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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岛的蓝色奇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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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我也很讨厌为了这种事火冒三丈的自己,所以我心想,干脆把过去的事都当做一坨屎,把那些日子全忘记就好了嘛,所以就一直过着轻率放荡的生活,一半带着游戏人间的心情……结果,完全不行。以那种心态随波逐流,结果什么也没变,没有一点真实感,无法感受到自己真正活着,所以永远在意着过去的事情。不过……我毕竟也是人,不应该就一直这么下去。我希望活得更有真实感,就算可能因此要了我的命也无所谓。不,应该说那样的话还比较好。这样的话,我的伤口一定能够痊愈。」
薰用力地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立川,既然你这么清楚,就一定能够往前迈进不是吗?」
「可是,不知道是目光短浅还是什么的,我不像前辈,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凉介一直凝视着立川的侧脸,然后低声说了声「谢谢」。
立川没再说什么,在三个杯子里分别倒了烧酎。
「我来这里以前,曾遇到过很令我厌恶的事。」
这次轮到薰看着手中的酒杯,开口说道。
「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
「咦?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立川翻过身子正想靠近薰时,薰伸手制止,「别靠过来。」
「因为那件事牵涉到男人,这辈子想治好应该是不可能了。总之,我想忘了一切。当时心想男人最好全都死光算了。所以很抱歉,我对男人还是有抗拒感。」
「发生什么事?是对方霸王硬上弓吗?」
「不要问啦,猪头!」
薰瞪着立川。
「好过分,人家是担心你耶。」
「所以……以前我也没穿这么多鼻环。因为发生令自己很痛苦的事,我心想绝对不能向痛苦认输。我是以这样的心情去挑战的。这个也一样。」
薰露出手臂上的玫瑰刺青。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玫瑰,我只不过想证明那些痛根本不算什么。」
「什么嘛,大家都惨兮兮的。」
立川又转过身来面对凉介,似乎期待他能说些什么,但凉介依旧默不作声。
「前辈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吗?你这个闷葫芦。」
「抱歉,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你下定很大的决心是吧?」
凉介对薰点点头,仍旧不发一语,用手指压着额头。「真有意思,这么没用的人,打算做什么?我就暂时奉陪好了。」立川说道。
什么?凉介看着立川的脸。
隔天一早,凉介等人告诉来发给他们船票的工头,说他们不打算回去。工头一脸狼狈,令人同情。他趴在餐厅桌上,摆出一副全身虚脱的样子。
「能不能拜托你们回东京?我和会长还有另一层关系。」
工头以极为憔悴的表情看着三人。
「你们是没像之前来的那批人,因为嗑药而出现精神恍惚的状况。不过,和岛民干架,甚至连牛都暴走……还是让我捏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工程结束了,我以为能够喘息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凉介默默低头致歉,立川和薰随即也跟进。
「既然这样,你们先回去本岛一次再来好吗?如果你们就这么留下来,就变成我的责任了。我也有我的立场要顾。」
「真的很抱歉。」
「你们打工的费用也是直接汇到帐户里,现在没办法给你们现金。你们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吧?这里连一台提款机都没有。」
凉介再度重复了一次「真的很抱歉」。
「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女老师吧?」
「不是。」
