留下女孩。碧罗走后,她柔声问那始终低着头的瘦弱孩子:“你家里人都怎么叫你的?”
  许久听她极轻地念出两字,“雪衣。”
  明空笑道:“雪衣,真好听的名字。往后,我也这么叫你了。”
  许是因为明空的声音听着与家中姐姐有几分相似,她这才敢微微抬头,清瘦的脸上一双鹿样的眼睛稚嫩地瞧着人。  
  皇帝金屋藏娇之事朝廷中人其实都早有耳闻,私下里也常调侃。然今日竟不知何故纷纷上书,言辞激烈,说圣上宠信前朝妃子,传出去百姓会作何感想。
  李治未料攻势会这般难挡,折子堆满案头,他不想看。
  昨日送去照顾明空的婢子都被皇后遣退,他放心不下,上朝前特差孙木九再去瞧瞧。下朝回来,被大臣批得焦头烂额,唯一的安慰是听孙木九说皇后待明空很好,专拨了人照看,还挑了最好的御医为之安胎。
  之后皇后又特意差了碧罗来传话,说昨日遣散婢子是怕人多口杂,造谣生事。她已听闻今日朝堂之事,建议皇上这几日先避过风头,暂不要往后宫去了,明空和李弘她会照顾好,待风平浪静了,再琢磨后计。
  李治想,也只能先如此了。
  晚膳后,皇后照例要李忠背书一篇。她今日心情格外好,李忠背书不利也没出言责罚,反而让其早些休息。
  之后皇后便踱步到偏殿去看望明空和李弘,又闲闲说起今日朝堂之事,皇后道:“看这样子,你是不能再留宫中了。”
  明空垂首:“一切旦听皇后皇上安排。”
  皇后见她这般恭顺,心中舒坦,道:“不管怎样,你的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你如今又有身孕,又要照顾弘儿,难免着累,这屋又狭窄不畅,不如把弘儿挪我那去,你好自在点。”
  明空点头应允,但因李弘早已睡下,只好明日再搬挪。明空让雪衣先将弘儿的衣物收拾好,送去正殿。皇后见状,满意离去。
  送罢皇后,明空回到屋中。摇床中李弘睡得酣然,微张的小肉手一触到母亲伸去的指尖便紧紧握住,她是他生命之初所有的世界,他是她世间之中所爱的一切。明空哼着童谣,就这么任由孩子握着,一直坐到夜色浓稠。
  

☆、第十四章

  
  明空许久未见李治,他政务缠身,只让孙木九来捎话,劝她宽心,好生养胎,日后自有安排。  
  明空极力不在面上露出哀色,平静地对站在她面前的孙木九道:“听说皇上就要出宫巡游了,请帮我转告他,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孙木九恭敬道:“皇上此番巡游自会有妃子侍奉在旁,您就不用操心了,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明空听了这话,认真打量起孙木九,心下登时明白过几分,她嘴角不自觉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淡淡道:“那是最好。”
  李治这一走就是数月。
  明空胎相稳固后,便支撑起身子依旧去服侍皇后。她名义上是皇后的宫女,如此做都是分内之事。
  李弘如今已养在皇后身边,日夜起居陪伴很让皇后欣慰。她对明空的态度渐渐宽舒,底下人察言观色,也对明空友善起来,日子便不那么难熬了。
  晨霜自来到皇后宫中便是打杂,终日被碧罗支使得脚不沾地。明空劳作之余听人说起,心中虽念旧情,但也无措,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宫女,哪有资格去照拂他人。
  倒是晨霜在某日寻了空,溜来见明空。后殿僻静处,两人这是分别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晨霜依旧行着旧时规矩跪下给明空行礼,明空赶紧去扶,晨霜执意不起,眼泪簌簌落下,只听她压着嗓子道:“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来求您帮忙,请您千万救我一命。”
  话说到这份上,明空自知事态严重,赶紧答应晨霜尽力而为,让她起身说话。
  晨霜跪着,道:“长孙无忌要杀吴王。”
  明空大惊,心中一片刺眼惨白,她恍惚隔着极远的距离在听晨霜泣诉,“长孙无忌想要借高阳公主谋逆之事诬陷吴王,致他死地。吴王于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枉死啊,求贵人在皇上跟前好说几句,兴许,兴许就能保住吴王的命了。”
  晨霜哭得哆嗦,此时不远处有人声传来,晨霜无法,只得重重磕了头退出去。
  明空依旧静在原地,□□的一角种着翠竹,风摇竹摆,那点绿像满涨的池水一寸一寸淹浸上身,一片森寒中心底有点微光灼灼发着亮,他入过她的梦,他知道她的字是明空,漫长晦暗的岁月里是他为她凿开了那一点光。
  几日之后中秋,皇后邀众妃于就日殿相聚。明空由雪衣陪着,独自在清冷的院中望月。
  夜寒露重,雪衣恳请明空早些回屋。明空摇头,雪衣只好罢了:“那婢子去给您取披衣。”
  月色如玉,落在掌心犹如一场梦境。明空心底惶惶地觉得,这样好的月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她要再多看一眼,和梦里的那个人一起,在同一片月光下,再多看一眼。
  身后突然围上一席厚袍,暖暖地包裹住她。明空没有回头,龙脑香的气息拂在耳畔,是李治回来了。他轻抚着明空隆起的腹部柔声道:“你们,是在等我吗?”
  李治今日赶回长安,一回宫便召集朝臣商议要事,议至天黑,已然乏透,便没去就日殿会众妃子,而是径直来看明空。
  另一边,皇后听闻消息,托辞离了赏月台匆匆赶回。时李治已携着明空入了偏殿,皇后在院中怅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尔后忍着泪,快步孤身回到自己寝殿。
  李治除靴坐上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夜夜睡不好。”见明空立在一旁并不靠近,又道:“你是在怨我数月都没来看你?”
  明空轻轻摇首,又艾艾把头低下回避李治的目光。
  李治叹气道:“我如今顺着他们的意,是为日后他们也能顺我之意,你明白吗?”
  明空落下泪来,李治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明空哭,她受过许多委屈却从没在他面前流露过一丝一毫。可他到底是过分了,只因她坚强,就任凭其独自面对后宫风刀霜剑。李治郑重道:“今是中秋,许个愿吧,你要什么我都给。”
  明空跪下,头靠在李治膝上,低声道:“我想求圣上……”此时腹中突然胎动,明空身子一顿,像挨了鞭笞一般。她闭上眼,只听心底传来一阵哀哀的夜鸟啼鸣声,越过每一个失眠的夜,呜欧着,盘旋着,久久不绝……她仿佛力气用尽,艰难道:“我只求此生陪伴圣上,不求其他。”
  寒露那日,明空不期早产,情况艰险。李治执意要母子皆能平安,好在御医医术高超未负皇命,终使明空顺利诞下一女婴。极瘦小,裹在襁褓中只露出一点鼻眼,明空还未来得及细看,便沉沉晕了过去。
  她是失血过多,一连昏睡数日,乱梦颠倒。梦中几个并不相熟的妃嫔拿手指她,冷言冷笑,那笑声中夹杂着幽幽的鬼哭。
  醒来只有雪衣守在床边,明空问:“孩子呢?”
  雪衣答:“在隔壁,奶娘刚喂过奶,睡下了。”
  明空心中稍安,又问:“皇上呢?”
  雪衣道:“皇上今日刚来过,只是您那会还睡着。皇上赐了好多东西给您,我还听说皇上要给您加封。”
  雪衣喜上眉梢,明空却无动于衷。午后斜阳一点一点照近床帐,被衾上绣着清靡的玫瑰,秋阳一窗,春花一床,明空只觉心中的钝痛一轮又一轮,她缓缓开口道:“晨霜可好?”
  雪衣道:“晨霜姐姐昨日晕倒了。”
  明空静默片刻,方问:“昨日是什么日子?”