「如果是为了那个女的,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那个女的过去不知道用甜言蜜语骗了多少人。最近连会长的儿子也魂不守舍的,成天在那个女人身边打转。不过啊,都是被那个女人引诱的。」
薰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瞅了凉介一眼。
凉介回看了工头一眼,断然地摇摇头。
「不,因为我有想做的事。」
「你们两个也不回去吗?」
工头分别注视着立川和薰。事出突然所以两人也解释不清,只能暧昧地回答「嗯」、「是啊」。
工头哭丧着脸,探出身子。
「那个,果然……你们是自己想挑战看看吗?探索自我之类的?」
可能是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工头的胸部及肩膀上下摇晃着。
「既然这样就独立自主呀,探索自我是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才有资格说的吧?怎么办,这个票?不上船全都白白浪费了不是吗?」
工头拿着三人的船票,手颤抖着。
「你啊……从刚刚就一直说些没出息的话,真不像样。」
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妇人突然开口。
工头愈来愈沮丧。
「说什么独立自主!你自己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欠了一屁股债。只因为你是会长的外甥,所以才能在这里工作不是吗?说是工头,也只有他们这些人才叫你工头不是吗?岛上有哪个人叫你工头吗?他们因为在这里有想做的事,觉得有意思,所以想留下来不是吗?你不就是为了找这样的人才去本岛招募临时工的?结果以前有谁留下来过吗?有哪个年轻人愿意留在这个岛上吗?或许这是什么缘分也说不定,你就帮帮他们吧!」
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凉介等人的方向看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露出笑容。工头就像溺死前的鲤鱼般,张开口期期艾艾地说:
「既然这样,就得和会长商量。我也无能为力。」
果然还是不能无视岛上的头子,凉介心中一阵苦闷。意外地,连妇人也点头说:「也对,不先跟会长商量不行。」
「为什么一定要会长决定才行?」
立川似乎也和凉介有同样的疑问。工头再度浮现一副快要窒息的神情。妇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芒。
「想待在岛上,就得先记住这件事。像我哥只是脸臭了一点就被会长误解,他也曾经有过被欺负,或者说是被排挤的时期喔。」
走廊传来「少啰唆」的吼声,门随即被打开,民宿老板探头进来。
「你们说想留在这里吗?」
「是的。」
「还是算了吧,这里不是年轻人待的地方。」
老板说完用力关上门,发出脚步声离开了。
工头双手抱头,妇人也抚着白发陷入沉思。
「找到住处以前,请让我们待在这里。」
妇人抬起眼角看着凉介。
「可以是可以,要是没找到呢?」
「到时候不能在这里工作吗?」
「你说这里,是指我家?」
看到凉介点头,工头的脸也扭曲了。
妇人盯着凉介,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这里是只有工程期间才供餐的民宿喔,平常又不可能有观光客来,等于没在营业。我没能力雇人,更何况一次来三个。」
凉介垂下眼帘。
「那就只好露营了」
立川这么嘟哝着,薰立即一脸喜不自胜地说:「露营不错啊。」
14
会长家的客厅里摆设着弯弯曲曲的木制雕塑品,似乎是以细叶榕雕塑而成的作品。凉介虽然对艺术没有研究,却觉得一旁摆设的木雕七福神(注12)破坏了客厅整体的气氛。
「真伤脑筋。」
会长垂着粗眉噘起嘴,满脸苦恼。三个人在他面前只能乖乖听他说教。
「我想你们也知道,岛上的生活和你们想象中那种电影里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不过,岛上的人口能增加就是好事吧?」
立川一插嘴,会长立刻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没错,所以只要是和本岛有关的工作,过去都是从本岛找年轻人来做临时工。我想其中或许有人会喜欢这座岛。」
「既然这样,我们自愿说要留下来,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也必须是岛民希望对方留下来才算数。这两个月以来,我们一直都在观察你们是不是适合留下来。」
「观察?」
薰和立川同时问道。
「我个人并不会特别讨厌你们,不过……我就直说吧!没有一个岛民希望你们留下来。换句话说,你们和岛民之间不会有两情相悦的情况发生。要是有岛民想娶你当老婆,自然另当别论。」
被会长盯着看的薰皱起鼻子。
「何况……还发生了睦养的牛突然发狂的骚动。虽然那件事因为他使出蛮力搞到脱臼把牛给制伏了,但万一有小孩被牛拉着跑,你们想想看,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岛上发生这样的事,仔细一想,当然令人忧心。」
「你是说那是我们干的吗?」
立川翻着白眼。
「我不知道。那件事,只要当事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只不过,确实有人认为是你们搞的鬼。在这样的气氛下,你们留在岛上,就有点像天空中飘着一朵乌云,或者说是不合季节的台风即将来袭的感觉……唉,真伤脑筋。如果单纯来这里玩当然很欢迎,但是在这里住下来,被你们以自己的作风搅乱的话就麻烦了。岛也有岛的规矩,这里有这里的体制,因为大家都能遵守,所以这么小的岛才能维持到现在。你们如果没办法找到工作,难道打算待在这里,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你们有老死在这里的觉悟吗?」
三个人一句话都没回。
「菊地先生,」会长冲着凉介问道:「你已经打点好要住哪里了吗?」
凉介偏着头,仍然沉默不语。这时会长太太刚好端了茶点出现。
「我老公并不是讨厌你们,而是认为你们会很辛苦,所以先把丑话都说尽了。他这人个性单纯,就跟加拉巴哥群岛(注13)的稀有保育动物一样。」
「少啰唆!」
会长太太「喔」了一声,离开之前又补了一句:
「希望你们重新考虑也是为你们着想哟。」
「不是叫你少啰唆吗?」
薰瞪着对太太咆哮的会长。
「反权力、反家暴。我可不会因为痛苦就退缩。」
什么?会长看着薰的脸,大概是不懂薰的意思吧?立川则毫不客气地撕开茶点的袋口,拿出看似黑糖果子的点心放入口中。
「反正,总是有办法的,」立川说。
「真是这样就好了……」
会长挑了挑浓眉。
「总之,随你们便,年轻人不到世界各地闯闯也不行。在这里看是要露营还是怎样,随你们待到满意为止,然后就去别的地方吧!要到欧洲还是美国都尽管去闯。青春一晃眼就过了,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凉介三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七福神。
15
隔天,凉介前往安布里岳。他想去看斑斑。他有预感,只要能和森林的动物再见面,就能更加确认此刻的心情。
应该交给桥叔的东西,现在仍收在凉介的背包里。想问桥叔的问题也深藏在心中。来到这座岛原本的目的连一个也没达成。
凉介穿过无人寺庙,进入登山道,经过立川用小石头丢的细叶榕旁。埋设塑胶管处的泥土呈带状变了色,在哪个地方如何汗流浃背地工作、男众对他说了什么话语,这些事全都一一浮现在凉介的脑海里。
走到蓄水池旁时,他停下脚步。
「这是爸爸做的水道喔。」
那里有个单手裹着三角巾的男人,他的脸上有擦伤的痕迹。
是睦。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是之前和凉介一起走过这里、吉门老师班上其中一个孩子。
凉介立刻低头敬了个礼。
睦微微张开嘴巴,然后问道:「为什么你还在?」凉介没有回答,迅速通过。
他一边拨开杂草一边爬上斜坡。
睦的女儿显然很不安。凉介也感染了同样的心情。就算是性情暴烈的睦,在女儿面前也是一脸为人父亲的神情,但他在看到凉介的瞬间脸色骤然大变,结果使那么小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凉介再次感受到留在岛上的艰难。一旦与岛民为敌,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下去,这就是岛上的生活。
凉介继续爬上斜坡。
他朝着男坡和女坡分界点的方向走,来到坡度陡升的地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不断冒汗。这时和他初次登上这里的季节不同,据说即将进入梅雨季,日晒强烈宛如盛夏。凉介稍微往上爬以后,调整了呼吸打算再往上走。