  雪衣答:“九月初六,就是小公主出生后的第二日。”
  明空知道李恪死了,死在九月初六,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冷静,“有安排给晨霜瞧病么?”
  雪衣道:“没有,碧罗只命人给她喂了碗水。”
  明空起身,“扶我去看她。”
  晨霜的睡卧暗暗无光,床榻上夏用的纱帐还未换下,她定定睁着眼,单薄的枕上泪痕斑斑。
  雪衣将明空搀至床沿坐下,之后退到外头,轻掩上门。
  明空叹气道:“相伴多年,我竟不知你对吴王用情至深。”当年燕妃本想将晨霜指给自己儿子李贞做妾,谁知晨霜竟不愿,燕妃羞怒之下,以为这贱婢是志在皇上,便将她逐给初入宫的明空做婢,好断她出头念想。谁曾料,她是一心爱着李恪。
  明空道:“那日你要我救你一命,我答应。可你要救的却是吴王,我做不到。今日来我只是想问一句,如今吴王死了,你自己的命还要不要?若要,那么我去求皇上让你到我身边,天高水长,兴许能有出头之日。若不要,也别苦在宫中等死,我帮你出宫,外头天大地大,好生好死都有余地。”
  晨霜听罢,握住明空双手无声地嚎哭起来,身子蜷缩着,像一只绝境中的兽。晨霜生命中的光没有了,可命定的那份苦还要受完。
  明空只是静静陪在一旁,她自己心中的泪,晨霜替她流了。
  晨霜后来告诉明空,她原是安州城内一小商贩的女儿,父亲豪赌,欠下巨债,想把她卖给债主做婢做妾,她不愿,逃出家,遇人搭救,后机缘巧合得以入宫。那救她之人,便是李恪。而带她入宫的人,则是陆守。
  

☆、第十五章

  
  永徽五年春,宫女晨霜获圣上得以出宫。
  晨霜的父亲数年前死了,她终于可以回老家看看。明空为晨霜备好了盘缠及通关文书,还亲自送她至西宫门。两人都知是永别,却没有话。
  晨霜哽咽着出了宫门,回头见明空依旧在宫墙内望着她,心中大恸,对明空跪下遥行大礼。明空嘴上似说了句什么,晨霜隔得远,听不见。明空朝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宫门关起,茫茫的生死隔开了两岸。
  明空回去时,发现雪衣不在屋中,料想是去隔壁替奶娘照看孩子了。明空这边只得两个人手,平时奶娘偶尔有事需走开时,都是由雪衣替上。人手不够,她并不和皇上提,她尚未得正式名分,皇宫等级森严,能拨得两人照顾已属特例。然明空来到隔壁时,却并未见到奶娘和雪衣。婴儿独自睡在摇床中,明空正将抱时,猛然发现孩子周身冰凉,早没了呼吸。
  她骇得一声尖叫,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撑不住地往地上滑。然她脑中异常清醒,无数的思虑汹涌奔来。
  外头传来皇上驾到的报信声,明空心头一酸,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御医全被召集到了后宫中的一处闲殿,安仁殿。
  李治站在殿中的床榻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明空,垂在身畔的双手不停在抖。
  为首的御医道:“圣上您莫急,臣只需施下三针便能使之苏醒。”
  李治背对众人,喃喃道:“朕怎能不急,她醒来问起女儿怎么了,朕该如何交代?”
  孙木九悄悄上前,道:“圣上,长孙太尉等人已纠集在殿外。”
  李治猛地转身,往殿外去,事到如今他要为她讨一个妃位来,他实在是欠她太多了。
  “但是妃位已满。”中书令诸遂良对李治道。
  李治急了:“那就再创一个,位号宸妃,一品,待遇在众妃之上。”
  韩瑗忙道:“圣上,万万不可啊,天理伦常岂能这般亵渎,那武氏按说可是您的庶母啊。”
  李治恨恨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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