男坡和女坡的分界处杂草丛生,覆盖住整个路面。他毫不犹豫走向左侧,这一边是和缓的小径持续延伸的女坡。凉介一面穿过铺天盖地而来的森林,数次回头看向后方。
斜坡下方茂密的树丛摇曳着。大概是它们藏身在其中吧?又或者只是风的缘故。
小径沿着山腰蜿蜒而上,斜坡上树林密生,略显昏暗。几十公尺前的林间有个空隙,炙热的阳光从那里穿透进来,耀眼夺目,仿若通往另一个世界般闪闪发光。
「喂,你站住!」
突然有人喊住他。
凉介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睦竟然已经来到他身后。睦绑着三角巾的手臂晃动着,脸色大变疾奔而来。
凉介照他说的停下脚步。
「臭小子!」
要逃就趁现在的念头在他内心骚动着,不过,他从来不曾招惹睦生气过,这样的想法,留住了他迟疑的脚步。
睦跑了过来。凉介张望了一下睦的背后,确认小女孩是不是跟着。或许睦已经交代她先回家了,没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睦冷不防一把抓住凉介的胸口,虽然只是单手摇晃着凉介,仍然力大无穷。凉介上衣的钮扣因而被扯落。
凉介退后一步,睦却往前跨出更大一步。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往他逼近。
「放开牛的,就是你们吧!」
凉介虽然觉得必须澄清,却发不出声音,甚至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睦踹了他一脚。
「我什么也没做!」
凉介紧抓住睦正要再踹下去的脚喊道。
「除了你们还有谁?」
这一回是腰侧被踹,凉介滚落在草地上。
凉介发出不成声的叫喊,往睦的腰部一撞。睦为了避开而跌在登山道上,但立即翻身站了起来,单手挥拳殴打东倒西歪的凉介。凉介的下巴挨中一拳。他按着脸蹲下身来。
「你要是来真的,我绝对奉陪到底!」睦大吼。
「住手!」
凉介一边喊叫,一边捡起路旁的石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往他的咽喉底部迫近般,他的呼吸变得短而急促。睦原本还要再冲过来揍他,却因为注意到他手中握有石头,瞬间停止了动作。
凉介趁着睦迟疑的瞬间转身跑走。尽管睦在他背后不断咆哮,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凉介在微暗的登山道上飞奔,朝前方阳光洒落的林间空隙而去。
「喂,你给我站住!」
睦追了上来,凉介使尽全力地跑。
登山道往山顶连绵而上,仿佛爬上右侧斜坡般延伸出去,坡度更为陡峭。就这么一直跑下去,或许可以拉开和睦之间的距离吧?不过,睦一定会追过来,往无处可逃的山顶追过来。
进入充满阳光的林间空隙的瞬间,凉介朝左侧斜坡下方郁郁苍苍的森林一跃而下。树枝打中凉介的头和脸,杂草绊住他的脚;黑暗中,凉介突然被树枝击中胸部,树枝啪地应声断裂,四处飞散。杂草丛整片覆盖住斜坡,使他看不清地势。当他发现大事不妙时已经一个倒栽葱摔下去,沿着斜坡滚落,他的膝盖撞到某个坚硬的物体,疼痛传遍全身,但他的身体仍继续滚落,沿着草丛、灌木丛一路往下。凉介的眼前一片昏暗。他试图挣扎,手脚却不听使唤,他不停往下坠,树丛和林荫透出的阳光,宛如万花筒般在他脑中旋转。
「咚」地一声他像是被扔到地上。
无止境的坠落终于停止。
他的眼前有无数的枝叶及藤蔓,再往前则是被叶片切割成碎片的晴空。
只稍迟了片刻,许多不同的物体从天而降。
树叶、枝桠、弯弯曲曲的藤蔓。
凉介还没调整好凌乱的呼吸,他先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右臂疼痛,但手脚都还能活动。他转了一下脖子,坐起上半身。他看了看手背,到处都有擦伤,还流着鼻血。
凉介仰起脸看着刚刚摔下来的斜坡,只见茂密的树丛形成一片阴暗,看不见深处。
凉介环顾四周。为了防范睦突然出现,最好手上能有短棍之类的东西防御。刚刚他并没有以石头攻击睦,但当时若是攻击了,现在的状况应该又大不相同。他苦恼着该怎么做才好。这时候,草丛传来晃动的沙沙声。声音来自凉介身后。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倒在地上,连忙屈起膝盖,半抬起上身。
草丛继续摇晃着,而且愈来愈剧烈。
有一头山羊像是从草丛中诞生般露出脸来。
是一头雪白的山羊。它的腹部垂着丰满的乳房,就像桥叔家的花代一样。山羊用细长的眼眸盯着凉介一会儿,然后又回到草丛里。
它右侧的树丛晃动着,左侧也是。
草丛中的山羊群一只只露出脸来,忽隐忽现,应该是对凉介感到好奇。其中似乎也有好几头小羊,它们小小的身躯出现在叶片间,忙碌地跳跃着。
其中一头跳出树丛。
「啊……」
凉介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那是他想见的一张脸,黑白的花纹令他格外怀念。
斑斑踏着杂草,直接走向凉介,然后用鼻头轻轻抵着凉介的腰际,就和之前在断崖时一样。凉介像是被催促般挺直腰杆,走在草地上,然后第一次望向斜坡对面。
微暗的空间里,垂下好几道光柱。
光柱仿佛延伸到凉介身上,令他不由得抬起头。
他静静屏住呼吸。
那是会让人误认为岩石的参天巨木。宛如地表隆起般的青苔浓密生长,寄生植物也相当繁茂。巨木的树干粗大,需要数人才能环抱。这些树以独特的弯曲方式占据了整个空间。连绵的树瘤及弯曲处蔓生青苔,遮蔽天空的膨大树叶以及数不尽的气根有如云朵般簇拥着巨木。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参天巨木。它们沉默地伫立着,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凉介初次亲眼目睹细叶榕的原生林。它们是历经千年以上的岁月,与风雨同在、亘续永存的生命。又或者说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永恒。
凉介只是伫立不动,甚至忘了抵着他腰部的山羊。
偶尔会有动物穿过光柱,闪耀晃动。那是栖息在这片原生林的鸟群。润泽的空气因为鸟群飞过而轻微流动,散发树林柔和的芳香。
凉介一步一步以脚底去感受,缓缓进入原生林。他轻抚眼前巨木的树干。带着湿气的苔绿间,露出犹如石化的大象般的细叶榕树皮。凉介以指尖抚过树皮,传送他内心深处的感动,传送那分不清是敬畏还是感谢等由内心渗透而出的情感。
凉介伸手抚摸垂下来的粗大气根。他心念一动,试着靠在上面,慢慢放松身体;他的头顶发出声响,枝叶纷纷掉落,但气根只是弯曲并没有断裂。凉介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像是被拉扯般轻轻摆动着。
凉介感觉自己像是在与巨木嬉戏一般。不,不仅是这株细叶榕,连整片原生林也像在迎接自己的加入一般。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凉介内心不断反复着这句话。他环顾四周。
巨木底下有山羊群,其中甚至还有之前在登山道时没见过的羊。有腹部垂着乳房的母羊、吸吮着乳汁的小羊。
山羊群一边在各处嚼食青草,一边不时凝视着凉介和斑斑。斑斑就待在凉介身旁。
凉介往原生林里走了两、三步,坐在冒出草丛的岩石上。斑斑还是一如往常用鼻子抵着凉介的腰部。凉介伸手抚摸斑斑的额头及头上的角。斑斑虽然身体紧绷,却高声啼叫着,声音几乎响遍森林深处,接着它反而更紧紧依偎着凉介。其他山羊也没离开,始终待在凉介周围。不久,那只全黑的羊也出现了。
凉介坐在岩石上,凝视着山羊好一阵子。森林里充满生命的气息。这时凉介突然开口说道:
「我的父亲是在森林里吊死的。」
凉介抚摸斑斑的手加了一点力道,斑斑再次高声啼叫。
「那座森林距离我家并不是很远。」
凉介注视着不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的斑斑。山羊的脸和人类的脸构造不同,但凉介却觉得它们的脸和自己的脸并没有很大的差异。
凉介依然坐着仰望这片原生林。光柱从树上穿透而来,父亲仿佛就吊挂在那里。凉介低下头,再度凝视着斑斑的脸。
「我并不晓得。虽然对葬礼有印象,但不是记得很清楚。我和母亲搬离那里,辗转在各地生活。不过,有一天母亲告诉我父亲上吊的地点,于是我高中的时候就独自跑到那座森林里去,结果却令我相当失望。那是一个到处都是垃圾、红褐色的麻栎好不容易才长成大树般的简陋森林。一想到父亲竟然死在这样的地方,我就愤怒得无以复加。」
凉介双手捧着斑斑的脸颊。斑斑虽然左右摇着头,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它把鼻尖朝向凉介的脸,接着开始舔舐凉介嘴边。
凉介抱紧斑斑,他的脸颊贴着斑斑的脸。斑斑的身上散发出兽类的味道。与其说是兽类的气味,不如说是生物肌肤的味道,其中还混有树林的芳香。斑斑叫了起来,其他的山羊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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